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生态智慧探微
——以《论语》为核心的考察
2017-03-07高伟洁
高伟洁
(郑州大学 旅游管理学院,河南 郑州 450001)
作为儒学的创立者,孔子无疑是中国古代思想史上最为重要的人物之一。其思想体系之博大精深、思想内涵之丰富厚重,常常使研究者有常谈常新的感觉。孔子思想的核心是“仁”,关注的重点是社会人伦。但除此之外,孔子思想中还有一些丰富内涵未曾引起人们的应有关注。比如,孔子思想中迸发出的生态智慧之光。尽管2500多年前的孔子没有明确提出“生态保护”“生态和谐”“生态伦理”等当代的生态理念,但笔者认为,孔子不仅是一位高扬“仁”“义”旗帜的人文主义者,也是一位充满自然情怀、生态关注的智者。同时应当看到,孔子阐发的生态思想和智慧,并不是出于关注生态环境的考虑,而是在用这些理念来佐证其社会人伦思想。
一、孔子有生态思想吗?
在孔子生活的时代,人们的思想语境中并没有“生态”“生态思想”这样的词语,今天人们面对的严峻生态问题显然也不是那个时代关注的焦点。或许有人会据此认为,孔子没有什么生态思想,也谈不上什么生态智慧。对于这种看法,笔者并不赞同。
事实上,所谓“生态思想”,归根结蒂是人们对“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这一问题进行系统反思的相关思想。中国古代没有“生态”二字,但人与自然的关系却一直是人们关注的一个重大问题。
孔子所生活的时代是古代农业社会,人类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能力还十分有限,人类行为对自然生态的巨大影响尚未完全显现出来,环境问题、生态危机也不是那个时代的焦点。但不能否认,人类从古到今一直面临着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人类一直也在苦苦思考着人与生态环境如何相处的问题,今日的诸多问题,在某种程度上也同样困扰着我们的古圣先贤,他们对这些问题的反思显然也是思想史研究者不应忽视的课题。
基于以上认识,笔者认为,孔子对自然之“天”的阐释,对“天命”的敬畏,对自然之乐的欣赏,对简约生活方式的赞赏,以及他朴素的生态伦理思想,体现出了不凡的生态智慧,这些思想和智慧的火花于当前生态问题仍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价值。
二、孔子生态思想要义
(一)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以自然释“天”
孔子心目中的“天”到底是什么,这是我们探究孔子生态智慧的一个前提。西周以前,“天”在人们心中是无所不能的人格神。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天崩地裂”,华夏社会进入大转型、大裂变时期,“天”作为宗教神道主义的至尊人格神,其权威地位开始受到质疑。“礼崩乐坏”冲刷着三代以来宗教神道世界观思想体系的根基,最终使之坍塌,春秋时代的思想进程,“呈现出一个从宗教走向世俗的基本态势”[1]60,而这一态势在人们对“天”的诠释与界定中得到突出的体现。
杨伯峻先生认为,孔子心中的“天”有三种含义:一是自然之天,二是义理之天,三是主宰或命运之天[2]10。《论语》中表现命运之天或主宰之天的比较多,但我们不能简单认为孔子是一位神道主义者、宿命论者。因为他在使用“命运之天”的时候,常常是情绪比较激动或消沉之时。比如《雍也》篇中:“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2]64《子罕》篇中:“吾谁欺,欺天乎?”[2]90《论语》中表现自然之天的,仅有三次,且两句是重复句: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2]188?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2]83。孔子对“自然之天”的表述很少,但其思想意义却是重大的。蒙培元先生认为,将“天”解释为自然界,是孔子的最大贡献[3]21。孔子并没有明确给“天”下一个定义,但他将“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作为“天”的功能,这就在理论上否定了西周以来作为超自然的“上帝之天”,而明确指出“天”是包容四时运行、创造万物生长的“自然之天”。当代环境伦理学认为,创生性是大自然的根本特点。孔子为“天”所做的功能界定与当代环境伦理学的观点不谋而合,体现了不凡的生态智慧。
(二)骥称其德:朴素的生态伦理思想
除了攫取资源,供我所用,大自然中的动物、植物对于人类还有没有其他价值?古往今来,在许多人眼中,大自然仅仅具有被人类作为资源利用的工具价值,这无疑是造成今日日益严峻的生态危机的重要根源之一。著名环境伦理学家霍尔姆斯·罗尔斯顿认为,除了工具价值,大自然还具有内在价值。这种内在价值是不以人类的评价为前提的,它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价值,是一种自然的“善”。“某些价值是已然存在于大自然中的,评价者只是发现它们,而不是创造它们。”[4]159排除“人类中心主义”来讨论大自然的价值,是罗尔斯顿在理论上最大的贡献。从内在价值来讲,一棵树的价值,不是因为在人们看来它枝叶苍翠、美丽挺拔,也不是因为它可以为人类提供燃料和建材,树的存在本身就有自己的目的、自己的好、自己的善。把“伦理扩展到大地”,尊重自然、尊重生命,是当代环境伦理学在实践中的基本诉求。
孔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2]156。称千里马为骥,不是赞美它的力量,而是赞美它的品德。马也有德吗?按照人类中心主义者的观点,再好的马也仅仅是马,仅仅是人类利用的工具而已,和德没有任何关系。相对于一般的马,人们也许会比较爱惜好马,但这往往也是出于好马会给人类带来更大工具价值的考虑。孔子当然深知好马的工具价值,但他偏偏“不称其力”,而“称其德”,认为好马自有其德。马对主人的忠诚,马与主人之间情感的交流,这难道不是一种德吗?人与马之间难道仅仅应该就是一种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吗?
