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经济地位影响大脑发展的神经基础
2017-01-27符明秋张瑞平黄丽敏
杨 帅 符明秋 张瑞平 黄丽敏
(1重庆邮电大学教育发展研究院,重庆 400065;2郑州大学教育学院,郑州 450001)
理论论坛
社会经济地位影响大脑发展的神经基础
杨 帅1符明秋1张瑞平2黄丽敏1
(1重庆邮电大学教育发展研究院,重庆 400065;2郑州大学教育学院,郑州 450001)
低社会经济地位对大脑发育发展产生严重损害,尤其是回顾自评的儿童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在脑功能定位上,社会经济地位主要影响前额叶皮层和边缘系统在特定认知任务中的脑电反应;在形态测量学特征上,社会经济地位稳定地预测了多个功能脑区的灰质分布,但与白质分布的关系还存在争议;5-羟色胺和多巴胺等神经递质多态性的作用也受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未来研究亟需进一步关注低社会经济地位损害大脑的根源,改变损害的发生路径及贫困援助的具体措施等。
社会经济地位;前额叶皮层;边缘系统;灰质和白质;神经递质
社会经济地位 (socioeconomic status,SES)指家庭的物质财富和非物质资源在社会中的综合评价结果,它被认为与人一生的大脑发展都有密切联系[1]。贫乏环境抑制神经发育、成熟和再生的结论被神经科学和健康科学领域总结为“贫困毒害大脑(poverty poisons the brain)”[2]。随着实验控制技术的发展,以人类为被试的行为研究证实,许多威胁大脑发展的风险因子集中体现为儿童期的 “低社会经济地位”,处于较低社会经济地位的儿童面临更多损害大脑发展的风险[3]。一系列依赖于大脑发展的认知和社会功能均受到了影响:(1)在智力形成的遗传与环境成因上,多数研究认为社会经济地位修饰IQ的遗传性,接近半数的研究断定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甚至大于生物学因素[1,4]。 (2)在具体学业能力的发展上,职业(professional)家庭中3岁儿童的平均词汇量是社保(welfare)家庭同龄儿童的两倍还要多[5];儿童在智力、语言和数学等测试中均表现出“贫困效应”[6,7]。 (3)在自我控制等执行功能上,低社会经济地位的婴儿在工作记忆和抑制控制能力上发展都较为迟缓[8];针对6岁儿童的研究也发现,社会经济地位影响“执行注意(executive attention)”测试上的表现[9];来自较高社会经济地位的儿童展现出较好的执行功能,包括主动主导的能力、控制和管理思维及行为的能力等[10]。(4)在社会情感加工上,社会经济地位影响胎儿和儿童期的心理健康和情感发展[11];儿童期的社会经济地位还通过社会信息加工偏见(social information-processing bias)而成为情绪情感失调的危险因子[12,13]。21世纪以来,认知神经科学的无损伤实验技术广泛应用于人类被试,早期的结论正在一一被证实或证伪。研究力图梳理相关领域的最新成果,从大脑皮层生化结构及功能的角度深入剖析社会经济地位的作用,最后从低社会经济地位产生消极影响的根源、促进个体发展与社会公平等角度对未来研究予以展望。
1 社会经济地位对大脑皮层的影响
人类大脑皮层厚度约3cm,总面积接近2200~2400cm2,主要包括额叶、顶叶、颞叶和枕叶四个区域,广义上还包括边缘系统等结构[14,15]。总结现有研究发现,受社会经济地位影响较大的主要有前额叶皮层和边缘系统。
前额叶被称为大脑的命令和控制中心,几乎参与所有高级心理过程加工,尤其是决策、自我控制和处理复杂信息等[16]。在社会经济地位维度上,前额叶皮层与社会经济地位的紧密程度也远远强于其他认知神经系统[3]。
社会经济地位可分为主观和客观社会经济地位,主客观SES及相关因素对前额叶皮层的影响有所不同。主观SES指个体对自身社会经济地位的感知与理解,常用测量工具为麦克阿瑟问卷,向被试呈现出一个“梯子”,想象自己的家庭社会经济地位在该“梯子”的哪一层[17,18]。 在一项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fMRI)研究中,Yanagisawa等让大学生被试对自己儿童期所处的SES进行回顾性自评,自评的儿童期SES影响右腹外侧前额叶皮层 (right ventro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rVLPFC)的激活:在社会排斥的威胁情境中,儿童期SES的自评越低,被试体验到的社会压力越高,该脑区激活水平也越低[19]。右腹外侧前额叶皮层具有调节工作记忆与注意等多种功能,但通常认为主要调节杏仁核的激活,尤其在调节皮层—皮下通路(cortical-subcortical pathways)中的自我控制功能上发挥关键作用[20]。其它研究也证实,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影响杏仁核[21]、纹状体[22]、海马与前扣带回[12]等皮层—皮下通路上的脑区。因此,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对额叶的影响可能主要表现在右腹外侧前额叶皮层及相关脑区的功能上。
