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倾杯》“就中”考释

张春艳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柳永《倾杯》“就中”考释

张春艳

(陕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目前学界对柳永《倾杯》词“断不成眠，此夜厌厌，就中难晓”里的“就中”存在不同的解释，一种认为“就中”是“其中”义；另一种认为“就中”当解释成“黑夜”义；还有将二义结合起来的，认为“就中”义为“内里”，此指“寂静无眠的长夜”。造成此种现象的原因在于对“难晓”的理解不同。对宋代典型语料里“就中”“难晓”的使用情况进行分析，结合辞书释义，“就中”“难晓”在《倾杯》里的使用语境，前后句子间的意义联系以及前人对其评价，认为“就中”在“断不成眠，此夜厌厌，就中难晓”里应当解释成表数量范围的“其中”。

《倾杯》；“就中”；释义

一、柳永《倾杯》“就中”词义分歧

在宋代词人柳永的《倾杯》词里有“断不成眠，此夜厌厌，就中难晓”一句，对于“就中”，《柳永词选》[1]208作注为“黑夜”；《柳永词》[2] 214《乐章集校注》[3] 133作注为“其中”；《柳永词详注及集评》[4] 197则解释成“内里，此指寂静无眠的长夜”。实际上，《柳永词详注及集评》还是同意把“就中难晓”里的“就中”解释成“黑夜”的。那么，出现“黑夜”和“其中”这两种释义的原因是什么呢？

经考察，笔者发现，“就中”之所以出现以上两种解释，是因为受到其后“难晓”的影响。

“难晓”解释为“难熬天明”，“就中难晓”的意思是“黑夜漫漫，难熬天明”。这里，“晓”用其本义，《说文·日部》：“晓，明也。从日，尧声。”

“难晓”解释为“难以明白”，“就中难晓”的意思就是“其中的苦闷滋味难以明了。”晓”用的是引申义，“明白、了解”的意思。

以上的这两种解释，哪种更为恰当呢？词汇是具有社会性的，一种词义的使用是本民族成员约定俗成的，故而笔者在考察“就中” “难晓”的释义时，不仅立足于《倾杯》词，而是把视角扩大到宋词，乃至宋代其他的典型语料。

二、宋代典型语料“就中”的使用情况

就笔者目前所见，除柳永《倾杯》词外，还有35首宋词使用了“就中”。关于其具体释义，经调查，可分为4种情况：“就中1”“就中2”“就中3”“就中4”，前三者均能表示范围，“就中1”与数量有关，共16例；“就中2”与空间有关，共6例；“就中3”与时间有关，共5例；“就中4”表示指代性时点的“其时”义，共8例。

1.表示数量范围的“就中1”

柳永本人除《倾杯》词外，还另有3首用到“就中”，全是用作表示数量范围的“就中1”。

(1)小楼深巷狂游遍，罗绮成丛。就中堪人属意，最是虫虫。(柳永《集贤宾》)

(2)访雨寻云，无非是、奇容艳色。就中有、天真妖丽，自然标格。恶发姿颜欢喜面，细追想处皆堪惜。(柳永《满江红》)

“无非”是表示限定范围的副词，可译成“仅仅、不过”，以双重否定的形式对词人于寻花问柳中遇到的女子做出限定，她们有着美丽容貌。“就中有”进一步缩小范围，词人追想的女子不仅有着美丽容颜，而且“天真妖丽，自然标格”，乃内外兼修之人。“就中”说的是“在这奇容艳色之中”，《柳永集》[5] 167《柳永词选》[1]160把“就中”解释成“其中”。

(3)厌厌夜饮平阳第。添银烛、旋呼佳丽。巧笑难禁，艳歌无间声相继。准拟幕天席地。 金蕉叶泛金波齐，未更阑、已尽狂醉。就中有个风流，暗向灯光底。恼遍两行珠翠。(柳永《金蕉叶》)

此词写男女杂处宴饮歌舞之事，后两句写自己独处灯下，令众女着恼，暗含触景伤怀之意。“就中”指众人之中。

除这3首柳词外，晏殊也在词里使用“就中1”：

(4) 昨日探春消息，湖上绿波平。无奈绕堤芳草，还向旧痕生。有酒且醉瑶觥。更何妨、檀板新声。谁教杨柳千丝，就中牵系人情。(晏殊《相思儿令》)

此词描写了昨日探春的所见所感，词人不断地寻找着春天的足迹，映入眼帘的初春景象不少：湖面涨起碧绿的水波，从凋枯的旧痕上萌生起的芳草等等，在这之中，牵系人情的乃是万千如丝般的杨柳。“就中”指在这诸多初春景物之中，即“其中”的意思。对于“就中”，《晏殊词新释辑评》注：“其中”[6] 170。