当然,孔子讲“仁者爱人”,人始终是孔子关心和关注的核心,《乡党》篇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情:“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2]105家里的马棚失火,孔子的第一反应是是否烧伤了人,而没有考虑马。可见,孔子对生命的尊重、爱护是有层次、有差别的,他对动物植物价值的肯定(也可以理解为“爱物”),是孔子“爱人”之心的一种延伸和升华。尽管如此,孔子的“骥称其德”思想,将“道德”加于动物身上,仍可视为一种朴素但可贵的生态伦理思想。
(三)吾与点也:畅享自然的生命情怀
孔子的理想人生到底是怎样的?传统的看法是孔子是积极入世的,他的人生最高理想是将自己的“仁政”付诸实施,建立自己的理想国,这当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亲近大自然,与自然融合,体味自然之乐,也是孔子的人生最高志趣。《先进》篇为我们描述了这样一段充满诗意的美好画面: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路、曾皙、冉有和公西华陪孔子闲谈。孔子请每个弟子“各言其志”。子路说自己可以治理“千乘之国”,不出三年,可以使百姓“有勇”,而且“知方”,懂得道理。孔子微微一笑。冉有说自己可以治理一个小国家,三年光景,可使百姓富足。公西华说自己愿意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在国家祭祀或同外国盟会时做个司仪。最后,轮到曾皙了。曾皙正在抚琴,听到老师的“提问”,忙放下琴起身答道:“异乎三子者之撰。”我的志向和其他三位的不一样啊,曾皙说道:“莫春者,春服即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2]119
曾皙描述的是一个“天人合一”的诗意生存状态。对此,孔子长叹一声表示:吾与点也!对曾皙的人生志向表示赞同与向往。在这里,孔子鲜明地表达了他愿意亲近大自然,与大自然融合,体味自然之乐的人生情怀。孔子还有一句名言,“智者乐水,仁者乐山”[2]62。山水所代表的大自然是一切生命的源泉,是承载“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的“天”,对山水的热爱应该成为一个仁者不可或缺的审美情怀。
(四)贤哉回也:俭用节欲的消费观
孔子主张,作为一个君子,应该过一种物质上简朴的生活,而追求精神上的富足。关于这一点,在《论语》中有相当多的体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2]9。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2]70-71。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2]91?奢则不孙,检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2]77。
孔子是非常重视“礼”的,但他并不看重礼的外在形式,反对用奢华的物质形式来行礼,孔子更看重人在从事礼仪活动中的真实情感。颜回是孔子最得意的弟子,可惜英年早逝,颜回死后,孔子非常悲伤,弟子们考虑到老师的情感,想要厚葬颜回。孔子却坚决反对。可弟子们最终还是违背师命,将颜回厚葬。为此,孔子还对弟子们发了一通脾气。孔子进而阐发了他对“礼”的理解: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2]24。这是孔子对“礼之本”的重要阐释。对于生活俭朴的弟子颜回,孔子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2]59!
