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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浦河闸坝与高程考

2017-03-09荀德麟

淮阴工学院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清江浦福兴新庄

荀德麟

(淮安市大运河文化研究中心,江苏 淮安 223001)

1 清江浦运河水闸史料辨析

明永乐十三年,陈瑄开清江浦河道,自淮安(今淮安市淮安区)城西导管家湖水至淮河鸭陈口入淮,以通漕舟,免过坝及风涛之患。“是时犹是引湖水北入淮,非淮南入运也。”①然而,至万历初年,形势已经大变,潘季驯第四次上任伊始,察看清江浦河“目击淮安西门外直至河口六十里,运渠高垫,舟行地面,昔日河岸,今为漕底,而闸水湍急,粮运一艘,非七八百人不能牵挽过闸者。”(明朱国盛《南河志》卷三章奏“潘季驯查复旧规疏”。)

关于陈瑄在清江浦河上所建的节制水位之闸及其位置,乾隆《淮安府志》载:“自城而西,曰移风(即板闸),又十五里曰清江(即清江浦),又五里曰福兴(潘季驯改建于寿州厂,去清江闸十五里),又二十里曰新庄(又名天妃闸,又名通济闸,与清河口对岸)。”②傅泽洪《行水金鉴》载:“移风闸即板闸,闸西十五里即清江闸,又五里即福兴闸,又二十里即新庄闸。此平江伯陈瑄所建四闸也。”③

《续纂淮关统志》:“上移风闸、下移风闸,按淮郡旧志云,城西北二十里,永乐十五年建,今废……淮关旧志又云:去城十里,地名板闸,旧名上移风闸,又三里许下移风闸,二闸南北相望。是移风本有二闸,与板闸是一是二,不过相去三里许。乃自正德志以后,悉言板闸在城西十里,移风闸在城西二十里,与诸书不合。今诸闸皆废,无从考证,惟备存各说,以俟知者。”④

明杨宏《漕运通志》:“板闸,在淮安淮阴驿西北十里;移风闸,在淮安新城西,东距板闸二里;清江浦闸,在淮安新城西北,东南距移风闸一十七里;福兴闸,在淮安新城西,东距清江浦闸一十五里;清河口闸,在河口巡检司北,南距福兴闸二十五里。”⑤上述的这些记载,一是名称不统一,二是里程、位置不一致。有的书甚至认为移风闸就是板闸,也就是说,永乐年间清江浦运河不存在五道闸,只有四道闸。按:上述这些典籍,《漕运通志》成书于明嘉靖初年,由驻节淮安的漕运总兵官杨宏创修;《续纂淮关统志》所引“淮关旧志”,是指明嘉靖间淮关监督马麟创修的《淮关统志》,该志成书于嘉靖二十三至二十六年;乾隆《淮安府志》与《行水金鉴》均成书于清代。上面引用的这四种典籍,前二种的可信度较高,因为当时板闸、移风闸均还在使用,而且《漕运通志》与《淮关统志》的作者都是当时当地漕运、榷关的负责人,不应有误。

然而,《漕运通志》与《淮关统志》的记载也不尽一致,特别是关于这二闸的距离,《淮关统志》讲“又三里许下移风闸”, 《漕运通志》则讲移风闸“东距板闸二里”,孰是孰非,实难妄加断定。然而,这两种典籍所载都不是实际测量的规范性距离则是肯定的。需要强调的是,《漕运通志》前面有“漕河图”,其中清江浦河段清楚地标绘有板闸、移风闸等五道闸,所以,“移风闸就是板闸”之说显然错误,而“板闸即上移风闸,移风闸为下移风闸”之说则是准确的表述。因为板闸于永乐十四年建,比移风闸迟了一年,又在移风闸上游,故又称为“上移风闸”。

关于清江浦河上有五道闸,还有更早的佐证。明弘治(1488~1505)初年,朝鲜使臣崔溥访问大明王朝,因为在海上遇到大风,被漂到浙江,沿大运河北上进京,沿途日日记载亲历、亲见、亲闻,用汉语写成《漂海录》一书,其中,经过淮安清江浦运河时记载道:“二十七日过淮安府。是日雨……新、旧城间隔一里许,湖水襟带于两城之内外,而城与人居皆在平岛中。过自南渡门而北至淮河。其间,有金龙四大王庙、浮桥亭、龙兴塔、钟楼殿……新庄闸。又其间,有凤阳中都……淮南、江北、江南诸卫会于此,造船俱有厂。”⑥包括五道闸在内的沿途重要建筑,在崔溥的眼中笔下,一路如绘。清江浦运河“四闸说”至此可以休矣。

