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政策视角透视加州高等教育发展的困境与挑战

潘建军+梁昊光

摘要：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加州1960年高等教育总体规划成为美国国内其他州嫉妒的对象和众多国家竞相推崇的典范。近年来，世界经济一直处于遭受金融危机重创之后的缓慢复苏时期，经济发展波动起伏，州财政收入呈现锐减趋势，流入高等教育的经费额度大幅减少，加州高等教育正遭遇一场由公共经费拨款萎缩引发的发展危机。虽然当下的美国经济触底回升态势强劲，但由于高等教育在政府财政预算中并不具有优先保障性，面对巨大的财政压力和持续扩大的学生规模，加州高等教育系统纷纷成为“服务—收费”的积极实践者，结果导致公立高等教育开始偏离大学的办学初衷，全州性财政政策的缺失和高校学费的无约束膨胀，把加州高等教育系统日益推向一个危险的境地。

关键词：加州；高等教育；发展危机；政治环境；财政政策

众所周知，加州高等教育的美譽缘于1960年成功推行的总体规划。这部规划成功解决了加州不同高等教育系统之间的无谓重复和无序竞争问题，构建了公立大学和私立大学和谐共存、世界一流研究型大学与服务当地的社区学院各展其长、在校生数万人的巨型大学与只有数百人的袖珍学院比肩而立的法律框架。[1]然而，随着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经济的持续疲软和公共部门对财政资金需求的日益增大，一方面是州财政对高等教育的经费投入不断缩减，另一方面是加州高等教育系统由于入学需求剧增而不断膨胀，不断调升学费自然也就成了加州高等教育机构应对政府固定拨款缩减的重要手段。众多因素的相互叠加使加州高等教育陷入发展的困境。

一、加州高等教育机构的框架体系

加州1960年高等教育总体规划将公立高等教育划分为三大系统：10个校区的加州大学系统、23个校区的加州州立大学系统和112所两年制社区学院系统。此外，加州还拥有138所私立非营利性的四年制高等教育机构和166所营利性的高等教育机构。[2]以2011年秋季为例，加州具有学位授予权高校的学生注册人数达到270万人，与2000年秋季相比，学生入学人数增长了16%。[3]其中公立高等学校占81%，私立非营利性高等教育机构占11%，营利性高等教育机构占8%。[4]

加州高等教育总体规划之所以将公立高等教育划分为三个不同的系统，主要是为了应对和满足加州日益剧增的高等教育入学需求，这种需求是由于《美国退伍军人再适应法》（the GI Bill）和随后生育高峰产生的人口爆炸而引发的。该规划将各类高等学校纳入到一个彰显层次性的系统之中，每一系统的聚焦点各有侧重，但都共同服务于加州的多样化研究和教学需求。

（一）加州大学

加州大学是美国最顶尖的综合性公立大学之一，主要提供本科生、研究生和专业教育。加州大学从发轫之初，便具有较强的排他性和竞争性，仅接收全州排名前12.5%的高中毕业生，这一比例目前已减至9%。[5]1879年，加州大学在加州宪法既定的框架下建立了一个由26名成员组成的大学董事会，这种管理方式使之摆脱了立法机构的控制和监督。加州大学董事会管理着大学发展的战略性任务、管理和规划，“它只受制于必要的法律监督，这种监督的目的是为了与其捐赠、合理投资、资金安全性等条款保持一致”[6]。加州州长有权任命大学董事会中的18名成员，这些成员的任期为12年，州长对加州大学董事会成员的任命权还必须得到州参议院的批准。加州大学董事会也包括来自加州大学系统内的1名学生成员，这名学生成员的任期为1年，加州大学董事会拥有对这名学生成员的任命权。其他7名理所当然的董事会成员分别是州长、副州长、议会议长、公共教育厅长、校友会会长和副会长以及加州大学校长。此外，加州大学董事会成员还包括不具有投票权或表决权的校学术委员会主席和副主席。加州大学董事会任命加州大学校长以及加州大学校长提名推荐的10所校区的校长。[7]