另有12首宋词使用了表示数量范围的“就中1”，如：

(5)须信功名儿辈，谁识年来心事，古井不生波。种种看余发，积雪就中多。(辛弃疾《水调歌头》)

(6)待唤取、笙歌一片。最爱就中红一朵，似状元、得意春风殿。(刘仙伦《贺新郎》)

(7)脸儿端正。心儿峭俊。眉儿长、眼儿入鬓。鼻儿隆隆，口儿小、舌儿香软。耳垛儿、就中红润。(无名氏《解佩令》)

综上，从意义来看，“就中1”前后所叙述的人和事往往与数量有关，如例(4)、例(7)等；有的前后显现出数量的差异，如例(1)、例(3)、例(5)等，通常“就中1”前面表示的数量较多，范围较大，其后出现的数量较少，范围较小，甚至可以说，后面的成分常从属于前面的成分。

2.表示空间范围的“就中2”

宋词运用“就中2”空间范围意义的词有6首，如：

(8) 禁幄低张，彤阑巧护，就中独占残春。(李清照《庆清朝》)

宫禁中，低低张开的帷幕和红色的阑干巧妙维护着独自占尽暮春风光的名花。“帷幕”“彤阑”，点明其生长的环境，“就中”指在这样的环境里，意为“其中”。

(9) 做园子，得数载。栽培得、那花木，就中堪爱。特将一个、保义酬劳，反做了、今日殃害。(无名氏《失调名》)

数年做得一园子，园子里的花木尤其值得爱惜，特地选取一个作为酬谢给了保义官，今日却因此招致祸害。“就中”指园子里。

(10)潇潇寒庭，深院绣盖，佳人就中娇小。(杨泽民《氐州第一》)

综上，从意义来看，“就中2”前后的两部分往往与空间有关并表现出空间上的包含关系，通常“就中2”前面的成分点明某种环境或某个处所，“就中2”后面说的人物或事物包含在前面的环境或处所里。所以，“就中2”表明事物的空间范围，起到限定所处环境的作用。

3.表示时间范围的“就中3”

宋词运用“就中3”时间范围意义的词有5首，如：

(11) 想人生，美景良辰堪惜。问其间、赏心乐事，就中难是并得。(聂冠卿《多丽》)

(12) 血洒霜罗，泪薄艳锦，伊方教我成行。渐望断、斜桥暮柳，曲水归云。月暗风高露冷，独自才抵孤城。江南远，今夜就中，愁损行人。愁人。(无名氏《忆吹箫慢》)

“就中”位于“今夜”之后，起限定范围的作用，“今夜里”，愁煞行人。

(13) 光阴转指。百岁知能几。儿时童稚，老来将耄矣。就中些子强壮，又被浮名牵系。良辰尽成轻弃。(史浩《扑蝴蝶》)

(14)归路苦无多，正值早秋时节。应是画帘灵鹊，把归期先说。 就中风送马蹄轻，人意渐欢悦。此夜醉眠无梦，任西楼斜月。(晁补之《好事近》)

看似“就中”与“此夜”相对，疑为“今夜”义，实则不然。该词乃思妇怀人之作，上阕写灵鹊报喜，远游之人即将归来；下阙首句即是写思妇想象中的游人回家路上的情景。尾句回到现实，思妇今夜终于能酣然入睡。“此夜”相对于思妇来说的，当为“今夜”；“就中”相对于游人来说的，则是“在回家路上的这个时间内”。

综上，从意义来看，“就中3”往往表示与时间范围有关的概念，常用来指某个时间的全部范围或部分范围。

4.表示指代性时点“其时”的“就中4”

宋词运用“就中4”表示指代性时点的“其时”义的有8首，从意义来看，具体又分为不同的情况：

与“夜晚”无关的“此时”义，表示现在，有5例，如：

(15)东君造物无凝滞。芳容相替。杏花桃萼一时开，就中明媚。(杜安世《贺圣朝》)

(16)千枝蔓仙牒，眉宇肖苍龙。就中天赋英杰，玉磬照金锺。满袖春风和气，散在苕溪霅水，讴歌颂儿童。(王罙高《水调歌头》)

与“夜晚”无关的“那时”义，表示过去，有1例：

(17)就中我与你才相见。便世间烦恼，受了千千万万。回首空肠断。甚时与你同欢宴。但得人心长在了，管天须开眼。(晁端礼《安公子》)

