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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时英小说《上海的狐步舞》中反复辞格的语用效果

2017-03-09易成俊

河南工学院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鞋跟段落词语

易成俊

(河南工学院,河南 新乡 453003)

穆时英是20世纪30年代中国新感觉派的著名作家,被誉为‚新感觉派圣手‛。穆时英有意借鉴西方印象主义、未来主义等表现手法,并深受电影文化的影响,对小说语言和写作技巧进行了大胆的创新,从而建构了一个个新的感官世界。在《南北极·改订本题记》中穆时英这样写到:‚对于自己所写的是什么东西,我并不知道,也没想知道过,我所关心的只是‘应该怎么写’的问题。‛‚象征的词句,色彩的字眼,音乐的文章,和所特具的那副Melancholic(忧郁)的情调‛[1],构成了穆时英小说独特的富有音乐性的语言世界。而其小说的音乐性则主要缘于小说中大量存在的反复辞格,这种现象在他的小说《上海的狐步舞》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反复,指的是某些语言材料在同一部作品中多次重复出现,造成一种特殊的感染力,使被反复的东西显得格外突出。穆时英在小说《上海的狐步舞》中更是将多种类型的反复结合在一起,从而使文本衍生出极为丰富的意义。本文从字词、句子和段落三个层次对穆时英小说《上海的狐步舞》中的反复辞格及其语用效果进行研究,这对深入理解小说内涵及表达效果有着重要意义。

1 词语的反复

‚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积句而成章‛。说话、行文首先要从选用词语组成句子开始,因此运用词语的好坏,最先影响到修辞的成败。语汇修辞包括词语的选择和词语的搭配,词语的选择和使用技巧往往能够使文章表情达意准确、得体,获得超常的语用效果。穆时英小说《上海的狐步舞》中词语的反复凸显了独特的语用效果。

1.1 单个名词的反复

1.“蔚蓝的黄昏笼罩着全场,一只 Saxophone正伸长了脖子,张着大嘴,呜呜地冲着他们嚷,当中那片光滑的地板上,飘动的裙子,飘动的袍角,精致的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鞋跟。”(《上海的狐步舞》)

舞厅里,疯狂的女人们迅速地跳转着,‚飘动的裙子‛‚飘动的袍角‛,人的眼睛应接不暇,然后就只剩下‚鞋跟,鞋跟,鞋跟‛。因为鞋跟的转动速度最快,最能代表当时人们的疯狂和空虚、社会的浮华和躁动。

西方未来主义认为‚生活的美好全然在于速度、运动和竞争‛,穆时英则热衷于用反复手法描摹都市生活场景的‚速度‛和‚力量‛。与‚狐步舞‛一样,‚鞋跟‛在这里不再仅仅是众人熟知的常规意义,而是直接作为一种都市生活高速度、快节奏的象征。在小说中,穆时英没有直接描绘追求末梢神经刺激感的快节奏,而是省略了大量语义内容,只以冰山一角显露在外,读者借助日常知识积累和想象力便能理解穆时英的‚言外之意‛。

1.2 有修饰语的名词的反复

除了单纯名词,小说中还存在着偏正式名词的反复。有了修饰语,反复则传递出了更加丰富的内涵。

2.“上了白漆的街树的腿,电木干的腿,一切静物的腿……似把擦满了粉的大腿交叉伸出来的姑娘们……白漆的腿的行列。”(《上海的狐步舞》)

穆时英笔下的人、物世界是颠倒的。描写客观事物时,穆时英往往采用拟人的修辞手法,使物生命化了,具有了人的动作、精神和感情。街树、电木干等一切静物都是无机体,一般是不与‚腿‛搭配的,这里将两者连接起来,比成姑娘们擦满了粉的大腿,各种‚腿‛多次反复极具挑逗性和诱惑力。紧接着,穆时英又不动声色地在小说中将这一段文字完全重复了一遍。整个反复就是一个个快镜头,刻意压缩了汽车的行驶进程,只留下‚街树的腿,电木干的腿,一切静物的腿……‛,表现了超越现实的视觉效果。

2 句子的反复

句子,介于词和段落之间,是语言运用的基本单位,能够清晰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更是文学创作的基本载体。穆时英小说《上海的狐步舞》中的反复就鲜明地表现在数量众多的句子反复方面。

3.儿子凑在母亲的耳朵旁说:“有许多话是一定要跳着华尔兹才能说的,你顶好的华尔兹舞伴——可是,蓉珠,我爱你呢!”……

一个冒充法国绅士的比利时珠宝捐客,凑在电影明星殷芙蓉的耳朵旁说:“你嘴上的笑是会使天下的女子妒忌的——可是,我爱你呢!”……(《上海的狐步舞》)

在灯红酒绿的舞厅里,珠宝掮客和电影明星殷芙蓉一对,继母刘颜蓉珠与儿子小德一对,之后双方又交换舞伴,舞伴中不同的男人们却说着相同的话语——‚可是,我爱你呢‛这句话在文章里不断间接反复,把男人们空虚无聊、玩弄感情游戏的情态暴露无遗,‚最能捕捉男性城市冒险的循环往复性,这种冒险以跳华尔兹舞的方式进行,并不导向任何具体目的‛[2]。这样的一群都市人,是‚在奢侈里生活着的,脱离了爵士乐、狐步舞、混合酒、秋季流行色、八汽缸的跑车、埃及烟……变成了没有灵魂的人‛,继母与继子乱伦本已逾越传统道德,而在激情中双方又各自寻找爱人,使得‚我爱你‛这句情话一反常态,具有了讽刺意味。

