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引《老子》考论
2017-03-06柯镇昌
柯镇昌
(1.九江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江西九江 332005;2.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汉代引《老子》考论
柯镇昌1,2
(1.九江学院文学与传媒学院,江西九江 332005;2.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汉代引文风气盛行,《老子》是人们喜欢引用的经典之一。人们在征引《老子》时,具体的称谓方式并不一致。汉代引文中的《老子》绝大部分都与今存《老子》文本相似,但也存在着一些不同的地方,有时文辞的改易却会带来文意上的变化。汉代学者对于《老子》的征引,更多着眼于它的治国方略上。通过对汉代引文的考察,可以大致窥知《老子》一书在汉代的接受状况。
汉代;《老子》;引文;接受
汉代引文风气盛行,尤其自武帝实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政策以来,文章中的引文现象日渐增多,引文的对象也更向儒家经典集中,《诗》《书》《易》等逐渐成为汉代引文的主要出处。相较而言,儒家学派以外的书籍受到的关注度就要少很多,唯独《老子》一书例外。与其他子书相比,《老子》在汉代被征引的次数显得比较多。该书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广泛流行,到了汉代依然为人们所接受。本文试对汉代引《老子》的具体情形作一简要探寻。
一、汉代著述征引《老子》的称谓方式
关于《老子》的作者及其成书时间,前人颇多争议。《史记·老子韩非列传》:“老子者,楚苦县厉乡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聃,周守藏室之史也。……老子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居周久之,见周之衰,乃遂去。至关,关令尹喜曰:‘子将隐矣,强为我著书。’于是老子乃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终。”[1]2139-2141自北魏崔浩开始,学者们对于这段记载便开始有了怀疑。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在疑古思潮的影响下,以梁启超、胡适、罗根泽等为代表的众多学者围绕以下几个问题进行了大量辨析:一是老子与老莱子、周太史儋的关系;二是老子其人与《老子》其书的关系;三是老子生存时代;四是《老子》的成书时代。随着1973年马王堆帛书《老子》甲、乙本和1993年郭店楚简《老子》的出土,人们对于《老子》成书的时间有了更为清晰的看法。由于郭店楚墓“具有战国中期偏晚的特点,其下葬年代当在公元前4世纪中期至前3世纪初”[2]47,《老子》成书时间不应晚于战国中期。
早在先秦,《老子》一书已经广泛传播。郭店楚简《老子》的存在,《文子》的演说,《韩非子》的注释,《庄子》《列子》《战国策》等书的引用,都说明了《老子》一书的流行程度。如《战国策·齐策四》载颜斶引老子曰:“虽贵必以贱为本,虽高必以下为基。是以侯王称孤、寡、不穀,是其贱之本与。”《魏策一》引《老子》曰:“圣人无积,尽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韩非子·难三》引《老子》论子产曰:“以智治国,国之贼也。”两汉时期,相比于其他子书,源自《老子》的引文数量比较多。人们征引《老子》时的具体称谓方式并不一致,其中以“老子曰”或“《老子》曰”出现最多,如:
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淮南子·齐俗训》)
故老子曰:“虎无所措其爪,兕无所措其角。”(《淮南子·诠言训》)
《老子》曰:“报怨以德。”(刘向《新序·杂事第四》)
《老子》曰:“能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之王也。”(刘向《新序·杂事第四》)
《老子》曰:“人之饥也,以其上食税之多也。”(《后汉书》卷三十下《郎顗传》郎顗《对状尚书条便宜七事》)
由于古书没有标点,故“老子曰”与“《老子》曰”是无法区分的,两者实际也没有形成语义上的区别。“老子”又称“老氏”或“老聃”,其表述方式有“老聃曰”“老氏称”“老氏有言”“故老聃之言曰”“老聃有遗言”等,如:
老聃曰:“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新书·审微篇》)
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史记·酷吏列传序》)
老氏有言:“知足不辱。”(《后汉书》卷三十六《张霸传》)
故老聃之言曰:“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出于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淮南子·原道训》)
