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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赋一曲语意多
——论晚清广西词人王拯咏物词的情感寄托

2017-03-09蓝哲

河池学院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秋海棠咏物词作

蓝哲

(河池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 广西 宜州 546300)

王拯是晚清广西文坛著名的文学家。原名锡振,字定甫,号少鹤,又自称忏庵、龙壁山人、茂陵秋雨词人。因佩服北宋名臣包拯,遂将其名改为拯。是广西马平人(今柳州),祖籍山阴。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中进士,授户部主事。历官大理寺卿、太常寺卿,署左副都御史,官至通政司通政使。同治四年(1865)夏南归,后主讲于桂林各书院。他是桐城古文“岭西五大家”之一,与龚自珍、张惠言等并称为清词“后十家”,“乐府中高境,三百年所未有也”[1]3998。在清代广西词史上,与苏汝谦、龙启瑞合称“粤西三大中兴词人”,况周颐在《粤西词见》里评价:“国朝吾粤词人,朱小岑先生倡之于前,龙、王、苏三先生继起而振兴之一二”[2]。同时兼善诗、书、画。著有《龙壁山房文集》《龙壁山房诗草》《茂陵秋雨词》《瘦春词》。其词作有200首左右,咏物词是其中一类题材。由于王拯个人自身的遭际,使其咏物词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王拯有四首词作被谭献选入《箧中词》,分别是《湘春夜月·花影》(夜朦胧)、《琐窗寒·春寒》(小阁云深)、《暗香·滦阳岁晚,行眺酒仙祠下》(乱峰翠匝)、《疏影》(江楼跨鹤),其中有两首是题记为咏物的词作[3]157-158。而况周颐的《粤西词见》入选王拯46首词作,题记明显有咏物的就有11首[2]。词选集的编选涉及编选者的词学观,但也说明了他们对王拯咏物词的创作水准是认可和赞赏的。而从谭献的选择来看,甚至以王拯的咏物词代表王拯的词的创作。因此,对王拯词的研究最好或者最恰当的角度是先从王拯的咏物词着手。

一、一景一物皆关情

咏物词,顾名思义,吟咏“物”的词作,即吟咏自然界、社会生活里的某些具体事物。对王拯咏物词的确认,以其词作所题有无物、景为主,剔除词作中不标注物、景的词作,如《暗香》《疏影》。此外,题画词和题记涉及地名、琴声的,不列入咏物词之列。本文以曾德珪所编的《粤西词载》、刘汉忠点校的《王拯诗词集》所收集的王拯词作为考察对象,其咏物词大概有22首。分别是:

吟咏植物的,如咏秋海棠的《望海潮·秋海棠》(灵根一缕),咏花影的《湘春夜月·花影》(夜朦胧),咏樱桃的《瑞鹤仙·樱桃》(绛珠垂碧线),咏枇杷的《瑞鹤仙·枇杷》(金铃衔翠葆),咏夜合花的《玉漏迟·咏夜合花》(露痕侵晓簟)、咏荭草的《水龙吟·行馆游龙两株,秋来作花,楚楚可怜,为拈此调》(问花何事伤心),咏紫薇的《惜红衣·紫薇》(绛缕迎薰),咏牡丹的《楚宫春·牡丹》(腓红腻白),咏海棠与凤仙的《花犯·小窗海棠凤仙作花戏拈》(篠墙阴)。

吟咏动物的,如咏秋蝶的《唐多令·秋蝶》(胡粉湿罗衣),咏秋燕的《南浦·秋燕》(东风满径),咏秋蛾的《粉蝶儿慢·秋蛾》(纲脱蛛粘),咏太常仙蝶的《芳草·太常仙蝶,曩尝闻之,未见也。年来两迁礼寺,赋此为玉奴问》(最无聊、轻尘枉著),咏蟋蟀的《金缕曲·落纬》(练影明萝屋)。

吟咏季节独有景致,如咏春雪、春阴、春雨、春寒的四首《琐窗寒》,咏秋声的《声声慢·秋声》(颓垣叫蟀),咏春影的《珍珠帘·春影》(春来做出迷离景)。

此外还有吟咏物什的,如咏冒辟疆姬人吴湄兰的菱花砚的《石州慢·冒辟疆姬人吴湄兰菱花砚,往年得之吴中,为施淑人奁中物。砚背铭廿五字,制镂绝工,尾署甲戌春叩叩作。叩叩,湄兰小字也》(艳绝娲云),咏笠壶的《氐州第一·荷蕉林枢部赠陈曼生制笠壶索赋此调》(尘渴依然)(题记过长者,为使行文简洁,这类词作在下文中只保留词牌名和首句)。

从吟咏的对象来看,除自然物象、动物、气象之外,还吟咏了日常物事,这说明王拯咏物词吟咏的物象是丰富的。俯仰之间,眼前一景一物皆能触景生情。

从其选择吟咏的物象来看,大多是纤弱之物,如秋海棠、花影、樱桃、夜合花、紫薇、蝶、蛾、蟋蟀等。由王拯所选的这些物象来看,本身就表现出王拯在情与物的对应观照中极易生发伤感之情。这些物象以春秋两季为主,虽然不脱离传统创作题材伤春悲秋之范围,但也喻示王拯要寄托的感情有其伤悲之特点。如其《茂陵秋雨词自跋》所言是“情不自禁,独弦哀歌”,可见王拯实为多情多愁之人。

