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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慕沙论利玛窦与汤若望

2017-01-28

国际汉学 2017年2期
关键词:耶稣会传教利玛窦

赴中国的传教士—利玛窦① 本文选自《新亚洲杂纂》第二卷第207—216页。—译者注。

著名耶稣会士利玛窦神父(P. Matteo Ricci),中国传教团的创立者,于1552年生于安科纳省的马切拉塔。其家人曾安排他学习法律,然而他更愿成为一名神职人员。1671年,他加入耶稣会。在初修期负责领导利玛窦的是曾经被葡萄牙王子誉为“东方布道士”的大名鼎鼎的范礼安神父(P.Alexandre Valignan)。不久后,利玛窦便萌生了跟随范礼安神父前往印度的想法。他在欧洲仅仅完成了最初的必修课,便奔赴印度。利玛窦于1578年抵达印度果阿,并在那里完成了他的神学课程。为了试图帮同伴们打开中国的传教之门,此时的范礼安神父已经身处澳门。

作为远东传教事业的先行者,他们的选择极为重要。这一使命落在了罗明坚(Michele Ruggieri)、巴范济(François Pasio)、利玛窦三位意大利人肩上。他们需要完成的第一项任务便是学习中国的语言,在辅助资料极度匮乏的年代,我们可以想象学习中文是何等的艰难。在澳门学习一段时间后,传教士遂借澳门葡人赴内地交易商品之良机,轮流陪同葡人至广州。利氏作为最后一名陪同赴广州的传教士,所做努力之收效并未超越罗明坚神父。所有人均被迫返回澳门。

直至1585年广东迎来新任巡抚,神父们才得以落脚肇庆府。利氏欲致力于在中国传教,便长时间研习中国文化,并抓住了其中的精髓。他明白,作为福音传播者,若想受人尊敬,务必塑造思想开明、长于科学的形象,从而使自己区别于其他宗教的传道者。中国人时常将各类宗教人员混淆。

利玛窦神父曾于罗马师从著名学者克拉维乌斯(Christoph Clavius)学习地理学,他为中国人绘制了世界地图,并特意遵循中国人之习惯,将中国置于地图中央,使其他国家环绕于“中央之国”②里乔利(Riccioli)补充道(《新之大论》,对开本,1651年11月,第49页):利玛窦为了完全迎合中国人的想法,在绘制地图时并未遵循球面投影法则,即中央部分看起来应比其他地方小。相反,他所绘制地图中的中国显得更大。这种方法在后世也仅仅被贝纳丹(Bernadin de Saint-Pierre)在《自然研究》中所介绍的半球外部透视法相吻合。皮内罗(Léon Pinelo)的后继者认为利玛窦的这幅地图和乔万尼(Giovanni Francesco Gemelli Carreri)在北京图书馆中所见是同一幅(《环游世界》,第四部分,第198页)。周围。利氏还用汉语写出一本教理宣传册,得到了当地人的欢迎与赞赏。

自从1589年起,他开始独自负责肇庆的工作,他的同伴们被调至外地,以期找寻更多的方法使中国人皈依基督教。利玛窦神父常常受到当地官员的干涉,甚至不得不离开自己艰苦安顿下来的肇庆,转而奔赴韶州。

在韶州,一位名叫瞿太素的中国人希望跟随利玛窦学习化学和数学。神父欣然接受,而他的这位学生不久后成为了最早受洗的人之一。利氏一直有进入朝廷觐见皇帝的想法,他认为在朝廷所能获得的一点点成功,都将比在外省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更能促进宗教的传播。至此,神父一直身着僧侣的服饰,然而为了前往首都,他必须换掉僧侣服装,因为在中国,僧侣的装扮会受人歧视。在友人以及居住在澳门的日本主教的建议下,利玛窦神父与其同伴穿上了儒服。这一改变虽然成为了日后中国耶稣会士被批判的原因之一,然而在一个只重视儒生的国度,穿上儒服从而获得尊重是非常必要的。

利玛窦神父希望早日履行传教的使命。1595年,他跟随一位官员一同赴京,然而各种不利情况阻挠了他的行程,最后神父只好停留在江西的南昌城。在这里,他开始撰写《天主实义》,并仿照西塞罗(Marcus Cicero,前106—前43)的文章撰写了《交友论》。《交友论》被中国人奉为上乘之作,即使是中国的儒士也很难超越此文的水平。

