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诗词中“山”意象的英译重构

李森林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毛泽东诗词中“山”意象的英译重构

李森林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主编按：毛泽东诗词是绚丽夺目的中国文学和光辉灿烂的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在全世界的传播离不开翻译。为此，我校“湖南省毛泽东诗词外译研究基地”核心研究人员就毛泽东诗词翻译进行了一系列的研究，它们包括对毛泽东诗词翻译的生态学视角研究、对毛泽东诗词意象与词牌名英译的深入考察、对毛泽东诗词仿译与创译的全面审视。本专题的推出，希望能够引起学界对毛泽东诗词翻译研究更多的关注，共同为毛泽东“诗”想在全世界的传播作出贡献。

毛泽东诗词英译在重构“山”的意象时首先需辨别“山”的虚写实写、虚指实指；对于原诗词中实指的“山”，译者应按原文意象，选用译语中意义对等的词汇对应英译重构；对于原诗词中实写虚指的“山”，译者需紧密结合作者的创作背景、情感诉求、文化习惯等因素准确把握原诗词中“山”的含义建构意象，再根据译语文化和读者的阅读习惯、审美偏好、联想方式，重构“山”的英译意象；对于原诗词中虚写虚指的“山”，译者应在尊重原诗词含义意象的基础上，选择能“兼顾到尊重原诗词含义”和“符合译语文化习惯”的词汇重构译语意象。

毛泽东；诗词；翻译；山；意象

一、意象概述

意是内在的抽象的心意，象是外在的具体的物象;意源于心而借物象以表达，象其实是意的寄托物。作者对外界事物心有所感，将之寄托给一个所选定的具象，使之融入作者的某种感情色彩，读者在阅读诗词时能进行二次创作，在还原诗人所见所感的基础上渗透自己的感情色彩。

意象通常指自然意象，即取自大自然的借以寄托情思的物象。许多古诗名句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这些诗句中的意象，都是自然意象。

有时，诗中所咏叹的社会事物，所刻画的人物形象，所描绘的生活场景，所铺陈的社会生活情节和史实，也是用来寄托情思的，它们也是意象。即相对于物象的事象，相对于自然意象的社会意象。

毛泽东的诗词创作既继承了中国传统诗词的意象，也有所发展和创新。物象和事象结合，自然意象和社会意象并用的情况非常普遍。这些意象对中国读者而言，由于悠久的中华传统文化和诗词熏陶，大多耳熟能详，能引起无限丰富的联想；而对英语读者，如果英译不当，文化差异将会使他们很难明白和理解其中的文化内涵和丰富意义，更别说能引起他们美好而丰富的联想了。

二、毛泽东诗词中“山”的意象及英译重构

1986年9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毛泽东诗词选》50首诗词中,有38首提到山,其中20多首直接写山[1]。山在毛泽东诗词中“既是历经沧桑，温柔敦厚的精神仿效者，又是冲决网罗，藐视权威的行动反刍者”，既“临危坚劲”“厚实苍邃”，又“翰荡冲激”“桀骜抵牾”[2]。翻译这些神态多姿多彩，意义丰富的“山”时，译者们也是各显神通。本文以毛泽东诗词翻译委员会（外文版）[3]、黄龙[4]、辜正坤[5]、赵甄陶[6]四个译本为例分析英译时山意象的重构。

例（1） 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指点江山。（《沁园春·长沙》）

“I see thousand hills crimsoned through

By their serried woods deep-dyed；

Pointing to our mountains and rivers.”（外文版）

“Behold!Myriad hills are tinged with crimson hue.

Pointing to our mountain and river.”（黄译版）

Lo!Ten thousand mountains are clothed in red

With serried maples all dyed through,

We criticized the state affairs then.（辜译版）

I see all crimson hills ahead

With tiers of woodland dyed in red.

Remarking on the old Cathay.（赵译版）

该词作于中国革命领导权斗争凸显的1925年秋，在当年10月被选举为国民党中央党部代理宣传部长后，毛泽东从家乡韶山来到长沙，重游橘子洲时激情澎湃，发出了“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历史性提问。词中两次写到山，一虚一实。“看万山红遍”的“万山”是实写，但实中有虚。虽写到了“层林尽染”的枫叶，然而作者的目光并非只局限在橘子洲西边的岳麓山脉，而是运用夸张和想象的手法，泛指看到许许多多的山到了秋天树叶都经霜变红。后文的“指点江山”的山，完全是虚指，既非江也非山，而是汉语中所谓的江山社稷之事，即国家大事，跟山没有实际性的关系。根据纽马克的翻译观，“语义翻译”以源语文本和文化为中心，“交际翻译”则重视目标语的读者的翻译方法，英译时须重构词中“山”的意象，既将源文化内涵尽可能多地保留，又尽量照顾译语读者的审美偏好及联想习惯。四个不同的译本对既写实又实中有虚的“万山红遍”中的“万山”都重构了既符合原作又照顾译语读者审美及联想习惯的英译意象。分别译成“thousand hills”（外文版）“Myriad hills”（黄译版）、“Ten thousand mountains”（辜译版）、“all crimson hills”（赵译版）。比较而言，黄译版和赵译版既更好地贴近了原作又较好地满足译语读者的审美习惯和联想偏好。虚写的“指点江山”中的“江山”外文版和黄译版似更拘泥于字面，分别译成“mountains and rivers”“mountain and river”，译语读者的审美和联想恐易迷茫；辜振坤、赵甄陶两教授英译时用“the state affairs““the old Cathay”较好地重构了原作“指点江山”中“江山”意象，准确译出原意又照顾到了译语读者的理解和审美联想，尤其是赵教授用“the old Cathay”英译，意象重构非常到位，既表达了原作中“江山社稷、国家大事”之意，又非常符合英诗用词习惯，读来颇有亲切之感。