低SES在客观上表现为一系列社会问题 (如,更少的认知刺激,更差的营养条件,拥挤和贫瘠的生活空间等)的综合体,通过影响子宫环境和教养环境对大脑的发育发展施加影响。来自脑电(electroencephalographic,EEG)数据采集的研究发现,低SES儿童的额区可能存在发育迟滞(maturational lag)的问题[23]。与高SES被试相比较,低SES被试在静息态的脑电记录中左侧额区、额中区都呈现出低活性(hypo-activity)状态,纵向研究也支持了以上研究结论[24]。以下几项事件相关电位(event-related potential, ERP) 的研究证实了该结论: Stevens,Lauinger和Neville以3~8岁儿童为被试进行选择性听觉注意实验发现,探测刺激呈现后100ms,低SES儿童在非注意通道中表现出较大幅度的脑电反应,这表明该群体的儿童难以抑制分心刺激[25]。D’Angiulli,Weinberg,Grunau,Hertzman和Grebenkov通过对比高低SES的六年级儿童发现,在选择性注意的行为指标(精确度和反应时)上两组没有差异,但在100~400ms的ERP时间窗上,高SES儿童在注意和非注意刺激上呈现差异,低SES儿童则表现相同,这说明低SES较难分辨注意和非注意刺激;为进一步探明神经加工过程的差异,研究进行了单试次脑电图记录的频谱功率分析,结果发现,在200~700ms的时间窗上,低SES儿童在非注意刺激上的θ波(4~8Hz)显著强于注意刺激,而高SES儿童在两类刺激上的差异很小或没有差异[26]。这说明两组被试在注意和选择反应上具有不同的神经激活模式。Kishiyama等选取7~12岁被试比较了高低SES儿童在智力和学业任务中的反应,发现低SES儿童在P1、N1和N2成分上的振幅均较小,与外侧前额叶(lateral prefrontal cortex)受损的病人相似[7]。以上研究表明,低SES儿童在认知任务中主要表现为前额叶皮层相关功能减弱。由于学前儿童前额叶皮层的功能差异对其人生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因此未来学前阶段的研究尤其值得关注。
1.2 社会经济地位与边缘系统
神经解剖学家Papez于1937年提出了包括边缘皮层在内的几个脑区和一系列前脑周围相连的环路结构;1949年MacLean对其进行了扩展,并将其命名为边缘系统,主要包括边缘皮层、海马和杏仁核等[15]。研究者通过动物实验来推知儿童在处理长期慢性压力时边缘系统所发挥的作用,指出真正威胁体内平衡的危险因子是各种压力源[3]。压力源在动物世界中常表现为猎杀者、生理压抑、母婴分离等,在人类世界中则很大程度上体现为低社会经济地位。从大脑定位上看,压力源对体内平衡的威胁对应于边缘系统—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limbic system hypothalamus pituitary adrenal axis,LHPA)[27],应对应激所产生的身心反应。Hackman和Farah发现,在阅读、音韵、区分词与非词等任务中,儿童左梭状回的脑电激活受SES的调节,因此认为低SES导致大脑左半球功能缺失或发展迟缓[1]。此外,杏仁核在产生、识别和调节情绪中发挥重要作用,其激活有多种因素,也受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Phillips在一项fMRI研究中分别向被试呈现愤怒、恐惧、愉悦和中性四类面孔图片,通过视觉搜索任务考察对威胁的注意偏向。结果发现,在行为指标上SES并不影响被试对图片的注意偏向,但在电生理学水平上,呈现恐惧面孔时低SES被试的左侧杏仁核表现出较强激活,说明威胁信息的神经生物学反应可能受较低的SES所调节[13]。可见,海马、杏仁核等边缘系统的多个脑区受个体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
一些fMRI研究关注了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对边缘系统的影响。Ly等人在研究中分别向被试呈现两类被标记了社会经济地位的人物图片 (比自己高和比自己低),结果发现,在自我高地位条件下,对高地位社会信息的反应较多激活腹侧纹状体(ventral striatum),在自我低地位条件下,低地位社会信息则较多激活腹侧纹状体[22],说明个体对他人社会地位感知的脑激活受自身相对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而纹状体可能是主观SES的重要脑基础。