此时,日本天皇即将突袭朝鲜甚至危及明朝的谣言四起。这样的担心使得中国人本能地敌视外国人。利玛窦和其教徒纷纷抵达南京和北京,却被当地人当成了日本人,没有人愿意将他们介绍给朝廷,于是他们又不得已返回。此行唯一的收获便是:利玛窦确信北京就是马可波罗口中那个著名的“汗八里”,而中国,就是欧洲人传说了几个世纪,却不知具体位置在何方的契丹王国。

利玛窦神父继续留在南京,他“西儒”的名声快速传播。葡萄牙人欲将为皇帝准备的礼物送至朝廷,利玛窦借机担任使者,亲自将礼物送进朝廷。1600年5月,利玛窦神父带着庞迪我(Pantoja)神父、两位中国神父和两位年轻教徒启程。旅行中虽遇到的一些波折,他们最终得以进入朝廷。皇帝热情接待了他们,并好奇地欣赏了他们呈送的礼物,其中包含一座自鸣钟以及一只会发声的手表,那时的中国并没有这些东西。

一旦获得了皇帝的支持,利玛窦神父便开始忙于其他有益于传教的事情。几位名人的皈依,皆与利玛窦神父的付出息息相关,同时他们也被利氏所创作的文学与科学作品感召。利氏成为了京城让人敬仰的儒士,他还被授予中国教区负责人一职,负责中国传教事业的推进,同时负责他在中国创立的各项事业的资料收集工作。

各类繁重的工作以及与中国社会名流的交往,让神父身心俱疲。他于1610年5月11日去世,将工作转交给继任者汤若望神父(Adam Schall),汤神父因其在宗教和科学方面的贡献,和利玛窦神父一样名垂千古。利玛窦神父去世时年仅58岁,而非谬传的88岁。京城的知名文人自发捐助,并出席了利氏的葬礼。教徒们不顾非教徒们的看法,列队为神父护灵,举着十字架穿过了京城直到一座古老的寺庙中。这座从一位贪官那里收回的寺庙,被皇帝赐予这位谦逊的神父作为安息之地。这座宅邸完全贡献给了上主,同时还被用作中国传教士们的住宅,直到今日,这里还是基督教在中国的圣地(据窦尔良(Dorléans)神父1693年记载)。利玛窦神父取“利”字作为自己的中国姓氏,这样中国人可以更容易地称呼他,并起中文名“玛窦”,号西泰。在中国的史书中,他亦被记载为“利玛窦”。在他的带动下,后来的神父们也为自己取了中文名字,也用类似的组合方式。利玛窦神父所作的15部作品,开创了欧洲人创作同类作品的先河。我在此具体讨论一下每部书的内容。

1.《天主实义》两卷本,藏于国王图书馆①参见傅尔蒙的《目录》,第170页。。作品颇具文采,完全符合文学作品的标准。来自皮斯托亚的耶稣会士巴尔诺蒂(Baldinotti)神父于1730年曾在越南的东京(Tonkin)将此书重新印刷。他确信这部雅致且精准的著作对中国的传教事业会大有裨益。

诚然,对于一名外国人,在短时间内掌握如此困难的中文,并受到文人的欣赏,是很不容易的。实际上,不论是这部作品还是其他作品的诞生,都不能忘记阁老—也就是内阁大臣徐光启的欣然帮助。晁俊秀(Bourgeois)神父曾说:“这是一部杰作,利玛窦神父汇聚了一些中国文人帮助他润色文章。很难想象,一位在赴中国之旅的路上修习完神学的神父可以完成一篇如此有逻辑性,如此雅致清晰的作品。”利玛窦神父的这部作品因为其写作风格而独具一格,它被收入乾隆皇帝号令编纂的中国最优秀的全书中①参见《中国杂纂》,第十五卷,第290页。,这套全书包括十六万部著作(欧人所著中国书籍,除《天主实义》外,尚且只有两部被收入,为庞迪我②晁俊秀神父认为《七克》一书,也就是“七次胜利”,也被收录至《四库全书》(见《中国杂纂》第十五卷,第290页),他关于这一话题的段落有一处印刷错误,导致很难辨认。但是我们仍可以猜测,他将《七克》归为一名中文名为阳玛诺的传教士,也就是Emmanuel Dias神父。这部藏于国王图书馆的书籍,作者为庞迪我,而傅尔蒙误认为是“龙迪我”(见傅尔蒙《目录》,第206、207条)。可参见中文版的《耶稣会士目录》第5、8页,以及书目Catal. Patr. Soc. J.第104页。庞迪我,1571年生于瓦尔德莫罗,属于托莱多教区,1618年于澳门去世。他还创作了其他五部作品,中文版本藏于罗马耶稣会档案馆。在《耶稣会手稿书目》中,可以查阅庞迪我作品的拉丁文名称。前面提到的中文目录,收录了他七部作品的中文名字。和汤若望神父的作品),这份荣耀昭示了中国文人对外国作家的最大肯定。

