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话语诉求的叙事限度
——重读《人到中年》
2017-03-11刘杨
刘 杨
(复旦大学 中文系, 上海 200433)
知识分子话语诉求的叙事限度
——重读《人到中年》
刘 杨
(复旦大学 中文系, 上海 200433)
谌容的中篇小说《人到中年》 一直以来被视为“八十年代”中书写知识分子现实困境的重要文本,也产生了广泛的社会影响。然而在“八十年代”的语境下重读这一作品,作者叙事中的话语症候,即对知识分子的“现实”困境不无夸张的叙述实际上包含着知识分子的优位意识。尽管在一些问题上作者十分注意叙事的边界,不过这种工农兵与知识分子话语相分离及话语权让渡的历史诉求,暴露出小说的叙事限度。这样来看,当小说以文化参与的方式影响时代话语体系重构时的艺术问题是语境化“八十年代”时不应被忽略的。
《人到中年》;陆文婷;80年代;知识分子;叙事限度
前几年学术界在“重返八十年代”的主题下对当时的许多重要文本都展开了相对充分的研究与讨论,而谌容的小说《人到中年》*谌容:《人到中年》,《收获》1980年第1期。以下所引用的文字没特别加注者均出自此,不再另外注释。作为“八十年代文学”起点之一,所包含的话语与艺术症候尚未被“语境化”地处理。如今来看,作者娓娓道来地讲了一个在当时看来十分动人的故事,而其中包含着以知识分子话语消解原有工农兵话语体系的叙事动因;反过来看,在当时的话语场中知识分子的话语诉求在文学中出场时,使得这篇小说借由文学的虚构、夸张等手段引起了广泛的“共鸣”。
一、知识分子话语诉求在文学中出场
小说发表不久即有人批评并未“歌德”的《人到中年》:“在可爱的陆文婷大夫身上,党的政策的阳光被一层可怕的阴影给遮住了。”*晓晨:《不要给生活蒙上一层阴影》,《文汇报》1980年7月2日。为此《文艺报》刊发笔谈探讨如何反映社会矛盾*《怎样反映新时期的社会矛盾——中篇小说〈人到中年〉笔谈》,《文艺报》1980年第9期。。不过小说发表后,称赞的声音也不绝于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时的文学批评对这类比较“聪明”的社会问题小说给予了最大限度的宽容。其实,作者叙事的逻辑起点就是这层“阴影”,小说中陆文婷的形象被称赞为“是一个和过去我们文学创作中出现的许多先进人物很不同的艺术典型”,“是一代社会主义的新人”*梅朵:《我热爱这颗星》,《上海文学》1980年第5期。。然而,“社会主义新人”这个词并不是什么“新”词。从1950年代起,“社会主义新人”的典型形象就一个个涌现。当历史跨入所谓“新时期”时,陆文婷们作为“社会主义新人”,较之以往的艺术形象又新在哪里?
小说中写陆文婷和姜亚芬:“五十年代在医学院一起读书,六十年代初一起分配到这所大医院,同窗共事二十余载。”也就是说,“陆文婷们”几乎是和“梁生宝们”一起在社会主义新中国成长起来,但与梁生宝们的“红”不同的是,陆文婷们更多的是“专”。在梁生宝们“买稻种”的时候,陆文婷们“把青春慷慨地奉献给一堂接着一堂的课程,一次接着一次的考试”。如果说梁生宝们“一颗红心两只手”的农民身份曾经让他们成为模范,那么“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这句话就使得陆文婷们获得了政治意义上的身份确认,成为可以自成一脉的“社会主义新人”。
作者显然并不满足于政治口号上的“正名”,于是,在“实现四个现代化”向这批“中年骨干”召唤的时候,陆文婷病得生命垂危,姜亚芬选择去国离乡。这样的故事不能不说是给一度曾被高度理想化的“新时期”添上“阴影”,好在有批评家意识到:“这种阴影绝不是艺术给生活蒙上的,而是生活反映给艺术的。”*张炯:《作家有权提出生活中的矛盾》,《文艺报》1980年第9期。当然,作者并不只是塑造两个“典型”。在一层层叙述中她寄予着更重要的叙事意图——折射出整个社会的问题:倒下的不只是陆文婷,离开的不只是姜亚芬。小说中,眼科的孙主任见此情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在他这个科里,四十多岁的大夫患冠心病的已经不是一个了……这是多么出人意料,又是多么可怕啊!”而更可怕的是赵院长说:“拿我们医院来说,已经批准出国和正在申请要走的,就有好几个。而且,还都是我们医院的骨干,业务上拿得起来的呀!”应该说,作者以文学“干预生活”的想法使得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当时社会存在的重要问题,并且不无夸张地用文字叙述出来,惟其如此才能引起尊重知识分子的呼声。当作者用文学的方式包裹着急于出场的知识分子话语诉求时,艺术典型的塑造实际已退居其次。