乾隆《淮安府志》云“又十五里曰清江,又五里曰福兴,又二十里曰新庄,”其中在福兴闸后夹注“潘季驯改建于寿州厂,去清江闸十五里”,此注有误。因为在潘季驯之前数十年的杨宏《漕运通志》中就已经讲清江闸与福兴闸相距“十五里”了,所谓“潘季驯改建于寿州厂”,即便有这回事,也是大体在原地或密近原地处改建,而不是向西移址十里的改建。又,关于“板闸在城西十里,移风闸在城西二十里”之说,系出于明胡应恩《淮南水利考》: “清河县新庄闸在清口南岸之内,去府治西北五十里,俗云大闸,又云头闸,乃河、淮之第一关也……山阳县福兴闸在府城西四十里,俗云二闸;清江闸在府城(西)三十里;移风闸在府城西二十里……俱永乐十三年平江伯建。板闸去府西十里,永乐十四年平江伯建,其时以四闸不能节水,仓卒建木闸,次年乃甃以石,乡人呼板闸云。”⑦胡应恩是明嘉靖年间贡生,家住淮城,又亲身参与当时淮南地区的水利治理,其胪列也应当有其依据。不过《淮南水利考》成书于万历年间,也晚于上述二种典籍,或许他是记述当时的现状,并未详细考证每一座闸的沿革。

又,《漕运通志》在明嘉靖初年成书后,曾经过补刻、重印,书中甚至收录了嘉靖三十八年任总河的王廷的奏疏。前面引用的清江浦河闸坝位置记载,也是重印时改刻的。因为嘉靖三十二年以前,清江浦运河上的清河口闸,一直在甘罗城以北,嘉靖三十二年才改到甘罗城以南码头镇南侧,才有“清河口闸,在河口巡检司北,南距福兴闸二十五里”记载。这段记载,尚有几个关键点需要注意:一是,不称“新庄闸”而称“清河口闸”,说明这座闸已经远离了甘罗城北的新庄;二是,“河口巡检司”,即码头巡检司,据嘉靖四十四年《清河县志》卷三载:“码头巡检司在治东码头镇内,洪武三年建。”又据该志卷首《县治图》,巡检司在码头镇以南,在嘉靖三里沟运口北侧通济闸旁,可知所谓“清河口闸”,就是建于嘉靖三里沟运口内的通济闸。

2 清江浦五闸考略

关于板闸。据前引《淮南水利考》:永乐十四年,陈瑄因为前一年所建的移风、清江、福兴、新庄四道闸节水效果不能达到要求,仓促增建木质板闸,木闸又不能持久,于是永乐十五年又改建为石闸。2014年冬,在土方施工中,于板闸榷关旗竿桩遗址东南侧80米处,发现了一座石闸遗址。据目前考古清理的情况,结合诸多历史文献和黄河倒灌、决溢入里运河的历史,笔者认为,这座石闸就是明永乐十五年所建的板闸石闸。因为石闸金门西南方向的闸底石坎显著高于下首东北方向的石坎,说明当时的清江浦河之水是由南向北流动的,其水源是在西南方向。时陈瑄是“自淮安城西导管家湖水至淮河鸭陈口入淮,以通漕舟”。这正是初建时导管家湖水济运、保证清江浦河通航的力证。同时,也反证此闸就是明永乐十五年所建的板闸,亦称上移风闸。

万历十六年,“是年,开诸闸月河。板闸、清江、福兴、通济、新庄各闸,上隔黄河倒灌之患,下使节宣之势,近来黄强淮弱,五坝不通,闸座不闭,以致泥沙内侵,伏秋水溜,漕舟上闸难若登天,每舟用纤夫三四百人犹不能过,用力急则断缆沉舟。至是于各闸旁开月河一道,避险就平,以便漕挽。”⑧既然于闸旁开凿月河,就必须同时修建越闸,否则,就不能达到“以利节宣”的目的。板闸之越闸,也是建于明万历十六七年。