2.《辩学遗牍》,一卷本。

3.《几何原本》,欧几里得的前六部著作。

4.《交友论》,关于友谊的对话。

5.《同文算指》,实用算术,十一册。

6.《西字奇迹》,介绍欧洲文字系统。

7.《西国记法》,关于记忆力的艺术,西方常用的记忆方法。

8.《测量法义》,实用几何学。

9.《万国全图》世界地图。

10.《浑盖通宪图说》两卷本是关于天文地理的介绍。除了这些关于地理和哲学的书籍外,还有一部关于上帝存在、灵魂不朽、人类自由的文章,曾被雅克(Charles-Jean-Baptiste Jacques)神父翻译为法文,并收入《耶稣会士中国书简集》第二版第二十五卷。利玛窦神父的日记由金尼阁神父整理并出版,即《基督教远征中国史》(De Christiana expeditione apud sinas suscepta)(Augsbourg,1615,四开本),内容关于中国传教事业初期的创立。在这部书中,可以了解中国传教先驱的辛勤工作,同时,这部书也可以看作是一部附有大量关于历史和地理的新奇记录的利玛窦神父的个人传记。基歇尔神父曾经在他的《中国图说》中大量引用利氏的作品,还在书中插入了一幅利玛窦神父身穿儒服的画像。多乐神父(P. Dorléans)在《基督教远征中国史》的基础上编纂了《利玛窦神父传记》,这本书是前者的一个缩略本,1695年在巴黎出版,十二卷本。安乐尼(Jean Aleni)神父也曾用中文印刷了利氏的传记。利玛窦神父的66封新奇有趣的信件,也从拉格马西尼(P. Lagomarsini)神父图书馆移交至马切拉塔利氏的家中。

世人曾指责利玛窦神父为后来的传教士树立了不正确的典型,他对那些新入教的中国人在政治和哲学方面的认识—比如祭天祭孔等思想过于宽容。那些踏着他的脚步东去的耶稣会士们一直遵循着利玛窦制定的传教策略。然而,时机不凑巧,耶稣会遭到多名我会攻击。所有人都听说过这两派之间的争执,这一争执非常令人惋惜,结局就是两者都遭到了中国的驱逐,利玛窦神父所创建的事业几乎被毁于一旦。在此我不想深入讨论两派的观点,这一争执颇为著名,当时也有些人鲁莽地加入了这群博学且令人尊敬的人们的讨论中。然而我们必须要承认的是,“利玛窦规矩”是唯一可以让中国人接受基督教真理的方法,如果它不再被施行,只要中国的立国制度还未改变,人们就永远不可能看到基督教流行于中华大地。

汤若望—传教士在中国③ 本文选自《新亚洲杂纂》,第二卷,第217—221页。—译者注。

汤若望神父(P. Jean-Adam Schall),耶稣会士,学者,于1591年生于德国科隆。1611年,汤若望至罗马,并加入耶稣会。在罗马学习神学及数学数年后,跟随自中国归来的金尼阁神父前往中国,并于1622年抵达。汤若望被指派前往陕西传教。在西安府传教的数年间,他毫不懈怠地完成了教廷的传教任务,同时,还一直钻研天文学知识。他在西安组织建造了一座教堂,建设所需银两一部分来自于新受洗的教徒们,一部分来自于那些并未皈依的俗士,这些人之所以积极参与传教士的事业,只是被他所掌握的数学知识吸引罢了。

