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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灏《随銮纪恩》的历史文化价值刍议

2017-03-08布莉华戴克良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热河行宫木兰

布莉华 戴克良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河北 承德 067000)

汪灏《随銮纪恩》的历史文化价值刍议

布莉华 戴克良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河北 承德 067000)

汪灏的《随銮纪恩》,以日记的形式记载了116天扈从清帝避暑塞外和木兰秋狝的全过程,内容丰富多彩,既有对沿途御道和行宫的描写,也有对木兰秋狝弘大场面的描述,以及有关地理、水文、气候、农作物、动植物等一些内容的记载。这些记载是作者亲见亲闻亲历,有较强的可信性,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弥补正史之不足,也使得这一时期历史的记载更为丰满,同时对今天制定民族政策,研究区域经济和城镇发展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随銮纪恩;御道;行宫;木兰秋狝;动植物

《随銮纪恩》选自清代中外地理汇钞的《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一帙,作者汪灏以日记的形式记录了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五月二十五日至九月二十二日期间跟随康熙帝“避暑于塞外,兼行秋狝之典”的全过程。这是一部由扈从文臣较全面记述清帝避暑塞外和木兰秋狝全过程的游记作品,是作者亲身所历,内容非常丰富,涉及康熙帝与随行人员的起居活动、北巡路线、驻跸情形、狩猎的场面以及清代的建制沿革、围猎文化、行宫文化、自然风光、资源物产、气象环境、山川河流、草木鸟兽等,使我们从不同角度了解塞外东北地区的社会情况。尤其是当时塞外地区人口稀少,经济文化比较落后,有关记载这一地区的历史资料较少,而汪灏的《随銮纪恩》以近1.7万字的篇幅对这一地区详加记载,保留了大量珍贵的北京、河北及东北地区的地方史料,填补了清代史书之不足。近年来,许多清史研究者也多次引用其中的部分内容,把它作为研究清史的重要资料之一,但对这篇游记全面解读的还不够,下面就文中所涉及的内容进行归纳挖掘,更清晰地展现其历史文化价值。

一、《随銮纪恩》中的御道和行宫

“所谓北边塞至辽东外,东西千余里,正今承德府属全境也。……长城以内设有郡县,长城以外设有屯戍,自长城至阴山,凡屯戍所及,其中皆谓之塞”[1]435。北巡塞外和木兰秋狝是康熙帝一生政治生涯中一项重要政治活动,据《清圣祖实录》记载,康熙帝自康熙十六年(1677年)“自京师东北行”第一次出喜峰口巡塞外到康熙六十一(1722年)年间,巡视塞外达56次之多。康熙二十年(1681年),在通往漠北交通和战略要道上设置“习武绥远”的木兰围场,举行木兰秋狝,“岁频举行”,几十年间几乎没有间断,从而形成了康熙帝北巡的多条御道,并在御道上修建众多行宫,这也成为清朝时期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康熙帝北巡的线路最初并不固定,但随着国内政治经济形势的变化发展而变得逐渐集中并固定下来。康熙帝北巡路线的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前期主要是以巡查北部边疆为主,康熙四十年(1701年)之后,北部边疆趋于稳定,北巡的重点转为以木兰秋狝活动为主,而汪灏的《随銮纪恩》正是写于这个时期,即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在这篇游记中,作者以日记的形式对这次北巡的御道和行宫做了具体而详细生动的描述。

