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动画电影音乐表现形式

毕 也

（南安普顿大学）

自1896年音乐首次与电影结合后，音乐就成了电影不可缺少的元素。电影音乐作为一般音乐（通常是器乐、声乐和综合音乐）的一个重要分支，它的发展历程深受一般音乐演变的影响。同时作为一种新兴的艺术形式，以大众传媒作为传播途径的电影音乐比一般音乐更富有时代性与流行性，可以说它作为窥探一般音乐演变的窗口，为研究一般音乐的发展提供了大量的资料。本文以动画电影音乐作为切入点，浅谈动画电影音乐的形式与独特魅力。

动画是音乐和画面的结合，因此音乐往往是动画的最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动画音乐不仅仅是主题音乐或背景声效，更重要的是它参与了人物的塑造和故事的叙述。音乐作为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给人类带来无穷的审美享受，而当音乐进入电影的创作并成为众多电影元素之一时，它已经远远超出了音乐本身的意义，并有了更多新内容的表达。今天，在音乐与画面相结合的动画中，音乐从简单的听觉世界走向了全方位视听世界。

现今动画音乐的表现形式主要分为四种，本文将以迪士尼动画音乐和今敏（日本）动画音乐为例，浅谈这四种表现形式的应用。

一、背景音乐与音效

在一般电影中，背景音乐与音效主要起到情绪渲染与联系画面剪辑节奏的作用，主要分为对白背景音乐、动作背景音乐和环境背景音乐。在动画电影音乐中，背景音乐与音效所占的比重要远远高于一般电影音乐，因为动画作为电影中的一个特殊类别，在许多方面有其独特的特点。动画是一种充分利用与开发心理通感的艺术形式，通感（Synesthesia）最初用于描述一个知觉现象，当一种感觉或认知途径受到刺激时，大脑自发且无意识的与第二种感觉或认知途径进行联结。其中一种常见的通感，色彩通感（Chromesthesia），就是关于声音与颜色的联想。Feinstein医学研究所发现一些环境声音可以触发色彩通感患者看到颜色。对于这部分人而言，当一个音符被演奏时，颜色会自动被触发。“视觉音乐”一词就是指音乐在画面和节奏的选择中起决定性作用，画面只用来反映音乐的意境和意义，动画电影使用模仿现实的图像和抽象的图像来将音乐转换为可见的东西。如果说电影是一个现实而虚幻的艺术，那么动画则是重新定义了现实和虚幻的电影。电影倾向于营造一个真实的时空来表达其虚构的主题，而动画就是通过不现实的视听效果来传达真正的主题。电影导演通过布景、道具、环境声音、演员等元素努力使观众相信银幕上所呈现的真实，而动画导演则以其独特的艺术手法达到了现实主义的精神境界。这种特点也使动画更注重与观众的情感和精神的互动，使观众对作品中的“人物”有一种认同感和移情感。当由色块和线条构成的图像难以达到这个目标时，声音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动画电影的背景音乐也大致分为三种：对白背景音乐、动作背景音乐和环境背景音乐。对白背景音乐通常是在角色说话时在背景作为氛围延续的一种手段进行使用的，它的音量通常很小，不容易被观众注意到。例如在迪士尼长篇动画电影《101忠狗》中，Cruella的手下商议如何偷走小狗时的对白背景音乐是前一段音乐家创作的乐曲的重复和变奏。日本动画电影大师今敏的《红辣椒》中，paprika和警官在电影放映厅谈话时，对白背景音乐是游行时的音乐，紧随而来的就是闯进放映厅的游行队伍。这种在音乐上的复述和发展就是为了延续影片的氛围，让情节与叙事有延续性。行动背景音乐主要存在于早期的美国动画音乐中，也被沃尔特·迪士尼称为谐谑曲（scherzo），这种音乐追求模仿与再现现实生活中的声音。除了强调节奏和音调的精确外，动作背景音乐的最大特点是与人物有着紧密的相似性。在米高梅电影公司出品的《猫和老鼠》中，动作背景音乐使用钢琴的高音跳跃断奏音阶上行表现杰瑞上楼梯，当汤姆从台阶上滚下来，背景音乐变化为低音半音阶下行，追逐全程伴随着激烈的鼓点，当撞上障碍物使得追逐停止时会伴随着镲。同样的表现方法在《森林王子》中也被大量地使用，背景音乐用连贯柔和小调的大提琴声表现蟒蛇的爬动，用断奏黑管表现猩猩在林间跳跃，用圆号和打击乐表现大象队列的走动，大量的不协和音程与和弦来增加音乐的清晰度。这种米奇风格的谐谑曲采用的是现代动画与现代技术的音效合作，在动画电影作品中这类音乐专注对人物的塑造和剪辑节奏的把控。环境背景音乐是背景音乐中非常特殊的一类，它依靠着一般音乐所含有的风格和信息来帮助动画电影解释地理环境和历史环境。例如，《阿拉丁》开场音乐运用阿拉伯民族乐器演奏阿拉伯风格的民歌，《埃及王子》的音乐开场是传统埃及音乐，《海洋奇缘》运用了大量的太平洋土著音乐来揭示故事发生的地理环境背景。《钟楼怪人》运用大调式的古典音乐还原了15世纪法国文艺复兴启蒙的风貌，《超能陆战队》则使用现代流行音乐和电子乐为观众勾勒了信息与机器人的世界。