汤若望因其所掌握的数学知识而获得的美好声誉,很快便吸引了朝廷的注意。他被指派与罗雅谷神父(Giacomo Rho,1593—1638)一同编修朝廷历书,而后罗雅谷去世,汤若望一人非常出色地开展此项工作。修历工作历经三朝皇帝,一位明朝皇帝①此处指明朝最后一位皇帝崇祯皇帝(1610—1644)—译者注。,两位满族皇帝。清朝开国皇帝顺治帝在任期间,汤若望尤其受宠信,曾任钦天监监正,或如传教士们所称“数学法庭庭长”,赐号“通玄教师”②康熙帝时为避讳,改“通微教师”。—译者注。。这一赐号在日后又被赋予了其他的含义,变得更加让人尊敬,并且法语中很难找到对等的词语。据说,顺治皇帝本人非常重视汤若望,曾在一年中四次来到汤若望的居所,与其亲切谈话。交谈时,顺治就坐在这位博学的耶稣会士的床上,然后惬意地观赏教堂的精致装帧,一边品尝着旁边小花园里收获的水果。

汤若望借着皇帝的恩宠,实现着自己的传教目的:在获得顺治帝允许自由传教的圣谕后,14年(1650—1664)的时间中共有十万中国人受洗。然而,美好的开端给人带来的希望在顺治死后就消失殆尽了。康熙皇帝年幼时期,摄政大臣们对基督教人士进行迫害,汤若望自然首当其冲,罪状为:胆敢在祭祀先帝时展示十字架的画。汤若望以及他的三个追随者随即身陷囹圄,九个月的时间里,数次被提上公堂,最终被判绞刑后再处凌迟之刑,因其在某位皇子的葬礼上取消了一些规定好的礼仪。

汤若望本应被处以凌迟,然而就在此时,京师地震以及一场摧毁了紫禁城四百间房屋的大火等一系列戏剧性事件的发生,被认为是上天发怒的结果,也仿佛证明着罪犯的清白。于是汤若望等人被释放,但是汤若望却也在劫难逃。此时已罹患中风的他又被迫头戴木枷锁,两度受审,苟延残喘的他最终死于康熙八年七月十五(1669年8月15日)③此日期来自于中文版《耶稣会士目录》,两次标明汤神父死于康熙八年,也就是1669年。然而,这本目录的拉丁文版本以及其他传教士的记录皆显示汤氏死于1665年或1666年,我相信这些记录是错把汤若望患重病的年份记成了去世年份,即康熙五年。。

像其他伟大人物一样,汤若望神父在死后获得平反,并被曾经迫害过他的人追加了荣誉。朝廷花费524两白银(约合3930法郎)厚葬了汤若望,并专门派官吏负责守灵。曾由汤若望主持的修历工作,落到了杨光先—一个非常无知的中国人手中。然而杨历法却频频出现错误,很快,这项工作又回到了传教士们的手中。南怀仁神父(P. Ferdinand Verbiest)遂成为修历工作的真正继承者。此外,他同时还负责接替汤若望神父的另一工作,即主持铸炮工作。汤若望在1636年清军第一次入关时就接手了这项工作。

传教士们万里迢迢来到中国,目的是传教,而非从事其他工作。但是迫于当时外部环境的压力,他们不能拒绝这些工作,因为这样会影响他们所致力于的传教事业。中国人所使用的最好的大炮都是由耶稣会士铸造而成,这也并非偶然事件。

汤若望神父为自己取中文名“若望”,字道未。他以这两个署名发表了24卷中文书籍,几乎都与天文、光学、地质学相关。另有传说他曾写过150卷中文书籍,这实则有些夸张。不过,他的确著述颇丰。让我们惊讶的是,完成著书工作,并非他的首要任务,他却以惊人的勤奋精神开展着这项如此艰难的工作。在最受恩宠的时期,他也没有停止传教布道。传教是他最大的热情所在,一次为了听两位被秘密关押且判死刑的基督徒的忏悔,他打扮成了煤炭商人。还有一次,他以天气过于严酷为借口,背着货物进监狱,假装向犯人出售货品。

他的一些中文著书藏在巴黎的国王图书馆,其中有一份关于耶稣会在中国传播天主教进程的简述。在维也纳还存有一份拉丁语简述(1665年,编号:8)。汤若望神父的画像被收录至基歇尔(Athanasius Kircher)的《中国图说》(Chine illustrée)第 154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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