首先,作者详细清晰地记载了116天从北京出发至大兴安岭返回北巡路线。在作者所记载的北巡御道线路中,记载了河流山川、口内外大大小小的几十个村庄地名,11个口内外的行宫,线路清晰明了,为我们研究康熙中期北巡御道和行宫的发展变化,提供了较为真实的第一手资料。而这条北巡路线成为康熙后期主要的一条北巡路线。对比清代正史记载可以看出,正史对木兰秋狝、行宫御道的记载非常简略,读后只知其大略,以康熙四十二年为例,如《清圣祖实录》只是简略记载了驻跸地和驻跸的时间,“上驻跸密云县城,甲戌”,“上驻跸古北口城内,丁丑”,[2]5097而汪灏的《随銮纪恩》记载则非常详细,如刚刚离开京师时,人口稠密,村庄较多,作者按照时间顺序十分详细地记载了过昌平、怀柔、密云县境内的每个村庄、行走的方位路线、时间、里程等,并对一些地名随文释义:“五月二十五日黎明,值微雨后凉风袭襟,月钩挂树,乘舆发畅春园,十二里清河桥,十二里何家堰,五里沙河城,……十里郑家庄。渡河入昌平州界。又十里抵汤山。驻跸焉……出昌平州西北,二十五里之汤峪……五月二十七日驾发小汤山。从东北行三里。西流九里聂山营,二里莲花。俱顺义县境,古狐奴县。……五里白狼河。八里范家庄。怀柔县西境,二十里桥子村,登小冈望见县城。”[3]286-298(以下引文均来自此文,不再一一注明。)

出古北口后,人烟渐次稀少,作者对所经历的山川、河流、村落重点记载:“六月初九日驾发两间房赴鞍子岭。……二十里度新开岭。又名青石梁……下岭至马圈,去马圈三里许,又度一岭名黄泥坂,……又十余里至鞍子岭,日尚未午。行宫在望,是避暑第二处矣。”对蒙古坝上地区所经历的山川厄塞也加以记载,辨析源委脉络。“八月十六日晴,驾发觉火罗昂阿。……八月十七日幔城驻撒勒巴尔吉。……八月十八日东至达因昂阿,……八月二十日晓晴驾发玲珑山。……八月二十一日晴阴,驾发半截塔。西北行三里余,……渡水者四五次。……三十二里至土城,……后日分营前往兴安岭。”

由于是作者亲身所历,又是以日记的形式,记载的路线清晰,方位明确,勾画出了康熙中后期北巡路线,是现存的很有价值的文献,对我们研究御道文化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汪灏在《随銮纪恩》一文结尾写道:“是役也。随銮往返计一百一十有六日。经历口内行宫三,口外行宫八”,口内行宫指的是小汤山、密云、腰亭,这三座行宫主要为清帝提供临时休息和避暑。作者重点记载了口外的八座行宫,即两间房行宫、鞍子岭行宫、桦榆沟行宫、喀喇河屯行宫、热河上营、蓝旗营行宫、波罗河屯行宫、唐山营行宫。作者一一注明其所处的地理位置、名称、周边环境等,为研究行宫发展历史提供可靠的资料。

本文所记载的8座口外行宫,除喀喇河屯行宫外,其余7座均大致修建于康熙四十一年或四十二年,有的寿命比较短,据《热河园庭现行则例》载:“化鱼沟行宫,康熙年间修建,乾隆七年裁撤”;“蓝旗营行宫,康熙四十二年修建,乾隆十一年裁撤”[4]109。

这些记载首先为早期行宫建造时间的考订提供依据。从史学角度看,作者扈从北巡时期,正是塞外行宫建设的初期,在作者所记载的口外八座行宫中,有的行宫如两间房行宫的修建时间在《热河园庭现行则例》和《钦定热河志》中都有明确记载,即建于康熙四十一年。有的在修建时间上记载不一致,如波罗河屯行宫修建时间在《钦定热河志》中记载为康熙四十二年,在《热河园庭现行则例》中则记载为康熙四十一年。而鞍子岭行宫、唐山营行宫修建的时间在正史中无记载,而在汪灏的《随銮纪恩》中则是第一次出现,“六月初九日,驾发两间房赴鞍子岭……行宫在望,是避暑第二处矣。”“七月二十七日白露节,驾发上营幸蓝旗营,下岭出沟十余里。乡村妇孺,鸡犬桑麻,疑是桃源,叹异之余,已望见行宫,是为塞外避暑之第六处也。”据此可以推断,在康熙四十二年时,这两座行宫已修建。在口外众多行宫中,热河上营在后来发展过程中,逐步成为最大的一座行宫,即避暑山庄,成为康乾时期清朝的第二个政治文化中心。关于它的建造时间有几种说法,比较权威的是建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写作于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的《随銮纪恩》对其也有记载:“七月十六日驾发喀喇河屯,幸热河上营。”“上幸热河钓鱼台垂钓,热河距上营数里”等,这些记载对于理清避暑山庄修建的历史提供一些佐证。

