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媒介在农村的“双刃剑”效应
——韩家庄村手机使用实地调查
2017-02-26温家林
温家林
当代中国城乡社会正经历着重大而深远的变革。与此同时,随着科技信息的迅速发展和普及,传播媒介成为参与这一变革进程中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根据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2017年1月发布的第3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6年12月,我国农村网民规模为2.01亿,占比为27.4%。《2015年农村互联网发展报告》显示,截至2015年12月,农村网民使用手机上网的比例为87.1%,农村手机网民规模为1.70亿。①http://www.cnnic.net.cn/hlwfzyj/.这说明,伴随着信息化时代的到来,手机已经在农村地区逐步流行起来,成为人们沟通和获取信息的重要传播媒介之一。对于经济发展滞后、网络基础设施尚未完善、信息资源匮乏、农民互联网价值认知较低,网络应用尚浅的中国农村地区而言,手机已经成为农村网民上网的有益补充,成为广大农民接触和使用互联网的重要平台。②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fzzx/nchlw/201206/t20120612_26819.htm.人们在享受手机带来的便利的同时,手机也在深深地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工作。
一、 绪言
关于手机的定义,学术界、传媒界和通信业的研究者,基于不同的专业思维,给出了不同的说法。学者匡文波在《论手机媒体》一文中,直接将手机媒体定义为通过手机进行信息传播的工具。①匡文波:《论手机媒体》,《国际新闻界》,2003年第3期.通信业学者项立刚认为,手机与其他媒体相比已有很多根本性、革命性的改变,“手机是到目前为止所有媒体形式中最具普及性、最快捷、最为方便并且具有一定强制性的媒体平台。”②项立刚:《项立刚谈第五媒体》,http://baike.com/view/564905.htm.学者朱海松在《第一媒体:手机媒体化的商业革命》一书中将手机媒体定义为“以手机为视听终端、手机上网为平台的个性化即时信息传播载体,它是以分众为传播目标,以定向为传播目的,以即时为传播效果,以互动为传播应用的大众传播媒介,也叫手机媒体或移动网络媒体。”③朱海松:《第一媒体: 手机媒体化的商业革命》,广东经济出版社,2011年5月1日第1版.
目前,关于农村中手机使用状况及其影响的研究成果还没有相关的著作,发表的成果均见于论文和期刊文章,以效果研究为主,从不同的角度切入,着重关注手机媒介的出现给村民的日常生活以及社会发展带来了哪些影响。如,赵似锦研究了手机使用给东乡族农村女性带来的变化和影响,指出由于受所处社会大环境的影响,手机给这一人群的自身发展带来了帮助和提升,同时也会带来苦恼和困惑。不少女性在接触手机后,认识和观念发生了转变,但是这种转变依然很难推进原有社会秩序的变更;④赵似锦:《东乡族农村女性手机使用与影响研究》,兰州大学硕士论文, 2016年5月1日.田过龙、唐宁研究了智能手机移动终端对于陕西农村交往方式的影响,从就业方式、婚恋中男女交往方式、亲戚关系维系方式、消费方式等方面进行分析;⑤田过龙、唐宁:《基于智能手机为移动终端的陕西农村交往方式研究》,《新闻研究导刊》, 2015年第6卷第12期,P19-22.姜彩杰⑥姜彩杰:《手机媒介对农村社会交往方式的重构——以鲁南地区安太庄村为例》,安徽大学硕士论文,2013.、刘丹⑦刘丹:《新工人阶级的手机传播与社会交往》,《现代传播》,2016年第2期.等人也以不同的案例分析了手机媒介对于人们交往方式的影响,从交往对象、交往范围、交往观念、虚拟交往模式和空间四个角度,量化分析了手机媒介出现给农村社会主要带来的影响;赵海英⑧赵海英:《手机: 农村居民生活方式变迁的推进器——昌五社区个案研究》,哈尔滨工业大学硕士论文,2011.