清乾隆三十九年八月,黄河在清江浦城东侧老坝口大决口,“一夕塌宽至百二十五丈,跌塘深五丈,全黄入运,板闸关署被冲,滨运之淮、扬、高、宝四城,官民皆乘屋”。⑨板闸正是在这次大决口中被黄河洪水所携带的巨量泥沙一次性淤埋下去。

《续纂淮关统志》卷三“山子湖”条讲得更为详细:“乾隆三十九年八月,黄河老坝漫溢,板闸被淹。及水退,平地积沙八九尺,(山子)湖亦淤平,仅存一线,又苦无从宣泄。余于题建关署之后,亦将次第筹之。会迁鹾任,志愿未酬。兹因奉命复来,适有本镇士民呈请挑河泄水,因捐养廉银两,命役鸠工……由是三街前后民舍田畴,庶无沮洳之患欤。”从“平地积沙八九尺”来看,运河中的闸坝河床最起码在八九尺之下数米,而本次出土的板闸遗址,其闸底石坎距离今地表9.5米以上,与《淮关统志》的记载正好相映证。

板闸被淤埋以后,再未见到重建的记载。原来的开闸放关也采取了变通的办法:“关楼之前设有桥船五只,联以篾缆,横截河身。每日放关,暂撤南岸,过后仍即封闭。而民间小船时刻往来不绝,未便禁阻,因于关前傍岸开一小口,名曰‘小关’,以利舟行,仍严稽查,毋许夹带。”⑩

在板闸遗址考古发掘中还发现:明永乐十五年所建的板闸金门及残存的翼墙有过明显的二次加高,其二次垒砌的条石七八层不等。显然,这是由于明中叶以后,黄河屡屡倒灌清江浦,致使河床淤垫,运河水位提高,金门与两岸翼墙的高度不足而加上去的。依据目前所掌握的史料看,永乐十五年至万历十六年的171年间,板闸没有补修、加修的记录;自明万历十七年板闸开越河建越闸以后至清乾隆三十九年被一次性淤埋前的185年间,也没有加修的记录(它毕竟与惠济闸那样首当黄淮之冲的情况大不一样,维修的周期要长得多)。由此笔者推测,这二次加高的七八层条石,应当是万历十六七年开凿越河、修建越闸时一并加上去的。

关于(下)移风闸。位于板闸与清江闸之间,从前面征引的史料来看,一说距板闸二里,一说三里许,一说十里,从永乐十三年初建至废弃,可能中间移建过两次,而其最终废弃大致在嘉靖末年至万历初年,因为它在潘季驯的《河防一览图》中已经消失。乾隆府志中记载万历十六年诸闸开月河,已经没有移风闸,证明移风闸在此之前就被废弃了。这也说明:最迟至万历初年,从清江闸到板闸之间,河底高程差距已经不大,不再需要移风闸来节制水位了。黄河频繁倒灌里运河,对清江浦运河河床的整体升高以及各闸之间高程变化的影响,更是显而易见的了。

关于清江闸。《漕运通志》曰:“清江闸在淮安新城西北,东南距移风闸一十七里。”《光绪丙子清河县志》载:“清江正闸,明永乐中建,后改名龙王闸,一曰龙汪闸。康熙三十八年拆修,金门宽二丈一尺二寸。雍正十二年重修。乾隆四年仍名清江闸,五十二年修补。嘉庆五年、道光十年皆拆修,改金门二丈二尺。”其沿革甚为清楚,位置大体未变,是研究的重要坐标之一。关于清江越闸,同卷又载:“清江越闸,明万历十七年建,康熙四十八年拆修,金门宽二丈七尺六寸。嘉庆十年拆修,改金门二丈七尺,越河长百四十八丈。”清江正闸和越闸,至今尚保存完好,成为大运河本体最亮丽的遗产点。