现在看来,1980年代的理想与激情源自“文化大革命”结束后的“新时期——现代化”的畅想曲。作为政治术语的“新时期”成为区别过去、凝聚人心、走向未来的基础性共识。但是作者在1980年这个节点上发表《人到中年》,却不仅在于为了表达类似“救救知识分子”的意思。当我们将小说作为一个“问题”来看的时候,它既是一个文学文本,同时也是一个有意识地用审美方式揭示审美以外的社会内容的历史和文化文本。正是因为陆文婷多少年来“奔波在生活的道路上,没有时间停下来,看一看走过的路上曾有多少坎坷困苦;更没有时间停下来,想一想未来的路上还有多少荆棘艰难”,所以作者才适时地以文学的方式替知识分子看一看、想一想,甚至代替他们发出响亮的质问:“中央三令五申,要珍惜人才,落实知识分子政策,改善科技人员待遇,总不能到了下边就变成一句空话吧!”当然,提出问题也不是作者的最终意图,她需要的是问题能被解决。因此,作者通过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展开她的话语诉求,然而问题在于,当这种诉求通过文学的方式表达时,作者的关切不在于文学性本身,却又借助了叙事和修辞的力量来完成知识分子的话语出场。
二、知识分子优位意识在悲情叙事中诞生
从作者的叙事中,我们可以看出:“如今,转眼之间十八年过去了。陆文婷、姜亚芬这批大夫,已经成为这所医院眼科的骨干。按规定,如果凭考试晋升,她们早就应该是主任级大夫了。可是,实际上她们不仅不是主任级大夫,连主治大夫都不是。她们是十八年一贯的住院大夫。”为了显示职称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原因,紧接着作者叙述了陆文婷与“马列主义老太太”秦波的第一次会面。此时,陆文婷的职称成了秦波怀疑陆文婷工作能力的原因之一。当陆文婷在秦波的接连质问下“多么憋闷”时,作者适时地叙述了这位有18年工作经历的住院医生的境遇:“四口人一间房……工资多少?五十六块半。”从这里开始,作者的知识分子优位意识就在悲情化的叙事中诞生。“优位”指的是预设某种立场、话语在某种话语体系中应然地处在最优先的位置。笔者之所以说作者具有某种优位意识,是因为在当时的社会语境下,陆文婷的待遇之差被作者叙述成只能“啃着干硬的冷烧饼,呆呆地望着这间十二平方米的小屋”。经过作者的笔墨渲染,陆文婷的生活是如此的令人同情——她当然有值得同情之处——以至于站在知识分子立场上的作者显然对于“知识分子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这个口号只在政治认同上实现而不满。作者进而比较了知识分子和其他劳动者的收入并试图阐明知识分子比其他劳动者的收入少是不可想象的。
为了使知识分子落实待遇的诉求能具备合法性,作者显然要依赖国家话语的支持。在小说中,造成“七十年代末,我们自己培养的知识分子又往外跑”的原因就在于知识分子待遇很差。事实上,当时中年工人一家人12平米的房子在各地筒子楼中是常态的,陆文婷的“五十六块半”再加上远不止是“住院医师”而是“被视为骨干……科研项目被列为重点”的傅家杰的工资,平心而论在当时社会亦足以负担四口之家的生活,时至1985年去鲁迅文学院学习的人中“月工资在三十八元到四十余元者大有人在”*刘宾雁:《我的日记》,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6年,第124页。。知识分子的待遇究竟应该比一般劳动者高多少,这不是作者能解决的,也不是文学研究要解决的问题。就小说本身而言,作者要强调的是这种待遇对于知识分子是不够的,是会让知识分子要么病倒和要么离开的,是会让陆文婷反思“我们的肩膀能不能承担起组成一个家庭的重担”的。作为知识分子,作者敏感地从这样的中国大地上很多人习以为常的生活中感到“背起这沉重的十字架,在生活的道路上走得这么艰难”。作者当然也明白,要想“改变陆文婷无职无权、无名无位的个人社会地位和生活困境,更不用说解决一代中年人的问题”*朱寨:《留给读者的思考——读中篇小说〈人到中年〉》,《文学评论》1980年第3期。是更艰难的,正因如此,小说这种“与群治之关系”长期被放大的文体才发挥了作用。