、赵扬⑨赵扬:《手机媒介对东北农村妇女生活方式影响的研究——以吉林省九台市波泥河镇为个案》,东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3.具体分析了手机媒介给农村居民生活方式带来的变化;张瑜以辽宁省铁岭市安乐村为个案,通过对受众媒介信息的接触情况,分析了手机媒介作为一种新鲜事物对整个农村带来的改变和作用。作者指出,虽然手机媒介在农村已经有了很高的普及率,但是其传播功能远没有得到充分发挥,对其利用多数仅仅停留在通讯功能。对此,作者还提出相关对策;⑩张瑜:《媒介生态试点下的东北农村地区手机使用研究——以辽宁省铁岭市安乐村为个案》,东北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1.樊佩佩采用结构式访谈采访了34位不同地区和职业中的低收入者,发现手机意味着机会、信息和资源;k樊佩佩:《从传播技术到生产工具的演变——一项有关低收入群体手机使用的社会学研究》,《新闻传播研究》,2010年第1期,P82-88.张明新、韦路以“主观需求”论和 “创新扩散”论为基础考察了农村手机采纳和使用的现状及其内在的机制;l张明新、韦路:《移动电话在我国农村地区的扩散与使用》,《中国记者》,2008年第1期,P10-23.Hahn & Kibora从发展中国家社会经济背景出发讨论了人们的手机使用策略;①[美 ]Hahn & Kibora:《The domestication of the mobile phone: oral society and new ICT in Burkina Fsco》,《Modern African Studies》,46.1(2012),P87-109.杨善华的研究与上述路径不同,他用实证方法研究 “使用手机的人”,探讨了珠三角地区农民工群体和白领群体手机使用概况,分析这两个差异极大的人群中特有的消费特征;②杨善华、朱伟志:《手机:全球化背景下的“主动”选择——珠三角地区农民工手机消费的文化和心态解读》,《广东社会科学》,2008年第3期.以陆媚③陆媚、贺根生:《手机在民族地区农村科技传播中的作用》,《科技传播》,2009年第8期.、赵晓春④赵晓春、王鲁美、李艳英:《我国手机媒体涉农传播的困境与对策》,《新闻界》,2014年第9期.、邹华华⑤邹华华、刘洪:《新媒体对农传播的现状、问题与对策》,《新闻界》,2007年第2期.等人为代表的作者研究了手机在农村科技传播中的作用、困境与对策;还有研究者从信息鸿沟角度出发,分析了手机媒介的上网功能一定程度上缩小了城乡之间的“信息鸿沟”,并总结出信源、信息、技术、受众和系统运行将是影响中国农村“信息沟”扩大或缩小的五大因素,以闫肖锋⑥闫肖锋:《手机将成为“农二代”的话语利器》,《青年记者》,2010年第16期.、袁立庠⑦袁立庠、尚勤:《手机媒体对中国城乡“信息沟”因子的影响作用——一项基于农村手机媒体信息传播的调查分析》,《现代传播》,2012年第6期.等人的研究为代表的。
可以看出,对于手机媒介给农村带来的变化,目前的研究多集中于某一点,如生活方式、交往方式、科技传播、信息化建设等,这种视角肯定了手机媒介对农村社会发展的作用,但容易将农村居民堪称被动的接收者,尤其是带有明显功利性的将农村作为市场的研究。本文的研究将农村居民从信息被动接收者的假定角色中解放出来,探究农村手机媒介与农村社会的内部关系,试图从观察和访谈中读取农民对于这一新媒介的使用情况及态度,考虑手机传播在日益增长的使用人口那里可能的情感和认知含义,特别是农村不同年龄段的群体,他们是如何看待和使用手机的,手机对他们又有着怎样的特殊含义,这是本文关注的主要问题。
二、 韩家庄村农民手机拥有及使用的基本情况
2.1 手机拥有情况
韩家庄,属于山西省晋中市祁县境内的一个自然村,全村在册登记人口782户,2263人,总耕地面积3100亩,劳动力1222人。全村以农业为主、畜牧养殖业和当地小工厂打工为辅,2013年人均收入14841元,是一个典型的农业村庄。⑧数据见晋中市统计局官方网站:http://jztj.gov.cn/website/tjsj/809.html.