表示“其时”的“就中4”在具体语境中还可以指“今夜”，有2例，如：

(18)良时好景，算来半为愁生。幽期暂阻，便就中、月白风清。(沈蔚《汉宫春》)

(19)雾锁林深，蓝浮野阔，一笛渔蓑鸥外。红尘万里。就中决银河，冷涵空翠。(吴文英《齐天乐》)

例(18)、例(19)的“就中”可以指“今夜”，是表示现在的时点词，可以用“其时”或“此时”替换。

宋代其他典型语料“就中”的使用情况：笔者查检宋代典型语料《朱子语类》《五灯会元》《古尊宿语录》《册府元龟》和《太平广记》，“就中”共54例，未见到与“夜晚”有关的意义，其具体使用情况如下。

1.表示数量范围的“就中1”

(20)五行是发源处；五事是操持处；八政是修人事；五纪是顺天道；就中以五事为主。《朱子语类·尚书二》(卷七十九)

(21)翌日，赵乘间奏御史府殊阙人，就中监察尤为急要，欲择三数人。《太平广记·方士四》(卷七十九)

2.表示空间范围的“就中2”

(22)前日戏与赵子钦说，须画一箇圈子，就中更画大小次第作圈。中间圈子写一“性”字，自第二圈以下，分界作四去，各写“仁义礼智”四字。《朱子语类·论语二》(卷二十)

(23)近日东南州府，频奏草贼结连，本是平人，迫于饥馑，驱之为盗，情不愿为……东南州府，遭贼之处，农桑失业，耕种不时。就中广州、荆南、湖南，盗贼留驻，人户逃亡，伤痍最甚。《册府元龟·帝王部(一)·赦宥(一○)》

3.表示指代性时点“其时”的“就中4”

与“夜晚”无关的“那时”义：

(24)山僧初行脚时。发足亦无正意参禅学道。……恰遇汝州风发鼓上首山。就中见一老和尚。彼时蒙它劈头一锥。直得浃背汗流。当时不觉礼拜了。悔之不及。《古尊宿语录》(卷二十四)

三、辞书“就中”义项

笔者现将后人所编常见的，以及有关宋词词汇释义的辞书里收录“就中”义项的情况列举如下。

《辞源》[7] 0984和《〈全宋词〉语言词典》[8] 309把“就中”解释为其中。

《汉语大词典》[9] 773收“就中”的两个义项：①其中。②居中；从中。

《诗词曲小说语辞大典》[10] 732收“就中”三个义项：①其中，其间。②其时。③从中。

《诗词曲语辞例释》[11] 171-172也收录“就中”三个义项：①其中。②其间。③其时。另外，该书在释义的基础上，明确了三种词义的适用情况：“其中”表示范围，“其间”表示处所，“其时”表示时间。前两者相当于今天的方位结构，后者相当于今天的时间名词。

《近代汉语大词典》[12] 990收“就中”义项较多：①此中，内中。②其间。③此时，其时。④从中。⑤内因，原故。

我们看到，辞书收录“就中”均有“其中”的意思，却并未有明确指向“黑夜”的意思，《〈全宋词〉语言词典》更是只收录了“其中”的义项。

按，《汉语大词典》《近代汉语大词典》里“从中”义项下的例证“须得我就中俭省，方可偿补。”出自《红楼梦》四十六回，《诗词曲小说语辞大典》另加有一条例证“只哄得老太太喜欢了，他好就中作威作福。”，出自《红楼梦》七十一回。在查检资料的过程中，笔者发现早在宋代，“就中”就已经有了“从中”义，如：

若不见他表里，譬犹此屋子，只就外面貌得个模样，纵说得着，亦只是笼罩得大纲，不见屋子里面实是如何。须就中实见得仔细，方好。《朱子语类·论语十四》(卷三十二)

笔者认为，辞书里“就中”的“从中”义项的例证可以提前至宋。但是，在目前所见的宋词里尚未见到“就中”表示“从中”的意思。

四、宋代典型语料“难晓”的使用情况

1.宋词”难晓“使用情况

目前所见，除柳永《倾杯》词外，还有7首宋词使用“难晓”这个词语，包括“难熬天明”和“难以明白”两种释义，前者出现3例，后者出现4例。

(25)宝床香重春眠觉。魫窗难晓。(张先《玉树后庭花》)

(26)星斗横幽馆，夜无眠、灯花空老。雾浓香鸭，冰凝泪烛，霜天难晓。长记晓妆才了，一杯未尽，离怀多少。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时彦《青门饮》)

(27)金井空阴，枕痕历尽秋声闹。梦长难晓。月树愁鸦悄。(吴文英《点绛唇》)