通过对如此荒唐的两性关系的剖析,穆时英小说清晰地表达了对个体生命的关怀和内心无法排遣的寂寞感。

3 段落的反复

大段大段的反复在穆时英的小说中随处可见,这些段落的反复有的是词句和语序都没有一丝改变,有的是对个别字词进行了替换,有的是构成成分不变而语序有一定的调整。无论是哪种类型,段落反复常常贯穿文章始终,形成首尾呼应甚至是首尾与中间都相互呼应的结构特点,使文章形成一气呵成之势。

4.“蓬松的头发和男子的脸。男子衬衫的白领和女子的笑脸。伸着的胳膊,翡翠坠子拖到肩上,整齐的圆桌子的队伍,椅子却是零乱的。暗角上站着白衣侍者。酒味,香水味,英腿蛋的气味,烟味……独身者坐在角隅里拿黑咖啡刺激着自家儿的神经。”

“独身者坐在角隅里拿黑咖啡刺激着自家儿的神经,酒味,香水味,英腿蛋的气味,烟味……暗角上站着白衣侍者。椅子是凌乱的,可是整齐的圆桌子的队伍。翡翠坠子拖到肩上,伸着的胳膊。女子的笑脸和男子的衬衫的白领。男子的脸和蓬松的头发。”(《上海的狐步舞》)

穆时英将第一段的语序完全颠倒,构成了第二段的反复,形成了一种回环往复的音乐美。此例反复将三个电影片段分割开来,使小说脉络清晰,结构分明。

4 反复在“空间并置”中的运用

《上海的狐步舞》是由九个类似于电影的片段组成的群像小说:(1)林肯路劫案,无名男子被杀;(2)刘颜蓉珠从丈夫刘有德那里要了3000块的支票和一些零用钱;(3)刘颜蓉珠和继子小德在同去舞厅的汽车里,相互依偎;(4)舞厅里,刘颜蓉珠和小德一对,珠宝掮客和明星殷芙蓉一对,四人交换恋爱关系,显示出爱情的随意性;(5)街头各色人物群像,建筑工人被砸死;(6)华东饭店充斥着堕落和罪恶,刘有德陶醉其中;(7)街头老鸨诱骗梦想出人头地的作家去嫖娼;(8)珠宝掮客与刘颜蓉珠在房间里恣意淫乐;(9)醉酒水手拒绝支付黄包车车费。在这里小说失去了生活的纵深感,传统小说的完整性和时间线性分崩离析,故事情节性几乎消失,每个片段就像一个个电影镜头一闪而过,透视了在同一时间维度中不同空间里都市喧嚣、繁杂的场景,即‚空间并置‛,进一步增强了小说的立体性、真实感。

这些‚空间并置‛的电影片段没有统一的线索和明显的关联,但是穆时英通过段落的反复这种技巧将其巧妙地连缀在了一起,浑然天成。正如穆时英本人所说‚《上海的狐步舞》是一种技巧上的试验和锻炼‛[3],这种‚技巧上的试验和锻炼‛表现在:段落的反复,如例(4);句子的反复,如例(3);短语的反复,如第八个片段结尾为‚一面淌着细汗‛,第九个片段的开头则是‚淌着汗,在寂静的街上,拉着醉水手往酒排间跑‛;词语的反复,如第六个片段的结尾一句是‚等会儿摸完了牌请过来坐坐‛,紧接着第七片段的首句‚到我们家坐坐去哪中动词的反复。可见,小说中的反复并不是单独存在的,而往往是多个类型的反复套叠、连续使用。

反复还经常和排比综合使用,既使表达的意思更加突出,又能使气势更加磅礴。如小说中‚新的饭店造起来了!新的舞场造起来了!新的旅馆造起来了!‛在排比中套嵌着名词和动词的反复,极言建造速度之快,与之对比的是,这些都市文明的象征物建造在贫苦人民血和泪的基础上,此刻,上海瓦解了‚地狱‛与‚天堂‛的二元对立,将二者揉进了自己体内,成了‚造在地狱上的天堂‛。

5 结语

语言是一种社会现象,语言的存在离不开说话者的运用。小说语言可以看作是行文者言语行为的载体,它不仅传递着说话者的思维成果、行为意图,更关注言语活动参与者之间的互动关系。穆时英以其敏锐的知觉和独特的语言技巧,一登场便在文坛吹起了‚新感觉风‛,其小说中‚反复出现的意象如同廊柱一样支撑起复杂的结构‛[4],单个名词的反复倾向于心理印象,带修饰语名词的反复传递了更加丰富的内涵,色彩词语的反复使得语言具有鲜明的可感性、可视性,句子和段落的反复在组织篇章、点明主旨方面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就像一部高质量的电影‚归根到底决定于影像的各个方面‛[5]。事实证明,穆时英小说《上海的狐步舞》有意为之的反复取得了良好的语用效果。

[1] 沈远川.论新感觉小说的抒情性[J].昆明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1(3).

[2] [美]张英进著.都市的线条:三十年代中国现代派笔下的上海[J].冯洁,译.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98(2).

[3] 乐齐.中国新感觉派圣手穆时英小说集[C].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6.

[4] 葛飞.新感觉派小说与现代派诗歌的互动与共生[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2(1).

[5] 严家炎,李今.穆时英全集[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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