老聃有遗言:“贵知我者希。”(《汉书》卷九十七下《扬雄传下》扬雄《解难》)
亦有不用“曰”者,如:
老子:“夫唯病病,是以不病。”(《潜夫论》卷二《思贤篇》)
老聃:“大丈夫处其实,不居其华。”(《潜夫论》卷七《释难篇》)
淮南王安《上书谏伐南越》(文见《汉书》卷四十六《严助传》)和魏相《上书谏击匈奴右地》(文见《汉书》卷七十四《魏相传》)都直接引用今书《老子》卷三十“军旅之后,必有凶年”句,《史记·酷吏列传序》引《老子》卷四十一“下士闻道大笑之”句,这些引文之前都没有交代出处。实际上,像这样不交代引文出处而直接引文的例子在历代都很多。
汉代也有直接将《老子》称为“经”的例子,如:
老氏之经曰:“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居其实不居其华,故去彼取此。”(《后汉书》卷四十三《朱穆传》朱穆《崇厚论》)
但是,这样的例子却非常少见。今存汉代文献多出自儒家之手,儒家学者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而引《老子》,并不说明他们心中已将《老子》视为经典。司马迁《史记·老子韩非列传》:“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岂谓是邪?”[1]2143可见司马迁也认可儒道两家毕竟是有所分别的。儒道互别的情形源于先秦,高亨、池曦朝《试谈马王堆汉墓中的帛书〈老子〉》指出:“战国时代,不仅道家引用《老子》,而且墨家、法家也引用《老子》,只有儒家未引用《老子》(荀子非儒家)。这是儒家反对道家的一种表现,至于道家反对儒家,在老庄书中是常见的。”[3]5诚然,《孟子》《荀子》二书引文极多(尤其喜欢引“诗”),但却不引《老子》。到了汉代,两大学派既有区分,又有融合,儒者经常引用《老子》,却很少将其与儒家经典相提并论,朱穆可谓特例。《后汉书》卷四十三《朱穆传》:“(朱穆)尊德重道,为当时所服。常感时浇薄,慕尚敦笃,乃作《崇厚论》。”[4]1463阅读其《崇厚论》亦可发现,朱穆确有调和儒道的倾向。他偶尔将《老子》称之为“经”,也就不足为奇。
二、引文与今存《老子》版本的比较
我们今天所见到的《老子》版本众多,比较著名者如传世文献王弼注本、河上公注本、严尊注本、傅奕注本等,出土文献有马王堆帛书甲本和乙本、郭店楚竹简本等。比照这些版本,可以发现汉代引文中的《老子》绝大部分都与这些本子相似,但也存在着一些不同的地方,其中较为普通的是增删虚词。如:马融《延光四年日蚀上书》(文见《全后汉文》卷十八)引《老子》曰:“图难于其易也,为大于其细也。”河上公本、王弼本皆作“图难于其易,为大于其细”,傅奕本作“图难乎于其易,为大乎于其细”,帛书本作:“图难乎□□□,□□乎其细也。”各本虚词不同而义不变。又如《淮南子·原道训》引老聃之言曰:“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河上公本、王弼本、傅奕本、帛书本皆作“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是引文少了一个“之”字。
一般来说,虚词的增减不会影响到文句意义的变化。实际上,有些实词的改易也不一定会影响到文意。如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引《老子》第八十章“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河上公本、王弼本皆作“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傅奕本作“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帛书本作“甘其食,美其服,乐其俗,安其居”,文字稍异而大意相同。又如《盐铁论》卷八《世务篇》引老子曰:“兕无所用其角,螫虫无所输其毒。”《淮南子·诠言训》引老子曰:“虎无所措其爪,兕无所措其角。”两条引文均出自《老子》第五十章,河上公本、王弼本、傅奕本为:“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其刃。”帛书本为:“兕无所揣其角,虎无所措其爪,兵无所容□□。”上述两条引文虽然与今天所见的《老子》在文字上存在着一定的差异,但其大意基本相同,都是说善于养生者善于避开他人他物的伤害。
但有时文辞的改易却会带来文意上的变化。如《史记·扁鹊仓公列传赞》引老子曰:“美好者不祥之器。”今本《老子》第三十一章多作“夫兵者不祥之器”,“兵者”与“美好者”毕竟不是同一概念。又如扬雄《解难》(文见《汉书》卷九十七下《扬雄传下》)引老聃遗言:“贵知我者希。”引文出自《老子》第七十章,河上公本、王弼本、傅奕本均为:“知我者希,则我者贵。”与引文大意接近;而帛书本作“知者希,则我贵矣”,意思明显不同。
还有一种情形就是,引文明确标明源自《老子》却不见于现知《老子》书中。如《盐铁论》卷一《本议篇》引老子曰:“贫国若有余,非财多也,嗜欲众而民躁也。”该句不见于《老子》,却见于《文子·自然篇》和《淮南子·齐俗训》。然据王利器考证,其源当出自《文子》。[5]16《文子》以解说《老子》为务,属老子后学之作,两者混称也情有可原。又如《后汉书》卷六十三《李固传》载李固《对策后复对》引《老子》曰:“其进锐,其退速也。”这条引文同样不见于《老子》各本。