韩家庄村整个村庄由南北、东西两条主干道分割开来,以十字路口中心点为圆心向外辐射,全村782户,其中分布在西北片区的有192户,东北片区的189户,西南片区的有207户,东南片区的有194户。居民分布情况可以用下图来简要表示(见图1)
备注:图1中的方位并没有按照惯常的“上北下南”的方法来标注,而是按照村庄实际对于街道的划分和命名来标注。
由图1可以看出,村庄居民的分布相对来说比较均匀,每个片区住户相差不多,因此,笔者在总的住户名单基础上,分别从东北片区、东南片区、西南片区、东南片区4个片区各随机抽样5户,共20户人家,其中有5户人家没有手机,4户人家只有非智能手机,11户人家至少有一部智能手机。把每户家庭中持有手机的个人计入样本,最后总共得到的样本数为30。以下是这30人的基本情况统计(见表1)。
表1:研究样本的基本情况统计(单位:人)
从抽样调查的情况推断,首先,该村手机持有者中男性所占的比例比女性所占的比例明显要高,这是由于传统“男主外,女主内”的劳动分工和收入结构不同导致的,这样的区别使得男性因更多的社交需要而购买手机;其次,智能手机使用者多集中在18-40岁年龄段,其中18-25岁的人数最多,这与当前手机网民趋于年轻化的发展情况相一致,用户文化水平以小学、初中为主。再次,韩家庄村农民每户至少拥有一部手机的户数占总户数的比例约为70%,这也就是说手机已经嵌入村民的生活,并成为人们交往活动中的一个重要媒介。有约55%的家庭拥有至少一部智能手机,随着智能手机市场价格的不断降低,使得它不再是一个“奢侈品”而能够较多地走进普通大众的生活中。从功能论和媒介环境学的角度出发,手机的使用是人们面对面交往形式的一种延伸,人们通过手机这一媒介,与屏幕另一端的信息接受者进行交往。
2.2 手机使用情况
分析手机的使用,可以区分两种情况:一种是智能手机使用者,另一种是非智能手机使用者。对于非智能手机使用者来说,以50岁以上的老年人为主,这些人的手机有的是自己买的,有的是儿女给买的,主要的功能就是通讯,很多人的情况是儿女常年不在身边,老人通过手机定期或不定期与儿女联系,除此之外,手机的其他功能几乎成为摆设。值得注意的是,有的老人因为不识字,对他们来说,接听手机不是难事,只要记住来电话了按哪个键就可以,难的是拨打电话。在调查过程中,笔者发现不少老人有自己的一套记忆和排列系统,用来顺利拨打电话。例如,有一位62岁的老奶奶,只认识数字,一个汉字也不认识,因此她让孩子帮她存储联系人的电话号码时,按照自己的理解用“1、2、3……”来指代生活中某个具体的人,如“1”代表“大儿子”,“2”代表“大女儿”,“3”代表“二儿子”……(按照出生顺序排列)以此类推。这种方法在该村非智能手机用户中很普及。还有的老人让别人帮忙把联系人的电话号码按照他们记忆的习惯,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放在钱包里,随身带着,上面也是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个电话号码,但他们自己知道第几个号码是谁的联系方式。把通话作为手机最重要或者唯一的功能,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种被动的选择,不识字是中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而对于智能手机使用者来说,可以选择的功能就丰富得多。分析智能手机的使用情况,可以反映出人们对智能手机这一媒介的依赖程度,进而了解智能手机在农村的影响大小。笔者对21位智能手机使用者的使用情况进行了简单的分析。
表2:智能手机使用情况