据《光绪丙子清河县志》:清江正闸从明永乐十三年(1415)建成,到清康熙三十八年(1699)拆修,中间经历了284年,历时太久,中间定有修建历史的漏载。又清江越闸始建于明万历十七年(1589)。又依据清江正闸与越闸是连为一体的事实,万历十七年在建设越闸的同时,起码同时拆修了正闸。因此,《光绪丙子清河县志》关于清江正闸的记载,应该是漏载了“万历十七年拆修”这一历史。有了万历十七年的拆修,前距永乐十三年始建为174年,后距康熙三十八年拆修110年。这样就比较符合事理了。

关于福兴闸。从前面所征引的资料可知,陈瑄所建福兴闸,最初在清江闸以西五里。由于黄河多次倒灌清江浦河,使得河床淤垫,河底高程发生重大变化,福兴闸不得不由原址向西十里择址移建,其移建时间大致在明嘉靖前期或嘉靖以前。那么,对乾隆府志的夹注“潘季驯改建于寿州厂,去清江闸十五里”应当如何理解?笔者认为,这条夹注必有出处,必有其事,不会空穴来风。根据前面所引乾隆府志等得知,潘季驯在万历十六年第四次出任总河之后,即开凿了清江浦河“诸闸月河”,清江越闸就是在这次开凿月河时所建。潘季驯对福兴闸是“改建”而不是“移建”,不仅改建了正闸,而且增建了越闸。这次改建、增建工程应当是在万历十七年(1589)完成,其地点是位于寿州卫造船厂范围内。查明席书《漕船志》:直隶总厂有18个分厂,在清江浦河南岸一字排开,总长7里,由韩信城向东,依次为邳州厂、徐州厂、寿州厂等。大约平均每个厂占据的空间40多丈,据此知寿州卫造船厂在韩信城东北方向,密近韩信城。而韩信城遗址距离今清江闸也正好在十五里左右。

又据《光绪丙子清河县志》:“福兴正闸,乾隆二年(1737)建,癸山丁向,金门同前。二十五年(1760)重修,嘉庆十九年(1814)拆修,道光十四年(1834)补修。闸上有钳口坝,闸下有束水坝。按:府志载:明时故福兴闸在清江浦西五里,陈瑄所建,万历中改建于寿州厂,后亦废,至今土人尚有‘老二闸’之称。”这段记载非常清楚:万历十七年潘季驯改建的福兴闸,后来由于形势的变迁也废弃了。这个废弃的福兴闸,当地人称为“老二闸”,与乾隆二年所兴建的福兴闸不在一个地点。

该志同卷又载“福兴越闸,乾隆二年(1737)建,壬山丙向,金门同前。二十七年(1762)重修,嘉庆二十一年(1816)补修,道光十九年(1839)拆修。闸下越河长三百六十八丈五尺。按:乾隆二年添建通(济)、福(兴)正越四闸,开挑新河自张王庙前至庞家湾,仍入旧河,长千六十八丈四尺,即今所由也。” 当地人又称乾隆二年建的福兴正越闸为“三闸”,于1958年开凿二河时被拆除。根据2008年张廷皓、荀德麟等实地考察,乾隆二年兴建的福兴正、越二闸遗址,在今清江浦区城南乡新闸一组境内,紧贴二河东堤下。[1]

关于通济闸。“在惠济闸东北,乾隆二年建癸山丁向,金门同前。二十五年重修,嘉庆十一年拆修。”“通济越闸,乾隆二年建,亥山巳向。金门同前。二十七年重修,嘉庆二十一年拆修。闸下越河长三百二十一丈六尺,迤下有双孔涵洞,乾隆十五年建,启洞水达护城河(即今柴米河)。又,洞下有泄水闸,康熙四十五年建,久废。”需要指出的是:这个通济闸,与明嘉靖三十年连鑛所建的三里沟运口内的通济闸、万历六年潘季驯移建甘罗城东南的通济闸,没有兴替、承接关系,只是名称相同而已。

另外,引文中所说通济越闸月河有乾隆十五年建的双孔涵洞,是为了排泄淮河堤以东与新运道以西的积水的。至于洞下有康熙四十五年建的泄水废闸,那也是同样的功能。清康熙以前淮河东堤以东的积水,主要是通过明万历十年凌云翼开凿的永济河排泄的。康熙时运道局部改线,永济河头被斩断,于是有康熙月河泄水闸的建造。乾隆十五年建双孔涵洞,取代了淤废的康熙四十五年建的泄水闸。据《续纂清河县志》:“光绪十七年(1891),以正闸石缝窜水堵闭,启用越闸。宣统元年(1909)修理完好,仍闭越闸,启正闸。”按:当地人又称通济正越闸为“二闸”,于文革(1966~1976)中被当地人拆除。

