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部分形声字声符兼有取意的现象
2017-02-23陈锦彬
陈锦彬,胡 稹
(福州外语外贸学院 亚欧语系,福建 福州 350722)
论部分形声字声符兼有取意的现象
陈锦彬,胡 稹
(福州外语外贸学院 亚欧语系,福建 福州 350722)
形声字,按过去和现在的权威解释,都是以表示事物性质的汉字偏旁为意符,再配以表示读音的部分为声符而构成的字。总体上这种说法是正确的,但在实际观察中,可发现有不少形声字的声符,既表音,也表意。过去人们往往对此忽略不见,或承认有此现象,但未给予合理解释。文章举出一些字例进行解释,并对此现象的成因做出力所能及的分析,旨在提醒更多的学者关注此问题,在进一步研究的基础上,对此现象做出更合理的解释和对形声字的定义加以补充和完善。
形声字;声符;意符
一、问题的提出:如何解构
形声字,据《辞海》解释:“形声,也叫‘象声’‘谐声’,‘六书之一’,意符和声符并用的造字法。如《说文·言部》:‘论’,从言,仑声。《禾部》:‘秧’,从禾,央声。‘言’和‘禾’是意符,表示‘论’同说话有关,‘秧’同禾有关;‘仑’和‘央’是声符,表示‘论’和‘秧’的读音。”这一解释在1989年的《辞海》修订本中未做改变。另外,《辞海》在“声符”条目的解释中说明:“声符本身也是独立的字,在形声字中,只作为表示语音的符号。”以上说明大致可用“右声说”来总结。
总体说来,《辞海》的解释是正确的,但《辞海》使用“只作为表示语音的符号”的“只”字,似乎显得武断和绝对。因为任何归纳和总结都是人们认识、把握事物的一种方法。带有规律性者,人们通常将它归为“正则”;不带规律性或规律不明显者,人们通常用“其他”表示。但这个“其他”不表示本来没有,而只是在现有条件下,人们对它的认识还不够充分,无奈出此下策。另外,某些学理化的分类和陈述,其实有时也只是某一时代根据当时条件进行的一种解释,带有时代的局限,并不能全面反映事物的真相。许多事物的本原交叉混合,而事物成因本身,也往往来源各异,性质多样。
二、问题的剖析:见微知著
具体落实到汉字研究史上,过去对声符是否表意也有不同观点,极端者如“右文说”。20世纪初章太炎和杨树达也曾为此事发生争论。章太炎明确说“形声字声不含意”。而杨树达针锋相对,说:“盖文字之未立,言语先之。文字起而代言,肖其声而传其意。中土文书,以形声字为火;谓形声字不寓意,是直谓中土语言不含义也。遂发奋求形声字之说。”但现实情况是章太炎的“右声说”取得压倒性胜利,自此无人对此表示异议,各语言刊物也对“右声说”之外的、哪怕是有一点修正意义的言说唯恐避之不及。对此,笔者认为,“右文说”固然有偏颇、荒诞的一面,但现在版本的“右声说”也难免武断绝对。理由很简单:世界上不存在单纯绝对的事物。声符既表声也表意的字数不在少数。下面本着“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学术问题可以讨论的精神,举出若干例字,谈些看法,以求正于方家学者。
例一:观察表示仓库意义的几个字,如“府”“库”的意符都是“广”,表示房屋建筑一类的意义。古文字“府”字形中除了表示建筑的“广”“宀”的意符以外,其声符中都带有表示财物的“贝”字,意思均表示一个人在建筑物内用手放入财货。“府”字的原始意义是国家收藏财物或文字的地方。《礼记·曲礼下》曰:“在官言官,在府言府”。郑玄注:“府,谓宝藏货贿之处。”后引申为“管理财货或文书的官”。古文字“府”在《说文》声符为“付”,但字形还表示一个人在建筑物内用手放入东西。而对“付”,许慎解释为:“与也,从寸,持物对人。”徐铉注释:“寸,手也。方遇切。”可见晚出的“府”字声符“付”,不仅表音,还表持物对人之意。“库”,繁体字为“庫”,声符为“車”,读作“Jū”,古时为作战武器。《说文》对“庫”的解释是:“兵車藏也。”《辞海》(旧本)说:“按庫本为兵車所在之所,以伸之,凡藏财帛者曰庫,藏書籍者亦曰庫”。“庫”原意既为“兵器仓库”,那么很难否认其声符“車”,不光表音,也表意。
例二:再引用分别以“青”“夹”“包”“同”为声符的几组形声字(小林信和,1980:1222)为例进行说明。小林信和的字例是归在形声字的条目内。虽然他并未就形声字的声符与字义的关系展开论述,但从他对诸声符的解释来看,这些声符不仅表声,还表意。
(A)“青”,从篆字看,上为“生”,如草发芽状,下为“井”,即井水意,合成会意字,表示像青草和井水一样,呈清冽和澄澈的颜色。由“青”为声符构成的形声字,很多都带有“清澄”的共同含意,如:
清——澄澈的水
晴——清澄的天空及太阳
精——清洁的米