例（2） 山下旌旗在望，山头鼓角相闻。（《西江月·井冈山》）

“Below the hills fly our flags and banners，

Above the hilltops sound our bugles and drums.”（外文版）

“Banners and colors below the hills are in sight all around，

On the hilltops drums and horns mutually resound.”（黄译版）

At the foot of the mountain our banners are seen,

On the top our bugles are heard.（辜译版）

Below the mountain loom our flags;

Atop,our drums and bugles sound.（赵译版）

此词作于1928年8月30日的黄洋界保卫战胜利时，战事发生在井冈山，词中的“山上、山头”之山，都指的井冈山。井冈山地处湘东赣西边界，南岭北支、罗霄山脉中段，有“郴衡湘赣之交，千里罗霄之腹”之称。主要山峰海拔多在千米以上，最高峰海拔1841米。井冈山地势非常险峻。这次黄洋界保卫战的胜利，红军就是凭借有利的险峻地形打败了敌人。它虽算不上巍峨高耸，但绝非山丘、土堆可比。外文版、黄译版都将“山、山头”英译成“the hills、the hilltops”，这种英译意象的重构有违原词原意的意象，也不符合客观现实。对英语读者而言，hill指的是“an area of land that is higher than the land around it,but not as high as a mountain”(Oxford Dictionary）（比周围高些的小山、山丘）。试问：在这种只比周围稍高的山包、土丘上怎可能与敌周旋、凭险致胜呢？这种意象肯定让他们很难想象和理解。辜译版将其译成“At the foot of the mountain、On the top”，赵译版为“Below the mountain、Atop”，重构的英译意象比较符合词中原语意象，译语读者也易于想象和理解全词意义，重构意象比较成功。

例（3） 头上高山，风卷红旗过大关。（《减字木兰花·广昌路上》）

Crags loom above our heads，

We cross the great pass，red flags waving in the wind.（外文版）

The lofty mountains tower overhead，

Across the great pass flutter the red banner wind-spread.（黄译版）

Above our heads the peaks tower on high,

Red flags unfurled,the great passes we pass by!（辜译版）

Above our heads appearing crags,

We press ahead through the great pass.（赵译版）

这首词写雪中行军。1930年1月，彭德怀率领红五军从湘赣来到赣西并联合黄公略新成立的新六军对吉安进行包围。同年1月下旬，毛泽东率领的红四军第二纵队抵达江西广昌县的塘坊，顶风冒雪，翻山越岭，向广昌县城疾进。月底，与朱德部队会合，并占领宁都等县，继而向吉水一带活动。2月6日—9日红四军、五军、六军及赣西特委在吉安县陂头召开联席会议，会议作出了攻打吉安城的决定，并作出相应的战略部署。一般认为，这首词作于这次联席会议之时或之后。词中的“头上高山”之“山”，按情理推断应该是指江西省东部的雩山山脉，为江西省六大山脉之一，最高点为西北部的凌云山，海拔1454.9米。但作者所指并非全是实指，而是借“高山”之名强调前行路途艰险、困难重重，突出红军战士们不畏艰难、勇闯难关的英雄气概，这从后一句“风卷红旗过大关”的“过”字就能充分体现出来。因此，英译重构“山”的意象时须把这几层意义考虑进去，再酌情推敲译语用词。外文版和赵译版都用的“crags”,黄译版用的“mountains”,辜译版用的“peaks”。译者们都用心推敲过，但这几个字哪一个更接近原意，又能更符合译语读者的阅读习惯，更好地照顾到译语文化及审美习惯、联想偏好呢？比较他们的含义就可窥其一二：

crag：a crag is a steep rocky cliff or part of a mountain;

mountain:a very high area of land with steep sides;

peak:a mountain or the top of a mountain

就实指的“山”而言，这几个似乎都可以，但真实地反映原词的意图和考虑到原作借“山”寓意“艰难、困苦”的意象，用“crag”重构译文的意象可能更符合英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加深其对原词的理解。

