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二拍》中的女性意识
2017-03-09康晓程
康晓程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119)
论《二拍》中的女性意识
康晓程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西安 710119)
晚明哲学领域出现的个性解放思潮首先反映在文学作品中。《二拍》及时反映了这种个性解放思潮,塑造了很多自我意识觉醒的女性。《二拍》中的女性意识体现在三方面:首先渴望恋爱、婚姻;其次追求恋爱基础上的自主婚姻,反对包办婚姻,最后淡薄贞洁观念,追求自然的本能欲望。
自由恋爱; 自主婚姻; 自然欲望
晚明资本主义萌芽,市民阶层壮大,在社会生活领域追求个性解放,反对封建礼教。在思想领域,王学左派鲜明的反对程朱理学,抨击“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反对“存天理,灭人欲”,主张吃饭穿衣即是人伦物理。相应地,在文学领域就出现了像《二拍》这样反映饮食男女的文学作品。《二拍》有大量描写男女婚姻恋爱的作品,更可贵的是作品中反映了新的伦理观,尤其体现在女性意识的觉醒。
一、渴望恋爱、婚姻
古代女性行动拘囿于闺房家庭内,“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1]。在礼教束缚之下,女性不仅在空间上被完全隔绝于男性,也在思想上不敢有“非分之想”。《二拍》中女性家庭生活相对自由,生活活动范围扩大,寺庙祈福,学堂上学,给了她们接触异性的机会,使她们渴望自由恋爱的愿望破土而出,且大胆表达自己恋爱中的惊喜和担忧,还有一些更泼辣女性抛开少女的羞涩,主动追求意中人。从这些女性的言行中可以看到女性爱情意识的觉醒。
(一)向往爱情婚姻
女性受礼教束缚,活动范围一般只在家庭范围内。《二拍》里女性可以在节日里逛庙会,去庙里祈福,在《权学士权认远乡姑》中徐丹桂在七夕节到尼姑庵祈福,妙通师傅一语道破了她的心思“佛天保佑,早嫁个得意的丈夫。”[2]41在闺房里她不禁对镜长叹:“如此好容颜,到底付之何人也?”[2]43既有对姻缘的期盼,也有对无法预测的婚姻的担忧。
(二)大胆的言说恋爱中的喜和忧
《二拍》中女性大胆真实的表达自己的感情,明明白白的言说爱情里的甜蜜和忧愁。在《李将军错认舅》中,翠翠与金定暗生情愫,然后以互赠诗词表白心迹,翠翠诗云:“我愿东君勤用意,早移花树向阳载”[2]91坦率的表明自己的爱慕之情。新婚之夜,翠翠口占一词,“曾向书斋同笔砚,故人今做新人”[2]93,表达了获得爱情果实的喜悦和对建立在恋爱基础上的婚姻的满意,“愿郎从此始,日近日相亲”[2]93表达了日后夫妻恩爱的美好愿望。
尽管向往爱情,但女性的卑微地位还是令她们担忧在爱情中受伤。在《莽儿郎惊散新莺燕》中,小姐杨素梅与凤生互生爱慕之情,但当凤生送来第一封表达爱慕的词时,素梅回复到“但恐遇非其人,轻诺寡信,”[2]135表达了对他日恋人负心的担忧,直到凤生赠予定情信物,素梅才答应约会。在约会时,素梅再次对凤生说道:“终生之事,岂可草草?你咒也须赌一个,永不得负心”[2]139素梅从恋爱开始就保持警惕,不敢轻易答应,危机意识一直伴随着自己的恋爱过程。
(三)主动出击追求爱情
《二拍》中的女性不只是原地等待男子的青睐、追求。她们还大胆冲破礼教束缚,主动追求意中人。《同窗友认假作真》里的蜚蛾到学堂读书,结识两个同学,一个叫魏撰之,一个叫杜子中,蜚蛾“要在两个里头拣一个嫁他”[2]256,心里思量“虽然杜生更觉可喜,魏兄也自不凡”[2]257,经过一番曲折,最终选择了“凡事仿佛些”、“更为中意”的杜子中。《闻人生野战翠浮庵》中,静观一见到闻人生,便“注目而视”[3]445,闻人生走远了,“恨不再赶上去饱看一回”,还想着“世间有这般美少年,莫非天仙下降?人生一世,但得恁地一个,便把终生许他,岂不是一对好姻缘?”[3]4445。后来静观搭上闻人生的船,在夜里大胆地“把他身上摸着”[2]447。静观、蜚蛾都主动出击追求意中人,最终成就了一段良缘。
二、追求爱情基础上的自主婚姻,反对包办婚姻