（二）加州州立大学

加州州立大学的主要任务是开展本科教育和研究生教育，同时也包括专业教育和师范教育。加州州立大学接收排名前33.3%的加州应届高中毕业生。加州州立大学教师的研究领域被加以限定和约束，研究的聚焦点不能脱离“教学”这一基本主题。加州州立大学自身唯一能够授予的博士学位是教育领导方向的教育学博士学位，州立法机构于2005年批准了州立大学的这一招生资质。加州州立大学系统由25名成员组成的大学理事会负责管理，其中16名成员由州长任命并经参议院批准，任期为8年。加州州立大学理事会还包括以下任期两年的成员：州长从全州学术评议会推荐的被提名者中任命1名教师理事（faculty trustee）和从加州学生联合会推荐的提名人选中任命2名学生理事（student trustees），以及从加州州立大学全州校友理事会中推选1名理事。其余5名大学董事会成员依次是州长、副州长、议会会长、公共教育厅长、州立大学校长。加州州立大学校长由大学董事会任命，作为州立大学系统的首要负责人。加州州立大学理事会负责任命23个州立大学校区的校长。[8]

（三）加州社区学院

社区学院主要致力于为所有追求中学后教育的加州居民提供学术和职业指导。除了颁发毕业证书和副学士学位之外，加州社区学院也提供补习性辅导、为成人提供无学分的课程、劳动力培训、社区服务以及把英语作为第二语言的课程学习。转学功能是社区学院办学职能中的题中应有之义，将学生在社区学院取得的学分转入加州大学和州立大学系统，这是学生入学承诺中必不可缺的要素之一。

加州社区学院董事会共有17名成员，其成员由社区学院系统的教师、学生、雇员和社会公众组成，由州长任命并得到参议院的批准。[9]其中2名学生成员、2名教师成员和1名保密雇员的任期均为2年，其余12名成员的任期为6年。[10]加州社区学院董事会的主要职责是制定全州性的政策，指导各个学区和选拔校长。校长作为加州社区学院系统的首席行政执行官，主要负责全面领导工作、政策方向的把握、财务和行政管理、全州社区联络和立法宣传。校长通过咨询委员会将推荐信提交给董事会，咨询委员会由该系统各个层面的18名代表构成。另外，72个社区学院学区（community college districts）均由当地选举产生的大学理事会负责管理，该理事会负责监管本学区社区学院的日常运行、财政预算以及任命每所社区学院的校长。[11]

（四）州长和立法机构在加州高等教育系统中的权力

州长在高等教育系统中的权力相对较大，可以扩展和延伸到加州公立高等教育每一个子系统之中。州长有权任命加州大学董事会和加州州立大学理事会中的大多数成员以及加州社区学院董事会中的所有成员。州长通过行使任命权来影响每个系统包括学费设定在内的日常事务，州长的这种任命权促使每个系统的领导者必须专心于与州长建立牢固的联系。

加州立法机构的权力主要体现在对本州高等教育的财政和管理政策上。州立法机构通过法规和法令规定社区学院的收费标准，并依据《加州教育法》制定有关高等教育方面的法律。州立法机构有权批准或修订州长提议的预算案中涉及的资金条款，每年6月举行强制性的谈判。州立法机构将自身植入州长和高等教育系统之间的协议之中，20世紀90年代初自州长皮特·威尔逊管理之后，州长和每个高等教育系统之间已经达成了这样的协议。尽管部分大学董事会在管理和学术政策上拥有广泛的权力，但是州立法机构通过行使法定权限可以改变加州州立大学理事会的权力以及监控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的绩效措施，以确保高等教育政策执行与立法意图的一致性。[12]

加州通过创建加州中学后教育委员会（the California Postsecondary Education Commission，简称CPEC）为全州高等教育政策的领导和协调提供了一个保障机制。1973年，州立法机构创建了加州中学后教育委员会，用以替代先前成立的高等教育协调理事会。加州中学后教育委员会由16名成员组成，包括由州长任命的3名成员、参议院法制委员会任命的3名成员、议会议长任命的3名成员、来自每一个中学后教育管理机构的5名代表和州长任命的2名学生成员。[13]加州中学后教育委员会的主要职责是协调并为公立高等教育的发展制定计划，同时将私立高校纳入规划的进程之中。2011年，金融危机导致世界经济发展严重受阻，加州经济遭受同样打击且至今复苏迟缓，造成高等教育财政预算大幅缩减，加州中学后教育委员会也因应对危机的无效性而被撤销。加州中学后教育委员会被封存的主要数据库被转移到加州社区学院的校长办公室。[14]