这些背景音乐也有不同之处。对话背景音乐小，音乐不波动，属于声学的次要地位。动作背景音乐本身承载着讲解画面的作用，它通常伴随着动作，所以音符跳动大，节奏变化快。环境背景音乐讲述画面的环境，渲染气氛，通常带有强烈的地域风格和时代特征。

二、动画电影音乐的灵魂——主题音乐

主题音乐体现了动画的主题和主要人物的个性，承载着叙事和渲染情感高潮的重要作用。动画的主题音乐经常出现在电影的开头、结尾和高潮部分，其变奏会穿插在重要叙事段落中。人物的主题音乐主要表现人物性格，预测人物的命运，通常伴随着主要角色出现。

日本动画音乐偏好强调动画整体的主题音乐，宫崎骏的动画《哈尔的移动城堡》的主题音乐用宏大优美的旋律，表现了战火中的爱情，揭示了电影的主题：应该活在和平与爱之中，反对战争。情节主题音乐《恋だね》运用钢琴安静的表现爱，表现主人公相互依赖与扶持，温柔而又坚定。动画主题音乐《ソフィーの城》运用圆舞曲作为基调，管弦多音部变奏再现，表现了宏大的魔法战争。今敏在《东京教父》中运用了大量的爵士乐来表现动画诙谐轻松的主题，《きよしこの夜》化用了宗教歌曲《平安夜》，穿插着铃鼓营造了活泼轻快的氛围。而他的《红辣椒》动画主题音乐《媒介野》运用迷幻电子音乐，节奏感强烈而急促，搭配电子音色的组合和左右声道的不断切换，使其旋律对观众有十分新奇的感受，迎合了影片穿梭于现实与梦境的主题。盛大的游行音乐《パレード》运用诡异的曲调和电子调和音色创造了一场沉溺的，富含意识形态的末日恐慌的诡谲梦境。

和日本动画电影不同，美国动画电影更喜欢以人物主题音乐作为表现影片主题的手段，这就不得不提到动画中的歌曲了。

三、动画中的歌曲

除了上面提到的背景音乐和主题音乐外，还有另一种非常重要的动画音乐类型——歌曲。在动画电影的初期，动画导演通过改编经典的音乐剧，将歌曲这一表现形式呈现在动画电影音乐中，逐渐形成了动画电影音乐独特的艺术特征。它将人物的独白或旁白通过独唱、合唱、重唱等形式直接呈现给观众，这类歌曲不仅通过歌词表达了其重要的叙事意义，而且烘托了电影的气氛，有助于塑造人物的内心。