“魫窗”指以鱼枕骨为饰的窗，人们常透过窗户来观察天色；结合上下文意，“霜天”指“深秋的天空”；“梦”在这里指代黑夜、夜晚，“梦长”相当于“夜长”。三者说的都与天色明暗有关，“难晓”说的是“难熬天明”。

(28)一杯遥夜，孤光难晓，多少碎人肠处。(高观国《永遇乐》)

“孤光”在这里指词人孤独的身影，词人之所以感到“碎人肠”，正是因为内心的孤寂无人懂。

(29)别日常多，会时常少天难晓。正喜花开，又愁花谢，春也似人易老。惨无言、念旧日朱颜，清欢莫笑。(晁补之《斗百草》)

古人以天为万物的主宰者，连天都不知道自己和亲人聚少离多的原因，更何况人？若把首句中的“天”理解为自然界的天空，那么本来就少的相会之日又必是逢夜晚；“天难晓”背后隐含的意思是希望天亮，好不容易相会，无须盼望天明。

(30)原桑飞尽霜空杳。霜夜愁难晓。(晁补之《虞美人》)

(31)这一颗丹砂，凡世人难晓。(宋先生《惜黄花》)

综上，我们看到，“难晓”通常在句中做谓语，与之搭配的主语有“魫窗”“霜天”“梦长”“孤光”“天”“愁”“世人”。以上7个主语分属两类：

与“自然天色”相关类：“魫窗”“霜天”“梦长”

与“人事活动”相关类：“孤光”“天”“愁”“世人”

2.宋代其他典型语料”难晓“使用情况

笔者在宋代典型语料《朱子语类》《禅林僧宝传》《古尊宿语录》《梦溪笔谈》《册府元龟》《太平广记》中都有见到“难晓”出现，共99例，但其意义均是“难以理解”，并未有“难熬天明”的意思。如：

(32)前辈解说，恐后学难晓，故集注尽撮其要，已说尽了，不须更去注脚外又添一段说话。只把这个熟看，自然晓得，莫枉费心去外面思量。《朱子语类·论语一》(卷十九)

(33)昔商周之诰誓。后世学者，有所难晓。《禅林僧宝传·大觉琏禅师》(卷十八)

(34)或凡或圣人难晓。是非长短任君裁。老婆被伊勘破了。《古尊宿语录》(卷四十五)

(35)其言隐晦难晓。《梦溪笔谈·器用》(卷十九)

(36)释宝志本姓朱，金城人。少出家，止江东道林寺，修习禅业。……齐建元中，稍见异迹，数日不食。亦无饥容；与人言，始苦难晓，后皆效验；时或赋诗，言如谶记。江东士庶皆共事之。《太平广记·异僧四》(卷九十)

以上5例中，“难晓”的主语“后学”“后世学者”“或凡或圣人”“其言”“人”都与“人事活动”有关，故而“难晓”均是“难以明白”的意思。

五、柳永《倾杯》“就中”释义辨析

柳永《倾杯》：

水乡天气，洒蒹葭、露结寒生早。客馆更堪秋杪。空阶下、木叶飘零，飒飒声乾，狂风乱扫。当无绪、人静酒初醒，天外征鸿，知送谁家归信，穿云悲叫。

蛩响幽窗，鼠窥寒砚，一点银釭闲照。梦枕频惊，愁衾半拥，万里归心悄悄。往事追思多少。赢得空使方寸扰。断不成眠，此夜厌厌，就中难晓。

此词是词人于暮秋时节，在客居他乡的旅馆面对眼前所见之景，进而抒发心中所想之作。

上阕交代地点，江南水乡的旅馆；指明时间，暮秋时节。通过描绘露洒蒹葭、空无人迹的台阶、狂风扫落叶等景象，衬托出词人黯然沮丧的心情。大雁的悲鸣声更是牵动游人心绪，“知送谁家归信”，使词人的羁旅之愁愈加浓烈。

下阙描绘了“蛩响幽窗”“鼠窥寒砚”“银釭闲照”等景象，接着写自己频繁于梦中惊醒，不觉得思念起万里之外的亲人来，归心似箭，回想往事，心里徒增扰乱，让人无法入睡，这样的夜晚无聊烦闷。