加州最重要的财政援助管理办公室是加州学生援助委员会，该委员会于1955年经州立法机构创建。该委员会由15名被任命的成员组成，其中11名成员由州长任命，4名成员由立法机构任命。[15]

二、加州高等教育面临的问题与挑战

加州1960年高等教育总体规划通过订立契约和立法手段消除了高等教育内部的冲突和矛盾，实现了加州高等教育生态系统的平衡与稳定。然而，今天加州的高等教育在繁荣的背后却蕴含着诸多问题与挑战。

（一）加州高中生的整体水平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在过去的二十年间，加州在大学入学准备方面有了一定的改进和提升。以2000年为例，加州仅有18%的八年级学生在数学成绩上的得分达到或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这一比例到了2013年上升到27%。[16]类似地，在高中阶段的大学水平鉴定考试（AP exam）中得到3分或3分以上的学生比例也有所增长，从2002年的16.5%增长到了2013年的26.9%。[17]据美国教育周刊估计，1993年加州64.3%的高中生能够按时毕业并取得毕业证书，这一比例到2010年提高到73.3%，加州在全国的排名从37位上升到33位。2010年，美国高中生的平均毕业率为74.7%，显然加州高中毕业生的毕业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18]

（二）疲软的经济形势间接造成大学入学率的下降

金融危机引发经济形势的起伏动荡，不可避免地对大学教育投融资的数额、增长速度造成影响，继而对全州的大学入学率产生负面效应。1992年至2010年，虽然加州高等教育各个系统的整体入学率从51.4%增长到61.7%，但是仍低于62.5%的全国平均水平。[19]加州公立大学的入学率受200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一直增长缓慢。自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加州的大学入学率和入学机会之所以表现出迥异的发展走向，其中的原因可能在于：一是受经济危机影响，因大学降低录取人数和提高学费导致许多学生被拒之门外；二是许多学龄学生选择到国内其他州接受高等教育。需要指出的是，大学入学率虽然与州际移民不相关联，但入学机会却和州际移民息息相关。

（三）学费的不断飙升造成学生家庭负担的加重

复苏乏力的经济造成加州公共财政收入和中产家庭收入的减少，高等教育的融资危机开始转嫁到学生身上，导致中产家庭背上了沉重的学费负担。加州大学本州学生的学杂费从2007-2008年的6576美元上涨到了2013-2014年的12132美元[20]，加州州立大学的学杂费从2007-2008年的3521美元上涨到了2011-2012年的6519美元[21]，两年制社区学院的学费从2008-2009年的600美元上涨到了2012-2014年的1412美元。[22]加州高等教育的总支出因学校类型的不同而有着相当大的出入和差距。以2013-2014年为例，加州社区学院的总花费为13929美元，加州州立大学为22488美元，加州大学为32400美元，私立大学则需要近50000美元。[23]2007年，低收入家庭需要将家庭总收入的56%用于公立高等教育的支出，两年后这一比例已跃升至63.4%。[24]

（四）学生的整体学业完成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加州高等教育的学业完成率因学校类型的不同而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加州大学的学位完成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加州州立大学和社区学院的学业完成率则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以2006年秋季为例，加州从中学后教育升入公立两年制高等教育机构中的全日制学生，六年内完成一个联合学位的比例仅为27.7%，这些学生中仅有4.3%的学生能够在随后的四年制高等教育机构中获得学士学位。[25]就不同类型高等教育机构的在校生而言，大约1，221，595名学生在加州两年制公立高等教育机构开始他们的大学生涯，大约614，681名学生进入公立四年制大学接受教育。[26]

从美国国家助学中心的统计数据看，四年制高等教育机构学位完成率之所以能够持续提升，可能的原因在于：一是加州州立大学和加州大学减少了本州转学学生的招生规模；二是受招生上限（enrollment caps）和广为关注的支付能力的影响，加州高等教育机构将招生视野扩展至国内其他州招收学生。尽管总体规划为加州社区学院赋予了转学的职责和使命，但是两年制高等教育机构的学业完成率和转学率仍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五）公共服务类项目的经费支出远低于大学机构研发经费