其次,行宫多建在环境优美之地,因此作者对行宫周围环境进行了生动的描绘,为我们了解早期的行宫提供了生动的资料。

如对口外第一座行宫两间房周围景物的描写:“一湾碧树,四壁青山岭飞翠,以催秋壑倾泉而逃。夏台殿浑朴,不事丹青,特存茅茨土阶之风,固已温风不烁,清气自生矣。”对喀喇河屯行宫:“从北行,穿一线山径中,约数里。驰而前,土阜黝黟。屹如城垒,是爲喀喇河屯。皇上第四处避暑行宫也。地势较化鱼沟更宽。河北兼饶村落,有勅赐穹览寺,内臣顾问达新建以祝圣龄,金碧精彩射人心目,为塞外伟观。行宫宏敞,宫西层楼面对巨壑。滦河自西北而南。伊苏河自东北而来,合流直过楼下。”如今,随着时代的变迁,大部分行宫早已坍塌毁坏,变得破败不堪,成为断墙残壁,甚至有的具体位置都已模糊不清。在大力发展旅游经济的今天,合理开发利用北巡路线、行宫,挖掘行宫文化、御道文化,其前景十分广阔,而《随銮纪恩》一文则为次提供了丰富的资料。

二、《随銮纪恩》中的木兰围场与木兰秋狝

与古代游记很少反映时代重大主题不同,《随銮纪恩》则详细记述了康乾时期最重要的一项活动之一,即木兰秋狝。在康熙帝一生的政治生涯活动中,北巡塞外和木兰秋狝成为他政治活动的重要部分,通过北巡和木兰秋狝达到扶绥蒙古、巩固边疆、整顿军纪、提高战斗力的目的。《左传·隐公五年》:“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尔雅》:“秋猎为狝”,名义上是围捕狩猎,实际则为演练骑射。崛起于白山黑水的满民族,崇尚骑射,重视习武,而习武的重要方式之一就是打猎行围,而康熙帝创制的木兰秋狝则赋予了出猎行围新的内涵,即“肆武绥藩,行围射猎”。乾隆帝曾说:木兰秋狝“行围既训士,怀远已巡方”达到了“所期绥内外,即以靖封疆”的目的[5]153。因此自康熙二十年(1681年)设置木兰围场,到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139年间,木兰秋狝举行了105次。木兰围场这个天然名苑就成为清帝的一个重要的政治军事活动的场所,木兰秋狝也被定义为祖制家法,成为康乾时期一项重要的社会内容,在《清实录》《清通典》《清史稿》《钦定热河志》《清朝文献统考》等官修史书中,都有对木兰秋狝制度的记载,但受体例和编写目的的限制,正史记载均简明扼要,如:

“盖围制有二,驰入山林,围而不合曰行围……。合围者,则于五鼓前,管围大臣率从猎各士旅往视山川大小远近,纡道出场外,或三五十里,或七八里,齐至看城,是为合围……。看城者。即黄幔城也。围既合,乌图哩处虞卒脱帽以鞭擎之,高声传呼‘玛尔噶’蒙语谓帽也、声传递至中军,凡三次,中军知围合,乃拥纛徐行。”[6]2670“围猎之制,贵乎整肃,不可出入参差。”[7]10

汪灏的《随銮纪恩》则不然,他以日记的形式,从扈从文人的视角,用感性的语言,对木兰秋狝整个过程全方位的进行了解读。

《随銮纪恩》一文中描写了大大小小十多次围猎的场景,有简有繁,各有侧重,如有的部分重点写行军中的秋狝队伍整而有序:

“遥见辎重之车与连营士卒,骑而帜者,骑而执大旗者。骑而弓矢悬刀者,骑而臂鹰者,鹞者,海东青者,骑而载兵行且下牵者,骑而负者,骑而繖者,执器者,鎗竿者,背仪器者,两骑共荷担者,骑而橐者、囊者,骑而引骆驼牵田犬者,驱者,走者,络绎缠绵,井井有别。我国家军令严整,虽一行猎间无一人敢乱伍。”