其中,在这些咏物词里,出现6次“懒”字,如《瑞鹤仙·枇杷》(金铃衔翠葆)的“懒相如赋笔”;《玉漏迟·咏夜合花》(露痕侵晓簟)的“愁吟病来浑懒”;《琐窗寒·春寒》(小阁云深)的“那忍凤翎栖懒”;《粉蝶儿慢·秋蛾》(纲脱蛛粘)的“钗儿斗懒”;《楚宫春·牡丹》(腓红腻白)的“懒说芳华群玉”,《金缕曲·落纬》(练影明萝屋)的“问绣床、梦懒何由足”。全词集总共出现17次“懒”字,而咏物词里所占比重最大。这些出现在咏物词里的“懒”字,似乎说明词作里吟咏的物象、人事、情感与其无关,实则透露出王拯丰富、郁结的情感世界。可以说,“懒”是王拯咏物词情感的外在表现形态。

二、懒赋一曲语意多

在“懒”的外在表现下,王拯咏物词寄托的情感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但结合王拯生平,其咏物词却是懒赋一曲语意多。

(一)丧妻之痛

王拯年轻时候就遭遇了丧妻之痛。道光二十二年(1842)娶张氏为妻,张氏于道光二十三年(1843)六月因难产去世。沉痛之余,王拯写下《张安人述》一文,回忆张氏和柔品性及在世之时待其之好,痛呼“呜呼,吾过不可追,而宜人永逝矣”[4]。又写下诗歌《悼亡八首》,如其六:“翠薄银釭伴著书,玉蟾秋影碧萝疏。而今画诺归来晚,长簟空床自扫除。”[5]同年九月,移张氏殡于城南三神庵,又专门填词《沁园春·三神庵展张宜人殡宫作》(秋到长安)悼念亡妻。道光二十四年(1845)十二月,王拯再娶,继室为施淑人。施淑人于辛酉(1861)八月去世。彼时,王拯因公务离京,刚自滦阳归来。又一次遭遇丧妻之痛,他写下了三首《悼亡》长诗,抒发其“孑立心彷徨”“万感割我肠”的悲怆。无法抑制之时,又填词《青山湿遍·辛酉八月归自滦阳,适遘施淑人丧。曩见纳兰容若此调,尝为金梁外史所谱,窃亦效颦。不知两君情况视为何如也》,这首词作是字字凄凉。

正如王拯在《茂陵秋雨词序》里说其词“始自潘岳悼亡之岁”[6],意即填词之事是在他妻子去世之时开始的。他除了为亡妻专做悼亡词外,也在咏物词里寄托悼亡之情。如其《唐多令·秋蝶》(胡粉湿罗衣)和《石州慢》(艳绝娲云)两首,前为悼张氏,后为悼继室施淑人:

胡粉湿罗衣。秋来残梦迷。被西风,雕尽绿芳菲。便守花魂愁不去,问谁与,恋空枝。寂寂度香帏。翩翩何处飞。怕西园、月冷霜凄。惆怅一生香絮影,更休说,紫和绯。(《唐多令·秋蝶》)

艳绝娲云,当日雉皋,春影妆阁。冰奁巧样新裁,翠管双钩才学。隃麋恨积,认取水绘风流,南朝多少伤心魄。一片玉华寒,又寻常陵壑。流落。桃根江畔,梅影庵中,那回梳掠。恨老兰因,冉冉岁华飞雹。铜台梦冷,一例瘗草铭花,同心漫拟孤生托。沧海月明时,剩脂痕残角。(《石州慢》)

《唐多令·秋蝶》里以“秋蝶”为意象。上阙写秋蝶对花的眷眷之恋,起拍“胡粉湿罗衣”,勾勒出被秋雨打湿的秋蝶形象。“秋来残梦迷”,一个“迷”字把秋雨的凄迷景象描写了出来,秋蝶眼前的秋景是凄迷的,连带那些梦也是凄迷。承上写凄迷的秋景。又转而写秋蝶守着那些离了枝头的花魂,悲愁不已。下阙以秋蝶的口吻抒情,述尽失去之痛。

而《石州慢》(艳绝娲云)的题记则注明所咏之吴湄兰菱花砚是施淑人的奁中物,此词是施淑人去世之后创作的词作,当寓悼念之情。《石州慢》(艳绝娲云)上阙描写多才的吴湄兰之于菱花砚的重要,此首词作以吴湄兰的美貌起拍,后以菱花砚的精巧、吴湄兰的多才互衬两者。引出菱花砚对吴湄兰的认取,后抒写吴湄兰的离世之痛。过拍以“流落”二字领起,承上阙而来,写吴湄兰凄惨而短暂的一生,即吴湄兰身世和婚姻,并写了菱花砚的流落,抒写离恨之苦。王拯睹物思人,借菱花砚的主人吴湄兰的故事来寄托自己失去施淑人的悲痛。“一例瘗草铭花,同心漫拟孤生托”,便把这相似的疼痛抒写了出来。施淑人也和吴湄兰一样美丽和多才,如今菱花砚还在,人却已不在。这份丧妻之痛深重而郁结不去。