关于新庄闸。以最初闸旁有天妃祠(亦称惠济祠),故亦名天妃闸、惠济闸。《光绪清河县志》:“惠济正闸,原名新庄闸,又名天妃闸,旧在惠济祠后,明永乐中陈瑄建。嘉靖中改移于南,名‘通济’,万历六年潘季驯又移甘罗城东,康熙十九年又移烂泥浅之上,即七里旧闸,而改名惠济。四十年复移建于旧运口之头、草坝。雍正十年移建七里沟,即今处。闸丑山未向,金门宽二丈四尺,乾隆十一年、二十三年、四十年,嘉庆十五年,道光二十年皆拆修。闸上有升关坝,又有钳口坝,闸下有束水坝。吴廷桢《天妃闸》诗:‘断堰锁崔巍,奔流下石隈。势吞淮甸尽,声撼海门开。水气晴吹雨,天风夕送雷。叩弦惊绝险,谁是济川才?’即此。按:惠济闸下张王庙前,乃雍正年间运道。”又,《续纂淮关统志》载:“惠济闸,码头镇东南七里。旧名通济闸,明嘉靖年建,引淮水达漕运。后以河水南侵,闸底淤垫。康熙二十二年,新凿漕河于迤南三里,更建闸座为新运口,名曰‘惠济’”。这条史料,把明嘉靖三十二年所建通济闸与康熙二十二年所建惠济闸的空间关系作了比较清楚的交代:新凿漕河于迤南三里,更建闸座为新运口。

“惠济越闸,康熙四十九年建,亥山巳向,金门同正闸。乾隆二十七年重修,嘉庆十一年、道光十四年皆拆修。闸下越河长四百六十一丈,闸上有钳口坝,闸下有束水坝。又张王庙前有托水坝。”惠济闸为清江浦河口内的第一道闸,早在明代就有头闸之称,也是大运河上最为著名的石闸。与北京城里的通惠河广源闸齐名,旧时北京城里人称:“南有惠济闸,北有广源闸。”即指此。