我们不难看出的是作者创作的立意就在于要为落实和提高知识分子待遇而呼吁,这种知识分子的优位意识也是有着必然性和合理性的。语境化地看,支撑“八十年代”现代化想象的一句最有力的话是“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在这样的“国家口号”下,作者有理由认为知识分子的待遇应该更高。当然笔者这样分析作者的叙事,并不是“反现代”地否定知识分子的价值,而是希望指出在“八十年代”这篇为知识分子呼喊的小说中所蕴含的意识形态不是由官方话语主导的,而是由知识分子生成的,即:“知识”在社会分配中不仅具有合法性,还应该具有优越性。具体来看,作者的怨言从一个层面折射出1980年代初知识分子何以不满,赵院长说:“难怪人家说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真是一点不假”,在这样的话语中靠劳动致富的拿“剃头刀”的人收入比“拿手术刀”的人高是不可理喻的。进而,孙主任还告诉赵院长和读者,他为知识分子请求待遇的材料“开科学大会的时候就让写过,交上去不也就完了”,而石沉大海的原因就在于焦副部长说:“放着大夫不当,去当杂货铺老板,简直不可理解。”面对知识分子的诉求,秦波们会说:“我的同志呦,粉碎‘四人帮’以后,知识分子的地位大大提高了,随着四化的实现,生活条件、学习条件都会改善的。”其实,小说就是这样一步步反思出阻力的根源。部长们、秦波们和知识分子的话语关切不在一个层面上:知识分子从精英立场出发,认为他们的待遇应该比其他劳动者好;领导层的人从曾经的意识形态出发虽然看不起个体户,但也并不在意陆文婷们的待遇问题。在作者的叙事中这种待遇造成了“自从有了两个孩子,月月入不敷出”的“现实”,乃至傅家杰说:“这种牺牲,常常不被人看见。”因而,作者为了现实社会的人“看见”而写道:“每天中午,不论酷暑和严寒,陆文婷往返奔波在医院和家庭之间,放下手术刀拿起切菜刀,脱下白大褂系上篮围裙。”且她和傅家杰“天天工作到深夜,把一天变成两天,从不吝惜自己的健康和精力”。
大约是作者自己觉得小说中直露的情绪宣泄和反复的物质诉求会减损话语效果,因此她借陆文婷的耳朵听到了诗一样的社会问题:“啊,多么可怕的疲劳,多么可怕的断裂。她觉得,在这悄静的夜晚,在这大千世界,几乎每个角落都有断裂的声音。负荷着巍巍大桥的支架在断裂,承受着万里钢轨的枕木在断裂,废墟上的陈砖在断裂,那在荒凉的废墟上攀援上升的常春藤也在断裂……”这段看似颇有文采且意象丰富的排比实际上是一个隐喻。作者在追问和反思知识分子的生存境遇后告诉读者,尤其是当权者,承担“巍巍大桥”的人是知识分子。因为知识分子如今不堪重负,所以“大桥”“枕木”等作为号称要“现代化”的国家的象征,已经开始全面“断裂”。
三、叙事限度在人物刻画中显现
小说毕竟是一种需要通过审美编码与解码理解作者意图的文体,它可以将非常尖锐的意图用诗化的语言包裹。而当《人到中年》由小说改编为电影上映后,《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歌颂陆文婷的评论。文中将作者想表达的“救救陆文婷”引向了学习陆文婷:“陆文婷是一个有为的中年知识分子的代表。她献身于眼科医学的事业,热心为广大病人服务,但是她没有得到合理的报酬与重视,始终不声不响地奔忙着。她性格沉静、刚毅、纯朴,真正做到了‘君子谋道不谋食’,一心扑在工作上。”*袁纹、云曙:《贤哉陆文婷!》,《人民日报》1983年5月27日。这便是媒体通过“设置议程”来引导舆论走向。这篇正面赞扬小说的评论实则消解了作者为知识分子“谋食”的愿望。即便对陆文婷的赞誉不绝于耳,但在当时依然有批评家看到陆文婷“缺乏作为一个觉醒的主人公应有的自主精神”*南帆:《经验与选择》,《文学评论》1983年第3期。。在笔者看来,陆文婷这个形象的问题不止于缺乏自主精神,而在于作者的叙事。作者把不计名利、不辞劳苦、不慕权贵等“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美德尽数加在陆文婷身上,陆文婷便成为和梁生宝相似的通体透明的道德符号。梁生宝作为农民中的“新人”在《创业史》中尚能把政治观念转化为自己的声音而发声,但陆文婷则是一个无声的知识分子,因而笔者不认为这篇小说“实际上是从一个知识分子的角度抨击那种长期无视人的价值与尊严的普遍性问题”*董健等:《中国当代文学史新稿》(修订版),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第522页。。