从表2中可知,一半多的人使用智能手机无明确目的,只为打发时间,这与人们使用微信、QQ等社交工具以及看电视、玩游戏等所占比例较高的情况相吻合,说明娱乐消遣是除了通讯需求之外的最大需求。其中,有67.1%的人用智能手机来获得资讯,说明信息输入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这与农村较闭塞的整体环境相关,智能手机为人们接触更多的信息提供了一个便捷的工具。从使用时段和使用频率、时长来看,其数值与农人的生产、生活活动规律相吻合,而使用地点的比例分布则反映了农村网络覆盖的实际情况。目前韩家庄村还是以各家各户安装网络为主,并没有形成有覆盖面的无线网络,所以自己家里是人们上网时间最多的地方。从交往对象分布来看,亲朋的比例最大,其余根据人际关系的远近占比逐渐减少。对于该村的农民来说,智能手机上形成的交往圈子依旧是熟人圈子,形成的虚拟社会依旧是熟人社会。
三、 手机媒介的双刃剑效应
鉴于韩家庄村农民文化程度普遍较低、缺少独立完成填写调查问卷的能力,加之受历次政治运动影响,对于稍显正式的调查会下意识地表现出抵触情绪以及对敏感问题的警觉、掩饰甚至回避,因此,在此次调查过程中,除了上文中跟调查主题相关的基本信息统计之外,笔者将调查对象根据年龄分成不同的组,然后采用的参与式观察和无结构访谈的方法,对他们使用手机的情况进行了调查分析。
18-25岁的手机使用者(为保护被访者隐私,该年龄段的人均用字母“A”代替)。在访谈对象中,有13个人属于这个年龄段。这些人中有的即将成家,有的已经成家,接受新鲜事物快是他们相比其他年龄段人的优势。据他们反映,平时用手机主要是聊天、看电影电视剧、玩游戏,有时候小孩做作业遇到不会的题也用手机查资料。A3说:“一天到晚待在这个小地方,时间长了就会感觉没意思。在网上有各种东西,每天劳动结束后,剩下的空闲,以前都是打牌、打麻将,现在玩手机多一些。”A8觉得手机中的信息让他了解了外面其他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看看大城市的人是怎么活的,再看看自己是怎么活的,一比较就知道差距了,怎么说呢,也好也不好。”A5对于手机的态度比较谨慎,他弟弟的媳妇儿因为在网上结识了异地的网友,被家人发现后仍偷偷在网上联系,经多人劝告无果,后来不辞而别,至今2年了仍不知下落。对于农民来说,手机是一个万花筒,里面有绚丽美好的东西,也有害人的诱惑。
在访谈中,有一部分人告诉笔者,他们优先选择购买智能手机而不买电脑,一部分人是因为手机比电脑便宜,手机既能用来通信联系,也可以查资料,还轻便。当然如果有条件,他们还是希望家里能有个电脑。A2说:“村里条件不能跟人家城里比,孩子从起步就跟人家落下了。”。另一部分人虽然有条件买电脑,但他们因为怕孩子沉迷于电脑而影响学习,还是选择了智能手机。A5说:“孩子比我们上手快,我们不懂电脑,他说用电脑学习,但真正干啥事我们也不知道,万一打游戏呢也说不准,索幸不买。”
孩子是这样,对于农村的大人也一样。城市与农村条件的差异,在这些小的细节方面体现得很明显,这也是知识沟理论重点关注的内容。一个明显的事实是,农村人口成为非网民的主要组成部分。数据显示,截至2016年12月,我国非网民规模为6.42亿,其中城镇非网民占比为39.9%,农村非网民占比为60.1%。而上网技能缺失以及文化水平限制仍是阻碍非网民上网的重要原因。调查显示,因不懂电脑/网络,不懂拼音等知识水平限制而不上网的非网民占比分别为54.5%和24.2%。①http://www.cnnic.net.cn/hlwfzyj/.
手机作为快速发展的新兴媒介,正在全面介入传播领域,在与传统媒体一面竞争一面融合的过程中,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参与者和见证者。然而,我国绝大多数的农村人口尤其是在中西部地区,在信息革命与网络革命中被边缘化,形成了新世纪新型的知识贫困人口和信息贫困人口。②马颂德.当前世界的“数字鸿沟”与我国的“数字鸿沟”.http://www.china.com.cn/chinese/2002/Jul/180978.htm.