引文与其文献源在文句上形成差异的原因有多种,但总的来说不外乎以下两种:
第一种是版本的原因,具体分为三种情形:一是征引之文(如《史记》)的版本在后世有了变易;二是文献源(如《老子》)的版本在后世有了变易;三是引用时就存在着多种版本。如《史记·日者列传》引《老子》曰“无名者万物之始”,河上公本、王弼本、傅奕本均为:“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唯帛书本作:“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可见《史记》引文与前三种有异而与帛书本相同,版本的变易正是产生这种差异的原因。
第二种是在引用过程中产生了变易,这也可以分为三种情形:一是引文者在抄写传说时的疏忽或对原文的记忆缺乏准确性而无意形成文字差异;二是引文者为了语句的通顺和上下文的流畅故意对原文作出改易。如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引《老子》第八十章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其中“至治之极”四字不见于今存《老子》各本,应是司马迁为了前后文的顺畅而增入。刘笑敢指出,考察《老子》古本和今本可以发现,后来编校者的加工原则就是尽可能增加四字句和删减虚词。[6]41这样的情形更为多见。三是为了迎合己意而故意更改。引文时依据自己需要对原文略作修改的例子是比较常见的,如《盐铁论》卷十《周秦篇》引《老子》第五十七章:“上无欲而民朴,上无事而民自富。”今存河上公本、王弼本、傅奕本均为:“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帛书本末句为“我欲不欲而民自朴”,竹简本为:“我无事而民自富;我亡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欲不欲而民自朴。”今存各本的字词和文句顺序略有不同,文意却基本相似。它们的主语都是“我”,即可代指任何人,当然不难看出,这里的“我”是以居于“民”之上的行政者。《盐铁论》引文的主语改作“上”,则其“统领万民的统治者”的意味就更加明确,与其论证的主题也更相吻合。
三、汉代引《老子》的内容与功能
《老子》一书虽然仅有五千余言,蕴含的思想却极为丰富,给予后世不尽的启示。以今天的学术眼光来看,《老子》书中的内容涉及到了哲学、政治学、军事学、文化学、文学、宗教学等诸多领域,为后人的征引提供了丰赡的内容。
汉代学者对于《老子》的征引,更多着眼于它的治国方略上。《老子》书中描述了一个理想的社会,那是一个“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和谐世界,百姓安居乐业,没有战争,万物祥和,司马迁撰《史记·货殖列传》于是引此句来描述一个“至治之极”的社会。但是,现实的状态并不总能合乎于“道”,《新书·审微篇》引老聃曰:“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就是强调治乱须防范于未然。《老子》书中关于统治术的表述,更是人们喜欢引用的对象。如《淮南子·齐俗训》引老子曰:“治大国若烹小鲜。”刘向《说苑》卷一《君道篇》引老子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借人。”《新序·杂事第四》引《老子》曰:“能受国之不祥,是谓天下之王也。”翟酺《上安帝疏谏宠外戚》(文见《后汉书》卷四十八《翟酺传》)引老子称:“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另如《史记·酷吏列传序》和《汉书》卷九十《酷吏传》皆引老氏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郎顗《对状尚书条便宜七事》(文见《后汉书》卷三十下《郎顗传》)引《老子》曰:“人之饥也,以其上食税之多也。”则是对社会无道原因的揭露和分析。另外,《老子》认为“兵者不祥之器”,主张谨慎用兵,相关表述同样为汉代学者所引述。如淮南王安为了阻止武帝出兵南伐而作《上书谏伐南越》,就先后引用了源自《老子》的“军旅之后,必有凶年”,“师之所处,荆棘生之”二句。
司马迁《史记·老子列传》指出:“李耳无为自化,清静自正。”“老子所贵道,虚无,因应变化于无为。”[1]2143,2156诚然,强调清静无为是《老子》一书的主要特色,而这一思想也常为汉代学者们所汲取,如《盐铁论》卷十《周秦篇》引《老子》文:“上无欲而民朴,上无事而民自富。”《淮南子·原道训》引老聃曰:“天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出于无有,入于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有益。”可见汉代人同样崇尚清静无为,并且认可老子是主张该思想的代表人物。
《老子》为人处世的思想在汉代同样有着较大的影响力。如贾谊《新书·退让篇》、刘向《新序·杂事第四》均引《老子》“报怨以德”句;《后汉书》卷三十六《张霸传》载张霸引《老子》“知足不辱”句;《潜伏论》卷七《释难篇》、朱穆《崇厚论》引《老子》“大丈夫处其实不居其华”句;马融《延光四年日蚀上书》(文见《全后汉文》卷十八)引《老子》“图难于其易也,为大于其细也”句。《老子》强调人要善于养生避害,《淮南子·诠言训》引文“虎无所措其爪,兕无所措其角”,《盐铁论》卷八《世务篇》引文“兕无所用其角,螫虫无所输其毒”,都属于这样的内容。