有的部分生动地再现了康熙帝率领满蒙大臣、八旗士兵和蒙古族首领围猎时的壮观场面,填补了清史中记载简略之不足。

“见远山人行如蚁,渐出林间,若黑线然。又见近山人马飞空下坂。点点如麻姑撒米,而连觉移动者为兵为骑,红白飘扬星光不定者为旗为帜;往来若飞时出时没者为麋、鹿、麏、麚、麀、麞、麂、麅。须臾,风荡云卷,围势已成,鹿纷驰四奔,突围欲出,则所至扬鞭呵止之,俄而黄纛从中来,皇上自山顶纵辔直穿场中。天威所临,矢无虚发,有应矢即殪者,有带箭仍奔者,所获不计其数。”“草蛇灰线之势时复一露,始虽寂静无喧。骑不轻动,麅麞麋鹿不知从何处来,或三四成群,度涧若飞,冲突欲出,闻鞭复避而苍狼猛悍亦驰突于围中。皇上率诸皇子弓弦响处悉擒获。壮履禋中使入围场中射得巨鹿一头。”有的部分则重点突出了与蒙古族的友好关系。康熙在北巡和行围过程中,不断巩固和发展与蒙古民族的友好关系,以达到“抚绥”之目的,对每次扈从的蒙古官兵十分重视,给予隆重的礼遇,每次行围结束都要赐宴招待。而蒙古各部落王公贵族则带着家小,赶着牛羊,把毡帐扎在围场内的山谷内,赶来朝见,“沿途见蒙古毡帐连山,牛羊遍野,询之知皆远道来朝者。”并献上礼物,“是日(八月七日)喀尔喀摩尔根郡王男女多人来朝,献白驼、名马、貂皮、猞猁狲之类。文中也有围猎时与蒙古族和谐场面的描写:八月十二日,在巴陇桑思太山中行围:“是日行围,军士系喀尔沁部落一千二百人,敖汉百人争先效力都中”。作者目睹此情此景不禁发出了如下感慨:“缘塞外诸部世受国恩,各抒忠悃,每岁如家人,趋事其主,而皇上遥临塞外亦如游内府苑囿,推心置腹。只左右亲随十余人在行围中,毫无疑贰,自有天地以来,所未有也。”这也证明了康熙帝在处理民族关系方面取得了超越前人的成就,与蒙古族真正达到了融洽无间,起到了“长城有险休重设,至治从来守四邻”[8]1061的作用。

清朝前期,塞外坝上地区的动物资源非常丰富,每次围猎捕获的动物数量种类繁多,康熙五十八年行围木兰围场,在围场县土城谕近御侍卫时说:“朕自幼至今,凡用鸟枪弓矢获虎一百三十五,熊二十,豹二十五,猞猁狲十,麋鹿十四,狼九十六,野猪一百三十二,哨获之鹿凡数百,其余围场内随便射获诸兽不胜记矣。朕曾于一日内射兔三百一十八。”[9]5725可见当时塞外地区动物资源的丰富,这在汪灏的《随銮纪恩》中也有具体的体现,作者在文中对捕获的猎物的种类、大小、重量、每种动物的形态特点,甚至捕获的过程都有详细的描写。