加州高等教育研发投入强度在全国一直名列前茅。加州在美国大学联合会中拥有9所研究型大学，这一比例远高于国内其他州，成为加州高等教育板块中一个独特的闪光点。自1995年以来，与全国总体情况相比，加州人均研发支出呈现出较快的上涨势头。加州大学机构的位次排名始终处于一流研究型大学的序列之中。2011年，六所加州大学分校——欧文分校（UC Irvine）、圣芭芭拉分校（UC Santa Barbara）、戴维斯分校（UC Davis）、圣迭戈分校（UC San Diego）、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和洛杉矶分校（UC Los Angeles）均进入全美一流的10所研究型大学行列。该排名主要基于研究支出程度、教师的荣誉和获奖、捐赠财产、年度捐款、博士学位授予、博士后数量和学术能力评分（SAT scores）等多项指标，其它四所顶尖的研究型大学分别是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和耶鲁大学。[27]

根据德尔塔成本计划（the Delta Cost Project），2005至2010年，加州大学系统中研究支出在总运营成本中所占的比重并没有发生变化，研究经费以及与研究相关的经费加起来平均也只占到加州大学机构总运营预算的26%。[28]同一时期，加州大学运行预算中用于教育以及与之相关的平均支出从38.4%下降到35.8%，用于公共服务的平均支出比例从2.5%下降到2.2%。这表明加州大学各校区在经济危机期间以牺牲教育和公共服务支出为代价来规避研发经费的下降。

三、加州高等教育出现危机的政策透视

加州高等教育之所以出现众多而纷杂的问题，不仅仅是单纯的高等教育本身的问题使然，从深层次看，其原因根植于政治、经济、文化之中。

（一）复杂的政治环境和民众对政治的冷漠，促使管理者追求公共目标的短期效益

加州的政治环境和政治制度十分复杂，特别是彰显直接民主的投票体系造成行政决策效率的低下，加州内部的多方行动者从各自诉求出发进行着错综复杂的力量制衡，难以形成全州一盘棋、合力求发展的政治氛围。政治冷漠使加州每个公立高等教育部分和州政府都基于自身的利害关系追求利益最大化而无视全州的公共目标。一个典型的例子是加州高等教育系统和州长签订的资助协议（the development of gubernatorial funding “compacts”），该协议起始于1991年加州州长皮特·威尔逊执政时期并在随后的历任州长中不断延续。这些短期的协议令高等教育难以应对萧条的经济形势、日益增加的招生需求以及家庭收入难以追上上涨的学费等外部市场力量。州长戴维斯执政期间（1999-2003年）曾许诺给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的资金也因互联网泡沫而被调减。

资助协议在为高等教育提供绩效奖励上收效甚微。诸如扩招的许多条件因州长施加不明意图的压力而未能实施。一些加州教育政策制定者认为“这些条件就像是一些没有肉的骨头”。因为每一届政府都试图改变教育评价标准，所以无法建立长期的议事安排。[29]简言之，加州1960年总体规划设想通过协调的方式扩大招生和构建学术计划，后来却渐渐演变为每个高教系统通过自身努力来应付和解决巨大的资金短缺问题。每一届政府都对教育表现有着不同的预期，这一协议并没有加强对全州教育的领导或基于全州性的数据实现对目标的监控。

（二）全州性高等教育协调机构的撤销，造成高等教育系统发展的无序性

加州中学后教育委员会的撤销，使加州丧失了一个统领全州高等教育的协调机构，制定统一性的高等教育战略目标也就没有了组织依托，加州各高等教育组成部分总是关注自身的发展而很少顾及甚至漠视全州的公共利益。2011年，布朗州长撤销了加州中学后教育委员会，从此加州失去了一个协调数据收集和在全州高等教育系统之间共享数据的核心机构，而这正是有效的领导全州高等教育所必需的条件。目前，加州中学后教育委员会仅作为一个数据存储机构延续至今，现在对数据和信息的获取也不像当初那样轻而易举，需要征得每个高等教育系统的许可和批準。四年制公立大学已经不再将学生的学业表现数据或是其它的教育成果传输到网络上，加州中学后教育委员会仅有的数据储存职能也已名存实亡。