《老子》一书在我国哲学史上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其中关于哲学思想的表述同样是后人关注的重点,相关文句也是汉代学者征引的对象。如《史记·日者列传》引文“无名者万物之始”,《后汉书》卷三十下《郎顗传》载郎顗《上书荐黄琼李固复条便宜四事》引文“大音希声,大器晚成”,《后汉书》卷三十六《范升传》载范升《奏难费氏易左氏春秋立博士》引文“学道日损”和“绝学无忧”,都是哲学的叙述。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这方面的例子其实并不多见。汉代学者征引《老子》,大多还是着眼于现实社会问题,对于那些抽象得有点玄乎的哲理文句,其实引用得并不多。
汉代人们引用《老子》基本都是为说理服务,但他们的表述方式却不一样:有的是先引文,再说理;有的是先说理,再引《老子》文句以辅证或作结。仅以司马迁《史记》为例:《酷吏列传序》先引孔子“导之以政,齐之以刑”句和老子“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句,由是引出自己的观点:“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浊之源也。”《史记·货殖列传》开篇引《老子》第八十章,旨在说明为政者对百姓要因势利导,而不可与民争利。上述两处引文,都起到了引出议论的作用。《史记·日者列传》载司马季主曰:“此夫老子所谓‘上德不德,是以有德’”,宋忠曰“此老子所谓‘师之所处,荆棘生之’者也”,两处引文都是对自己说理的结语。另外,各书中存在的由“故老子曰”引出的引文,基本都起着辅证或作结的作用。
四、汉代引文与汉代《老子》接受
通过对汉代引文的考察,可以大致窥知《老子》一书在汉代的接受状况。据不完全统计,直接标明源自《老子》的汉代引文有30余条(不包括《淮南子·齐应训》53条),在数量上要远远少于《诗》《书》《易》《论语》等儒家经典,相比于儒家以外的其他子书却又显得比较多。从时间上比较,西汉与东汉的引“老”次数差别不大,西汉前期与后期的区别也不大,各时间段的引文数量相对比较平衡。众所周知,两汉以儒学最为兴盛,但“老学”的显学特色并未消失,哪怕在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也是如此。具体表现如下:
首先,《老子》一书获得两汉多位统治者的青睐,甚至被尊奉为治国方略,对汉代政治产生了重要影响。《史记·陈丞相世家》:“陈丞相平少时,本好黄帝、老子之术。”[1]2062尽管黄老之术兼通法家术势,但《老子》却是其中的核心经典。汉景帝的母亲窦太后最推崇老子,《史记·外戚世家》载:“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景)帝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1]1975窦太后尊道而黜儒,曾将拒绝尊奉老子的辕固生送入野猪笼。《后汉书·祭祀志中》:“桓帝即位十八年,好神仙事。延熹八年,初使中常侍之陈国苦县祠老子。九年,亲祠老子于濯龙。文罽为坛,饰淳金釦器,设华盖之坐,用郊天乐也。”[7]3188《后汉书》卷二十三《窦章传》:“是时学者称东观为老氏臧室,道家蓬莱山。”[7]821-822可见汉桓帝也是老子的拥趸。
其次,学习和研究《老子》的人非常多。如《史记·乐毅列传》载高帝时:“乐臣公善修黄帝、老子之言,显闻于齐,称贤师。”[1]2436《万石列传》附《直不疑传》载直不疑“学老子言。”[1]2771再以《后汉书》记载为例:卷十九《耿弇传》:“(耿弇)父况,与王莽从弟伋共学《老子》于安丘先生。”卷三十六《范升传》:“(范升)习《梁丘易》《老子》,教授后生。”卷三十九《淳于恭传》:“(淳于恭)善说《老子》,清静不慕荣名。”卷四十八《翟酺传》:“酺好《老子》,尤善图纬、天文、历算。”卷六十上《马融传》载马融“注《老子》《淮南子》《离骚》。”卷八十三《梁鸿传》:“初,鸿友人京兆高恢,少好《老子》。”[4]703,1226,1301,1602,1972,2768杨树达《老子古义·汉代老学者考》据司马、班、范、荀、袁五家史书,考得传记明载习《老子》或称好其术凡得五十余人:盖公、曹参、陈平、田叔、河上公、汉文帝、司马季主、窦太后、汉景帝、窦氏子弟、直不疑、王生、汲黯、郑当时、黄子、司马谈、司马迁、杨王孙、刘德、邓章、严遵、邻氏、傅氏、徐氏、刘向、蔡勋、安丘望之、耿况、王伋、班嗣、杜房、甄字、冯衍、向长、高恢、任光、任隗、范升、淳于恭、楚王英、郑均、樊融、樊瑞、翟酺、马融、杨厚、周勰、矫慎、汉桓帝、张角、向栩、折像、刘先、冯颢;其非毁老子者凡二人:辕固生、刘陶。[7]219-226实际人数并不止此。