睛——清澄的瞳子
请——用澄澈(而并非用白眼、斜眼、瞧不起人)的目光说话,即带有诚意进行对应,如“申请、请援”
(B)“夹”,甲骨文写作一个“人”张开双臂直立,胁间携两小“人”,合成会意字,表示“夹带”的意思。由“夹”为声符构成的形声字,多带有“两侧围夹”的基本含义,如:
挟——以手夹带在肋下
侠——被许多手下包围,即拥戴的首领(后转义为有武艺讲义气的人)
峡——两侧由山围夹起的谷
陕——由山围夹起的丘谷
颊——围着脸面的两侧,即脸颊部
(C)“包”,从金文看,形状像初形成的胎儿,外侧被包起来,合成会意字。由“包”为声符构成的形声字,也多带有从外向内包裹的含义,如:
抱——手从外向内整个拥住
胞——包住胎儿的子宫膜
泡——包着空气的水泡
袍——包住身体的外衣
炮——包着硝石的弹丸
(D)“同”,甲骨文写作用板围成四方形,下开一个口,合成表示中空的会意字。由“同”为声符构成的形声字,也多带有“中空”“圆筒形”的意思,如:
胴——中空的躯干部
筒——中空的竹筒
洞——中空的洞穴
桐——中空的某种树
例三:笔者对“足”“止”“枼”三类形声字观察,结果发现“促、捉、浞、蹙”字中的声符“足”都有“卷缩”的意思;止类字的“趾、址、沚、阯”中的“止”都以“停留”为基本含义;枼类字的“牒、蝶、鲽、楪、葉”,其声符“枼”原意为“薄”,组成的上述形声字,都以“薄”为基本含义。
例四:“瘾”,形声字,“隐”为声符,意为“内病”。此字产生年代较早,梁代顾野王的《玉篇》即已收入。“隐”既是标音符号,同时也取“隐”的隐藏意(内病即隐藏在体内的疾病)。“瘾”也指荨麻疹这种皮肤疾病。因为荨麻疹是时隐时现、隐隐约约的,所以叫做“瘾”。吸毒、抽烟成瘾叫“瘾”,也含有生理作用过程隐于体内、时隐时现之意。由此可见,声符“隐”不仅表音,还表意(段寄明,2002:41)。
上举字例及说明仅是笔者随手翻阅发现后观察分析的结果,如要继续搜索,字数还会更多。更重要的是,这些字例分别成组、成队,呈有规律的态势,故不能以偶然现象视之。
三、没有完结的解构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其成因又是什么?是否可以这么认为,在浩如烟海的形声字中,一部分声符只起表音的作用,而另一部分声符也兼有表意的作用。
这里可能存在两个原因:
一是在汉字六书中,最早出现的是象形和会意字,而形声字则属于较晚创造出的字体。其背景是随着生产和技术的发展和人类思维的进步,需要表达的事物越来越复杂,数量也越来越多,故古人有必要在原有字的基础上,通过组合,创造一些新字来表示。形声字现占汉字总数的80%以上,即出自上述理由。这些新创造的形声字中表音的字,在作为单体字使用时,原本就是一些表意的象形字和会意字,而这些字都有具体的意思。
二是中国同音字很多,选择这个字,不选择另一个同音字,造字者可能会有自己的考虑,其中也会考虑到所选择字的意义,至少在造(形声)字数量不大的初始阶段,不太可能也无必要信手拈来随便凑合使用。我们不可低估古人的思维、创造能力。至于后来为何出现有些形声字的声符只表音不表意的现象,笔者猜测乃因上古时代社会发展缓慢,新事物出现较少,古人造字时有时间从容推敲,在创造形声字时能够选用既同音又同意的字为声符,有不少字沿用至今。但以后社会发展加速,新事物不断出现,“萝卜多了不洗泥”,也就不能字字依据古制而只能选用音相近的声符来创造新的形声字了。如“椅”,发明之后,人称之为“Yǐ”,那么该写成什么字形把这名称固定下来?造字者想到有种树叫“椅”,落叶乔木,材可制器物,于是信手拈来造成“椅”这种形声字,而不管“奇”字的本意是“异”或“不偶”(但其中似乎也保留了“新奇→新出”的意思)。唐代发明“糕”,人称之为“Gāo”,写作“糕”,也不管“羔”的本意(但似乎也保留了“美味”的意思)。这些声符不太表意的许多字,同样沿用至今。
最后有必要就音、义问题再补充说明一点,以证明古人造字并非随心所欲而有痕迹可寻:
青、清、晴……族字或为“清”韵,或为“青”韵,与“晶”(“清”韵)和“星”(“青”韵)的读音相同或基本相同(丁树声、李荣,1981:11)。这一部分韵读字,意义也有可通之处,“晶”和“星”都有澄澈的意思。
包、抱、胞……族字或为“肴”韵,或为“皓”韵,与“保、褓、宝”(“皓”韵)读音相同或基本相同。“呆”为会意字,原字写作“子+ㄩ”,即用布包裹婴儿状。加上“亻”旁,表示像布一样包裹婴儿似的保护孩子的人。“襁褓”的“褓”,即包裹婴儿的布,与“袍”(包住身体的外衣)意义极为相近。用东西包裹、极为珍重地保存的东西,叫“宝”。意思也有相同的一面。
这从另一个侧面,也可反映出汉字音与义的关系和古人造字的一个基本思路。
四、结语