在围猎中捕获数量最多的是鹿,且体型巨大,八月初九,“少间羽林驱橐驼负一鹿来,大如巨牛,角长盈丈,有旨令观,大约数百年,物重六七百斤,皇上所亲射而获者。”八月十一,“驾返射得巨鹿十只。”八月十六,“是日得鹿尤多”。八月二十五,“上射得巨鹿,遣鸵载回”。八月二十八,“是日所得巨鹿负载而来者不绝于途”。八月二十九,“亭午见鸵载巨鹿先至,仍有鹿大而鸵不能负,分之群马载归。”九月初六,“复下岭行猎得巨鹿甚多”。不仅有“麋、鹿、麏、麚、麀、麞、麂、麅”种类繁多的鹿,围场中还有一些猛兽,如虎:“皇太子猎得一虎归。长踰一丈,白额狰狞,黄毛黑斑,牙长寸余,爪如利钩,负嵎时众莫敢撄。皇太子以火枪中其额,侍卫从而杀之。”熊:“上射得石熊一只。召入网城观览。全身乌黑狰狞可畏,长啄锯牙,前掌如人手,后掌如人足,重七八百斤。御矢三中其额与其肘与项,犹然不扑,乃以火枪继之擒焉。谕云:熊之种类不一,有人熊,马熊,猪熊,树熊,石熊之别,此熊顶生白毛乃石熊也。”猪:“上所射野豕大如牛,形如彘豚。而耳稍小,上下牙如钢钩。驱突时猛如虎兕。”金钱豹:“驾行七十里于途间射金钱豹一只。……白毛黑斑形与虎肖,头微长而尾亦稍大,牙利如刃,爪锐若钩。前右足有血瘢,乃皇上以一矢殪之者。”甚至还有一些珍稀的物种,如飞狐:“上颁示围中所得飞狐,其毛深褐色,锐头缺口如兔,而耳差小尾之长与身等,肉翅如鳖裙,四足生翅中前,二足四爪,后二足五爪,腾起不过寻丈。兽中之能飞者也。”可见,康熙时期塞外地区生态环境良好,但随着气候的变暖,森林的砍伐,人口的激增,生态环境发生了很大变化,到了嘉庆时期,这些猛兽就已难觅踪迹,就是数量众多的鹿也非常稀少了。嘉庆帝曾感慨地说:“朕此次巡幸木兰,举行秋狝。连日围场牲兽甚少。本日巴彦布尔哈苏台围尤属寥寥。询之管围大臣丹巴多尔济等,据称山冈上下,多有人马行迹,并有车行轨辙,山巅林木亦较前稀少。从前朕随皇考高宗纯皇帝屡次进哨。此数围皆系长林丰草牲兽最多之地除田猎弋获外,所放鹿只动以千百计何以至今情形迥异?”[10]75

三、《随銮纪恩》中对自然景物文学性的描绘

难能可贵的是作为一篇地学游记,作者的记载不是枯燥地罗列地名、里程、事件,而是融入了自己的主体情感,对游历中所见到的山川景物,做了具体而真实的描绘,寄托了自己的审美情感。如对沿途的自然环境风景进行描写,有的是简笔勾勒:“二十里哈巴屯,落落十余家,十五里冷水头,地宽敞,村居数十户,以上初幸其地,饮水而甘,故名。”简短几十个字包含了村落的名称、由来、人口、地势特点等丰富的内容,言简意赅。还有些段落虽不是刻意的文学作品,但运用了文学的手法,精雕细刻地描摹所见的景物,从而把作者的审美情感鲜活地呈现出来,如从鞍子岭到化鱼沟六十余里沿途景物的描绘:

“天未曙即发,前三十里,山势嶔崎,岭头石峰若衣冠簪笏入,高低拱立,雨过岚生,转瞬匿去。岭外诸峰又若束髻老人,行于墙外,而云气变化已称奇绝。后三十里,如屏如镜,山骨全露,如屏者,长而横列,约半里许,干净可书大字,恨不勒游纪于其间;如镜者,从蒙茸丛莽中,恍然利剑割出,可以鑑人。又有巨岩遮路,澄潭碧水半浸其根,苔藓浮动,清莹秀彻,若盘中水石。然长河滔滔皆东向,随马蹄前奔,识者曰支流之出滦河者也。”作者依据自己的审美观,按照游览的进程、时间的先后,选取自然界景物,重点加以描绘,抓住山水景物的特点,运用多种艺术手法,如用拟人比喻等手法:“岭外诸峰又若束髻老人,行于墙外。”“后三十里,如屏如镜,山骨全露,如屏者,长而横列,约半里许,干净可书大字”,形神毕肖地把自然景色图画般再现出来。

