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留守儿童教育管理研究综述

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学院2015级公共事业管理专业本科生 谢沁璇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2014级教育管理专业本科生 韩 鹏

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2015级心理学专业本科生 张子健

一、留守儿童的概念界定及群体现状

一般认为，留守儿童的概念界定主要包括三个关键要素：留守儿童的年龄、外出的父母的数量和父母外出的时长。大部分研究将留守儿童的年龄限定在义务教育阶段（即14岁或16岁以下），或根据联合国《儿童权利公约》的规定将儿童定义为18周岁以下的未成年人，如段成荣、杨舸[段成荣、杨舸，《我国农村留守儿童状况研究》，2008]以及全国妇联课题组将留守儿童的年龄限定在18岁以下；张德乾、仰和芝[张德乾，仰和芝，《亲情呵护缺失：聚焦农村留守儿童交往》，2007]将年龄上限限制为14岁；刘允明将留守儿童的年龄定义在16周岁以下、小学和初中学龄的儿童[刘允明．《关爱农村“留守儿童”》．《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3)]。对于外出父母的数量，各项研究基本可以达成共识，即父母一方或双方外出的儿童都可以被称为留守儿童，而对父母外出的时长则普遍缺少明确的界定。

关于留守儿童这一群体的现状，有如下几个方面的研究。

第一，对于留守儿童规模的问题，学术界普遍使用的是《中国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资料》中的数据，即全国总计有农村留守儿童6102.55万，占农村儿童的37.7%，占全国儿童21.88%[国务院人口普查办公室，国家统计局人口和就业统计司.中国2010年人口普查资料.

http://www.stats.gov.cn/tjsj/pcsj/rkpc/6rp/indexch.htm].

第二，学术界对留守儿童地域分布状况的研究基本达成共识：留守儿童在各地之间的分布很不均衡，劳务输出大省留守儿童比较集中，[段成荣，吕利丹，郭静，王宗萍，《我国农村留守儿童生存和发展基本状况——基于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的分析》.《人口学刊，2012》]同时东部发达省份也存在一定数量的留守儿童。[《我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全国妇联课题组.2013]

第三，由于城镇化造成大量农村劳动力向城镇流动，许多儿童的父母一方或双方进城务工，造成了留守儿童家庭结构的变化。全国妇联课题组对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进行了样本抽取和统计分析，指出有46.74%农村留守儿童的父母双方均外出，他们多与祖父母或兄弟姐妹居住，单独居住的儿童占所有留守儿童的3.37%[《我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全国妇联课题组.2013]。留守儿童家庭的核心家庭或主干家庭模式出现异化，家庭消费功能强化，家庭教育和情感功能存在弱化趋势。[吕吉，刘亮，《农村留守儿童家庭结构与功能的变化及其影响》，2011]

二、留守儿童教育管理研究的理论依据

留守儿童的教育管理问题，实际上与留守儿童的成长问题密不可分，因此某些研究中会运用特定的理论来对留守儿童存在的问题进行分析，从而找到教育管理所需要针对的关键问题。

1.心理学理论

心理学领域普遍使用定性访谈和定量调查结合的方式。如基于心理弹性理论的对留守儿童的心理弹性测量，寻找影响留守儿童适应力的心理弹性保护性因素；[李永鑫,骆鹏程,谭亚梅.农村留守儿童心理弹性研究[J].河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01:13-18.]通过对心理弹性与行为抑制气质，环境和认知变量的整合思考，建立留守儿童焦虑抑郁情绪的“处境-气质-认知-弹性修复”模型，对留守儿童焦虑抑郁情绪的干预效果探究；[范方.留守儿童焦虑/抑郁情绪的心理社会因素及心理弹性发展方案初步研究[D].中南大学,2008.]使用MHT、中学生心理健康量表（王极盛）[刘霞,张跃兵,宋爱芹,梁亚军,翟景花,李印龙,石敬芹.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状况的Meta分析[J].中国儿童保健杂志,2013,01:68-70.]、儿童焦虑性情绪障碍筛查表（SCARED）、儿童抑郁障碍自评量表（CSRSC）等心理学量表对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进行测量。[胡昆,丁海燕,孟红.农村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状况调查研究[J].中国健康心理学杂志,2010,08:994-996.][范方.留守儿童焦虑/抑郁情绪的心理社会因素及心理弹性发展方案初步研究[D].中南大学,2008.]