提到动画歌曲，迪士尼是无法绕开的。多年前，当动画音乐成为音乐商业市场中的独立身份时，动画创作者开始重视动画音乐的商业化，而迪士尼无疑是其中做的最好的之一。《狮子王》是动画歌曲获得商业成功的最佳例子，《The Circle of Life》和《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一经动画上映，便在世界上大受欢迎，动画创作者充分利用明星效应，让明星们参与演唱电影主题曲和电影歌曲片段，使动画和音乐能够面对双赢局面。值得一提的是，角色歌曲在迪士尼动画中从来不是正面主角专属的，在无数经典作品中，迪士尼创造了一个独特的反派现象，动画中的反派人物通过风格迥异的歌曲唱出了自己的心声，丰富了人物形象，推动了故事的发展。刀疤让所有人《Be Prepared》，Ursula告诉小美人鱼，她同情那些《Poor Unfortunate Souls》，蟒蛇Kaa向Mowgli要求《Trust in Me》，长发公主的母亲Gothel坚持认为《Mother Knows Best》，Facilier博士声称他有《Friends on the Other Side》，Ratigan教授是《The World’s Greatest Criminal Mind》，主教Claude Frollo在巴黎圣母院燃起《Hellfire》。对于许多观众来说，这些歌曲的存在让他们想为这些反派欢呼。这些歌曲，如教科书教导着动画创作者动画歌曲的重要性，它们不再是电影的背景，而是主体。2013年上映的《冰雪奇缘》，其主题曲《LetItGo》更是成为了现象级的音乐事件，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冰雪热”。

不仅仅是迪士尼，众多美国动画电影都通过风格各异的歌曲吸引了大批的观众。环球影业于2010年上映的动画电影《卑鄙的我》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其中热爱唱歌跳舞的卡通形象小黄人更是风靡全球，为此，环球影业专门制作了一条片头，就是小黄人们以阿卡贝拉的形式唱出环球影业的经典片头旋律《Universal Fanfare》。

音乐是情感的艺术。当音乐走入电影艺术并与绘画结合时，重要的变化是观众不再是听众，而是观众。审美主体的变化决定了动画音乐必须丰富多变，以强化视觉形象，而不是脱离电影本体或艺术表达系统的不重要的装饰。优秀的动画作品不仅追求音乐本身的审美价值，而且与人物的刻画、人物的表达和情节的发展密切相关。

四、动画音乐剧

虽然动画电影中的歌曲原本是从动画音乐剧中发展而来，逐渐演变成现在的一种音乐文化现象，但近几年纯粹的动画音乐剧渐渐从主流动画电影工业中消失。事实上，动画音乐剧是一种重要且典型的动画类型，属于音乐片。1993年《国王与我》翻拍自好莱坞经典歌舞片《暹宫秘史》，象征着歌舞片改编动画音乐剧的巅峰。同年，试金石电影公司出品的《圣诞夜惊魂》以其独特的影片风格为动画音乐剧开辟了新的道路。2003法国动画电影《疯狂约会美丽都》又开启了动画音乐剧的新时代。在这些电影中，音乐以人物的歌唱或表演形式演奏。动画音乐剧的最大特点是它的背景音乐通常很小或是干脆没有，电影中的大部分音乐都属于有源音乐，比如人物演奏的乐曲、收音机、电视或舞台上播放的音乐等。以《圣诞夜惊魂》为例，电影中万圣节城内演唱的背景音乐均是由三位僵尸音乐人进行演奏的，生锈玩具的旋转声作为打击乐，类似的音乐表现手法在2001年奥斯卡最佳音乐影片《黑暗中的舞者》中也有呈现。《疯狂约会美丽都》则使用了另一种一般电影常用的音乐表现方式，电影音乐的开始是由钢琴演奏的爵士乐，胖女人带着低音喇叭走进了俱乐部，此时观众可能认为他们所听到的是动作背景音乐，紧接着这张照片被剪辑到一家夜总会中，舞台上有一支乐队和一个三人表演他们刚刚听到的音乐，观众们意识到这是一场表演，但当观众认为这是一场现场表演时，画面转到电视机中，他们意识到那是一个电视节目。这种动画配乐方法类似于流行的好莱坞商业大片，在前十分钟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使观众无法预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想找出答案。

从电影声音诞生之日起，图像和音乐就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Donnelly在他的书《Film music： critical approaches》中写道：我们很少注意到电影中的音乐通常是非常有效的，它所产生的张力和情感渲染是电影体验中最重要的部分。这种观点在Gomez和Danuser的研究中也被提及，他们发现音乐特征与愉悦感和被唤醒感紧密相连，这表明分析音乐特征对辨别主观情感体验非常重要。

[1]Donnelly, Kevin, Film music:critical approaches(Edinburgh: 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1)．

[2]Gomez,Patrick,and Danuser, Brigitta,‘Relationships Between Musical Structure and Psychophysiological Measures of Emotion’, Emotion,7(2)(2007),377-387．

[3]Kracauer,Siegfried,Theory of film: The redemption of physical realit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0)．

[4]Larsen,Peter,Film Music(London: Reaktion Books Ltd, 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