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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世纪的衰落》对中国史研究的启示

2017-03-11

潍坊工程职业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文化史中世纪历史

冯 晓 宁

(青岛大学 哲学与历史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中世纪的衰落》对中国史研究的启示

冯 晓 宁

(青岛大学 哲学与历史学院,山东 青岛 266071)

《中世纪的衰落》是荷兰著名文化史学家约翰·赫伊津哈的代表著作之一,在世界文化史中占有重要地位。其史学思想对中国史研究理论与方法具有如下启示:要用平衡的视角全面考察影响历史兴替的各个元素;要善于用美学的方法思考和研究历史;要借鉴心理学的方法分析历史人物;经济史、政治史与文化史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

《中世纪的衰落》; 赫伊津哈; 思想史;理论与方法

谈到西方文化史,人们能想到的往往是维柯、伏尔泰、基佐,甚至是斯宾格勒、汤因比、马克斯·韦伯等人,却无意中遗忘了一位20世纪荷兰显赫一时的文化史大家——《中世纪的衰落》一书的作者——约翰·赫伊津哈。他最重要的史学思想成就是提出了文化的“平衡论”和“博弈论”,该理论推动了20世纪思想史的研究发展,为现代史学研究理论与方法注入了新的生机与活力。

《中世纪的衰落》描写的是14-15世纪的历史,也就是所谓的中世纪文明的结束阶段。该历史不单单是局限于所谓的“正史”研究,而更多的关注点在于14-15世纪法国人民的生活状况、所思所想,当然还包括艺术成就。赫伊津哈以“对新文明的追求也意味着该文明的衰落”为入手点,探究揭示中世纪的时代面貌。也就是说,赫伊津哈努力从他自己与彼时生活的联系中去理解当时的生活状态。而现在已经被证明的是,那个时代文明的种种蛛丝马迹均与过去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对于在那个时期的杰出人物所取得的卓越成就都应被看成是对以前辉煌的谢幕,而非新时期文化思想史的前奏。赫伊津哈认为,中世纪的衰落是由于物质的贫困与过度的追求之间的失衡。“平衡论”“博弈论”是赫伊津哈文化史思想的核心,他的其它史学观点也都建立在这两种学说的基础上。除此之外,他史学思想的精髓还包括对“历史学是科学还是艺术”这一问题的解答,对史学与文明关系的探究,对史学研究中人类心理主观能动的尝试性窥探。从该书中,我们可得出如下几点启示。

一、要用均衡的视角全面考察影响历史兴替的各个元素

这点启示是从赫伊津哈著名的史学思想“平衡论”中得出的。那么,什么是文化“平衡论”呢?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唐朝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繁荣程度也是无可比拟的,在当时亦属于举世闻名的大帝国。多少外国使节、留学生竞相来唐学习大唐文化,甚至在当今有华人居住的地方必有“唐人街”。唐朝的辉煌不仅得益于唐朝清明的政治,经济上的府兵制、便利的海陆交通和华夷一家的少数民族政策,还得益于唐朝宽松的社会文化环境,同时得益于唐人节俭、勤劳、坚毅的美德,得益于文学、艺术等诸领域的全面发展。同样,唐朝衰亡的原因也不仅仅是节度使的叛乱、藩镇的割据,亦与政治的衰退,宦官的专权,土地的兼并,经济凋敝等各项因素密不可分。简而言之,赫伊津哈的文化平衡理论实际上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对人类生存空间甚至是社会平衡运转过程的全新研究思路,也就是说当考虑一个时期的历史文化兴衰之时启发我们用统一、发展、均衡的眼光看待和分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仅适用于事物的发展环节,同样适用于分析历史时期的更替。