笔者认为,现在形声字的定义,总体上不能说错,故无必要从根本上加以改变。但现有定义也反映出因年代久远,字体变迁和意思变化而令古人今人难以辨认,或今人拘泥、因袭古人说法的一面。如果定义仅限于声符和意符的组合,声符只表示音,那么也可能尚欠完整。许慎说:“取譬相成。”既然是“取譬”,恐怕它的意义就不只是段玉裁所说的“譬其声如工可”,而应当也有“譬其意”的成分。上举部分字例虽然不多,但可以证明现有“只作为表示语音的符号”的解释是不全面的。如果今人能不拘泥于古人或前人之说,对此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和研究,那么这种带有既表音又表意声符的形声字的字数还有可能增加。不过要彻底查清此事工程量极其浩大,不是一两个人可以胜任,因此笔者发为此文,一是说明上述分析虽然只是一孔之见,涉及的文字也是只鳞片爪,但这问题确实存在,恐怕不能回避;二是希望有更多的人,在耐心读完此文后,认可这种假说,以此为发轫,进行有组织、大规模的调查,以补充和完善古人和今人对形声字的解释。
[1]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K].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9.
[2]杨树达.词诠:第11版[K].北京:中华书局,1979.
[3]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79.
ElementaryDiscussonthesoundsymbolscoexistwithmeaningfunctioninsomePhonograms
CHEN Jin-bin,HU Zhen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Fuzhou University of Foreign Studies and Trade,Fuzhou 350722,China)
Phonograms, according to the past and present authoritative interpretation, is the characters that composed of Chinese characters as radical signifier to express the nature of things, and sound symbols to express the pronunciation.Generally speaking, this argument is correct, but according to the actual observation, we can find many phonetic sound symbols, which are phonetic, can also be meaning.In the past, people tended to ignore this phenomenon,or acknowledged it,but did not give a reasonable explanation.Some words are particularize in this article, making analysis to the causes of this phenomenon, with the purpose that more scholars may pay attention to this problem, and to make a more reasonable explanation and definition of pictophonetic characters as a supplement on the basis of further study.
phonogram;sound symbol; radical signifier
H122
A
2095-0292(2017)04-0070-03
2017-04-26
陈锦彬,福州外语外贸学院亚欧语系日语专业讲师,文学硕士,研究方向:日语翻译理论和实践、日本文化;胡稹,福州外语外贸学院亚欧语系日语专业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日本文学、日本文化。
[责任编辑薄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