因为作为主人公,陆文婷“任劳任怨——自我归咎——心灰意冷”的发展过程,使得她更接近一个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形象,充分体现出那种“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庄周著、郭庆藩撰、王孝鱼点校:《庄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155页。的传统知识分子心态。从叙事艺术上讲,作者把这个人物刻画成为扁平人物而集美德于一身的方法也未见得与“十七年”小说中的叙事有明显区别,无非是人物的阶级身份被置换。可以说,作者的叙事太过执着于话语诉求的表达,这种话语诉求就会遮盖形象本身的“主体性”。这一形象能被作为“安贫乐道”的典范而被政治话语接纳,实际上便是由于作者成为陆文婷的代言人的同时也舍弃了陆文婷这一艺术形象自身立言的可能。
其实在小说中,作者本人和其他人物都有着鲜明的问题意识,是他们共同完成了“尊重知识”的呼喊,而把人们的同情和怜悯留给了陆文婷。其中相较于陆文婷,另一个艺术形象姜亚芬所代表的“出走”知识分子同样引人注意。可惜的是,作者对这一形象的塑造从叙事中来看也并不成功。在1980年代的语境下,知识分子爱国和离开之间的矛盾是一个十分敏感的话题,作者也尽量让自己的叙述不越出意识形态的藩篱。在《人到中年》中,焦副部长感慨当年知识分子历尽艰难也要回国,但现在的姜亚芬们已经不再是《苦恋》中凌晨光那样的人。对于“凌晨光们”而言,“改造”是他们回国后生活的惟一主题,而姜亚芬们却在终于不需要被“改造”的时候却要离开。
这当然也是一种基于现实诉求的叙事策略,这恰恰是因为“知识分子”已经不需要被“改造”而是成了“现代化”急需的人才时,身价倍增的他们掌握了人生道路选择的主动权。这种主动权当然是依赖于国家话语,因此有批评家认为:“冷落人材,埋没人材,浪费人材,这同样是我们社会生活中的悲剧性现象之一,而这也正是姜亚芬夫妇出走的根本原因。”*王春元:《陆文婷的悲剧与生活的阴影》,《文艺报》1980年第9期。作者也许因为意识到归咎于国家的敏感性已经超出了“灵与肉”的选择而有可能触碰意识形态红线时,便解释道:“确实,他们是不该走的,也是不愿走的。关于他们不该走,人们谈得不少;关于他们不愿走,人们往往不注意。”*谌容:《写给〈人到中年〉的读者》,何火任编:《谌容研究专集》,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第59页。其实不是人们不注意,而是作者在姜亚芬一家人离开时给陆文婷的信中把“促使我们下这决心的原因”讲得遮遮掩掩,一方面作者要突出这一代出走的知识分子何其爱国,另一方面虽然十分不好意思但还是要走,通篇“不愿走”的话实际上是大费周张掩盖了自己的叙事意图,因为“中央的政策来到基层,还要经过千山万水”,所以姜亚芬“为了亚亚,为了老刘,也为了我”而不得不走。以至于有批评者认为:“我总觉得完全肯定出走之举,即使有一千条理由,一万条理由,也难使我在感情上完全接受。”*顾骧:《陆文婷的形象是时代的产物》,《文艺报》1980年第9期。语境化地看,讨论走或者留依然没有触及作者在艺术上的症候。
作为和陆文婷对照而存在的形象,其存在的价值在于呈现出个人意识觉醒了的知识分子因为国家政策的失误而被迫出走,这个形象同样也是作者用以传达话语诉求的文学筹码。也就是在“灵与肉”的选择中,有一些知识分子不愿意像许灵均一样,在这个生活水平还不如个体商贩的国家中生活,权衡之下他们在个人生活和国家民族之间选择了前者。这种选择本身不是问题,问题是因为人物自身行动逻辑是为了自己发展而不满足于现有待遇,但这势必造成人物对国家的爱让位于对自己的爱这一叙事结果,这种叙事结果反过来会影响作者借由文学为知识分子提高待遇呼喊的话语诉求。所以作者在叙事中翻来覆去地找理由,试图既不让人物成为爱国者的对立面,又要让人物下决心离开祖国,同时还要把这种离开的原因归于国家。然而小说既定的情节和形象的设计造成了根本无法自圆其说的叙事矛盾。电影的上映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这一矛盾,而作者也实现了它预设的接受效果和叙事意图:当胡乔木一个多月看着“光明日报每天都登载着”知识分子早逝的消息,便不得不反思:“我们为什么不能更多地采取一些严格的‘强制措施’,让他们得到稍微好一些的工作和生活的条件,得到比较接近于必要的休息呢?”*胡乔木:《痛惜之余的愿望》,《胡乔木文集》第三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44-346页。