古代男女婚姻,“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向从,则父母国人兼贱之”[4]。然而正如黑格尔所言,“结婚是一种政治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庭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意愿。在这种条件下,关于婚姻问题的最后决定权怎能属于爱情的呢?”[5]74《二拍》中的女性在爱情的鼓励下反对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反对包办婚姻。她们为了捍卫爱情的果实,要么大胆决定与恋人私奔,要么痛苦地想要以死抗争,像杜丽娘一样为爱而死,为爱而生。
(一)反对门当户对的婚姻观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集中体现在门当户对的婚姻观上,《二拍》里追求自由恋爱的女性必然反抗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在《李将军错认舅》里,翠翠和金定情深意笃,父母觉得金家贫寒,“岂是我家门当户对”[2]92,最后翠翠以死反抗,父母才同意把她许给金定。《宣徽院仕女秋千会》里宣徽院使的女儿速歌失里先与枢密院同俭的公子拜住定亲,后来拜住家庭败落,失去门当户对的条件,速歌失里的父母就给她另选人家。此时速歌失里和拜住已有情感,她“哭谏母亲”[3]107,表达了“誓死不敢从命”[3]107的决心,父母不为所动,最后她“缢颈而死”[3]108。从中我们看到女性在爱情的鼓励下,自觉反抗“门当户对”的婚姻观,追求两情相悦的婚姻。
(二)大胆私奔
晚明思想家李贽曾以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私奔的故事为例,赞扬这种违背礼教的私奔婚姻,认为那些非议私奔婚姻的人是“斗筲小人”,“何足计事”[6]。《二拍》中女性大胆选择私奔以成全爱情,争取建立在爱情基础上的婚姻。在《陶家翁大雨留宾》中,讲了两个关于女子私奔的故事。一个姓曹的姑娘,她心里钟爱姑姑家的儿子,但父母嫌他家没有官职,就把她许聘别家,她不愿意,于是掷瓦为信,相约私奔。另一个陶姓女子,父母在她幼年时就给她许了人家,但是她看上了王郎,于是决定私奔。可以看到这两个女性以实际行动反抗包办婚姻,追求建立在两情相悦基础上的婚姻。
(三)抵死捍卫以恋爱为基础的婚姻
《二拍》中的女性面对包办婚姻的威胁,除了私奔,就是决绝地以死抗争。在《莽儿郎惊散新莺燕》中,素梅的外婆为她定了亲事,使素梅和凤生的爱情受到阻碍,她只是哭泣,对丫鬟说道:“若要我另嫁别人,临期无奈,只得寻个自尽”[2]144。在《通闺闼坚心灯火》里,罗惜惜面对爱情受阻、另嫁他人的情况,赌咒道宁死也不嫁。《李将军错认舅》中的翠翠与金定自幼在学堂里相识,长大后互相喜欢。翠翠父母给她定了亲事,她就关在房里啼哭,后以绝食对抗父母。她还对父母说“今若不依我,我只是死了,决不去嫁别人的”[2]92。虽然故事都以大团圆结局,但是不难看到她们都有以死反对包办婚姻、捍卫自由恋爱果实的决心。
三、淡薄贞洁观,追求人的合理情欲
程朱理学鲜明的提倡“存天理,灭人欲”,完全否定了人的情欲。程颐对女性尤其残酷:“问‘孀妇于礼似不可取,如何?’曰‘然。凡取,以配身也。若取失节者以配身,是己失节也。’又曰‘或有孤孀贫穷无托者,可再嫁否?’曰:‘只是后世怕寒饿死,固有是说。然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7]301既堵塞女性改嫁的机会,还把贞洁置于女性的生命之上。封建礼教的贞洁观包含三层含义:“一、不更二夫;二、洁身,即彻底杜绝一切非婚姻的性关系;三、性羞耻(性肮脏)”[8]3而在《二拍》里有许多篇章描述女性追求情欲,突破“贞”“烈”观,有的在“合法”的婚姻之前,就主动献身,与恋人同床共枕;还有女性在丈夫外出时的风流韵事,以及妇女改嫁等。
(一)婚前与恋人的性爱
在《错调情贾母詈言》中,两个年芳二八的女子,见到一个“貌甚韶秀”的学生,便想着“若得与他同宿一晚,死也甘心”[2]498。贾闰娘与孙郎“一床一卧,相畏相抱睡了”。在《通闺闼坚心灯火》里,张幼谦与罗惜惜的爱情不得父母支持,于是罗惜惜夜会张幼谦,与他同床共枕半个月,《同窗友认假作真》里的蜚蛾和杜子中,《莽儿郎惊散新莺燕》中杨素梅和凤生,这些女性都在婚前大胆的献身,“失贞”成了她们情到深处的自觉追求。
(二)婚外情性爱
在《两错认莫大姐私奔》中,莫大姐的丈夫时常不在家,她“与杨二郎交好,情同夫妻”[2]539。一次莫大姐出门散心,遇到了所谓表亲郁盛,于是在酒后俩人发生性关系。在《姚滴珠避羞惹羞》中姚滴珠婚后被拐骗,被介绍给吴大郎做妾,她看上了这干净的住处,且对吴大郎的样貌也满意,于是就自愿嫁给她做妾。俩人缠绵恩爱,姚滴珠大有恨相见之晚之意。在莫大姐、姚滴珠身上看不到女性从一而终的做贞洁烈妇的自我要求,她们遵从本能愿望的行为体现了对贞洁观的蔑视和反抗。