Gianaros等以儿童期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为变量进行的研究检测出了有趣的脑区激活现象:在呈现威胁性(愤怒)面孔图片时,认为自己儿童期SES较低的成人具有更强的杏仁核激活,不受性别、种族、抑郁或焦虑等变量影响,甚至不受父母实际受教育水平和父母自评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21]。由此可见,儿童期的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对大脑及认知倾向产生了重要作用,甚至研究者Kroenke认为,一个人无论成年后达到什么样的社会经济地位,都无法规避其出身于低(也可能是自评较低)社会经济地位带来的认知风险[28]。虽然Kroenke的论断有待论证,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富裕家庭未必都能消除子女的“贫乏感”,贫困家庭也未必不能够给儿女“富足感”,正是这种主观感受对后代产生了重要影响。
2 社会经济地位对大脑生化结构的影响
从微观角度看,社会经济地位对大脑产生的影响要追溯到神经元和神经递质层面。人类的神经元大约有1千亿个,科学家们一度认为神经发生(新神经元的生成)并不存在于已经发育成熟的大脑内。2001年Cameron和Mckay找到了成熟大脑中神经发生的证据,发现大脑生成的神经元数目远多于发育所需的总数,神经元必须经过竞争而存活,有近50%的轴突因无法发现合适的突触后神经元,不能建立联系而凋亡[15,29]。事实上,较低级感觉皮层的生长发育依赖于出生后的最初几年,而较高级心理功能的脑区发展则经历了大约20年[3,23]。在大脑的发育和成熟过程中,其内外环境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为社会经济地位,并通过对生化成分的影响而影响着大脑本身。
2.1 社会经济地位与大脑形态学特征
从家装行业经营模式以及未来趋势来看,大部分学者认为,市场的需求日新月异,家装企业必须放弃原有的传统模式才能完成更好的发展目标。
社会经济地位对大脑生化成分的作用借助于大脑形态测量(morphometry)而探知。形态测量指利用磁共振成像技术,通过定量计算来评价脑部灰质与白质的密度、体积或表面积以反映解剖结构差异的方法[30]。其中,灰质以神经元胞体为主,含有细胞核及其他为细胞生命过程提供保障的结构,是中枢神经系统对信息进行深入处理的部位;白质以神经元轴突和长树突为主,负责把信息从细胞体传导到突触终扣(synaptic button)。白质本身不具有处理信息的功能,仅在不同灰质之间或灰质与外周器官之间传递信息。
大量研究证实了社会经济地位对边缘系统的影响。一些研究发现,与低SES者相比,高SES者的脑容量和皮层面积更大。Noble等采用兴趣区(Region of interest,ROI)的方法研究发现,社会经济地位与边缘系统多个脑区的容量有关,包括海马、海马旁回、梭状回等[12];Jednoróg等在研究中检测出双侧海马、海马旁回的脑容量与SES有关,认为海马在形成长时记忆和空间记忆时必不可少,是低SES儿童的学业成绩和认知能力受损的重要生理基础[31]。此外,多数研究认为,社会经济地位稳定地预测了大脑灰质分布,但与白质分布的关系甚微。Noble等以儿童和青少年为被试的研究发现,社会经济地位和白质分布没有相关;在排除年龄、性别的影响后,社会经济地位和脑的总容量(如颅内总容量、平均半球厚度以及总表面积)之间也无关,但在局部上差异显著。(1)社会经济地位和灰质体积有正相关的脑区包括:海马和海马旁回、颞中回、脑岛、左梭状回、右下颞枕联合区 (right inferior occipitotemporal region)、左/中额上回(left superior/middle frontal gyrus)。(2)一些脑区的厚度和(或)表面积与社会经济地位相关:包括双侧海马、双侧颞中回、左侧梭状回、内侧枕颞沟和舌沟 (medial occipital-temporal and lingual sulcus)、右下颞枕区(right inferior occipitotemporal region)。(3)社会经济地位与大脑灰质容量的相关呈现出半球效应,体现在左半球的下列脑区:前额区、前边缘回 (fronto marginal gyrus)和沟直回(sulcus gyrus rectus)、直回(gyrus rectus)、眶下沟(suborbital sulcus)、横额极沟回 (transverse frontopolar gyrus and sulcus)、眶内沟(medial orbital sulcus)[12]。Jednoróg等的研究发现,较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的大脑灰质容量与面积均较小,相关脑区有双侧海马、颞中回、左梭状回和右下枕颞脑回(right inferior occipito-temporal gyri),社会经济地位和白质结构则没有显著关联。研究者将在前额区发现的类似现象称为局部沟回效应(local gyrification effects),用于解释较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的发展迟缓[31]。此外,自我报告的低社会经济地位与前扣带回的灰质体积减少也存在共变关系[21]。可见,大脑发展过程中多个脑区的灰质分布受到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
