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老人让人羡慕
2017-01-26沈次农
沈次农
欧洲老人让人羡慕
沈次农
欧洲歌剧院里老人多,无论在维也纳、慕尼黑,还是柏林,走进歌剧院,一眼望去,但见白发涌动,步履迟缓,老人占了绝大多数。老先生着装多半深黑色,老太太则色彩缤纷,与顶上白发形成鲜明对比。
当演出结束,演员依次出场谢幕时,观众的掌声向来是区分对演员不同评价的信号。而这里的掌声,虽然也有不同的层次,但整体音量相对较弱。可以想象,对这些已经坐了两三个小时的老人来说,此时其精神无疑已是强弩之末。同时,我也很少听到有喝彩声,这通常是在极度兴奋和精力充沛的状态下才有的现象,显然不属于这些老年人的状态。
人的一生,如果仅以年龄段来划分,那么老年是最趋同的。此时,人生经历已过大半,之前的各色辉煌与骄傲已呈渐弱之状,生命的曲线急剧往下,社会地位逐渐被边缘化,走向被养老、被送终的归途。但是,在欧洲的歌剧院,老人们却表现出别样的状态。
欧洲歌剧院的观众席有多层(维也纳歌剧院多达六层),虽然有电梯,但老人们不会进入。原来,电梯门旁贴有轮椅标记。电梯无人看管,而且常常敞开,跨一步就能进去直达楼上,但老人们都很自尊,认为自己不是坐轮椅者,不能进。他们宁愿攀爬楼梯,走一层,歇一下。我多次看到扶梯转角处有停歇的老人,楼层越高,停歇者越多,让人敬意油然而生。
幕间休息是他们社交时间,他们手持一杯香槟,相互交换对演出的看法。而歌剧院仅有极少的椅子,大多数人只能站着。这虽与欧洲常见的鸡尾酒会习惯有关,但是,当想到这些老人也只能站着的时候,不免心中不忍。而他们似乎毫不介意。记得在慕尼黑国家歌剧院看莫扎特《唐·乔万尼》那次,第一幕结束后,大家起身外出。我因为独自一人,心想到了外面也无人交流,便索性留在座位上看节目单。不料,片刻后偶尔抬头,赫然发现偌大个观众厅,除了我竟空无一人。虽然直觉让我猜想,这只是正好碰上所有人都去喝香槟了的偶然现象,但直到有人进来时,我才真正安下心来。这一幕让我印象深刻至极,至今难忘。看来这些耄耋老者在乎的,并不仅仅是这一杯香槟,能和大家一起交流,才让他们这一个晚上的歌剧欣赏显得更加完整。
为了这个完整过程,他们十分注重仪表。在柏林,我曾见一对老夫妻从地铁口走出来。在歌剧院旁的绿化带,老妇人慢慢地在防护栏上坐下,开始脱去脚上的平跟鞋。老先生则从手中包内取出一双高跟鞋,让老妻换上,之后,又取出一顶礼帽,给老妻戴上。像变戏法一样,老妇人忽然就神采奕奕了,在老先生的搀扶下,走进歌剧院。这一幕真是动人至极。
更有甚者,在维也纳歌剧院看威尔第的《唐卡洛斯》,我注意到在我座位前几排的一对老夫妻,老先生始终对老妻照顾备至。开始我并没有特别注意,当散场后,人们离开座位准备回家时,我却发现老妇人有点不听话,老先生则有催促之意。而老妇人在起身时,却又躬身把前排椅子不停地翻上翻下,似乎觉得很好玩。我忽然明白,那是老年痴呆症患者。
回上海看到有女性朋友在微信上贴出几幅老妇靓照,个个华服艳丽,神色傲然,一旁标注的年龄,都在八九十岁。朋友在微信上写道:“我以后老了也要这样。”我想,人家到了这个年龄,还能保持这种风姿,其实是年轻时养成的习惯,并非老来作秀的结果。她们的几十年人生,就是这么走过来的,对她们来说,这一切都很自然。哪怕是老年痴呆症患者,也照样能安静地看歌剧,不会吵闹,家人也不必担心,只需小心陪护而已。
这才是欧洲老人让人羡慕之处。歌剧在他们老年生活之中,就像出门去见老朋友一样。而更让人们动容的事,其间所有的过程,非但不需要别人照顾,还处处维护自己的尊严,好像他们还在年轻时期,还是风姿绰约。
(摘自《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