(三)寡妇改嫁
在《张溜儿熟布迷魂局》里,有两个打着寡妇改嫁的幌子骗人钱财的故事。提到了两个改嫁的妇女,一位是老婆婆,谎称自己丈夫去世,被一家人收留,于是嫁给这家的公公做个晚婆婆。后来伙同自己儿子和丈夫骗走了这家的两个儿媳妇。又有一位陆蕙娘和丈夫骗人钱财,陆蕙娘以寡妇的身份嫁给书生灿若,本来要骗他钱财,后来陆蕙娘把骗局向灿若和盘托出,乘机脱离了骗人的勾当,嫁给灿若。这两个女人虽然不是真的改嫁,但是也可以看出女性贞洁观念淡薄,行为突破“贞烈”观的束缚。
四、结语
马克思说过:“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的社会地位来精确地衡量”。[9]571《二拍》中大量篇幅多角度反应了女性意识的觉醒,渴望自由恋爱,努力捍卫爱情果实,蔑视“贞烈”观念,尊崇人的自然欲望。在封建时代的背景下这样的女性意识的觉醒更显示出其珍贵,尽管女性意识仍然在封建礼教的范围内,仍旧有其局限性和不可超越性。研究《二拍》中的女性意识可以发现今天女性意识觉醒的来之不易,可以反观今天女性意识在多大程度上觉醒还有多少提升的空间。
[1]戴德, 戴圣.礼记 典礼[M].北京:中华书局有限公司,2015.
[2]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M].海口:百花文艺出版社,1997.
[3]凌濛初.初刻拍案惊奇[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2.
[4]孟子.孟子·滕文公章句下[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8.
[5]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74.
[6]李贽.藏书卷三十七[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8.
[7]程颐, 程颢.二程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1:301.
[8]胡发贵.痛苦的文明——中国古代贞洁观念探秘[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1992:3.
[9]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二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1:571.
责任编辑:陈君丹
On Female Consciousness in the Fiction Series of “Er Pai”
KANG Xiao-che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Shan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119, China)
In the late Ming Dynasty, personality emancipation emerging in philosophy was initially shown in literature. “Er Pai” timely reflected such trend and depicted many females with self-consciousness in three aspects: desire to fall in love and get married, longing for free-will marriage instead of arranged one and pursuing natural desire with little sense of virginity.
free love; free marriage; natural desire
2016-12-20
康晓程(1992-),女,山西朔州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文艺学。
I207.41
A
1674-344X(2017)1-002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