2.社会学理论

社会学领域从社会化、家庭功能变迁的视角对留守儿童问题进行研究，也往往与心理学、教育学等多领域进行交叉。查尔斯·库利的镜中我理论（1902）、乔治·赫伯特·米德的角色借用理论中的社会化三阶段理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让·皮亚杰的认知、费孝通的家庭中的三角形稳定性原理、非社会性理论视角研究留守儿童的非社会性行为等都为留守儿童问题研究提供了多角度的理论支撑。[莫艳清.家庭缺失对农村留守儿童社会化的影响及其对策[J].内蒙古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01:150-152.][邬定国.农村“留守儿童”社会化问题研究[D].湖南师范大学,2006.]；此外社会学研究还包括研究留守儿童的社会适应力与心理因素的研究，如留守儿童的自尊、心理控制源等[刘霞,范兴华,申继亮.初中留守儿童社会支持与问题行为的关系[J].心理发展与教育,2007,03:98-102.][范兴华,方晓义,刘勤学,刘杨.流动儿童、留守儿童与一般儿童社会适应比较[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05:33-40.][郝振,崔丽娟.自尊和心理控制源对留守儿童社会适应的影响研究[J].心理科学,2007,05:1199-1201+1207.]；社会支持对留守儿童的影响，包括留守儿童问题行为[刘霞,范兴华,申继亮.初中留守儿童社会支持与问题行为的关系[J].心理发展与教育,2007,03:98-102.]、情绪性问题[刘晓慧,杨玉岩,哈丽娜,王晓娟,李秋丽,戴秀英.留守儿童情绪性问题行为与社会支持的关系研究[J].中国全科医学,2012,28:3287-3290.]、心理弹性与人格[骆鹏程.留守儿童心理弹性与人格、社会支持的关系研究[D].河南大学,2007.]、孤独感等[刘霞,武岳,申继亮,邢淑芬.小学留守儿童社会支持的特点及其与孤独感的关系[J].中国健康心理学杂志,2007,04:325-327.][张连云.农村留守儿童社会支持与孤独感的关系[J].中国特殊教育,2011,05:80-84.]。

3.教育学理论

教育学领域包括农村留守儿童教育政策学理论、基于美国社会学家帕克（Rovert Ezra Park）的“边缘人”理论（1928）的农村留守儿童边缘化理论、基于卡斯特、罗森茨威克和约翰逊的系统管理理论的农村留守儿童系统管理理论[王谊.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研究[D].西北农林科技大学,2011.]以及鲍姆恩（Baumrind）的养育方式理论。[徐阳.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2006.]

三、留守儿童教育中存在的问题

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涉及群体广泛，关联社会问题众多，参与社会主体复杂，总的来说，可以根据主体划分为家庭教育问题、学校教育问题和社会教育问题。下面根据国内众多对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的探索文献，对以上三种问题进行分类总结。

1.家庭教育收效甚微

由于常年打工在外，父母亲人对亲子教育从而无从下手，而临时监护人难以尽心尽力，不敢、不愿照看留守儿童，从而造成了家庭教育收效甚微的局面。

2.学校教育职能发挥不当

一是学校对留守儿童关注不够。在传统观念影响下学校更多关注成绩的提高，难以加大对留守儿童的德育的关注与引导；二是农村学校普遍师资队伍弱，因此教师也难以对留守儿童进行有效帮助；三是学校心理教育的空白，大多农村学校缺乏有效的心理健康帮扶与教育，没有专门机构或老师对留守儿童进行心理辅导。[赵苗苗.(2012).贫困农村地区留守儿童与非留守儿童健康差异及影响因素研究——基于宁夏固原市的实证研究.(Doctoral dissertation,山东大学).]

3.社会教育环境欠佳

一是户籍制度从根本上造成了留守儿童的产生。进城务工者难以携带儿女进城读书，致使大量儿童不得不在农村留守；二是农村基层政府部门重视不够。基层政府对留守儿童问题已习以为常，没有主动解决问题的积极性；三是农村人文环境的恶化，农村在发展的同时，娱乐消费场所发展快速，而文化体育等公共活动场所缺乏，导致留守儿童生活人文环境恶化。[卞桂平,&焦晶.(2009).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现状、成因与对策——基于江西省部分市县的分析.宁波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31(6),55-60.]