依据地理环境区域性的特点,对承德地区著名的旅游景点双塔山、磬锤峰进行了仔细的描述。如对双塔山的描述,史书《钦定热河志》载:“双塔山在喀喇河屯行宫东北八里,滦平县治北八里,大小二峰,矗立百余丈,如窣堵波,高下相亚,其一峰中开三孔,表里通明。”[11]676汪灏《随銮纪恩》:“行十余里。雾忽薄,两巨石屾立高山之巅。丰上锐下,其一石连透三罅上,如目中,如星下、如圭宝,一石稍瘦,削若老人旁,立石上又冠以小石,峰飘飘欲动,横穿罅中。不异玲珑浮图。时驾已前往。留中使指示曰:此双塔峰也。大道绕双塔峰三面行,从马上东向则见其面,转北见其肩。折而南回首犹见其背。方共叹其奇而雾倏复罩之,岂海上神山不可得,而近玩邪。”两相比较,史书记载的简洁明了,而文人汪灏的记载则注入了很多文学因素,运用多种艺术手法,把双塔山形象鲜明地呈现在我们面前,达到了“瞻言而见貌,即字而知时”[12]693的化境。又如对另一著名旅游景点磬锤峰的记载,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曾在《水经注》中对磬锤峰有简单的描述:“濡水又东南流,武列水入焉,其水三派合……东南历石挺下。挺在层峦之上,孤石云举,临崖危峻,可高百余仞。”[13]331《钦定热河志》记载:“磬锤峰在热河行宫东八里,承德府治东北十六里,下锐上丰,俗称棒槌峰,圣祖仁皇帝赐今名,没夕阳欲暝,万壑苍然,一峰秀矗,亭亭倚天。”[14]673两处记述各有侧重,互有补充,郦道元突出其高,名之曰“石挺”,《钦定热河志》的记载抓住其“下锐上丰”的形态,又称之曰棒槌峰,描绘了磬锤峰在夕阳的映衬之下,高大秀丽的姿态。而汪灏文中的描述也非常形象,“一石如琵琶倒插山间,一方石如盆盛之,土人呼为棒槌山,为易其名曰琵琶峰。”细致而逼真,让人产生了如临其境的感觉,并依据其形象,命名曰琵琶峰。这些描述均以纪实、准确为基础,又不乏感情的流露,达到了“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之目的,[15]43从而把名山胜水纳于咫幅寸图之中。

四、《随銮纪恩》中有关自然地理的资料记录

在我国古代游记中都或多或少记载了地理的分布变迁和历史动植物的种类等内容,汪灏的《随銮纪恩》中也有大量地理、水文、气候、农作物、动植物等内容的记载,反映了塞北地区地理环境区域性特点及动植物与环境之间的关系。

如《随銮纪恩》中对地名沿革的阐释考证:“怀柔县城,依山为固,即唐时檀州也。”“密云县城。即后汉之傂奚,后魏为招携。《开元要略》云:密云有障塞。”“石匣,旧为驿。长安客话洪武中建土城,嘉靖中增筑石城,胜朝常宿重兵以防不虞,今则雉堞半摧,樵牧嬉游无非太平景象矣。”“喀喇河屯。蒙古以黑色为喀喇,以城为河屯,盖言黑城云尔。”“二十里抵波罗河屯,一名皇姑庄,乃今上之姑太宗文皇帝公主下嫁巴陵,往来居停地也。”古北口长城“为明徐武宁王达筑。后戚少保继光重修之。前过顺义,考《梦溪笔谈》,云州东北三十里,有望京馆。东行少北十里余,为古长城,乃高齐天保年间筑。”

尤为珍贵的是作者对扈从期间116日各地每天的天气状况做了细致的记载,如:六月初二日驻驿柳林巳刻大雨,午后晴。“六月初五日雨驻跸。”“六月二十一日大雨彻夜。”“八月二十二日晴,……午后雨大作,风寒欲雪,”“九月初四日晓阴,……是夕三更大雨,天明乃止。”这些记载为我们研究清前期塞外东北地区的气候状况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康熙北巡的路线大都是沿着河流而行,汪灏记载考证了沿途的主要河流:“方舆纪略云:潮河从塞外兴州发源,入古北口。西南经密云怀柔至牛栏山,与白河合。”“滦水油油从林外来,有朝宗之势。一二奇石悬空临水真天然钓矶也。上谕云此即滦水,南通永平,产鱼甚佳,命凭栏瞻瞩,毛发生凉。”“热河距上营数里,源有二,一从正北来,有汤泉甚热,蒙古呼为黑茅沟;一从东北来,汤泉稍热。蒙古呼为赛音沟,亦名头沟,皆喀尔沁之界。缘是部长先于两沟坐汤疗疾,别之以名,黑茅者,下等,赛音者,上等也。两沟合流是为热河。热河之下流汇入滦河。”这些记载充实发展了我国的水文地理科学。

