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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至18世纪欧洲的“中国无神论”

2017-03-11李锡明

文化学刊 2017年4期
关键词:宗教信仰基督教欧洲

李锡明

(中共福建省泉州市委党校党史党建教研室,福建 泉州 362000)

【文化哲学】

16至18世纪欧洲的“中国无神论”

李锡明

(中共福建省泉州市委党校党史党建教研室,福建 泉州 362000)

16至18世纪中国传统文化西传欧洲的历程也是西方认识中国的历程,中国传统文化被解读为没有宗教信仰、无神论的文化,形成了所谓的16至18世纪欧洲的“中国无神论”。探讨“中国无神论”的思想根源离不开当时欧洲社会历史的宗教属性,不同的认识产生于中西传统宗教文化关于宗教信仰认识上的差异,进一步表现为中西宗教文化传统对有神论与无神论认识上的差异,其根源为基督教一神论传统教义的绝对排他性。

中学西传;审视;中国无神论;二元论

一、欧洲“中国无神论”产生的历史时期和主要特征

中国传统文化真正传播意义上西传欧洲始于16至18世纪,此时适逢欧洲经历着一场重大变革。由于种种历史原因,西方认识中国呈现出显著的“单向交流”特征。[1]这个“单向交流”体现在西方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和解读上,没有往来的交汇融通,而是西方在“单方”解读中国文化,形成中国镜像。西方关于中国文化的认知,最早始于传教士,转而在思想家和文学家圈子里蔓延。明清入华西方传教士是中国文化西传欧洲的重要主体,他们通过书信、报告和著作等载体向欧洲介绍了一个传教士自己理解、想象的中国,形成了16至18世纪西方认识中国的基本视角和观点。在中国传统文化自身的解释与传播缺位的情况下,当时的欧洲人遵循西方宗教文化的维度,以欧洲中心主义为出发点和标准,用基督教宗教文化“审视”中国传统文化,从而得出所谓对中国的重新认识。艺术和文学发展上认识代替时髦感性,“中国热”进入到更深层次的“中国观”,它们各自保持了其固有的个性。[2]欧洲的中国观建构主要缘于“中国礼仪之争”或称“中国问题”,主要在欧洲16至18世纪的历史时期。中国礼仪之争还取得了另外一种成功,这就是迫使欧洲注意中国和孔夫子的思想。[3]

传播福音是西方传教士入华的本意。基督教传播首先面对的是“宗教信仰”问题,就是如何面对非基督教区传统的宗教信仰。16世纪至康熙帝禁教,来到中国的西方传教士都能或大或小地取得一些传教上的成功,这一成功归功于利玛窦的传教智慧和策略。但是,目的与手段倒置的传教,是基督教在中国早期传教的无奈之举,康熙帝禁教之前的早期传教之所以能避免基督教文化与中国传统宗教文化的冲突,是因为当时基督教传教还没有触及中西宗教文化深层次差异的核心内容。这种传教的“成功”是极其脆弱的,以致于无“功”而止,在一定意义上不能称之为“传教”,在历史上被认为是“传识”。即使没有传教士的内部纷争或 “中国礼仪之争”,随着传教扩展深化,内在的传统宗教思想文化的冲突也必然暴露出来。1939年教宗庇护十二世颁布相关的通谕仍然没有消除中西传统宗教思想文化上的差异与冲突。罗马教廷仍然没有承认先前相关的通谕是错误的,而是认为过去非基督教区宗教性的祭祖、祭孔观念和活动,历经数百年已世俗化了,现在已不再是宗教性的观念和活动,可以酌情允许,从而规避了根本性的传统宗教文化冲突。可见,宗教性的祭祖、祭孔观念和活动仍然不被罗马教廷所允许或容许,基督教意义上的合理性审视和裁判不言而喻。

中国传统文化和悠久历史被当作非福音化的他域另类,成为被单方解读和主观建构的对象,从而形成了当时欧洲的中国镜像。中国宗教文化也不例外地被错误解读为没有宗教信仰和无神论的文化,形成了所谓16至18世纪欧洲的“中国无神论”。

