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亚太安全政策选择及中美关系未来走向
2017-02-05方晓志
方晓志
由于特朗普在竞选中对奥巴马政府当前所实施的“亚太再平衡”战略持强烈质疑态度,极力强调要以美国自身利益为核心,而不愿过多承担保护盟友的责任,因此引起了亚太地区部分国家的极度不安。
特朗普亚太安全政策面临的主要挑战
亚太地区是美国对外战略的重点区域之一。近年来,美国不断加快战略重心东移,在亚太地区建立了强大的力量存在,同时也使得该地区安全形势不断紧张,南海、东海、朝核和台湾问题暗流涌动,大国之间战略博弈加剧,这些都成为特朗普上任后必须面对的外交难题。
首先是如何对待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遗产。“亚太再平衡”战略是美国防部长帕内塔于2012年6月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提出的,是奥巴马政府战略规划中经济、政治、安全等各种要素融合在一起的一整套方案,被视为美国“重返亚太”政策的重要路径,也是当时跨党派形成的共识。目前,“亚太再平衡”战略已经进入到深化阶段,美国的战略重心已经从欧洲、中东等地区转移到了亚太,亚太地区集中了美国在海外的众多核心利益。特朗普上任后,在短期内将无法立即放弃“亚太再平衡”战略,但在核心内涵上,将会采取与奥巴马大有不同的理念。例如,与奥巴马注重于“巧实力”的策略相比,特朗普更加偏好硬实力,其在竞选期间就多次表示,将会以军事实力谋求和平,大力加强军队建设,包括将美国的军舰数量从目前的274艘增加到350艘,并大幅提高军费预算。而在对待盟国问题上,特朗普也不像奥巴马那样重视发挥盟友的作用,而是希望盟国能承担自身甚至美军的防务费用,如特朗普要求日本根据《日美安全保障条约》全额负担美军在日本驻军而产生的军费,一旦亚太地区出现危机,相关国家应能独立处理解决而不是寄希望于美国。这些思路都会给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同盟体系带来极大变化,甚至造成暂时混乱。
其次是如何处理日益重要的中美关系。随着中国综合实力的不断增强,在亚太地区的地位和影响力也在不断提升。中美作为全球第二和第一大经济体,未来经贸关系会更加紧密,相互依赖关系也会不断加深,既有合作,更有博弈竞争,而后者或将成为特朗普关注的重点。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曾宣称,中国在货币汇率上有操纵的嫌疑,要不惜发动对华“贸易战”来维护美国商业利益,因此在经贸领域,中美摩擦的加剧将不可避免。而在军事领域,特朗普认为,中国不断增长的军力会对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存在构成极大威胁。例如,在南海问题上,特朗普给中国在南海的活动贴上了军事化的标签,认为中国在南海岛礁修建军用机场已达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由此猛烈批评美国政府的不作为。此外,特朗普的资深安全问题顾问彼得·纳瓦罗与亚历山大·格雷在外交政策刊物发表的文章中说,中国海军的潜艇数量已经超过美军部署在亚太地区的潜艇,预计到2030年,中国将会拥有100艘潜艇和415艘军舰,美国海军必须要加快海军建设,以“制约中国野心”,维护亚太稳定。
最后是如何处理不断陷入僵局的朝核问题。朝核问题或是特朗普政府就任后在亚太安全问题上面临的最紧迫挑战。近年来,奥巴马政府对朝一直奉行“战略忍耐”,朝鲜半岛六方会谈机制已名存实亡,朝鲜在导弹发射上毫无顾忌,不断挑战美国的底线,而美国在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的计划也由于受到韩国国内的反对因素一直裹足不前,朝鲜半岛局势正向着不利于美国的方向发展,对此,美国战略界的共识是奥巴马政府对朝政策已基本失败,朝核问题将成为未来特朗普政府亚太外交所需处理的首要事务。在半岛问题上,特朗普与奥巴马政府所强调的对朝“压力和孤立”政策背道而驰,其基本思路是美国要减少对抗,跟朝鲜实现接触,并表示愿和金正恩举行首脑会晤来打破僵局,这不仅会给解决陷入僵局的朝鲜半岛问题带来新的希望,而且还将因此推动整个东北亚安全局势发生新的变化。