两首咏物词,《唐多令·秋蝶》哀伤悱恻,《石州慢》(艳绝娲云)则沉着悲凉。因此,“懒”是王拯难于抑制的丧妻之痛。

(二)多病之伤

王拯于1847年秋自广州返京,途中折道祖籍山阴扫墓,染上疾病。后于1848年在吴中求医治病。困于会稽时,写下《江桥八首》(戊申岁除,卧病越城时主外氏家作),其三以“直欲同卢椽,相将赴颍流”结束全诗,把自己因难耐病痛之苦而有赴死之心倾吐出来,甚是凄惶。后至苏州就医写下诗歌《舆疾吴门》,起句“人生浪说住吴城,病骨逢秋怯自惊”描述自己惶惶不可终日的状态。庚戌年(1850)夏秋间,他在《与梅伯言先生书》里言及此次生病致其“濒死数十,而痛苦呼号吁天求尽者则日月然”,有“人生到此百念槁灰”之感,突显其此次深受疾病困扰的痛苦。

生病期间王拯填写多达44首词作,数次述及自己多病的愁怨,如《湘春夜月·病卧吴门,和忏绮堂题画芍药原韵》(滟春杯)、《倦寻芳·邵位西员外书来却寄》(晚秋天气)、《台城路·吴门岁除》(罗衾纸帐恹恹底)等。他也在《茂陵秋雨词序》记述此间是:“床空竹箪,药裹金疮”,“其间中年恶疾”。如他所填的《玉漏迟·咏夜合花,索子桢和》:

露痕侵晓簟。浓滋暗缕,麝薰微酽。笼碧枝头,一搦雪肤偷展。半坼冰莲样小,又恰被都梁偷染。帘漫卷。芳情怕引,倚妆人倦。几番院宇昏黄,泥枕畔新凉,素绡轻敛。水阁云窗,曾记那回初见。微雨空堂醉醒,又落月、残灯人远。幽梦浅。愁吟病来浑懒。

起拍以晨露之寒凉渲染,先从嗅觉上写夜合花的香味,再从视觉上写夜合花娇弱、纯净样子。只是这夜合花的香味是如此微弱,又被浓郁的都梁香偷染。下阙继而写夜合花的闭合,以泥为枕,又着春寒,花朵都轻轻闭合了。结尾处“愁吟病来浑懒”,把自己此时患病的情状描述出来。上阙“芳情”一词绾合夜合花和自己,愁吟夜合花正是愁吟多病的自己,如一搦夜合花,懒与百花争春,自顾晨开夜合,娇弱样倍是惹人怜。怜花亦怜己。

而在《瑞鹤仙·枇杷》(金铃衔翠葆)里,则是以枇杷引出司马相如,借司马相如与枇杷的典故,把自己与同是患了消渴疾的相如相比,继而层层铺展病里的愁怨。起拍描写枇杷圆润的形态,以“问何年、湖上青山,蠡舟梦好”结拍。一扬一抑之间,多病之伤郁郁难消。

他在因病逗留江南时填写四首分咏“春雪”“春雨”“春寒”“春阴”《琐窗寒》,描述病中无可奈何之感。后来,他返京后在《凤箫吟》(懊春容)题序里陈述了填写《琐窗寒》诸首为“搔首问天,忏悔自陈之意”。因此,其咏物词里言“懒”,一则因疾病而生发出来的“懒”,是对疾病的无奈,也是对生命的一种悲慨。

(三)香草美人之旨

王拯言其词“寓香草美人之旨,敢冀离骚”。香草美人,源于屈原。以香草喻贤臣,以美人喻君主。它既是一种创作手法,又成了一个独立的象征物,被后世拿来寄托忠君爱国的思想情感。而在王拯词作中,香草美人之旨意则表现为二,一是怀才不遇之慨,二是忧时伤世的家国之忧。

王拯自小勤奋苦读,他在《与梅伯言先生书》里回忆自己“十五六时抱志自强”。道光二十一年(1841),王拯中进士,授户部主事。道光二十四年(1844)写下《<媭砧课诵图>序》,通过回忆小时与姊相依为命并受姊抚养教育之事,抒写对其姊的感念之情并以此媭砧课诵图“自警”图强,如其所言:“冀使其身依然日读姊氏之侧”。无疑,这样的自警图强是希冀在仕途上有所作为的心志表现。咸丰元年(1851),太平天国运动爆发,王拯随赛尚阿督师广西、湖南,并撰写了备受赞赏的《团练条义十则》,“上谕颁行各直省”[7]。在其政治活动中,他还积极条陈时政、出谋划策、推荐人才。以“严毅刚方,以黜邪崇正为己任,遇事有关大局,皆抗疏直言”闻名,后“卒因言事,降京卿候补,旋乞归,不复出。”[7]就其官职而言,王拯的官职大都是闲官副职,不能让他实现其政治理想、政治抱负。他在《与梅伯言先生书》坦言:“滥得通籍从官曹署,卑微散冗端居多暇”,诗歌《将进酒》里高呼:“吁嗟乎,夸父穷追何太痴,杞人多虑亦何为?秦皇汉武今安在,我欲余杯一奠之。”而在《春日杂诗》其四以生空阶的幽兰自比,是“未当主人盼,华萼自青春”的幽兰,也是“清风时被服,馨香不为人”的幽兰。这样的幽兰亦如屈原《九歌》里的幽兰。《北上述怀》其二的首四句“平生遇辄穷,劣得滥科第。卑微岂敢叹,遭时独憔悴”,直接抒发其怀才不遇之叹。这些一再表现出王拯不逢盛世、怀才不遇的慨叹。这样的情感,在他的咏物词里也有抒发。只是以幽隐的方式含蓄道出。如其《湘春夜月·花影》:

夜朦胧,天边新月如弓。卷起一桁帘波,流影入芳丛。者是玉京魂魄,被西风吹落,拂地烟浓。算红销翠蚀,芳情不断,只在虚空。画楼西畔,金炉香烬,露冷霜重。步屧廊回,蓦忆得、栏杆慵倚,双鬓蓬松。重门掩静,又谁教,短梦惺忪。收不起、待明蟾落尽,心头眼底,依旧无踪。

上阙主写“花影”,下阙则写一女子。花亦人,人亦花。新月如弓,月是新月,还未到月圆之时,是为凄清之景。这“芳情”,是花之芳情。露冷霜重,秋意深浓,花凋叶枯,怜花惜花之人何在?于是引出下阙,此“芳情”亦是女子的芳情。“草木零落兮,恐美人迟暮”之意如浓稠之墨缓滞展开。然而,从新月如弓至明蟾落尽,依然等不到那人。其中,“步屧廊回”用了响屧廊的典故,相传吴王令西施辈步屧,廊虚而响,因之故名。整首词作,以这位双鬓蓬松、慵倚栏杆的女子为抒情主人公,句句无王拯,却句句为王拯之情。于此,此美人当为王拯自比,借此寄托自己怀才不遇的慨叹。

如果说《湘春夜月·花影》等词作抒发其殷殷用世之心,那么王拯在时局动荡之中写下的咏物词则抒发其伤时忧世、忠君爱国的思想。1860年,以英国为首的英法联军发动了第二次鸦片战争。1861年,宫廷发生了辛酉政变。王拯写下了《声声慢·秋声》(颓垣叫蟀)、《水龙吟·行馆游龙两株,秋来作花,楚楚可怜,为拈此调》(问花何事伤心)。《声声慢·秋声》上阙以“颓垣叫蟀,乱甃啼螿”起拍,写凌乱衰颓的驻地秋景。下阙过拍“独向高楼百尺,听辽空雁语,欲断还连”,继而“窗竹鸣秋,何事二女凄然”,由眼前窗外之竹引出娥皇、女英之典故。进而写“庭鸟”是“夜寒未睡,忍危柯、抱月雏眠”。夜是寒夜,树枝是欲折之枝,叫谁能安然入睡?不能入睡的,岂止是庭鸟,还有这个抒情主人公王拯。结拍“归去引,拂瑶琴、知在那弦”,就连琴声也是如蟋蟀、寒蝉之声一般凌乱,忧心忡忡由此可见。王拯在此词作里以“秋声”为吟咏之物写肃杀衰颓的秋,暗喻当前之危局,又以二妃之典故抒发忧时伤世、忠君爱国的思想,实为香草美人之旨的体现。而《水龙吟》(问花何事伤心)则借两游龙比喻娥皇女英。在这两首词作中,王拯两次借娥皇女英的典故来抒写其心,从而使得词作蕴涵了深重的香草美人之旨,自是“敢冀离骚”。

至此,王拯哪里是“懒说”,分明是沉重、抑郁之说。

(四)身世之悲

少小孤苦、家境贫寒、妻子离世、疾病缠身,这是王拯坎坷而又悲惨的人生经历。所以,王拯常有身世之悲。又遭逢政治黑暗、时局动荡,这身世之悲促使其生发出薄宦无聊之感,流露出归隐之意。

如其诗《出门》自述其身世,“我生甫一龄,皇天夺其怙”,七岁时“归来呼病榻,痛母长眠去”,之后“大姊嫁彭城,夫家早崩殂。折书招我至,性命始得所。”又如其文《先考妣行实》和《<媭砧课诵图>序》回忆其自小家境的困难,叹其成长之不易。因之对其姊长怀感念之想、奉养之志。而其也在咏物词作《惜红衣·紫薇》(绛缕迎薰)里以紫薇比喻瘦弱的沈约,暗喻自小坎坷成长起来的自己。

而借咏物倾诉身世之悲,进而抒写薄宦无聊之感,则如《瑞鹤仙·樱桃》(绛珠垂碧线)》。此首词作以樱桃为吟咏对象,借白居易遭贬谪之事写其人生,寄托薄宦之无聊。又如《粉蝶儿慢·秋娥》(网脱蛛粘)以脱去蜘蛛网的秋蛾自比,写多病至懒的自己,寓有离仕途樊笼而去之意。然而,即使能“网脱蛛粘”,却又是对着“一窝红焰”,终究还是无法脱离。而《氐州第一》(尘渴依然)里,借笠壶和潘岳分写自己难消的渴疾和亡妻之痛,字字是身世之悲。《芳草》(最无聊、轻尘枉著)以清代文人最喜吟咏的“太常仙蝶”为对象,借庄周梦蝶、青陵粉蝶之典故,“羡他花里活,逐双飞、人在筠笼”,既有薄宦之无聊、人生之虚幻,也寓有亡妻之痛。《珍珠帘·春影》(春来做出迷离景)借迷离的“总到处、飘摇无定”的春影写自己漂泊不定的人生。《金缕曲·落纬》(练影明萝屋)吟咏的“落纬”,即蟋蟀,借《国风·豳风·七月》里的蟋蟀暗喻漂泊不定的自己。《花犯·小窗海棠凤仙作花戏拈》(篠墙阴)以海棠凤仙之美戏谑自己的衰老。