由于家庭、学校、社会三方各自的教育问题对留守儿童综合造成的不利影响，现今中国留守儿童教育问题已成一大社会棘手问题，亟需多方共同努力，探寻合适的解决方案。

四、留守儿童教育管理存在的问题

1.公共政策的制定

政府虽然制定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规和具体的政策，但是仍在具体的实施上缺乏监督，政府在农村留守儿童接受教育这一问题上的功能与作用发挥也存在着不作为、缺位的尴尬境地。更为重要的是，对农村教师，尤其是留守儿童数量偏多地区的教师待遇缺乏政策倾斜，使得师资力量紧缺和教师素质有限的情况较为严重。

2.社会层面的介入

社会介入缺乏持续性和平衡性，有关单位、社会组织制定了不少有关农村留守儿童的政策，开展了多项关爱行动，但是这种教育管理实践基本处于自发阶段，未能形成系统的制度体系。同时，对农村留守儿童的关爱和支持力度在区域间、学校间、个体间也极不平衡。

另外，社会关怀在某种程度上强调了留守儿童群体的特殊性。例如社会资助往往基于同情，把留守儿童当成“问题儿童”，对其进行说服教育，类似的做法会使留守儿童产生自卑、逆反等心理。社会媒体关于“留守儿童”的过多负面报道也使社会对该群体更易产生偏见。

3.家庭教育的管理

在家庭教育上，由于监护人和代理监护人的知识文化水平有限，落后的教育理念直接影响留守儿童的教育和发展，逃学、辍学的问题治理难以得到监护人的支持。另外，亲属、教室等委托监护人存在权利与义务模糊的问题，使留守儿童很难得到到位的监护。另一方面，暴力与疏忽等问题不容忽视，留守儿童的家庭教育方式的暴力情况更为多见。[段婧.(2012).农村留守儿童家庭教育的研究.(Doctoral dissertation,湖南师范大学).

黄艳苹.(2006).家庭教养方式对农村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的影响.(Doctoral dissertation,江西师范大学).

雷盛刚.(2015).农村留守儿童家庭教育问题研究.(Doctoral dissertation,江西师范大学).

陆丹.(2008).贵阳市农村留守儿童家庭教育研究.(Doctoral dissertation,贵州师范大学).

蒋平.(2005).农村留守儿童家庭教育基本缺失的问题及对策.理论观察(4).]

4.学校理念与行政科学化的欠缺

首先，学校教育的基础设施条件参差不齐，固定的师资力量不足，流动的师资力量不够稳定。其次，留守儿童既需要“特殊”的配套管理模式，又不能使其产生自卑、异化的心理，学校的管理和教师的教学方法都有很大的欠缺。最后，不同地区、不同级别的学校在留守儿童流转问题上衔接不到位，造成转学困难。

五、留守儿童教育管理问题的成因及对策

1.教育管理问题的成因分析

教育管理问题是留守儿童的攻坚项目，教育管理问题日积月累并且与多个问题交叉，必须从多层次来具体看待教育管理缺失的成因。基于此，从政府政策、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背景四个视角来归纳并思考留守儿童教育管理不当的成因问题。

第一，政府虽然逐渐制定了全方位的政策，但留守儿童教育的资金缺口一直是教育管理问题难以解决的原因之一。留守儿童的教育被分类为学前教育、义务教育和高中教育。农村学前留守儿童的规模近几年不断膨胀，[段成荣,吕利丹,郭静,等.我国农村留守儿童生存和发展基本状况——基于第六次人口普查数据的分析[J].人口学刊,2013,35(3):37-49.]但是义务教育并没有将学前教育纳入教育体系，缺乏政策和教育经费支持，所以学前教育发展缓慢。义务教育阶段，我国的义务教育实行的是“地方负责，分级管理”的体制，而存在政府教育经费整体投入不灵的情况，因此留守儿童的义务教育福利也不能得到很好的保障。[张蕾.农民工随迁子女教育福利问题研究[D].南京大学,2013.]

第二，在家庭教育上，由于农村留守儿童的父母双方或一方外出务工、经商，导致了家庭结构的不完整，而把家庭的教育义务和责任转让给当地亲戚朋友或者隔代家庭的做法则容易导致家庭教育整体功能的失调和弱化。[翟庆伟.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管理研究[D].山东师范大学,2014.]特别地，段成荣阐述由于隔代家庭原因，部分留守儿童入学也存在入学年龄较晚的情况，并提出教育延迟具有累加性，所以教育效果不佳。

第三，在学校教育上，教育资源缺失是当前教育体制下的主要问题，农村留守学校存在师资力量薄弱、学校的教育措施与机制失当、学校办校条件差等问题。同时，教育配置不当也是教育管理不良的原因，比如教师的任用制度、资格制度、培训等与师资配置的不均衡。[赖秀龙.区域性义务教育师资均衡配置的政策研究[D].华东师范大学,2011.]