关于惠济闸(即天妃闸)。《行水金鉴》康熙九年“高邮乡官王永吉修复天妃二闸议”中有一段非常生动的写实记述:“此闸南至清江浦十里,北至清口不足二三里,口外正当黄淮交会之冲,淮水东注,黄水北来,拥逼淮泗之水,合并南下,入口极猛,宜其势重而力大也。毎当水发之时,闸水高四五尺或六七尺不等,飞瀑怒涛,惊魂夺魄,下水放闸之船,疾如飞鸟,若坠深渊,浮沈难定,一入回溜,人船两伤。上水打闸之船头稍倒竖,难若登天,水石相搏,中流断缆,孟贲乌获,力无所施。篙师长年都无人色,鳞次河干,日日屠宰羊豕,演戏赛神,绎络奔走,呼号拜跪,杂沓争先,糜费金钱无算。额设闸夫,皆系积年地棍,熟知水性,放闸打闸,俱能巧弄机关,操人祸福,勒取钱财,除商民船只,毎只索银若干,方肯包管拽放外,即如漕粮、白粮,亦必预先讲定每石索银八厘一分不等,积算通漕,糜费金钱亦无算。凡此朘削之脂膏,总是挂欠之实数,良可惜也。稍不遂意,绞关左右,绳缆松紧,闸棍略显神通,磕撞立时粉碎。漕粮、白粮,每年每帮定损数只,水手抢救,剥船捞运,尽是闸棍一党获利更多,而军民之性命身家,遂断送于此矣。似此利害关系非小,然与其惩创闸蠧,不如节宣水势。永吉停舟数日,察阅情形,乃知天妃闸之下,直至清江浦,才有一闸。此闸亦久不下板,外河水高,内河水低,复无闸座关拦收束而蓄聚之,建瓴直泻,安得不高低悬绝,奔突而湍急乎!查得山东之临清州、济宁州、扬州之瓜洲、仪真皆有石闸三座。一闸灌满,才放一闸,闸板启闭,各有定规,所以上水、下水船只,平坦安稳,不费气力,纵有闸棍,不能恐吓以取财也。何独天妃止有一闸?心窃疑之,及询土人,佥云:先年原有天妃二闸基址,在清江造船直隶厂边旁,旧有月河一道,此闸即在月河中间。后因天时亢旱,河水干枯,黄流径入淮河,泥沙淤垫,从此月河湮塞,而二闸遂废矣。由此观之,前人制度,原极精详,今日揣摩,偶然暗合,伏望台台委官相度,或即以清江闸为三闸,而于天妃、清江两闸适中地方,添造天妃二闸,抑或以清江闸,改为天妃二闸,而于清江浦上下,酌量远近,拣择相应地方,另造清江一闸。各置坚厚闸板,设立闸官、闸夫,仿南北临济,瓜仪成规,以时启闭。但使天妃头闸之水,平得一尺二尺,则下水放闸,与上水打闸,十分之中,省得四五分危险。军民商贾,便无颠覆沈溺之忧,不必乞灵于鬼神,而闸棍虽奸刁,亦无所用其巧矣。一闸之费,极多不过四五千金,仍有旧闸废石,可以起用,所费极省,而所全最大。况系修复闸座,与创设闸座不同,谅非格碍不可行之事也,抑永吉尤有虑焉。二闸或三闸下板,则天妃闸内之河水,固以蓄积而渐平,但恐天妃闸外之河水,亦以迂缓而渐满。西边一带,月河堤岸单薄,恐易溃决,所当并议估计,或加桩板,增阔培高,抑或包砌石工,用垂永久,约计丈尺,为数不多,成功甚易。此地最为黄、淮要害,平日亦当绸缪,不宜滴水渗漏耳。倘蒙采择,会计详确,即赐会题,漕运商旅,百世永赖之矣。”

又据张煦侯于民国二十四年所著《淮阴风土记》记载:“惠济闸,一名天妃闸,南河有数之大闸也。据舟人言:‘七十二闸,天妃为首。’闸东大王庙,不知曾受多少大员礼拜,多少粮船烧平安香。其闸墙高峻,闸塘深广,一望而知伏秋水涨时奔雷撼海之奇观。当民国二十年时,淮、沂暴涨,天妃闸之水与石工平,闸旁子堰,加不胜加,西风猛雨,日夜而不已。由天妃而下,若双孔,若八段埽,若五孔闸,以至清江,南岸堤身去溃决才一线者七八处,驻军民夫,并力抢修,直至是月下旬而始定。至今思之,犹为股栗。即在平时,断面缩小,舟航不便,既多劳费,又滋危险;而水势大时,又直无法通航,此淮阴船闸之所以不容不建也。天妃闸西有越闸,实旧时之正闸也。堵塞以后,人呼之曰背闸。……背闸之西,有淖曰荷花塘,以形似而名。……里运险工,荷花塘居其一。”[2]

3 束水坝、减水坝考

关于惠济闸上游引河束水坝。从明永乐年间开始,新庄闸以西的入淮口,都筑有坝子,有的是封闭式的软坝,既防止水的渗漏,又便于拖船过坝;有的是比较坚固的土坝,主要是利于防洪和必要时的加筑;有的是开口的束水坝。清代的运口,主要用束水坝,而以惠济闸上游引河束水坝最为壮观也最为典型。目前,惠济闸遗址上游引河及其运口头、二、三坝遗址,在咸丰、光绪《清河县志》中有比较系统完整的记载: “运口头坝,乾隆二年建,乾山巺向,中留金门四丈。嘉庆十三年刷塌,上移六丈。此坝为入运门户,最为关键。金门皆以四丈为率,然司事者每恐水势湍悍,易致蛰塌,不能收窄如式以下,遂少控制矣。”“运口二坝,在头北坝之东。乾隆二年建,亦乾山巺向,金门四丈。嘉庆十三年向上稍移,距头北坝二百五十丈,中留金门五丈九尺。”“运口三坝,在二坝之东,乾隆二年建,亦乾山巺向,金门四丈。嘉庆十三年补筑,距二坝百二十八丈仍留金门四丈。按:今三坝迤下又有四坝一道。”目前,运口引河保存完整,四道坝口存有部分遗迹。