王拯的身世之悲亦可见于《望海潮·秋海棠》里:

灵根一缕,天然娇娜,谁令生向秋风。杨柳槛前,豆花棚底,偏来开傍寒蛩。脉脉断肠红。便向人不语,暗底愁工。薄命生憎,倩谁分付晚烟笼。夜凉魂梦惺忪。又银镫重剔,照见孤丛。不道那时,泪痕点点,至今长在花容。寂寞更谁同。正黄昏时节,月上墙东。霜影迷离,绣帘寒透一重重。

先写秋海棠的形,“灵根一缕,天然娇娜”;再道“谁令生向秋风”,指出开放的时间。“谁令”一词似乎问得十分突兀,花何时能自主选择自己的开放,此一问蕴含的却是对秋海棠的殷殷关切。次写秋海棠所居是“杨柳槛前,豆花棚底”,又续写秋海棠开放的时间是“偏来开傍寒蛩”。起拍已经写了秋海棠开放的时间,此处又写,层层递进地道出对秋海棠的怜惜,百倍的怜惜。一个“偏”字,加强了语气,让这与愿望相左的现实无奈放大、加深。“脉脉断肠红”,写秋海棠的颜色,“脉脉”与“断肠”更是把秋海棠的“红”写得惊心。“便向人不语,暗底愁工”,秋海棠自是默默开放着,愁也是自己愁。至“薄命生憎,倩谁分付晚烟笼”,上阙出现了第三个时间——“晚烟笼”,在时间的层层叠现里,把秋海棠的羸弱和自怜无限放大。下阙继而写了夜晚孤独的秋海棠。结尾处“霜影迷离,绣帘寒透一重重”,以“秋之寒”回应起拍的“秋风”,环环加深孤独与悲凉。秋海棠自是不能自主自己的命运,王拯又何其有幸能自主自己的命运呢?可见,王拯以秋海棠自比,一句“薄命生憎”关联了物我,述说了自己的身世之悲。

少小孤苦、丧妻之痛、多病之愁、时局之忧,及至人生的漂泊不定,导致了王拯时时郁结于胸无法排遣的身世之悲。所以,词作《粉蝶儿慢·秋蛾》(网脱蛛粘)里的“钗儿斗懒”,《楚宫春·牡丹》里的“懒说芳华群玉”,《金缕曲·落纬》(练影明萝屋)里的“问绣床、梦懒何由足”,这些“懒”实际上就是王拯述不得、没法述的痛苦。

正是因为这些人生遭际,王拯深感薄宦无聊,一直都有归隐之思。如《南浦·秋燕》(东风满径)、《绛都春·梅雨》(庭阴罨霭)。在《南浦·秋燕》(东风满径),王拯笔下的“秋燕”是“梦底海云如雾,归思几回商”,即便是“多少玉钩银蒜”,也“难抛、零落旧巢香”,更是在结尾处盼望“归去觅渔艭”。而在《绛都春·梅雨》(庭阴罨霭)里,以梅雨写其因病逗留吴门的情状,又以梅雨中建了新巢的归燕代写寄于新居的自己。最后赋于断肠句“斜阳梦断四桥”,借苏轼《青玉案·和贺方回韵送伯固归吴中故居》抒发欲归不得归的悲伤。

三、满纸懒语情意真

正是因为有了丧妻之痛、多病之伤、怀才不遇之慨、家国之忧、身世之悲,才形成了王拯的“懒”。它是王拯诸多情感共同作用下的外在表现形态。但是“懒”却不是真懒,王拯把“情”赋予“懒”,使之具有真情真意的文学特质。

(一)虽懒实真

王拯在其《<忏庵词稿>自叙》里如此阐述诗词发展和自己的词学观:

骚赋兴而诗三百之作者亡,河梁五言作而骚赋之作者又亡。风会代殊,体制各异,独其真意往往寓乎其中,屡交而弗渝,则自三百篇以至骚赋五言之作,其义一也。唐之中叶李白沿袭乐府遗音为《菩萨蛮》、《忆秦娥》之阕,王建、韩翊、温庭筠诸人复衍推之,而词之体以立,其文窈深幽约,善达贤人君子恺恻怨悱不能自言之情。论者以温庭筠独至,而谓五代孟氏、李氏为新流所肇端,秦观、柳永、黄庭坚、辛弃疾而下罕所直矣。吾于庭筠词不能皆得其意,独知其幼眇为制最高,而于孟、李及秦、苏、柳氏之伦,读其至者一章一句之工则含咀淫佚终日不能去,盖吾以得吾意之所惬而已。道光二十三年六月适张宜人丧,僦居萧寺一年,幽忧多疾,举百不事,事事亦辄不能终,竟独以词之文小声哀而为,足以发吾胸之所郁塞也。数为之,或喜、或悲、或累欷为之雪涕,顾其才或不逮则又不能毕达其中之所难言,于是废,然复亦不能终竟其事[8]。