（三）全州性财政政策的短期性和不稳定性，有损于高等教育的长远发展

过去二十多年，加州财政政策的制定体现了短期性或年度性的鲜明特点，在高等教育经费投入方面很少涉及长期目标和结果的政策讨论。在这种决策环境中，政策制定者未能采取有效措施确保财政预算的进程以实现战略目标。全州范围内高等教育领导力的缺失导致财政政策的无效，由此引发加州高校入学率的下降和学费的攀升。

加州高等教育已经出现了州政府减资的发展趋势。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高等教育研究中心的高级研究员约翰·道格拉斯声称，经济大萧条和之前的经济衰退并非是唯一造成政府财政预算降低的罪魁祸首，地震引起的人口变化（Seismic demographic changes）和不断拉大的收入差距也引发了各种酌情决定的税收。传统意义上，中学后教育一直与初等教育、中等教育和医疗保健竞争资源，道格拉斯认为这种竞争随着州政府拨款的减少会愈加激烈。尽管过去两年州拨款略微有所增加，但高等教育获得的财政拨款重回历史高位的机会微乎其微。

（四）州财政拨款分配不够科学，不利于高等教育的稳定发展

州财政收入受金融危机影响急剧减少，这势必导致高等教育拨款额度的相应下降。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通过增加学费来应对州财政投入不足产生的缺口。2011-2012年，加州高等教育总经费占州总资金的份额相比2001-2002年下降了16亿美元。[30]尽管如此，与其它州相比，加州对全日制学生的资助力度略微超过了全国平均水平。2011年，全国公立大学经费投入平均水平为6290美元，加州为6595美元。2001年，全国投入平均水平为8316美元，加州为8443美元。[31]

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获得的拨款数额主要取决于与州长签订的资助协议。20世纪90年代早期，州长皮特·威尔逊和加州大学、加州州立大学之间签订了首份资助协议，协议为期4年。该协议的最初目的是在经济发生动荡时确保高等教育财政拨款的稳定性。威尔逊（Wilson）协议为后来几个类似的“高等教育系统—州长协议”提供了可供借鉴的模式，即州长同意增加一定数量的财政收入支持基础预算增长、扩大招生人数以及其他优先权的享有。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则相应地承诺实现具体的计划目标。另一项协议——“伙伴关系”（partnership）是由1999-2003年执政的格雷·戴维斯政府推出的，格雷·戴维斯同意对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的财政拨款每年维持一个百分之五的基本增长率。然而，面对2000年初突如其来的经济衰退状况，州长不得不在2001年将拨款降低到2%，并于次年降到1.5%，[32]后来这一比例又逐渐回归到每年4%的基本增长率。[33]

“戴维斯协议”证明以协议为导向为高等教育提供稳定的财政拨款的不可靠性，以及为高等教育创建广泛政治共识的失败。尽管州长承诺为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在总财政拨款中拿出一个固定的份额，而事实上拨款水平的高低却是由该州经济发展状况决定的。这种持续的财政拨款方式为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因为它在一定意义上显示出州政府致力于实现全州公共目标上的不足与欠缺。

（五）高校学费设置的自主性和随意性，造成学生家庭负担的日益加重

在州政府削减高等教育财政拨款的背景下，加州学费的变化在没有进行广泛的政策讨论和各高等教育系统之间协商的情况下悄然发生。每一次的经济衰退都会带来一个全新的学费上升空间，作为广泛接受学生入学的加州州立大学和加州社区学院分别于1979-1980年和1984-1985年期间开始收费。[34]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在学费方面处于支配地位，州长和立法机构处于被支配地位，仅在财政拨款过程中提出意见和建议。自1980年以来，加州开放入学的承诺逐步受到削弱，加州各高等教育系统通过增加学费来抵消州财政拨款减少引发的资金危机。2010年，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的学费几乎是2000年学费水平的2倍，而社区学院的学费已超过了2倍。[35]