特朗普调整亚太安全战略的主要原因
特朗普之所以会对奥巴马政府现有亚太政策做出重大调整,主要原因有以下三点:
两党交替执政后新总统往往会采取全新执政理念和思路。尽管美国的政治体制非常完善,政策方针有其稳定性。但是,一个新总统上任后,特别是由来自不同党派的新总统当选后,将不可能完全继承前任的旧体制、旧政策,而是会注入自己的思维理念和作风。就特朗普个人来说,对奥巴马所实施的“亚太再平衡”政策一直很反感,认为美国对亚太地区投入的精力过多,且没有获得相应的回报,因而积极寻求弱化美国在亚太地区的角色功能,尽可能让美国减少受亚太地区责任的拖累,从而把更多资源用来发展美国本身。此外,特朗普对于作为奥巴马政府“亚太再平衡”战略经济核心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更是持反对态度,一直宣称上台后将制定自己的政策,因此TPP走向边缘化几乎可以完全肯定。
特朗普本人所持的“孤立主义”倾向将极大影响其亚太安全战略的制定。特朗普是个极端保守主义者,在亚太甚至全球问题上持的是“孤立主义”倾向。特朗普认为,目前世界局势错综复杂,困难重重,美国相对国力不断衰弱,对世界的控制能力已大大下降,把自己孤立起来可以减少国际义务的付出,避免陷入世界性危机之中不能自拔。因此,特朗普宣布,上任后要实施战略收缩,重建美国军力,增加军事投入,重点是保卫美国本土安全,同时减少美国对其他国家所承担的防务责任,避免被盟国所拖累。但美国在全世界存在着广泛的利益,不可能完全孤立于世界之外,特朗普所谓的“孤立主义”,实际上是让美国在处理所有事务时都要以本国利益为重,避免受到其他国家、国际组织或者一些条约和联盟的制约,以实现美国利益的最大化。
未来特朗普的亚太安全战略还将受到共和党外交政策团队的影响。由于特朗普之前并没有太多的从政经历,在外交政策上也不是很成熟,因此其当务之急是通过构建一支“靠谱的”执政团队,来弥补自身外交与政治领域经验的不足。从共和党的党纲来看,并不像民主党那样特别关注亚太地区,而是将欧洲和亚洲利益放在同等地位一视同仁。虽然特朗普赢得了选举,但政权仍然是共和党的,不可能完全按照特朗普个人的意志来施政,其亚太战略最终还是要服从共和党的整体政策路线。
特朗普上台后中美关系发展走向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中美两国长期存在着地缘政治和意识形态冲突。近年来,随着中国综合国力不断提升,中美两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博弈日趋激烈,在国际规则上的博弈也逐渐清晰化,“中国因素”对美国发展和战略成败已经具有举足轻重的影响。特朗普上台后对亚太安全政策的调整对中国来说,既有机遇也有挑战。
从机遇来看,特朗普上台后,首先要满足的是美国民众的需求,对世界事务表现出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将执行从全球收缩的战略,因此会使与中国在亚太地区的战略竞争有所弱化,从而对中国构成的战略压力也可能不像奥巴马时期全力推行“亚太再平衡”战略那么大,这无疑会给中国提升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提供了机会,使得亚太地区会迎来中国实力与影响力迅速增长的新时期。而且,由于特朗普对盟国的态度发生了较大变化,不愿再过多承担对盟国的防务与安全责任,这样会使得很多过去与中国有纷争的亚太地区国家,逐渐感到失去以往美国那样强有力的支持,因此在解决与中国纷争问题的过程中将变得更加谨慎和自敛,这将会使中国的周边安全环境有所好转,也使得亚太地区的战略格局更加趋于平衡。