二、16至18世纪欧洲“中国无神论”的维度

法国哲学家培尔是18世纪的启蒙思想家、哲学家,是欧洲认识中国的主要代表人物。有人把他认定为唯物主义哲学家,应该说是自然神论者更妥当,他并非一位真正意义的无神论者,作为天主教教徒有自然神学的倾向是很正常的,即使是自然神论者在当时的欧洲也不是一件可炫耀的事,自然神论、自然神论者在当时的欧洲是略含贬意的称谓。安田朴对中国礼仪之争引发欧洲自然神论者的关注进行历史考证,列举了许多历史上著名的传教士和思想家的思想、观点等,认为培尔是其中不可缺失的代表。吸引培尔关注的并不是中国的纪年,而是基于他在1685年前后反对路易十四的排斥异己行为。培尔认为这些排斥异己的行为违背了基督教的宽容精神和原则,恰逢当时的中国为他提供了能容忍异己的某种现实例证,从而转向研究中国的。培尔仅仅知道拉鲁贝尔所著的《暹罗游记》,而且对于中国的佛教也只有某些含糊的认识,只是知道在亚洲存在着一种唯物主义思想和一些无神论者,反映了质疑基于“普遍接受的原则”而肯定上帝存在的论据。因此,《历史批判辞典》的第1版,培尔只是强调了暹罗人的无神论,而到了《历史批判辞典》的第2版他才在反对“普遍接受的原则”的论点的支持下涉及以孔夫子为代表的中国文人的无神论。[4]

通过间接解读中国的相关资料,培尔获得了有关中国儒、释、道三教的一些认识,其中包括中国古代的唯物主义和无神论的一些思想观点,在暹罗宗教文化的直接影响下,培尔形成了他的“中国无神论”。在当时的欧洲,培尔并非众多宗教人士、思想家中的个案,即使在极力称颂中国美好并有可溯源宗教文化的入华耶稣会士中,也有人公开谈论或推崇在中国特别是在中国文人中占主导地位的无神论思想。培尔逐渐在相关文献中探寻到中国哲学家所揭示的不承认基督教“上帝”的思想观点,“中国礼仪之争”事件带来了历史契机。培尔质疑《圣经》的普遍性思想,认为信仰某一神并非绝对的道德标准,以中国人的宽容为武器抨击西方基督教社会的狭隘性,反对路易十四的排斥异己行为。他认为中国儒教的无神论并不是少数哲学家的所特有,而是一种在中国占突出地位、具有普遍意义的哲学理论,像中国人这样的非基督教道德并不比基督教徒道德逊色。古代中国的唯物主义和无神论思想观点被培尔当作中国传统宗教文化的全部和整体,被认定为中国无宗教信仰和中国无神论。培尔对以孔子为代表的中国文人是无神论的思想和论断,一直占据着当时欧洲认识中国宗教文化的主流思想意识的统治地位。直至莱布尼茨提出了当时几乎是唯一的不同意见,才改变了思想观点单一的解读局面。