目前，加州布朗州长要求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控制学费的上涨，同时建立了学费冻结制度并一直持续到2016-2017年度。[36]尽管这一制度受到许多人的欢迎，但在执行过程中也带来一些难以避免的麻烦。首先，如果过去对未来经济发展形势是一种乐观的预测，那么当该政策出现松动或经济复苏明显时，高校学费因市场利好驱动而强势回升。其次，学费冻结制度将州政府的注意力转移到制定长期财政战略上来。相比之下，加州大学和加州州立大学在设定学费额度上更具灵活度，而社区学院的学费标准则要由立法机构来制定。[37]州长在社区学院董事会中的权力和社区学院校长办公室的权力从根本上就已被限制和约束。社区学院所在的行政区虽然对社区学院的表现状况负有责任，但是他们没有权力设定学费和控制任何的学费收入。

四、启示

闻名于世的1960年总体规划促进了加州高等教育的繁荣与发展，该规划在治理入学增长、避免高校间无益竞争、提高大多数加州人有志于继续高等教育等方面成效显著。目前，加州总体规划秉持“对三大公立教育机构各自承担的使命做出区分”的核心理念，但随着加州州立大学可以提供教育学博士学位，这一理念开始逐渐受到侵蚀。许多与入学、转学和高等教育负担能力相关的核心政策正在渐渐流失。几乎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总体规划的延续能够改变加州的政治冷漠状况，抑或是帮助加州在21世纪驾驭一个新的经济，加州政府及其政策制定者将通过怎样的政策调试重塑其经济生产力和全球竞争力仍有待观察。将加州今天的高等教育状况与1960年总体规划的执行效度进行对比分析，从中可以得出以下几点启示。

1.改革是维护和实现高等教育生态平衡的良药。任何类型的高等教育机构或者大学都是遗传与环境的产物，高等教育必然会受到外部宏观条件的制约和控制。社会环境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决定了高等教育总是处在一个充满矛盾且平衡的社会中，唯有通过改革对高等教育作出相应调整和改变，有效控制好各种冲突、失衡和矛盾范围，才能更好地促进高等教育生态系统的平衡和稳定。以改革创新的方式对高等教育的现实问题进行求解，是高等教育实现相对持久和稳定的有效手段。

2.统一的领导和协调机构是高等教育改革能否取得成效的关键保障。高等教育改革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类似于谈判的迂回过程，其間利益的博弈和斗争贯穿其中，各利益相关者都存在最大化自己的利益倾向，在彼此互动的关系中要找到各方都能满意的方案和路径，必须要有一个协调各利益主体关切点的领导机构。建立长期有效的跨部门、跨系统的统一协调机构，强化高等教育改革顶层设计，将共存于同一个区域中的不同高等教育系统统一起来，以抑制和化解风险的手段促进高等教育的繁荣与自由发展，是高等教育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管理手段和方式。

3.立法和政策的力量为深化高等教育改革提供法律支持。以立法形式产生的法律条款或公共政策性文件对高等教育改革具有极强的调控和导向作用，鼓励、约束或迫使不同高等教育系统在法律框定的框架下进行自我发展和变革。离开了立法的权威和政策的保障，改革有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从加州1960年规划的制定过程看，规划在制定前期，立法机构和其他州内机构通过授权进行了很多对加州教育的研究以及大量全面的调研摸底，规划编制的全面性和民主性保证了规划的科学性、前瞻性和可操作性。加州高等教育过去取得的成功不仅在于政策调节的精准和有效，还在于政策在许多方面规定的灵活性。今天，加州高等教育之所以出现令人糟糕的状况，最根本的一点在于政策缺乏弹性空间，政策调节没有做到对症下药，以致政策在执行中精准度不高甚至出现偏误。加州高等教育要拨开阻碍发展的迷雾，需要突破和超越当下的困境去冷静思考高等教育更恒久、更本原性的问题，借助政策的方向和力量找到高等教育新的发展区和发展支点。

當下，我国高等教育的改革正在有条不紊地持续推进，改革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取决于对昨天的认识度、对今天的把握度和对未来的判断力。虽然我国已经陆续推出了一系列促进高等教育改革的政策举措，但是面对新的环境、矛盾和问题，仍需要我们思考“高等教育因何走到今天，又如何走向未来”这一基本命题，在思考中进一步廓清发展的方向，让改革政策通过预调微调做到精准发力，为推动高等教育整体持续健康发展注入更持久的驱动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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