与上述结论相比较,一些关于成年和老年被试的研究证实,社会经济地位对白质分布同样重要。动物研究发现,生活环境丰富的小白鼠在前额叶等脑区检测到较多的白质[3]。Gianaros等以155名成人为被试进行的测量发现,大脑白质更多的群体收入更高,受教育更多,也更多地以高素质群体为邻居;肥胖、抽烟等健康因子受社会经济地位所调节。研究者认为社会地位不公与健康不公紧密相关,并通过连锁性的路径影响整个大脑网络,即大脑白质的分布和人体测量学、行为学、分子学各层面的风险因子都有关[32]。Johnson等的研究表明,社会经济地位和额叶白质有正相关,且受年龄影响。研究以认知能力正常的年轻人(M=33.3岁)和老年人(M=66.2岁)为被试,结果发现,低社会经济地位群体中老年人骨骼中的白质含量明显地少于年轻人,但高社会经济地位群体中,老年人与年轻人之间的差距较小,主要体现在额叶的右前放射冠(right anterior corona radiate)和双侧额上回[33]。这说明高社会经济地位延缓了随年龄增长的白质的减少。社会经济地位减缓老化的相关机制值得关注。
2.2 社会经济地位与神经递质的遗传选择
在中枢神经系统中,神经递质是突触传递中担当信使的特定化学物质。脑内神经递质分为四类,即生物原胺类(如,5-羟色胺、多巴胺等)、氨基酸类(如,乙酰胆碱等)、肽类和其它类,这些神经递质通过传递各种信息而实现调节机体生理功能的作用[34]。目前的研究表明,至少有以下两种生物原胺类神经递质受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
5-羟色胺受社会地位的影响集中体现为5-羟色胺多态性的遗传选择,即长等位基因(L allele)和短等位基因(S allele)携带上的差异。暴露于特定环境性危险因素的被试至少携带一个5-羟色胺递质的短等位基因,如贫困的抚养方式和社会压力[35]。一种可能的解释是,在经济水平较低、患病率较高的群体中,它可以增加社交的可预测性、降低不稳定社会等级所带来的风险。这点可由长等位基因和短等位基因的作用来说明:短等位基因和消极情绪有关,包括焦虑增多、伤害逃避、恐惧制约、对负面信息注意偏爱,以及面对环境中风险因子时抑郁增加;在面对长期社会压力时,如人际冲突、失败和威胁等,短等位基因的携带频率也显著增多。相反,长等位基因携带者在认知任务中表现出对积极图片的注意偏好,并远离消极图片[36]。Caspi等也发现,与纯粹的长等位基因携带者相比,携带一个或两个短等位基因的个体更多采用抑郁和自杀的方式应对生活压力[37,38]。总之,5-羟色胺与社会经济地位之间存在着复杂的关系,这种关系以5-羟色胺递质多态性的具体生理因子为基础,以生活压力等社会心理因素为中介影响着人类的社会文化生活。
多巴胺受社会经济地位的影响集中体现为多巴胺D4受体(dopamine D4 receptor,DRD4)多态性在儿童期的作用。Hackman和Farah以546名中产阶级社区志愿者为被试进行的研究发现,被试的延迟折扣受到多巴胺D4受体的遗传选择 (与儿童期社会经济地位紧密相关)影响。延迟折扣指个体对事件的价值量估计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下降的心理现象,在时间上偏好即刻的、较小的回报,是一种较难自我抑制、冲动决策的心理行为。Hackman和Farah的研究还发现,与多巴胺D4受体基因型对照组相比较,儿童期社会经济地位较低且携带7-重复等位基因(7 repeat allele)的被试,表现出更多的未来折扣回报,与年龄、性别、成年期社会经济地位、IQ无关;反之,若控制儿童期的社会经济地位劣势,则携带7-重复等位基因的被试有较少的未来折扣回报[1]。可见,儿童期社会经济地位是多巴胺D4受体多态性与时间折扣之间双向关系的重要影响因子。研究者提出遗传—环境交互模型予以解释,认为大脑的发育发展对遗传和环境因素同样敏感。
除遗传环境,社会经济地位还主要通过以下三种机制影响大脑发展: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面临更多的社会心理压力,长期持续的压力源损害神经系统的发展[39];家庭教养方式影响大脑的发展,在低社会经济地位的家庭中,家庭成员之间的交流及儿童所能获得的母亲回应较少,且随着母亲自身的压力增长而进一步减少[40];认知训练对大脑产生重要影响,但低社会经济地位家庭中儿童的阅读和学习活动较少,认知刺激匮乏,与促进大脑发展相关的人生经历有限[23]。
3 研究展望
低社会经济地位总能让人联想到贫困、疾病、不公平等消极信息,是目前全球亟待解决的最紧迫的问题之一。越来越多的研究证实了“贫困毒害大脑”“贫困导致失败”和“贫困的自我复制”等“贫困传递性”论断[2,41],这让热心扶贫、致力于公平正义的人们陷入了困境:为什么贫困家庭容易滋生并加剧儿童在成年后的贫困?如何摆脱儿童期家庭贫困对成年期带来的消极影响?未来研究亟需在相关领域取得突破。