25-40岁的手机使用者(该年龄段的被访者均用字母“B”代替)。这个年龄段的人拥有稳定的家庭,处于壮年的他们,为了更好的生活而打拼。B1是一个农村建房工程的包工头,领导着一个15个人左右的团队。对于他来说,手机更多地是参与生产的一种工具,而且发挥着巨大的作用。联系人员、洽谈项目都离不开手机,他告诉笔者:“我正在考虑再买一个,随身带两个手机,以防万一。”他会使用微信,把邻近村落的亲朋拉进一个群里,哪个村有建筑工程,亲朋会把他推荐给主家,这样可以多揽到不少活儿。手机的使用,拓宽了农民的社交圈子,也带来了许多挣钱的机会。
去年B7在自家的树林里散养了3000只鸡,除了自己以前自学过一点养殖知识的基础外,促使他决定养鸡的念头正源于他从网上看到的一个关于养殖的报道。现在,他正在为鸡蛋和鸡的出路想办法。“本地卖不了多少,一般农人家会养几只,用不着买。主要的销路还是要靠大城市。现在收购站给的价钱没有我想得好,所以托我在省城的妹妹,尝试通过微信、网店等渠道拓展一下销路,不知道能不能走得通。”
可以看出,有一部分农民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将手机这一媒介与生产生活相结合,以产生实际的经济效益,观念和信息的更新,促进了行为的转变,不管这样的尝试是否成功,这都是一种进步。发展传播学研究的主要目的就是通过先进传播技术的利用来提高农民的素质,解决农村信息不足的难题。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在公共广播几乎退出舞台的农村,利用普及率高、定位精准的手机,也许可以在社会动员和调动积极性方面发挥不小的作用。
40-55岁的手机使用者(该年龄段的被访者均用字母“C”代替)这个年龄段的人在农村基本上都已经有了孙子、孙女一辈,不少人已经不再从事沉重的体力劳动,有比较多的空余时间,帮家人带孩子、打零工。C3有一个10岁的孙子上小学,1个2岁的孙女,她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看孩子、做家务。她特别跟笔者强调,“隔三差五网上就有说哪里偷孩子了,哪里挖人体器官了,可怕得很,孩子可得看紧一点了!白天基本没时间用手机,晚上等孩子父母回来,才有自己的一点时间。”有时候,她会去跳广场舞,她是这个村子里较早接触广场舞的几个人之一。“我们有一个微信群,每天吃过饭,如果谁有空跳舞就在群里喊一声,这样一看,如果来的人多我也就去跳了。”
在访谈中,C1向笔者提出了这样的疑问:“你说网上那些东西都是真的还是假的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不说,还有各种说法,看得人云里雾里,不知道对错。前几天看到网上说一个孩子因为收保护费的事儿被5个同学打死,真是可怜,后来又说事情不是那样的,像这种情况很多,一会儿一个说法,都不知道谁对谁错,有一些凭借经验能判断对错,可好多东西判断不了,人家说啥就是啥。”
可以看出,接触了手机之后的农民,也面临着一些与城市人同样的问题,典型的如谣言。CNNIC《2016年中国互联网新闻市场研究报告》数据显示,仅有25.7%的用户在转发新闻前会有意识核实信息的真实准确性,60.3%的网民在转发新闻前不会核实信息的真实性直接转发。由于转发不实新闻近乎零成本,且缺乏甄别谣言的意识和方法,网民不考虑新闻真实性随手转发的行为普遍存在,而这种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虚假新闻的进一步传播,形成恶性循环。①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对于农民来说,受知识、阅历所限,对于谣言的甄别能力显然要更差一些,如果哪一天真正涉及到一些与他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的谣言,他们该如何应对?
55岁及以上的手机使用者(该年龄段的被访者均用字母“D”代替)。这个年龄段的人以非智能手机使用者为主,专用的老人手机大量出现,可接受的低廉价格,增加了手机在农村老年人中的拥有比率。大量空巢老人需要和家人及朋友保持联系,排解相思和孤独之苦。出于一种比对心理,当看到周围有人有了手机并享受便利时,不少老年人会参照自身情况然后配备,自己购买或者让子女帮忙购买。6个调查对象中,有5个人的手机是孩子给买的,另外一人是孤寡老人,没有儿女。
人们通过某些活动、在某些场合下认识彼此,然后互留号码,再通过打电话或发短信的形式维持这份关系,这是非智能手机在人们交往活动中发挥作用的主要表现形式。
在访谈过程中,笔者能感觉到他们对于手机比较一致的态度,他们觉得手机就是一个通话工具,不用像以前那样亲自跑老远去见一个人才能说上话。但是,对于其他人尤其是现在年轻人的手机使用情况,他们表现出比较明显的不赞同。D2说:“前两天看见有一个年轻媳妇儿从镇上取回来一个包裹,人家叫‘快递’,我也不是很懂,反正说是在网上买的,我就纳闷了,不见东西就能把东西买回来,那质量能行?被骗了怎么办?找谁要钱去?”
D2还给我举了一个邻村老太太通过手机被骗子骗了2万多块钱的事。老太太的丈夫是公安局退休职员,家里条件在同村人里算比较好的,后来丈夫得了糖尿病。在一次去县城买药的时候,老太太被邀请去听了一场关于治疗糖尿病的讲座,讲座结束后工作人员留了老太太的手机号码,并告诉她以后有活动会随时通知她,并免费赠送了她一盒治疗糖尿病的药。结果后来骗子通过手机对老太太进行“思想改造”,老太太出于为丈夫治病考虑,屡次给骗子汇款,而骗子给她邮回来的却是一些保健品。后来在外工作的儿子听说后,回来一问详情才知道上当了。对于这位老太太来说,这样的打击该有多大?她以后还怎样相信别人?