据此,王拯指出那些得于流传下去的作品是因为“真意往往寓乎其中”。接着指出词体之特点有二,一是“其文窈深幽约,善达贤人君子恺恻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二是“文小声哀”“足以发吾胸之所郁塞也。”这“贤人君子恺恻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与张惠言的“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是一致的,都指出作词要有寄托。但查其自叙,王拯把“真意”与“寄托”结合了起来。把寄托的情感内容由士大夫的穷达扩展到丧妻之痛。后来他又在《<茂陵秋雨词>自序》里陈述其词作“哀动长言,感存微旨”的原因,除了悼亡之悲,还有“床空竹簟”“皋桥赁庑”“樵泾负薪”的困窘,还有“中年恶疾,远道沉疴”的痛苦,甚而有“倦游老矣”“薄宦无憭”之感。在《<茂陵秋雨词>自序》里,王拯把士大夫穷达和悼亡之悲的真意,又扩大到了个人的人生遭际。由此可见,王拯所言的“真意”应指向个人真实的情感体验,寄托作家个人人生遭际的诸多真实情感。这就拓宽了寄托的情感范围,使词作内容更为深厚沉郁。而“发吾胸之所郁塞也,数为之”则又指出其词作里的情感是其不能抑制的倾吐。所以王拯咏物词里的“懒言”“懒说”等,实则是其要说,是不能抑制疼痛之说,是寓有真意真情之说。

以《唐多令·秋蝶》(胡粉湿罗衣)为例,此首词作没有题记,虽能体会到词作哀伤之处,却根本看不出情感所指。似是悲秋之作,或是简单的怀人之作,甚或寓有香草美人之旨。词中情感,扑朔迷离。但结合王拯生平及其《<茂陵秋雨词>自序》,就不难理解为悼亡。因为王拯在《<茂陵秋雨词>自序》阐述其填词“始自潘岳悼亡之岁”,再考察词集词作安排的顺序,此作排于前,早于《石州慢》(艳绝娲云),所以当是悼念张氏之作。而最为特别的,是《声声慢·秋声》(颓垣叫蟀)、《水龙吟·行馆游龙两株,秋来作花,楚楚可怜,为拈此调》(问花何事伤心)这两首词。这是王拯在滦阳行馆时填写的,彼时正亲身经历辛酉政变。如此背景之下填写这两首咏物词作,可见词作所寄托的忧时伤世之情是王拯真实的情感体验,这让他的咏物词增加了现实内涵,显得厚重沉郁。

咏物词的情感源于其个人身世遭际,不管是悼亡之情、多病之伤,还是香草美人之意、身世之悲,大多需要结合王拯的生平去理解。而这些丰富而又深沉的情感意蕴,使咏物词的情感内容丰腴深厚,拓宽了咏物词寄托的情感领域。而因王拯之“懒”,在懒言之中有真意,在寄托之下蕴含真情,使得他的咏物词在情感表达上更为幽约沉郁。

(二)虽懒实深

虽懒实真是就其咏物词在情感深度之上所体现出来的另一特点。以其物情切合程度来看,王拯把“懒”形态下的情感深度呈现了出来。

在物情切合程度来看,王拯咏物词所咏之物与所托之情是高度契合的,达到物我合一。

6首有“懒”字的咏物词,更是照见王拯的情状。《瑞鹤仙·枇杷》(金铃衔翠葆)吟咏的是枇杷,却是用相如患消渴疾喜食枇杷之典故引出“懒相如”,全词实际吟咏的却是司马相如与枇杷之事。蜀地的枇杷虽好,却因路途遥远无法及时送到长安城,为远离蜀地、在京做官的相如疗治消渴疾。这首词作,以枇杷起拍,写相如对故乡枇杷的渴盼,写相如对重门深闭的闲恼,写相如思归之渴盼。正是这些无着的情绪,使相如惫懒至极。王拯在《<茂陵秋雨词>自序》里坦言以相如自比,而词集之名取自李商隐诗歌《寄令狐郎中》中“茂陵秋雨病相如”句,其诗《江桥八首》(戊申岁除,卧病越城时主外氏家作)其三有言:“我已惭司马,人方虑冉牛”,则《瑞鹤仙·枇杷》(金铃衔翠葆)中的“懒相如”确是王拯自比。此词是王拯因病逗留在江南三年时所作,相如之懒亦是王拯之懒,“懒”是其对诸多遭际的无奈和悲伤。因此,此词既有多病之伤,也有怀才不遇之苦闷,还有思归不得之郁结。物、事、情高度契合,三者合一。至于《玉漏迟·咏夜合花》里有“愁吟病来浑懒”,《琐窗寒·春寒》里有“那忍凤翎栖懒”,《粉蝶儿慢·秋蛾》里有“钗儿斗懒”,《楚宫春·牡丹》里有“懒说芳华群玉”,《金缕曲·落纬》里有“问绣床、梦懒何由足”,也是切合所寄托的情感。