康熙时期,长城古北口内外及坝上地区,动植物资源十分丰富,《随銮纪恩》中有大量有关动植物,特别是稀有珍贵物种的记载。

《随銮纪恩》中记载了我们熟知的一些动物,如前文提高的鹿、虎、豹、熊、野猪等,沿途还看见了“光如红灯,大如弹丸”的塞外萤火虫,“赤鳞金色,吐气直成彩云”的云虎,“如鹰而大倍之,翅若车轮,爪同锋刃,双眸喷火,长喙反钩,飏风有凌云志,鸷鸟之雄也。”的雕鸟,及“一形如鼈,前爪如人掌,所穴之处土即坟起,一如鼠而短尾”的地鼠。《钦定热河志·物产》曾记载:“箬漠藓,塞外诸溪涧中皆有之,状似鲈,细鳞重唇,身有黑斑,伊逊河所产尤多。”[16]964对这种“状似鲈鱼而味美过之”的细鳞鱼,汪灏在文中也有记载:(康熙)谕云:“南人食鱼以鲥为最,不知乌喇之细鳞、柘条两种其味更胜。此处河中已有细鳞鱼,是以特赐,其鱼长尺馀,鳞细如粟,金光灿目,而鳞背上黑斑如豆,排列成行,鱼腹一线中分,脊翅后多一软翅,嘴有重唇,是鱼中罕见者。”也曾赋诗《箬漠藓》:“九曲伊逊水,有依萃尾鱼。细鳞秋拨刺,巨口渡吹嘘。阴益食单美,轻嗤渔谱疏。还应问张翰,所忆定何如。”[16]964

清朝前期,在古北口外的坝下地区,出现了大量的皇庄,汪灏文中写到“古北口以外皆为蒙古牧马地”,自康熙“行开垦之令,到处耕桑无殊内地矣。”映入人们眼帘的是:“远近悉成皇庄,禾苗漫野,雨笠烟犁,无非图画云”。在塞外的皇庄种植的农作物种类繁多:(滦河)“旁皆有皇庄,其种禋小黍、高粱、黍子、糜子、稗子、豆、荞麦,凡七种。”

从古北口到坝上草原大面积的范围内,森林非常茂密,植被丰富,在作者所经历的御道上,遍布着原始森林,在不同的地貌上呈现出不同的特点,作者不厌其烦地对这些植物资源加以记载:

“八月初六,刚到蒙古界,轻霜初下,草色微变,淡黄浓绿错杂成文。一路射干、桔梗诸花虽谢,而马兰、杜若、灿如云霞。苇花飘雪,浅深迥别,忽没马蹄,忽侵马首,皆有佳致。”“丰草横冈路界。两冈之间草中威灵、仙山,茱萸、细辛、射干,触目皆是,野豆蔓生,马食之多肥壮。”

一路上生长着茂盛高大的古松“山径禋崎,古松奇矫,若群龙之浴于海。”“依山古松,较前益胜,老木大者干霄,小者寻丈。一树一奇无有肯雷同者。”随着海拔的升高,出现了落叶松林的情景:“沿岭麓皆落叶松,松叶短而劲,经霜皆萎。以阴山皆天气高寒无不凋之。木耳有未落者。翠黛参天为千松。枝横生如盤。一树十数层,近地一层枝最长,至岭渐小有如浮图,约数十株不知其凌冬又復何状。”

在坝上的低洼处出现了草甸景观:“沿岭脊而东,百草连云,空旷无山,天与地接,草生积水,人马时时行草泽中,不复知为峻岭之巅”,“两崖山木黄红不减,而草渐逐凋枯。或行劲草杂花中,纵辔逐一片黄云;或行芦花荻坞中,挥鞭泛千重白浪,皆有奇致。”