“一个社会,当其物质、道德和精神领域的支配力量允许一种比现存状态更高级、更完善的状态存在时,当这种存在状态进而被赋予一种物质和精神价值的和谐均衡的特性时,以及为一种决定该社会各种行为的理想所引导时,那么这个社会就处于文化状态中。”[1]这是赫伊津哈对文化的涵义和属性所做的归纳,也是其文化“平衡论”的体现。也就是说,文化的“平衡论”是指在社会结构稳定的状态之下,一个社会的经济状况、政治结构、军事国防等条件稳步发展的同时,该社会思想文化意识、道德伦理规范也齐头并进,也就是物质和精神处于平衡即均衡的状态。比如罗马作为帝国文化的中心虽然在文学、艺术和哲学领域上基本源自希腊,但是在其它各方面也都多有建树。在工程方面,罗马人建造的桥梁公路乃是一绝;在思想方面,于公元前450年前后制定的《十二铜表法》为后世的成文法作出了典范;在大众娱乐活动方面,赛车和角斗赛以及豪华的公共浴池更是丰富了罗马人的生活。罗马之所以伟大这一命题有不同的回答,根据赫伊津哈的观点,罗马的伟大不仅仅指军事,平衡罗马繁荣发展的更有罗马的行政管理、经济繁荣、公共设施以及罗马的外贸等多方面原因。

在赫伊津哈看来,文化可以被当作物质与意识之间和谐与否的重要指标。如果出现社会危机则意味着该指标的失衡。在《中世纪的衰落》这本书中,赫伊津哈也批评了中世纪史的研究点过分集中于政治的因素在历史中的作用,而忽略了中世纪文化方面的因素,即精神层面的概念。他关于文化史的把握,倡导其与政治经济史的同等地位的同步均衡发展,也正是后来的法国年鉴学派所提倡的“总体史”研究。

因此,在研究某一历史问题时要多视角触类旁通,多史料综合看待,在宏观把握的基础上得出客观的结论。

二、要善于用美学的方法思考和研究历史

19世纪末以来关于历史是科学还是艺术的讨论,是关于历史学性质的一个重要课题。当然赫伊津哈也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历史的不确定性使历史学不同于其它自然科学,不是一门像物理学、数学那样需要精确过程和结果的科学,它没有必要的因果关系和固定的法则。历史学家必须借助于想象的力量从事研究,把看似无生命的历史学插上具有美感的想象力或艺术力的翅膀。

赫伊津哈认为,辩证的历史学家需要知识、实践、历史意识这三种基本批判能力。知识就是治学研究真材实料的学问,实践则是有批判性鉴赏的经历,最重要的历史意识则是指对于历史认知概念的整体把握。他《历史思维中的美学因素》一文中就批判了实证主义的史学方法,指出历史研究的方法缺少科学性与人文性的统一,而与艺术创造在形象的构成上却完全一致。比如,赫伊津哈在描写中世纪的爱情时,使用的标题为“形式化的爱情”。而这种形式化的爱情的动人之处在于其悲剧的结局。且有当时的诗歌风格加以佐证,他认为当时的诗歌一方面保持着性爱色彩,另一方面又蕴含着丰富的伦理愿望。将爱情形式化,是随着生活的愈发残酷而显得愈益迫切的需要即社会需要。在当时的时代,爱情必须被提升到仪式的高度,唯有为强烈不羁的情感建立一套形式和规则才能消除残暴。书中对诗歌的引用更是随处可见。在中国思想史研究中,我们也可以尽可能的借于想象的力量赋予枯燥的历史事件以生命。这并不是对王国维先生“二重证据法”的否定。也不是如陶潜所说的那样“好读书,不求甚解”,可以换一种研究的角度,以美学和艺术的审美视角去研究历史材料。艺术创作的方法同样也可适用于史学研究。艺术的创造往往都是从一般到特殊,即使最简单的素描也要求作画者把握整体框架结构,然后再一点点在细节之处丰富此人物形象。

“文史互证法”即是一个已经证明了的有效可行的研究方法。它将文学与历史结合起来互为佐证,历史因为文学而变得生动,文学因为历史而变得深厚。作为清华园四大导师之一的陈寅恪先生可谓将这种方法运用到了极致,达到令人只能望其项背的高度,开创了“以诗证史”的先河,《柳如是别传》更是“以诗证史”的典范。自古至今,对诗词的注疏、注解可谓浩如烟海,可是做到考证的却非常少。在《元白诗笺证稿》中,陈寅恪把“以诗证史”的方法运用的酣畅淋漓、出神入化。对白居易流传最为广远的作品《长恨歌》和《琵琶行》,陈寅恪在书中做了详细的论述,他认为文章首要的分析,应该先从识人、看境开始。识人,就是文人的关系。看境,就是文体的环境。在此只举一二例子说明,如《琵琶行》中,描写霓裳羽衣曲的情况有“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陈先生引了白居易的《霓裳羽衣舞》诗对比分析,认为此曲出自中亚传入的婆罗门曲经过时人改造而成这一说法比较可信,又以其它诗歌佐证此曲应是慢弹缓舞的节奏,所以“大弦嘈嘈如急雨”的情况少有发生。再比如《长恨歌》中描写玄宗思念杨贵妃的语句“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经过陈先生的考证也不会发生。因为古代富裕人家会点燃蜡烛照明,何况在宫廷之中。此外还有“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也被释证为长生殿是华清宫专供祭神使用,不可能为幽会之地的选择,且皇帝不可能在七月七日这个时节到华清宫避暑。