三、毛泽东诗词中“山”的意象英译重构策略

Peter Newmark在《翻译方法》中提出“语义翻译”和“交际翻译”。“语义翻译”顺从源语作者和源语文化，目的是忠实而准确地转达字面意思和源语的文化价值；“交际翻译”则以目标语读者和文化为重，意在把源语文本翻译成地道的目标语语言从而让目标语读者易懂且能详细了解所指内容。“语义翻译”以源语文本和文化为中心，“交际翻译”则重视目标语的读者。我们认为真正的翻译应该全面展示作者的意图。翻译者应该把对作者的“忠实”与对读者的忠实结合起来进行翻译[7]。

毛泽东诗词中写“山”的虽多，但不外乎三种情况：实写实指、实写虚指、虚写虚指。结合上述翻译实例的分析及Peter Newmark的“语义翻译”和“交际翻译”的方法，我们建议毛泽东诗词中“山”的英译意象重构时可以采取以下策略：

第一，充分把握原作中“山”的意义，准确建构好源语中“山”的意象，确定虚实。在前述的三例翻译中，例（1）（2）（3）的“万山、江山”“山上、山头”“高山”有虚有实，有虚实结合，有完全虚写，这些都需要译者根据原作的创作背景、创作意图、言说含义，乃至传统的文化习惯加以推敲和理解，尽量真实客观地把握好原作的物象意境，为准确英译，准确重构英译意象打牢基础。

第二，对于原诗词中实指具体的“山”，我们完全可以按照原文意象，选用译语中意义对等的词汇“mountain”“hill”等对应翻译。对原作的忠实和对译语读者的阅读理解及审美偏好、联想等都能得以兼顾，是较为容易也较为有效的策略。如例（2）中辜译版、赵译版对井冈山的意象重构就属此类。

第三，对于原诗词中实写虚指的“山”，我们需要紧密结合作者的创作背景、情感诉求、文化习惯等因素准确把握原诗词中“山”的含义建构意象，再根据译语文化及译语读者的阅读习惯、审美偏好、联想方式，从译语中酌情选出最能接近源语意象又能符合译语表达、审美、联想习惯的词汇准确重构“山”英译的意象。如例（1）中四个版本的“万山”，例（3）中的“高山”外文版和赵译版都用的“crags”,英译时其意象重构都比较成功。

第四，对于原诗词中虚写虚指的“山”，我们在尊重原诗词含义意象的基础上，重构符合译语文化习惯的意象，选择能“兼顾到尊重原诗词含义”和“符合译语文化习惯”的词汇重构译语意象。例（1）中辜译版、赵译版的“江山”即是。

毛泽东诗词中“山”的意象运用较多，非上述几例可以涵盖，但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其情形基本为上述几类。英译时的意象重构，主要在于理解原文和译语选词，在充分尊重原作意象的基础上，尽可能在译语中找到既最能接近原作意象又能让译语读者容易接受、易于产生等同或者尽可能等同于源语读者同样联想和审美的词，如例（1）中“万山”译成“Myriad hills”（黄译版）、“all crimson hills”（赵译版）；辜译版赵译版分别把“江山”分别译成“the state affairs”“ the old Cathay”，例（2）辜、赵译的“mountain”等。

[1]江建高.山壮征程诗即史,如椽巨笔写山魂——诗人毛泽东写“山”[J].中国文学研究，1997（1）：86-88.

[2]吴嬗婷,高文超.解读毛泽东诗词中的山、梅、雪、柳[J].社会科学战线,2003（6）:257-259.

[3]《毛泽东诗词》翻译组.毛泽东诗词（英汉对照）[M].北京：外文出版社，1999.

[4]黄龙.毛主席诗词英译[J].东北师范大学学报，1980（增刊）.

[5]辜正坤.毛泽东诗词[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6]赵甄陶.毛泽东诗词[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

[7]冯亚利.关联理论在文学典故翻译中的应用及重要作用——以毛泽东诗词中的典故翻译为例[J].学习月刊，2015（10下半月刊）:26-27.

Reconstruction of the Mountain Image in the Translation of Mao Zedong’Poetry

LI Sen-lin

(School ofForeign Studies,Hunan Fir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205)

The reconstruction of“mountain”image in English translation of Mao Zedong’s poetry should first distinguish whether mountains were virtual realism writing or not.For the real“mountain”,according to the original image,choices of the corresponding target language vocabulary should be made to reconstruct in translation;for a certain mountain being written of virtually,not actually referring to the specific ones in the original poem,the mountain image needs to be closely combined with the author’s creation background,emotional appeal,cultural habits and other factors to accurately grasp the original implication in poems to construct images,as well as with the target culture and readers’reading habits,aesthetic preference,associative measures;for the mountains written suppositionally in original poetry,on the basis of respect for the original meaning of the images of the poetry,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images should rely on the words that can“take into consideration the meaning of the original poetry”and“conform to the cultural habits of the target language”.

Mao Zedong;poetry;translation;mountain;image

H315

A

1674-831X（2017）03-0026-04

[责任编辑：葛春蕃]

2017-03-26

李森林(1965-),男,湖南衡阳人,湖南第一师范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跨文化交际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