词人独居客馆，无人作伴，凄凉萧索的景象更添悲秋情绪。说词人把这种悲秋之情怪罪于漫漫长夜，故而急切盼望天明，似乎可以。说长夜里苦闷寂寞的情绪他人难以理解也可以。但是，词人的这种孤独寂寞并不是天亮后就消失了，反而经受长夜的折磨，身心俱损后，这种孤寂冷清会愈演愈烈。笔者认为，作第二种理解更为恰当，把“就中”理解为“其中”，作“其中的苦闷滋味无人理解”讲，更能烘托词人客居他乡的孤独冷落，自此，通过悲秋之景渲染的无人相伴之愁得到了升华。正如谢思炜在解读《倾杯》词下阙时讲道，词人不断被惊醒后半拥被子，“满心都是归家的念头，满怀都是难以开解的忧愁……他就在这样的夜里恹恹无绪，纷乱的心境连自己也难以明了。”[13] 240-241言外之意，他人更不了解。胡传志、袁茹解评的《柳永集》这样评析“断不成眠，此夜厌厌，就中难晓”：“词人断定又要度过一个无眠的夜。今夜的恹恹无绪，其中内涵真是难以知晓。”[14] 195

我们看到，宋词里，论及具体语境时，“就中”有被解释成“今夜”的“其时”义，需要明确的是，这里的“其时”指代的是时点意义的词，且“就中”“今夜”“其时”“此时”可以相互替换。

假设“断不成眠，此夜厌厌，就中难晓”里“就中”可以理解为“黑夜”义，此处的“黑夜”指的是“长夜”，因为“夜长”，故而觉得“难熬天明”，正如《柳永词详注及集评》所注“就中”为“寂静无眠的长夜” 。[4] 197此处的“就中”表示时间漫长，不能和“其时”“此时”相互替换，不能理解成“就中4”。

再者，柳永本人除《倾杯》外的其他3首词均是使用的“就中1”。

加之，“此夜厌厌”说的是在这样的夜晚恹恹无绪，“就中难晓”紧承其后，根据句子的语义衔接，“就中难晓”是说前一句中的恹恹情绪难以知晓。

宋词里虽有“难晓”表示“难熬天明”的意思，如例(25)(26)(27)。但是，此3例中“难晓”紧承的前面均是与“自然天色”相关类的词，根据语义的衔接，《倾杯》词里“难晓”前面紧承的内容与人的心绪有关。

就目前所见，根据宋词以及宋代其他典型语料里 “就中” 的使用情况；后人所编常见的，以及有关宋词词汇释义的辞书里对“就中”义项的收录情况；宋词以及宋代其他典型语料里 “难晓” 的使用情况；《倾杯》词表现出来的内容和词人思想感情，前后句子间的意义联系以及前人对该句的评价；结合柳永本人创作词的习惯，“就中”理解成表数量范围的“其中”更为合理。

[1]过常宝.柳永词选[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

[2]王兆鹏，姚蓉，评注.柳永词[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柳永.乐章集校注[M]. 薛瑞生，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12.

[4]姚学贤，龙建国，纂.柳永词详注及集评[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

[5]柳永.柳永集[M]. 孙光贵，徐静，校注.长沙：岳麓书社，2003.

[6]刘扬忠，编著.晏殊词新释辑评[M].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3.

[7]广东、广西、湖南、河南辞源修订组，商务印书馆编辑部编.辞源(上)[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8]廖珣英.《全宋词》语言词典[Z].北京：中华书局，2007.

[9]汉语大词典编纂处.汉语大词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

[10]王贵元，叶桂刚.诗词曲小说语辞大典[Z].北京：群言出版社，1993.

[11]王锳.诗词曲语辞例释[Z].北京：中华书局，2005.

[12]许少峰.近代汉语大词典[Z].北京：中华书局，2008.

[13]谢思炜.柳永词[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14]胡传志，袁茹，解评.柳永集[M].太原：三晋出版社，2008.

ExplanationofChineseWord“Jiuzhong”UsedIntheQingbeiWrittenbyLiuYong

Zhang Chunyan

(School of Liberal Arts,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Shaanxi 710119, China)

There is a famous Chinese saying “断不成眠，此夜厌厌，就中难晓”in theQingbeiwritten by Liu Yong,which has different explanations, one is thatJiuzhongrefers to “Inside”and the other is “Night”. The reason for this phenomenon is how to understand the Chinese wordNanxiao. We analyze the usage of the Chinese wordsJiuzhongandNanxiao, combining the explanation in the dictionary and the previous studies, we think that the Chinese word “Jiuzhong” in the Chinese saying “断不成眠，此夜厌厌，就中难晓”should be explained as Inside, indicating the range of amount.

Qingbei; Chinese wordJiuzhong; explanation

H131

：A

(责任编辑：蔡雪岚)

1672-6758(2017)09-0140-6

张春艳，在读硕士，陕西师范大学。

ClassNo.:H131DocumentMark：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