3.1 低社会经济地位产生消极影响的根源
鉴于认知神经科学技术对儿童贫困的影响因素、中介机制、假设和资料解释还有很大的局限,未来研究主要致力于以下几个方面[42]:第一,关注贫困影响认知发展和情感加工的调节变量和机制。例如,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的经历如何影响大脑功能特异化,在神经网络塑造过程中表观遗传(epigenetics)、敏感期(sensitive periods)和易感性(susceptibility)的作用。第二,在理论水平上突破行为或神经分析的单一化局限,整合人类和动物研究,提出多水平的理论模型。第三,在研究方法上整合发展心理学和认知心理学研究,将研究从实验室扩展到学校、企业等各个领域,关注认知操作、学业成绩和工作成就等各项指标。第四,在干预内容上指向复杂认知和情感加工,实际干预中着重突破样本量小、纵向研究时间短、分析水平单一等局限。最后,对贫困及消极后果的深入解析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指导意义。社会心理学家认为,贫困严格地与收入相对应;而社会经济地位既包括收入、职业、受教育程度等客观指标,又涉及家庭成员自评的在社区中的地位、社会声望等主观方面[3]。可见,两者的关系在于,贫困与客观社会经济地位的概念相近,与主观社会经济地位有本质差异,后者可能是儿童期产生消极影响的核心要素。
许多研究将重心放在了主观社会经济地位的探讨上。Boyce认为,2岁左右的儿童已经能够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社会经济地位,认知资源和社交实践的匮乏使他们难以在规范的人际环境中展现自如[43]。Gianaros等发现,自我评价的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与真实的客观社会经济地位之间没有必然联系,研究中自评为儿童期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成年被试具有更强的脑激活,与父母实际受教育水平和父母自评社会经济地位无关[21];在脑功能定位上,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对儿童大脑发展的影响也被认为具有脑区特异性[19]。由于主观社会经济地位对个体思维方式、信念和价值观的直接作用,低社会经济地位比贫困对人的影响更广泛更深入也更严重。中国俗话讲“救急不救贫”,指的就是常规的物质救济不能帮助低社会经济地位(而不是低收入)的人从根本上改变现状。同样,西方研究者提出 “贫困产生和延续贫困本身(poverty arises and perpetuates itself)”[44],意思是人们很难改变家庭的社会经济地位 (不仅是收入),通常延续父辈的现状。
3.2 改变社会经济地位消极影响的可能路径
在探讨如何改变社会经济地位消极影响的问题之前,值得强调的是社会经济地位是个复杂的概念,指家庭的物质财富和非物质资源在社会中的综合评价结果。以往研究认为,“贫困致贫”的根源在于儿童难以接触富足的资源,那么为什么许多家庭还会随着经济水平暴涨反而出现“二代”现象呢?中国传统文化对此进行了较好的诠释,俗语有“富养有道”“穷养儿子富养女”等古训,这里的穷富不局限于客观社会经济状况,更注重心理环境的创设——穷是磨练,富是呵护。每个家庭都是一个文化载体,社会经济地位的高低不单是“有钱或没钱”,更多涉及一种理想或不理想的生活方式。
低社会经济地位产生消极影响的路径是遗传和环境交互作用的过程。在个体的发育成长中,遗传为大脑规划好发展的蓝图,经验则调整着遗传的计划,根据个体需要和面临的环境来塑造大脑的神经结构[45]。Galvan将大脑可塑性看作经验期待(experience-expectant)和经验依赖(experience-dependent)两个加工过程的结果,其中经验期待是种系特异性的,如视觉、语言系统的发展,以发展(development)为代表的神经变化,遵循种系发展模式,是经验期待加工的结果;经验依赖是个体特异性的,具有可变化性、不可预测性,如学习机会、家庭经济状况等特殊的人生经历,以学习(learning)为代表的神经变化则与个体经验密切相关,是经验依赖加工的结果[46]。婴儿期的大脑比成人更易于塑造,但并不是说儿童期后就关上了大脑塑造的大门[3]。Mani等提出“稀缺头脑模式”来解释成年人致贫的思维路径[47],认为穷人和过于忙碌的人有相同的思维特质,即注意力被稀缺资源过分占据,引起认知和判断力的全面下降。