三、要借鉴心理学的方法分析历史人物

在普通史料之外可以适当运用心理学的方法分析历史人物,寻找真正的历史动机,“避免把有恨、有怒、有幻想的人变成一大堆仅受政治和经济驱动的材料”。伊津哈在此举了一个例子,解释精神力量的神奇作用:法国大革命过去很久以后,一个年轻人问及米什莱,为什么他会赞成处死罗伯斯庇尔,“老人沉默着,但仿佛又像在搜索这合适的字眼,突然,他站了起来,做着激烈的手势喃喃道,‘罗伯斯庇尔……罗伯斯庇尔!即使你只是看见他蓝色的眼睛,也肯定会判他有罪的。’”[2]在《中世纪的衰落》一书中有大量的篇幅去描写所谓的骑士制度和梦幻的田园生活理想,赫伊津哈认为由此我们得以认识衰落的中世纪的世俗文化。普通人羡慕的贵族生活只是由理想的形式与骑士的浪漫主义所装潢的罢了,这种生活只是隐藏于骑士精美的外衣下的荒诞的世界。基于此种认识,赫伊津哈开始了对中世纪社会的思想意识、精神价值等方方面面的剖析,提出“文明史应像重视人口、税收数字即人口和经济史一样,重视对美的梦幻和浪漫的幻想。”[3]这也是他被视为心态史学先驱的一个重要原因。

韦庆远先生的《论隆庆》堪称为把心理学方法运用于研究历史人物的代表作。韦先生从明代隆庆皇帝的出身、性格、经历等方面,对其继位前后性格迥异(继位前恭俭谦顺,继位后极端乖戾)之因进行了细致的心理摸索和探究。他认为隆庆“不幸生于帝王家,又不幸生而为嘉靖这样一个狂热执拗梦游皇帝的儿子,又更不幸地陷入了争夺皇位继承这样一个名利顶峰的漩窝中,他自小便被迫负荷着来自生身父亲多方面的荒诞苛酷的折磨和超重压抑”,形成了他特殊复杂的心态和个性。抑郁、沮丧、恐惧、怯懦交织发展为自轻自贱、自卑自弃、贪图苟安,以忍求安,成为其思想情绪的主流。另一方面,在其思想深处又隐藏着一种相反的情绪,即贵为储君,总有一天会成为九五之尊,由此产生一种自骄自尊、自高自负的心态。这两种截然对立情绪必然会在其头脑中相互碰撞,构成其矛盾的双重心理和性格,造成他缺乏坚毅顽强的个性,健全的心态,政治上的敏感和才识。因而,他即位后不能学前代明君贤王,革弊布新,而是变成一个庸碌懒惰、贪财好色、恣意追求淫乐享受的帝王。

再举一个例子。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人的气质类型是不同的,大致可分为胆汁质、多血质、粘液质和抑郁质四种。其中多血质类型人物的优点是积极进取,遇事敏感,思想活跃,刚强果敢。缺点是情绪不稳,喜怒无常,盲目性大。在对汉武帝性格研究分析时可以借鉴此种方法。班固在《汉书·武帝纪第六》中是这样评价汉武帝的:“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太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从这段话中可知汉武帝雄才大略、积极进取,在国家治理方面多有建树。起码可以认为汉武帝是一个热情高涨、反应迅速、有朝气的人。可是多血质类型人物的缺点也在他身上暴露无遗,谁能想到童年时许诺的金屋会变成成年时幽暗的冷宫呢?精力充沛且多疑的性格特点更使这类人易于动情且无情,巫蛊之祸前后,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先后自杀,卫氏家族被尽数族灭。卫青刚得志时,加官进爵晋升为大将军,一时风光谁能出其右?但当青年才俊霍去病崭露头角、卫子夫失宠后,卫青还不是冷落栖迟后半生?司马光更是评价汉武帝“穷奢极欲,繁刑重敛,内奢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巡游无度”。多血质的人格特点在汉武帝身上真可谓展露无遗。