财富多寡并不是衡量人生幸福的标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一个君子,应从对“道”“义”的追求过程中获得精神与情感上的满足,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富足的。孔子对“颜子之乐”的赞赏,是孔子对幸福观的一种表达,也是对简约生活方式的一种肯定。
对于统治者治国理民,孔子也强调节俭,“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2]4。孔子把“节用”与“爱人”放到同等的高度。“节用”,过一种简约朴素的生活,客观上必然要求人们具有一种珍惜自然资源,合理开发利用自然资源的生态保护意识。《述而》篇载:“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2]73孔子钓鱼,不用大绳横断流水来将鱼“一网打尽”,用带生丝的箭射鸟,不射归巢的鸟。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鱼、鸟的繁衍生息,为了保存自然延续的生命力。这是一种仁心的自然流露。基于这样的认识,孔子发出了充满人道主义的环保呼吁:刳胎杀夭则麒麟不至郊,竭泽涸渔则蛟龙不合阴阳,覆巢毁卵则凤皇不翔[5]1926。对比今日人们为满足物质欲望的疯狂追求,“竭泽而渔”式的对自然资源的疯狂掠夺,孔子对朴素简约生活的肯定,对自然资源的珍视与保护,是值得充分肯定的。
三、孔子以生态智慧佐证社会人伦思想
孔子对自然之天的阐释,对自然之乐、简约生活方式的赞赏,以及他朴素的生态伦理思想,确实体现出一定的生态智慧,这些思想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对当前人们面临的生态环境问题也具有一定的借鉴价值。但我们不能忘记,孔子关注的核心仍然是社会人伦,他的生态伦理思想乃是为其社会人伦思想体系构建服务的,换句话说,他的“生态智慧”是论据而不是论点,对孔子生态思想的作用和地位应有一个中肯的评价。
(一)以自然之“天”来论证对“天命”的敬畏
《论语》中“天命”一词共出现三次: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2]12。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2]177。前文谈道,孔子阐发了“自然之天”。天虽“不言”,但“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又恰恰是一种无声的天的“语言”。从自然之天的视角,“天命”在某种程度上即可以理解为大自然的运行规律。寒来暑往、物换星移、草木枯荣、候鸟迁徙,大自然展现在人类面前的、亘古不变的周期性变化节律对人类活动和社会运行节奏有着决定性的影响,这是不以人类意志为转移的客观存在。当然,在孔子生活的时代,由于受到社会生产力、科学技术发展的限制,大自然在人类面前一直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存在,孔子所讲的天命也必然带有一定的类宗教色彩,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孔子认为,君子对于“天命”应该充满敬畏之心,“畏天命”才有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君子。为什么要敬畏“天”,敬畏“天命”?因为“天命”是客观存在,代表的是上天的运行规律,代表的是不容置疑的秩序。敬畏自然、敬畏上天,是君子必须具备的思想素质。否则,“获罪于天,无所祷也”[2]27。同时,孔子还要求君子在人生实践中努力去“知天命”。只有经过这个阶段,人最终才能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的人生境界,获得最终的心灵自由。
(二)用生态伦理来佐证社会人伦思想
前文谈道,孔子说,“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把千里马叫作骥,并不是称赞它的气力,而是赞美它的品德。孔子在这里将衡量人类品质的标尺——“德”赋予到马的身上,换句话说,孔子将人际的伦理道德拓展到了人与动物之间,体现出一种朴素的生态伦理思想意蕴,这是了不起的认识。但话又说回来,孔子说这句话的真正着眼点是在马身上吗?显然不是。朱熹《论语集注》曰:骥,善马之名。德,谓调良也。尹氏曰:“骥虽有力,其称在德。人有才而无德,则亦奚足尚哉?”骥不仅有力善跑,还有德,是有力又有德的马。只有力,没有德,那是野马。孔子说“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是在打一个比方,以马来喻人。
善马是经过驯化,有力又有“德”的马。人,也是一样。如果只有力,没有德,就会成为社会的“害群之马”。有力又有德,集能力、德行于一身,既能实现个人价值,又能实现社会价值,这是儒家推崇的君子理想人格范型。孔子可能是在回答微生亩,也可能有其他所指,但他说的是人,不是马,他讲的是人的品德修养,是社会人伦。只不过,他要借助这种生态伦理思想来更好地说明他的社会人伦思想。
孔子还讲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2]95有学者认为,这是孔子在强调松柏的“内在价值”,这种说法有待商榷。笔者认为,这是孔子用寒冷的冬天和松柏的凋零打了一个比喻。到了寒冷的季节,才知道松柏是最后凋零的。四季轮回,花开花落,北方人对树木的变化看得最真。孔子不是在讲自然知识,也不是要肯定松柏的内在价值,他是用普通的自然常识来论证社会伦理。在严寒的季节,其他树木都凋零了,只有松柏顶风冒雪、傲寒屹立。君子只有具备了松柏这种不畏严寒的坚强意志,在经受任何艰难困苦时,才能不改本色,不忘初心,坚守道统,砥砺前行。
(三)以自然之乐抒发君子人生旨趣
孔子的“吾与点也”,表达了他愿意亲近大自然,与大自然融合,体味自然之乐的人生情怀。但孔子对社会人伦没有也不可能遗忘,对其他几位弟子的言论他也没有予以否定,他的人生理想是多向度的。