关于凤阳厂减水坝。清康熙十九年(1680),靳辅“创建山阳运河之凤阳厂减水坝一座”。查清代凤阳厂即明代中都厂,“东至黄泥岗,西至福兴闸,长五里”。下辖凤阳中、洪塘所、凤阳右、凤阳等12个分厂。黄泥岗大致在今淮阴中学老校区西侧,向西五里即为整个凤阳厂范围。

查《清河县志》,在普应寺以西有五孔桥,并记曰:“五孔桥在凤阳厂上,康熙十七年(1678)建有五孔石坝,坝下挑河,即玉带河也。三十五年改建石闸。雍正十二年(1734)修清江闸,重开此河以通舟楫。乾隆五十三年、嘉庆十年屡经启放。”靳辅于康熙十九年建的“凤阳厂减水坝”与康熙十七年建的凤阳厂上的“五孔石坝”其实是一回事,笔者理解,一个记的是建成时间,一个记的是始建时间。其坝下引河就是玉带河。换言之,玉带河西头接清江浦河处,就是凤阳厂减水坝。

4 清江浦河闸坝高程考

关于清江浦河的闸坝高程,由于黄河夺淮的沧桑巨变,特别是明清民国乃至最近半个多世纪的频繁施工,已经很难綦详原委。但是毕竟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尤其是本世纪以来,土石工程施工所揭示的一些重要遗址信息,为我们探求其原初高程提供了依据。

永乐十四年建板闸闸底高程。前面我们考述了明永乐十四年,陈瑄在完成清江浦河上移风、清江、福兴、新庄四道节水闸以后,根据实践中出现的问题,又在移风闸以上约三里、最靠近水源管家湖口以下,增建木质板闸。鉴于木闸不能持久,次年(永乐十五年)又改建为石闸。2014年冬,在土方施工中,发现了保存基本完好的板闸石闸遗址。这个石闸遗址材料结构非常特殊:其上下石坎之间,不是用常见的沙石或三合土夯土筑成,而是用木板铺就。对于这一材料结构,笔者有两点基本判断:其一,板闸之所以为板闸,正源于此;其二,这个闸底高程,正是永乐十四年的闸底高程!

根据2015年7月1日淮安市博物馆板闸遗址考古首席专家所提供的数据:板闸遗址目前的地表高程平均约为11米,板闸遗址金门顶部距离地表约4.3米,金门顶部至底部为5.3米,累计底部距离地表约9.6米,底部高程约1.40米左右。

据这一组数据推测:如果板闸与移风闸、移风闸与清江闸、清江闸与福兴闸、福兴闸与新庄闸之间的水位落差分别为0.65米,四道闸累计为2.60米,如果再加上20公里间约1米的水力坡度,则在永乐十三年清江浦运河四道闸初建时,新庄闸的闸底高程大致为-2.20米。时用吃水不超过1米(史籍称“六拏”)的浅底船运输漕粮,则新庄闸常水位是完全可以满足需要的。

新庄闸外有坝,即天妃坝,其最初的坝底高程,也大致可以视为-2.20米。坝外的黄淮交汇处距离当时的入海口约100公里,平时的水力坡度以万分之一计,则平潮时的水位为10米左右,涨潮时的极限高度增加1.2米,则永乐十四年与此后一段时间,天妃坝的坝顶真高大约在9米以上,比现今的洪泽湖底平均海拔10.5米还要低1米左右。

注释:

①②⑧ 乾隆《淮安府志》卷六河防)

④ 续纂《淮关统志》卷四)

⑥ 朝鲜崔溥《漂海录》卷之二)

⑦ 明胡应恩《淮南水利考》卷之下“闸”)

⑨ 清包世臣《中衢一勺》中卷“郭君传”)

⑩ 《续纂淮关统志》卷五关口“淮安钞关”)

[1] 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清口枢纽工程遗产调查与研究[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

[2] 张煦侯.淮阴风土记[M].北京:方志出版社,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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