从挑战来看,特朗普上台后,将会给中国带来军事和经济两方面的挑战。在军事上,特朗普认为,目前美军的国防开支占经济总量的比例已处于二战以来的最低水平,必须要加大军事方面的投入,来重塑美国的军事力量和领导地位。而对于中国来说,虽然这支美军的任务可能主要以保卫美国本土为主,但由于美国具有强大的兵力投送能力,在获得大幅度增长的经费和更先进武器装备后,必然会大大提高快速反应能力,对于中国未来的军事威胁将会更大。此外,基于特朗普不愿再为盟友承担协防义务,而要求后者自行负责防务安全,那么就很有可能导致日本和韩国当局对美国的核保护伞失去信心。在认为已丧失美国核保护伞的危局背景下,日韩两国有可能强行突破核门槛,从而在亚太地区形成核竞赛,对中国乃至整个亚太地区都构成较大威胁。而在经济方面,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就指责中国政府操纵人民币,美国企业正在遭受中国企业的“屠杀”,竞争力被大大削弱,明确声称如果他执政,将推行以保护美国利益为中心的经济政策。特朗普还在他百日新政的讲演中明确提出:要让自己任内的财政部长将中国标记为汇率操纵国,并要让美国商业部和美国贸易代表团来裁定中国所有对美国工人进行不公正的非正当的国际贸易举措,因此,未来两国在经济方面的摩擦将不可避免。
因此,特朗普上台后,很可能会在很多方面都与美国两党精英的传统思维方式和政治行为不太一样,在与他打交道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将会有摩擦,中国必须要做好与一个全新的美国政府打交道的准备,一方面继续寻找和扩大合作点,另一方面也要管控好摩擦和竞争。从合作基础来看,特朗普上台后主要的任务是搞好经济,而中国当前的主要任务也是保持经济的稳定增长,因此在这方面两国之间会有一些共同话语,而中美双方巨额的经贸利益也已经成为稳定两国关系的重要压舱石。此外,中美建交30多年来,已经建立起了一些制度性沟通渠道,可以发挥避免战略误判的减震器作用。例如,中美之间已经建立了包括《海上意外相遇规则》、《建立重大军事行动相互通报信任措施机制的谅解备忘录》和《海空相遇安全行为准则谅解备忘录》等在内的各种互信机制,可通过制度化措施增强战略互信和危机管控能力,保障两国两军关系的长期稳定。此外,中美还可以继续探索和采取相关技术性措施,规范双方的互动模式,减轻两国战略博弈引发的安全困境,管控双方在热点地区的战术博弈引发的突发危机,防止出现战略误判和操作失误引发冲突。
国际政治和外交关系是极其复杂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从总体上来说,虽然在诸多热点问题上,中美之间将会展开战略与战术的博弈,但中美关系的和平与稳定符合两国根本利益,中美关系的大局也不是一两个人能够轻易改变的。中美战略竞争的激烈程度,最终还是取决于美方对中国战略意图的判断,以及中美在该地区的互动。因此,在未来中美关系发展上,中国应坚持“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不要轻易被若干具体事务所激怒而陷入冲突的陷阱,要尽快适应并渡过特朗普新总统上任初期的相互试探期,早日实现平稳的良性互动。尽管领导人的个人风格会对一国的对外政策产生影响,但对外政策最终还是由国内外力量的综合影响决定的,不论一个候选人在竞选期间的言论有多过激,在成为总统后,其背后会有着错综复杂的利益联系和高度职业化的力量存在。因此,中国不要也没有必要把稳定发展中美关系的希望寄托在哪个美国总统身上,更不能把实现自身复兴和崛起的梦想寄托在美国的衰落上,只有保持自身强大和稳定发展,才可以适时抓住特朗普对美国亚太战略调整所带来的机遇,并积极应对特朗普新政对中国国家安全造成的新威胁。
(作者系解放军国际关系学院国际战略研究室副主任,副教授)
责任编辑:黄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