此外,22首咏物词,吟咏23个物象。这些物象大多是纤弱之物,如秋海棠、花影、樱桃、夜合花、紫薇、秋蝶、秋蛾、蟋蟀、秋燕。至于春寒、春雪、秋声,更是带着季节特有的或寒凉或衰颓的特征。它们与王拯所托之悲情是一致的。

如《望海潮·秋海棠》(灵根一缕)里的秋海棠,先以“灵根一缕,天然娇娜”写其形,再写其生活环境,突显其薄命和孤独。以王拯生平参照,王拯在诗歌《出门》里叙述自己年幼即“能言襁褓中,日诵唐贤句”,但家境随着父母早逝日渐艰难,只能靠着姐姐作女红来养育、教导自己,描述自己艰难成长却又不失却美好志向的经历。这天然美丽的秋海棠与王拯何其相似。成年后的王拯先后经历丧妻、疾病,这番薄命与秋海棠更是神似。

而《南浦·秋燕》(东风满径)里的秋燕“只难抛、零落旧巢香”,盼着“归去觅渔艭”,这又何尝不是身为京官却时时想要南归的王拯。道光二十五年(1845)十一月,王拯自京南归,有诗歌《出都言怀》为示,有对时局之危的慨叹:“一从朝籍混,始叹弈棋新。局聚难高枕,艰危易积薪”,也有对姐姐的思念:“艰难余骨肉,迢递向关河。未有江乡橘,能堪遂笠蓑”。龙启瑞《送王定甫南归序》文、曾国藩《送王少鹤》诗都记载了王拯此次南归。即使道光二十七年(1847)九月北上,王拯也未曾断过离官归乡的念头。如此,《南浦·秋燕》(东风满径)里的秋燕自是王拯自己的写照。

从这些物象来看,它们都是王拯个人情感的投射之物、喻托之物。在悼亡、多病之伤、怀才不遇、忧时伤世、身世之悲、归隐不得等诸多情感冲击下,王拯以所咏之物、人的“懒”暗写自己“懒”的生活情状,加深了咏物词的情感深度,呈现出别样的沉郁。

(三)虽懒实浓

在咏物词中寓托真意真情,又以情韵胜出。这是王拯咏物词在情感寄托之中呈现出来的又一独特之处。情韵,即情感之韵味,有"言有尽而意无穷"之特点。王拯在物与情的安排上,对物的形态描摹惜墨如金,更多是以物喻物、以物喻人,述情为主。

如寄托悼亡之情的《唐多令·秋蝶》和《石州慢》(艳绝娲云)。前一首所吟咏的秋蝶仅在起拍处以“胡粉湿罗衣”描摹其形,其后便写蝶恋花而花空枝的愁绪。下阙转写秋之环境,而“怕西园、月冷霜凄。惆怅一生香絮影,更休说,紫和绯”,以“怕”和“惆怅”写惶恐、伤感之情状。王拯就这样把咏物与抒情结合起来,不着力描摹秋蝶形态,只渲染情韵。而《石州慢》(艳绝娲云)也是以情韵胜出。所吟咏的菱花砚是吴湄兰菱花砚,也是施淑人的奁中物。与《唐多令·秋蝶》一样,《石州慢》(艳绝娲云)对菱花砚没有过多笔墨去描摹,只一句“冰奁巧样新裁,翠管双钩才学”衬托吴湄兰的多才。更多的笔墨用在痛惜吴湄兰身世。至于痛惜吴湄兰的是谁,或是菱花砚,或是睹物思人的词人。这个菱花砚绾合了吴湄兰和施淑人,以吴湄兰的多才、早逝比施淑人的多才、早逝。“沧海月明时,剩脂痕残角”作结,与起拍“艳绝娲云,当日雉皋,春影妆阁”呼应,强烈的对比中有物是人非之感,突出悲凉之感。

其他咏物词也如同《唐多令o秋蝶》和《石州慢》(艳绝娲云)一样,王拯也没有过多刻画吟咏之物的形态,而是在寄托之中突出词作情韵,形成浓重、沉郁的情感氛围。所以这情韵是蕴含悲情的情韵,是蕴含真意真情的情韵,是带着王拯懒意的情韵。

至于“言有尽而意无穷”,与常州词派的“意内言外”是相同的意思。但由于王拯咏物词所蕴含的情感内容已经超出张惠言深含政治意味的“意”,指向了因个人人生遭际产生的悲情,这与常州词派的“意”有了区别。

四、咏物词懒言之原因和影响

(一)咏物词懒言之原因

实际上,王拯咏物词里的“懒”不过是他的生活情态在词作里的本真呈现,在“真意”的观念下以“懒”行寄托之法,道出“懒”所蕴含的深厚情感。其原因有三,一是其个人的人生遭际,二是其学词经历的影响,三是清中叶以来,比兴寄托之下咏物词创作。

个人人生遭际,前文已论,此处不加赘述。而王拯的学词经历确实也影响到了他的创作,他的《<忏庵词稿>自叙》有云:“骚赋兴而诗三百之作者亡,河梁五言作而骚赋之作者又亡。风会代殊,体制各异,独其真意往往寓乎其中,屡交而弗渝”,他在阅读和学习中认识到了“真意”对文学作品的重要作用。这是他的词学观基础。脱离了此,寄托就无从谈起。因此,秉着真意的创作原则,咏物词里多次出现的“懒”是其生活情态的本真表现。