D5坚持认为孩子不能玩手机。“我13岁的外甥,家在大城市,过生日时家里给买了个手机,为了上学方便联系,结果来我家之后,光顾着玩手机,吃饭还得叫好几次,也不跟我们说话,没有以前乖了,不招人喜欢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
手机作为一种“补偿性媒介”,是对过去某一种媒介或某一种先天不足的功能的补救和补偿(保罗·莱文森,2001年)。麦克卢汉在《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一书中提出,媒介的本质是人的延伸,并且这些延伸对人的心理和社会产生的影响是强制性的。手机作为继固定电话之后将走路和说话两种交流方式结合起来的媒介,实质为人的腿和耳朵的延伸,这种延伸使手机在某种程度上主导甚至控制了人们的生活,而人们从心理上产生了对手机严重的依赖,以至于成为一种心理疾病。
D3对于手机的使用不反对,但他坚持不能太依赖手机。他给笔者举例:“有些事情打个电话可以,但有些事不能图方便,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比如婚丧嫁娶、走亲戚拜年这些事,必须走动,打电话太不正式了,曾经我还因为这个跟儿子吵了一架。现在的年轻人,什么也不在乎,真是不懂规矩。”
由此可以看出,乡土社会传统秩序和习俗在手机出现以后,受到了冲击,是年轻人的改变对还是老人的坚守对,恐怕很难做出判断,只能说时代不同了。但不可否认的是,主动接受媒介信息在一定程度上会改变农民的认知、观点、态度和行为,这种改变带来的影响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是长期的。或者,这种影响会对原有的社会结构和文化传统带来转变的契机。
四、结论
近年来,手机在农村变得越来越普及,而且智能手机的数量也越来越多,对持有者而言,手机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传播工具。非智能手机方便了持有者与他人的联系,智能手机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人们的交往范围,松动了基于血缘、地缘的“差序格局”,但未能打破熟人社会进入生人社会。在农村,通过智能手机进行交往所形成的虚拟社会依旧是熟人社会,是现实社会关系在网络社会中的延伸。在农村谈论某种新传播媒介的作用,必须放在人类传播的大背景中,考虑“社群”的影响。
手机的使用给他们的生产生活带来了极大的便利,让农民看到了外面更丰富的世界,获得了更多的资讯,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也开始从通讯和信息的便利中获利,还有更多有用的功能等待村民去尝试和使用。同时,手机也给广大村民带来了不少困惑甚至问题,如谣言甄别困难、知识沟继续扩大、消费诈骗横行、传统伦理式微、文化规范被挑战,等等。我们不是要因噎废食,但对于农民来说,认识到手机的“双刃剑”效应,才能更合理有效地使用好这一现代传播媒介。
受样本数量、地区和时间段的限制,分析的结果或多或少会有误差,也使得本文的研究分析与已有相关文献的研究分析有不完全吻合的情况,如在一些经济条件较好的地区,农村智能手机的拥有数量会更多,功能使用也更全面,网购、微博、邮件等应用比例较大。因此,还需要再做进一步的深入分析与探讨。
但是,本文所分析指出的一些手机使用对农民产生的影响,尤其是出现的一些负面问题,具有一定的普遍性。无论是宏观还是微观层面,以新农村建设为理念的政策思路和实践活动,和以新媒介技术日益普及为特征的发展阶段,在今天处于一个重合的时间节点,这种重合为我们思考以互联网、手机等为代表的传播媒介对于农村社会生活产生的影响,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契机。
[1][美]保罗·莱文森著,何道宽译:《数字麦克卢汉——信息化新纪元指南》(Digital Mcluhan: a guide to the information millennin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12月第1版.
[2][美]保罗·莱文森著,何道宽译:《手机:挡不住的呼唤》(Cellphone:the story of the world’s most mobile medium and how it has transformed everything),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8月第1版.
[3][加]马歇尔·麦克卢汉著,何道宽译:《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商务印书馆,2000年10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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