陈独秀也是多血质人格的代表,同样类型的人物当然还有很多,比如唐太宗、邹容、丘吉尔等,通过分析可以发现,这类人物极易在前期成大事、立大业,然而在雄才伟略的成就之后就易于与不同意见的人发生分歧从而走上偏执的道路。

借鉴心理学研究人物的方法还有很多,而之所以提倡用心理学的研究方法分析历史人物,无外乎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当时人物在特定情境下做出何种行为的合理性,从而有助于更好地分析和应用史料。此外,在历史教学的过程中,教师亦可以从分析人物性格特征入手来帮助学生学习本就陌生的历史知识,从而使历史不仅仅局限于书本上的文字和图片,而使历史在一个个鲜活有特点的人物身后生动起来。

四、经济史、政治史与文化史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

文化史并非历史研究的全部,应把其摆在与经济史、政治史等其它历史门类相同的位置。赫伊津哈作为文化史领域里殿堂级的大家,对文化史在历史学中的地位可谓推崇之至。在他看来,文化史是对一个社会宗教、艺术、技术、哲学等方面的整体研究。因为文化史强调从整体结构上探析社会并揣摩社会变革的内在因素,所以比经济史、政治史等其它史别门类更为重要。却在一定程度上忽视了经济史、政治史的地位。在《中世纪的衰落》一书中,赫伊津哈对中世纪的各种主义各种文化方式甚至不惜耗费三四章内容来对爱情、宗教作极为细致的描写。但对文化背后的经济、政治却没有作基础性的陈述。

事实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更是从哲学经济学角度阐述了经济的基础地位。文化之所以崇高是因为文化是经过人类的加工以思想形式表现出来而已,文化只不过是人类为其生活为其生存而在脑海中构造出的“桃花源”亦即精神之花罢了。文化史并非在历史发展中占有独一无二的基础主导地位。在同样是文化史著作的《中华文化史》中,冯天瑜等人用了整整一个上册的内容对所处文化的地理环境、政治概况、经济成分甚至思想起源的描写可谓详细备至。

对于历史知识的分析不仅局限于我们通常所说的着眼点,而是有因有果,有理有据,经济、政治、文化因素缺一不可。这些因素同等重要时,就不会存在在学习商鞅变法时,只着眼于“变法”而忽略了“商鞅”,在学习孔子思想时,只着眼于“思想”而忽略了“孔子”。举个例子,墨子是墨家学说的代表人物,墨家兼爱非攻的思想在当今崇尚和平的世界大环境下仍有意义。我们在研究墨子及墨家时,不单单是单刀直入直指墨家思想,而应该思考以下问题:墨子是什么人?是什么阶层?他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思想?当时春秋战国的大背景是怎样的?墨子所代表的阶级的经济条件如何?墨家的思想要义代表哪个政治阶层的利益?他的学说又会触动哪个阶层的利益?如果这样全面的去探究,把经济、政治、文化等因素放到同等重要的位置,才会最终得出全面的结论。

中世纪,与它搭配的形容词往往是黑暗、沉闷等等,但回顾历史,你会发现它只是我们当下的昨天而已。生活于中世纪的人们同样会热情如火、冷静如水。对于宗教,他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单一的崇拜,也有阳奉阴违,也有欺骗;对于爱情,他们不仅有骑士精神,也有欲望和浪漫。中世纪一词,在赫伊津哈的书中渐渐变得鲜活起来。

[1]张广智,张光勇.文化中的文化[M]. 上海: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283.

[2]赫伊津哈.中世纪的衰落[M]. 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7:233.

[3]雅克·勒高夫.新史学[M]. 姚蒙,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9:172.

(责任编辑: 高 曼)

10.3969/j.issn.1009-2080.2017.04.021

2017-06-11

冯晓宁(1992-),女,河南焦作人,青岛大学哲学与历史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

K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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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2080(2017)04-009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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