实际上,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首田园诗,每个人的人生理想都不是单一维度的。儒家君子的理想国是建立王道社会,人生追求则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但是不是每个君子每日每时都要心心念念于兹呢?子路要治理千乘之国,冉有要治理小国,公西华要做司仪,这些是他们的社会理想,通过治理千乘之国、治理小国、做司仪可以实现他们的社会价值,但不排除他们在积极进取的工作之余,也有自己的另一面,也有自己的另一个人生理想。可以肯定,曾皙描绘的也只是他人生理想的一个方面。
同样,孔子讲,“智者乐水,仁者乐山”,似乎也可以这样理解。一方面,孔子看到了山水所代表的大自然是一切生命的源泉,对山水的热爱应该成为一个君子不可或缺的审美情怀。另一方面,这里孔子也是在抒发自己人生理想的另一个取向。这句话后面还有两句话:“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2]62智慧的人懂得变通,仁义的人心境平和。智慧的人快乐,仁义的人长寿。这或许才是孔子讲“智者乐水,仁者乐山”的真正着眼点。
(四)用“颜子之乐”阐释君子理想人格
孔子对于生活俭朴的弟子颜回给予了极高的评价,颜回也是孔子最喜欢、最得意的门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孔子对此大为赞赏,“贤哉回也”!孔子对“颜子之乐”的赞赏,以及孔子在个人层面、国家层面对节俭、节用的大力提倡,确实具有进步意义。但我们认为,孔子倡导节俭的生活方式,赞赏“颜子之乐”乃是用以阐释君子理想人格的一个论据。
孔子对“颜子之乐”的高度赞赏,到底是基于什么目的呢?首先,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是他的现实生活条件,而不是他的刻意生活追求。孔子欣赏颜回是欣赏他虽然贫穷,但却能安贫乐道,贫困不影响他对人生理想的追求,不影响他作为君子的人格尊严,而这正是君子理想人格的魅力所在。孔子并不是指人们一定要去过“苦行僧”的生活才能成为君子。孔子并不反对求富,相反,孔子曾明确表示:“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2]69可见,追求富贵与君子理想人格并不矛盾,但孔子倡导求富一定要建立在合乎道义的基础上。“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去之,不去也。”[2]36“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2]71在孔子看来,在合乎“道义”的基础上获得“富贵”,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事情。只是,作为一个君子,当处于一种简陋的物质生活境地时,仍应不忘初心,安贫乐道,追求自己的人生理想,而不应放任自己,为了追求富贵不讲道义,不择手段。“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2]37一个真正的君子,应从对“道”“义”的追求过程中获得精神上的富足,获得情感上的满足,这样的人生才是真正富足的。这一点往往是常人难以做到的,而颜回“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下,仍然乐在其中,志趣不改,所以孔子对颜回的大加赞赏就不足为奇了。总之,孔子对“颜子之乐”的高度赞赏,乃是要借此来阐释儒家君子理想人格范型。
再看,“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孔子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鱼、鸟的繁衍生息,为了保存自然延续的生命力。这是一种仁心的自然流露。一些学者据此认为,这体现了孔子对大自然的敬畏与尊重,体现了孔子可贵的生态保护思想。这一观点有一定道理,但未免有拔高之嫌。不可否认,孔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的做法,客观上有利于维护生态平衡。但问题是孔子讲这句话真的就是出于资源保护吗?似乎未必。这句话出自《述而》篇,《述而》篇前前后后说了许多关于“君子”的话,“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2]67,“子以四教:文,行,忠,信”[2]73,“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2]76,“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2]77等。这中间突然来一句“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似乎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论语》收录的都是孔子及其弟子松散的语录文集,上下文之间或许并没有必然联系,但在这里显然还是有所指的。“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是指君子的行为规范,即要“取物有节”“动静有节”。用大网捕鱼、夜捕宿鸟当然既容易,捕得又多,但不应是君子的所作所为。一方面,这是君子“仁心外化”“德泽于鸟兽”的客观要求;另一方面,钓鱼、射鸟本身也不免带有一定的娱乐性质,不应是“至于道”的君子应该关注的对象。《左传·隐公五年》记载了这样一件事,鲁隐公喜欢看渔民捕鱼,大夫臧僖伯立即上谏,认为这是不务正业,不合礼法。看看都不好,更不要说亲自去拉网捕鱼、夜杀宿鸟了。
[1]姜建设.周秦时代理想国探索[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8.
[2]杨伯峻.论语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0.
[3]蒙培元.孔子天人之学的生态意义[J].中国哲学史,2002(2):21—28.
[4]霍尔姆斯·罗尔斯顿.环境伦理学:大自然的价值以及人对大自然的义务[M].杨通进,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5]史记:第四十七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