清中叶以来,词中要有比兴寄托成为词坛呼声最高的词学观。常州词派是为代表。王拯也深受影响。如其在《<忏庵词稿>自叙》所说的“贤人君子恺恻怨悱不能自言之情”,是与张惠言的“贤人君子幽约怨悱不能自言之情”一致的,也认可作词要有寄托。在寄托的创作氛围里,“懒”成了真实情感最好的掩饰。这样的创作也使得王拯的咏物词更窈深幽约,使所寄之情更沉郁悲凉。但这不是说,王拯有意识要这样做,一切出发点是“真意”。这样的创作是因情触发出的。

(二)懒言之影响

以懒为外在形态,以真意为基础行寄托之法,这是王拯咏物词创作的一大特点,也是他的词学观的体现。当然王拯不可能凭着“懒”去影响别人,而是以其词作和词学观形成影响。

首先是在朋友之间互赠、交流词作的影响。这种形式未必能影响到朋友们的创作,但足见王拯词在朋友间还有一定的影响力。如给《茂陵秋雨词》写序的张金镛,写跋的陈祖望、周腾虎、夏成业,写记的龚海床。还与周子琦互赠词集,王拯在其词作《水龙吟》(素琴弦上秋风)题记记录了此事:“金梁梦月词人寄示《鸿雪词钞》,意极珍重,因录《瘦春词》却寄……”而其也与龙启瑞、苏汝谦、彭昱尧、姚子桢、邵懿辰、施燕辰、姚辉第、龚海床、张金镛、钱宝青、顾文彬、陶梁、勒方錡、祁隽藻、陈元禄、陈庚铨、倪海槎、蒋蕉林、宗稷辰等人或唱和或题词或寄赠,交游甚广。此外还给朋友词集作序,如给周尚文词集作的《小游仙馆词序》,给彭昱尧词集作的《忏庵词稿叙》,并在其中阐述自己的词学观,这说明王拯在朋友中备受推崇,他的词学观也得到朋友们的认可。至于王拯的朋友苏汝谦则更是在王拯诱导下填词:“余佐荔江戎幕,吾友王君少鹤,适随帅节来驻于此。君故精词,每侘傺不自得,有所作,强余属和。时大军顿于坚城之下,累月不能拔。杨柳之悲,采薇之感,情不自禁,因而效颦。偶一篇成,君辄许可。知吾友诱我也。”

其次,王拯词被词话、选集收录,也说明了王拯词作在晚清有着较大的影响。如收录有王拯词作的谭献《箧中词》、杜文澜《憩园词话》[9]2911,2977-2979,2991、冒广生《小三吾亭词话》[10]4674-4675《清名家词》[11]《全清词钞》[12]1094-1095等。其中,谭献把王拯与龚自珍、张惠言等并称为清词“后十家”,称他们是“乐府中高境,三百年所未有也”,这个评价也是很高。

最后是在晚清广西词坛的影响。这个影响,一是奖掖,如龙继栋。龙继栋是龙启瑞的儿子,王拯亲自写了两首诗《龙松岑世讲继栋质所为诗即赠》《病中龙子松岑见投诗卷感作》赠与他,以示鼓励;二是为师,王拯是况周颐少年时期的老师,况周颐在《莺啼序》(音尘画中未远)的题记里如此记述:“周颐年十二受知定甫先师。”[13]913

结语

通观王拯词作,结合其生平经历,其咏物词所寄托的情感是丰富和沉重的,蕴含了丧妻之痛、时局之忧、身世之悲,生发出薄宦无聊、归隐之思等情绪,使得他的词作呈现出沉郁悲凉的词风。因此,王拯在词作中自谓其“懒”,实是王拯以“懒”行寄托之法,道出“懒”所蕴含的深厚情感,它是王拯郁结于胸的沉重叹息和深重悲伤。

[1]谭献.复堂日记[M]//唐圭璋.词话丛编.北京:中华书局,2005.

[2]况周颐.粤西词见跋[M]//况周颐.粤西词见.光绪二十三年(1897)刻本.

[3]谭献.箧中词[M]//谭献.清词一千首.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07.

[4]王拯.张安人述[M]//王拯.龙壁山房文集.民国二十四年(1935)桂林典雅印行排印本.

[5]王拯.悼亡八首[M]//王拯.龙壁山房诗草.民国二十四年(1935)桂林典雅印行排印本.

[6]王拯.茂陵秋雨词序[M]//王拯.茂陵秋雨词.同治三年(1864)刻本.

[7]苏宗经.广西通志辑要[M].光绪十五年(1889)刻本.

[8]王拯.忏庵词稿序[M]//王拯.龙壁山房文集.民国二十四年(1935)桂林典雅印行排印本.

[9]杜文澜.憩园词话[M]//唐圭璋.词话丛编.北京:中华书局,2005.

[10]冒广生.小三吾亭词话[M]//唐圭璋.词话丛编.北京:中华书局,2005.

[11]王拯.龙壁山房词[M]//陈乃乾.清名家词.上海:上海书店,1982.

[12]叶恭绰.全清词钞[M].北京:中华书局,1982.

[13]况周颐.莺啼序·题王定甫师媭砧课诵图[M]//曾德珪.粤西词载.桂林:漓江出版社,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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