第四，在社会背景上，当今农村正在转型，市场因素下社会的不规范繁衍出留守儿童教育问题。城市的消费化模式进入农村，加剧了人口流动，这样也衍生出更多的留守儿童，但现代化教育的有限性和留守儿童的规模膨胀形成矛盾。[吕新雨.新乡土主义,还是城市贫民窟?[J].开放时代,2010(4):104-107.]另外，逐渐恶劣和贫瘠的农村文化氛围也使留守儿童的教育环境令人担忧。

2.解决留守儿童教育管理问题的对策

首先，政府应该提高认识，从源头上缓解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

第一，落实相关法律保障合法权益，把相关法律法规落实，坚持“人本管理”的理念，动员社会力量。第二，提供相应的政策配套和支持。加快户籍改革，打破“二元经济体制”，建设小城镇、卫星城等，引导劳动力有序流动；缩小城乡差距，实施优惠政策和配套设施，使务工农民与城市人口享有平等的权利和社会权益；[肖正德.我国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研究进展[J].社会科学阵线，2006（1）：249.]各级地方政府应该增加编制，设置专门机构，建立信息反馈机制和测评体系；[刘明华,李朝林,刘骁畅.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研究报告[J].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合理配置教育资源[刘明华,李朝林,刘骁畅.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研究报告[J].西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3）：109]，规划并建设好农民工子女学校，对非盈利性的民办学校予以鼓励。第三，发挥政府的社会管理职能，增加教育投入。完善公共财政制度；按照发展需求保障教育经费的落实；办理学籍卡，改进教育经费的管理方式，使教育资源落实到个人。另外，政府机构可尝试牵头建立农村留守儿童社区委托监护机构，直接对留守儿童进行监护、对监护人进行有效教育。另外，提高农村教师的待遇，吸引高素质的教师人才流入农村地区。

其次，学校管理须“科学化”、“人性化”。

第一，明确任课老师的职责，多观察留守儿童的情况，多鼓励和交流，及时联系监护人；加强学校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的教育工作，例如完善设施和相关心理辅导室的建设，建立心理档案，及时发现诊治心理健康问题。第二，加强农村寄宿制学校的建设，制定一套完善的建设标准，对寄宿学校的教师和管理人员进行培训，有效看护留守儿童，弥补家庭教育的缺失。[范先佐.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面临的问题及对策[J].国家教育行政学院学报，2005（7）；熊亚.城镇化进程中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研究[D].华中师范大学，2007.]第三，消除留守儿童的“污名化”，弱化留守儿童群体的特殊性，使留守儿童的心理得到健康的发展。

最后，社会介入必须专业而持久。

社会层面的介入主要分为直接介入和间接介入。在直接介入上，主要针对某位留守儿童的心理状况、家庭状况进行针对性的帮扶；在间接介入上，又分为微观、中观和宏观角度，即分别借助志愿者、社区和推动政策改革来帮助留守儿童群体。社会力量是渗透在政府与特定机构之间庞大的活跃力量，更多的社会介入和社会组织智慧将会有力帮助留守儿童群体。[王章华，戴朝利.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与社会工作介入[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教育科学版），2009（11）.]

值得关注的是，另外一些学者对某些对策建议进行了反思与批判。

例如，赵兴民认为，在城乡二元结构的存在和城市化进程的加速而进一步加剧的背景下，研究者提出的加快户籍改革、消除城乡差距，使劳动力回流缺乏现实性和可行性。又如社会层面的发挥媒体作用、引起社会关注等有可能因为过分关注对留守儿童造成“心理压力和消极的自我暗示”。因此，他认为解决留守儿童的关键在于建立远程教育系统，利用现代信息手段帮助家庭教育回归。[赵兴民.农村留守儿童教育问题的实质与解决路径[J].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47）.]

六、结语

总的来说，我国对留守儿童教育管理问题的研究数量庞大，大数据分析、专业的社会调查以及个案的访谈等都产生了较高水平的研究成果。但是，这些研究还存在一定的问题。首先，研究内容往往基于某个地区，但又很少体现该地区在时间、空间以及地区特色上的留守儿童教育管理问题的变化和特殊性，因此个案研究会陷于一定的空洞和脱离实际的政策建议。第二，该类研究过多关注现状和对策的提出，忽略不同层次已有政策的成效考察和成功因素的总结。第三，国内研究留守儿童教育管理问题的理论化程度不高，大都停留在基于笼统的事实上。

留守儿童的教育管理问题会随着中国的城市化发展产生更多新的问题，这个问题需要全社会共同的持久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