作者还记述了塞外特有的一些植物及特性:“山中野杏树根坚韧,断而就其形。加以雕镂可为香几、笔架,揩摩之,色红紫。”“有蝎子草,触之毒如峰螫须谨防之。”“又有一种白椵木,叶大如团扇。初生时可蒸,冷淘霜后则鲜赤如枫,其皮可治绳为鱼网之纲,乌喇网大鱼常用之。亦可为鸟枪火绳。又有楮包红鲜可爱,干之往往用以为杯。”“乌沙尔器,其果如樱桃可食,微酸,核如小瓜子形。谕云:此果之木大者可为弓,小者可为箭木,虽偶裂亦坚固不可断,塞外名材也。”“见木灵芝,芝寄生杨林间,枝分两翠叶而果生于两叶之中,别有一种生落叶松上,白如玉,软如脂,大径尺,坚久不坏亦异宝也。”“德勒苏草盈路丛生,其草上红下绿,经霜弥劲,蒙古人俟其干枯,色纯变白乃采以献。”

现在这些动植物的种类已经灭绝或濒临灭绝,汪灏的这些记载就非常珍贵,为有关生物学、环境史学、生态学等相关学科的研究提供依据,为动植物种类与分布的研究提供宝贵的资料。

可以看出,汪灏的《随銮纪恩》包涵了一些重要的历史资料,在御道行宫、木兰秋狝、沿途景物描写及气候、水文、生态等自然环境等领域都有较为详细的记载,这些第一手材料记载又是作者亲见亲闻亲历,具体而生动,所记录的内容有较强的可信性,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弥补正史之不足,使得这一时期历史的记载更为丰满。同时对今天制定民族政策,研究区域经济、城镇兴衰、地区经济发展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

[1](清)海忠纂修.承德府志·卷3(建置一)[M].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06.

[2]清圣祖实录·卷212[M].北京:中华书局影印,2008.

[3](清)王锡祺辑.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一秩[M].杭州:杭州古籍书店影印,1985.

[4]石利锋校点.热河园庭现行则例·卷1[M].北京:团结出版社,2012.

[5](清)和珅,梁国治.钦定热河志·卷15(巡典)[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

[6]赵尔巽.清史稿·志六十五·礼九[M].北京:中华书局,1979.

[7]清圣祖实录·卷108[M].北京:中华书局影印,2008.

[8](清)和珅,梁国治.钦定热河志·艺文三·卷109(高士奇《赐宴喀喇沁诸部·恭纪》)[M].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

[9]清圣祖实录·卷285[M].北京:中华书局影印,2008.

[10](清)海忠纂修.承德府志·卷3(诏谕)[M].沈阳:辽宁民族出版社,2006.

[11](清)和珅,梁国治.钦定热河志·卷65(山一)[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

[12](南朝)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卷10(物色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13](北魏)郦道元,陈桥驿.水经注校证·卷14(濡水)[M].北京:中华书局,2013.

[14](清)和珅,梁国治.钦定热河志·卷65(山一)[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

[15](西晋)陆机撰,张少康集释.文赋集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16](清)和珅,梁国治.钦定热河志·卷96(物产五)[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3.

On the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Value of Wang Hao’sSui-luan-ji-en

BU Li-hua,DAI Ke-liang
(Hebei Norm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Chengde, Hebei 067000, China)

In the form of a diary, Wang Hao’sSui-luan-ji-enrecorded the 116 days process of the Qing emperor’s summer resort and Mulan hunting. With rich and colorful contents, it has not only the description of the imperial road and temporary imperial palaces, but also has the description of the grand occasion of Mulan hunting, as well as the records of geography, hydrology, climate, crops, animals and plants and some other contents. These records are the author’s personal experience, so they have a strong credibility. To a certain extent, Wang’s diary can make up for the inadequacy of of fi cial history, and deliver the supplementary records of the history of this period. At the same time, it has a high research value to formulate national policies, research regional economy and urban development in today’s society.

Sui-luan-ji-en; imperial road; temporary imperial palaces; Mulan hunting; animals and plants

K250.6

A

2095-3763(2017)-0007-07

10.16729/j.cnki.jhnun.2017.02.002

2016-11-03

布莉华(1964- ),女,河北滦平人,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图书馆馆长,教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地方历史文化;戴克良(1977- ),男,河南平顶山人,河北民族师范学院避暑山庄研究中心讲师,历史学博士,研究方向为清史、承德地方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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