在群体层面,人们的扶贫理念也在发生着变化。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在世界范围内均分财富远非理想的模式,因为简单给穷人进行物质援助,他们也会因无法善用福利而维持原状。目前针对低社会经济地位的消极影响,研究者尝试了一些非物质的干预对策。Hermida等通过幼儿园班级活动进行的干预发现,虽然在认知训练的前后测成绩上没有显著成效,但低社会经济背景的儿童在语言、数学、自律性、同伴接触等方面呈现出显著的干预效果[48]。Srebai等研究发现,与幼儿园直接进入小学的儿童相比,参加学前教育课程可以帮助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在语言能力筛选测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49]。Segretin探讨了社会经济背景下学前训练影响认知绩效的预测因子,结果发现,儿童的年龄、住房条件、社会资源、父母职业、家庭结构等,与特定认知领域的基线成绩有关;家庭条件、社会资源、父母职业、家庭结构、母亲产期健康与年龄、训练时小组的人数等,与特定认知技能的训练提升有关[50]。还有研究者认为,对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进行面对社会排斥、生理威胁等压力时压力管理的训练是非常必要的措施[51]。在全球范围内解决低社会经济地位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提出好的援助模式,仍然是很长一段时期内无法回避的重大社会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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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Neural Basis of Effects of Social Economic Status on Brain Development
Yang Shuai1,Fu mingqiu1,Zhang Ruiping2,Huang Limin1
(1 Research Institute of Education Development,Chongqing University of Posts and Telecommunications,Chongqing 400065;2 Department of Education,Zhengzhou University,Zhengzhou 450001)
Low socioeconomic status, especially the subjective socioeconomic status during childhood,severely damages brain development.In functional brain mapping,socioeconomic status mainly influences the EEG responses in prefrontal cortex and the limbic system in specific cognitive task.In brain morphology characteristics,socioeconomic status can stably predict the grey matter distribution of multiple brain regions,including the limbic system and anterior frontal regions of the left hemisphere.However,the relation between socioeconomic status and white matter distribution is still controversial.In addition,the genetic polymorphisms of 5-serotonin and dopamine are also influenced by socioeconomic status.Future studies should explore the origin that low socioeconomic status damages the brain,changing the occurrence path of damage,the specific measures for poverty aid,etc.
socioeconomic status;prefrontal cortex;limbic system;grey matter and white matter;neurotransmitter
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15YJC190023),重庆市人文社科研究基地项目(K2014-06),重庆市高等教育学会项目(CQGJ15058C),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一般项目 (2015BJY015)
符明秋,女,教授,博士生导师。Email:fumq@cqupt.edu.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