再次,关于《老子》的著述非常多。班固《汉书·艺文志》“诸子略”著录道家书籍三十七家共九百九十篇,其中有《老子邻氏经传》四篇,《老子傅氏经说》三十七篇,《老子徐氏经说》六篇,刘向《说老子》四篇,都是传述《老子》的著作,但早已亡佚。刘安《淮南子·道应训》也对《老子》中的大量语句进行了阐释。又,《隋书·经籍志三》:“《老子道德经》二卷,周柱下史李耳撰。汉文帝时,河上公注。梁有战国时河上丈人注《老子经》二卷,亡。”[8]1000又《汉书》卷七十二《王贡两龚鲍传》:“蜀有严君平,……闭肆下帘而授《老子》。博览亡不通,依老子、严周之指著书十余万言。”[9]3056《三国志·秦宓传》:“严君平见《黄》《老》作《指归》。”[10]975《隋志》云:“汉长陵三老毋丘望之注《老子》二卷,汉徵士严尊注《老子》二卷,亡。”“《老子指归》十一卷。严尊注。”“《老子指趣》三卷。毋丘望之撰。”[8]1000可见严尊撰有《老子指归》十一卷,毋丘望之撰有《老子指趣》三卷。除此之外,他们两人还都有《老子注》二卷,不过到唐初已经亡佚了。
最后,汉代是道教初步形成的时代,道教以老子为教主,以《老子》为经书,张陵(一说张鲁)为此作《老子想尔注》,使《老子》的传播范围扩展到底层信众。不过这些受众大多文化水平不高,极少有能从事创作者,又因教徒多参与汉末战争,即使有引文者也难以留存至今。
《老子》一书在汉代获得很高的评价。尤其汉初,人们对《老子》的尊奉程度甚至超越“五经”。《汉书》卷八十七下《扬雄传赞》载桓谭曰:“昔老聃著虚无之言两篇,薄仁义,非礼学,然后世好之者尚以为过于‘五经’,自汉文、景之君及司马迁皆有是言。”[9]3585如司马谈《论六家要旨》评述先秦各派,认为儒、法、墨、名、阴阳诸家各有优劣,却唯独推崇道家“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7]3289,3292总之,《老子》一书对于汉代社会的影响,涉及到政治、宗教、文化诸领域。考察汉代学者对《老子》的征引,大致可以印证该书在汉代的接受状况。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2]荆门市博物馆.荆门郭店一号楚墓[J].文物,1997,(07).
[3]高亨,池曦朝.试谈马王堆汉墓中的帛书《老子》[J].文物,1974,(11).
[4]范晔.后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5.
[5]王利器.盐铁论校注[M]//新编诸子集成.北京:中华书局,1992.
[6]刘笑敢.老子古今[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7]杨树达.周易古义老子古义[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12.
[8]魏征.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9]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10]陈寿.三国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2.
Research on the Citation of Laozi in Han Dynasty
KE Zhen-chang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the Media,Jiujiang University,Jiujiang Jiangxi,332005,China; Institute of Literature,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732,China)
The citation has gain prevalence in Han Dynasty.Laozi is a favorite classic from which pepole cited a lot.The forms of addresses cited from Laozi are not the same.Most of sentences cited from Laozi in Han Dynasty are similar to the extant version except some changes.These changes,however,lead to different meanings.The scholars’citation in the Han Dynasty focused on national strategies.Through the study of the citation in Han Dynasty,the acceptance of Laozi in Han dynasty can be observed.
Han Dynasty;Laozi;citation;acceptance
I209
A
1009-6051(2017)01-0096-09
10.13950/j.cnki.jlu.2017.01.010
责任编辑:曲筱鸥
2016-12-22
周口师范学院老子文化研究院2015年度课题(项目编号:zknuE23)阶段性成果
柯镇昌(1974—),男,江西瑞昌人,九江学院副教授,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博士后,研究方向为先秦两汉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