四、结语
综上所述,这篇小说及其影视文本乃至相关评论构成了一次公开的对话,这次对话是新中国文学中知识分子第一次自觉地以文学为知识分子“服务”。这里说的“服务”不是随着政治意识形态的变化为受冤屈的知识分子“翻案”,比如《天云山传奇》;而是在知识分子话语走在了政治话语之前,不附丽于政治话语而生成的自我关切,是用知识分子提出的关于知识分子的现实问题“倒逼”“马列主义老太太”们推动改革。不可否认的是,小说中知识分子的话语诉求当然蕴含着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历史合理性;然而当我们“历史化”地看待这篇小说时,也应该包含审美评价的“历史化”,这也是文学研究的应有维度。在文学工具论的思维逻辑下,作者想要传达某种话语时征用了文学,作者是预设了不满足知识分子话语诉求会造成的“结果”并围绕着这个结果而叙事,前景化的是知识分子要么病倒要么出国的现实问题,而背景化了话语诉求的实质内容——房子、职称、工资等物质追求,所有的情节都被用以解释“结果”,而在“解释”中作者用了大量剪辑性的过度叙事和诗化的抒情方式让话语诉求的内容一目了然但有没有正面明说,并借由两个被召唤到场的人物形象作为传导观念的载体,最终也造成了小说无法避免的叙事限度。
(责任编辑:曾庆江)
AtMiddleAgeReinterpreted
LIU Yang
(DepartmentofChinese,FudanUniversity,Shanghai200433,China)
Chen Rong’s novellaAtMiddleAgehas always been regarded as an important text on intellectuals’ real dilemma in the “1980s” and has also secured an extensive social impact. However, through a reinterpretation of the novella in the context of the “1980s”, it is found that the discourse symptom of the author’s narrative, i.e. the authentic narration of intellectuals’ “actual” dilemma, does contain the primacy consciousness of intellectuals. Although the author pays much attention to the boundary of narrative on some issues, the historical appeal of the separation between the discourse of workers, farmers and soldiers and that of intellectuals as well as the transfer of discourse power has revealed the narrative limits of fiction. Therefore, the issue of fiction’s influence on 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discourse system of the times in the form of cultural participation should not be ignored in the contextualized “1980s”.
AtMiddleAge; Lu Wenting; the 1980s; intellectuals; narrative limits
2016-06-23
刘杨(1989- ),男,安徽六安人,复旦大学中文系中国现当代文学博士研究生,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7.4
A
1674-5310(2017)01-004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