欧洲基督教传统教义认为宗教信仰是以一神论为基本前提,这种信念往往把神当成人格的礼拜崇祀对象,坚信正确的有神论是一神论,就是相信一位神的存在,或是相信神的唯一性、至上的唯一神,因此除至上的神基督以外没有或不能有其他崇拜。欧洲对中国宗教文化的认识基于这个维度和标准,可以说以基督教一神论为主体的西方文明一直有把基督教、有神论、一神论、宗教信仰逻辑等同的宗教文化传统,这也是他们判定异教的逻辑思维方式和现实标准。赵敦华先生称之为二元论思维模式,认为西方社会向来以宗教信仰区分人群。“按照是否有宗教信仰,人被分为有神论和无神论两个阵营。”[5]赵敦华先生依据历史发展的事实指出早在基督教取得统治地位之前,希腊就已经实施了这一区分标准,即使是开明的古希腊哲学家也不例外。“在基督教的中世纪,基督教以外的宗教或学说都是无神论,”因为这些异教崇拜的是偶像,在基督教眼里崇拜偶像不是真神,异教也就不是真正的宗教,希腊的哲学、罗马的宗教、阿拉伯人的宗教等,都是无神论,从而成为“错误的宗教”或“渎神的宗教”。有神论和无神论的区别进一步被上升为道德的善和恶的区分,异教与无神论同被归于恶的阵营,异教甚至比无神论还要坏。二元论以二元分立为逻辑起点和思维规则,最显著的特征是非此即彼的二元对立分离,是西方历史上占主导的宗教、哲学思维定势和方式。这就是当时中西宗教文化冲突的根源,其实质就是基督教一神论传统教义的绝对排他性,这个绝对排他性在欧洲历史社会发展过程中曾长期占据着统治地位。

三、16至18世纪欧洲“中国无神论”的实质

16至18世纪欧洲认识中国的宗教信仰问题,就这样被演变为认识中国宗教文化是有神论还是无神论的问题。从欧洲文化中心主义出发,基于16至18世纪欧洲认识中国的维度和标准,他们认为中国的自然崇拜、偶像崇拜或祖宗崇拜不是至上的人格神、不是一神论,也不是真正的宗教,直至据此断定中国无宗教信仰、中国无神论。而16至18世纪的欧洲认定中国是不信仰神或神灵的无神论者,却是从同样的维度和标准,依据相同的逻辑推导得出的,即不信仰基督教、不信仰至上的人格的一神论在他们看来就是没有宗教信仰、就是无神论者,由此循环论证得出所谓中国无神论就是中国古代无宗教信仰。对于中国传统宗教文化而言,宗教信仰与有无神论并不能逻辑等同,中国的神论与基督教的神论有着根本的不同,自然不能像欧洲传统神学那样使用三段式逻辑推理得出简单的结论。在中国古代宗教信仰中,宗教信仰与有无神论不具有必然的同一性,在一定的意义上,古代中国有宗教信仰并不一定是有神论,无神论者不一定就是无宗教信仰,没有西方基督教传统那种必然的逻辑因果关系。16~18世纪的欧洲无法想象古代中国宗教与中国神论思想的辩证关系,在欧洲基督教传统教义中两者却是同一的,当时的欧洲把有神论视同为至上的人格的一神论的宗教审视维度和标准,必然逻辑推导出不是基督教传统教义中的至上的、人格的一神论就是无神论,就是无所谓真正的宗教信仰。与欧洲历史上的传统宗教思想不同,古代中国的宗教思想没有系统的“至上神”观念,也没有构建在信仰上独一无二、全面统一的宗教逻辑体系,自然也没有与“三位一体”相类似的宗教思想与教义。

中国古代宗教思想渊源流长、博大精深,诸多宗教思想错综复杂﹑交相辉映,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一道独特的亮丽的风景线。早在儒、道、佛三教出现之前,中国的先民就有了自己的宗教信仰,通过信天地、尚鬼神、祭祖先、重教化等形式形成原始的宗教信仰,使宗法性传统宗教初具规模。中国的宗教起源于自然神崇拜、动物神崇拜、鬼神崇拜、祖先崇拜等泛神多神的原始宗教形式,为以后几千年以儒、道、佛三教为代表的中国传统宗教信仰奠定了基础,对后世产生深远影响。

[1][4]张国刚.16至18世纪西方认识中国的历程[N].学习时报,2008-06-02.

[2][法]维吉尔·毕诺.中国对法国哲学思想形成的影响[M].耿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3.

[3][5][法]安田朴.中国文化西传欧洲史[M].耿昇,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347.352.

【责任编辑:王 崇】

G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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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7)04-0165-03

2017-02-10

李锡明(1965-),男,福建惠安人,副教授,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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