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本与筑梦
——中医经典文献的医史观新论❋
2017-01-16王进
王 进
(南京中医药大学,南京 210023)
【理论探讨】
固本与筑梦
——中医经典文献的医史观新论❋
王 进
(南京中医药大学,南京 210023)
医史可涵述中医经典文献延展的轴心轨迹,亦是中医发展历程中的关键基石。中医经典文献兼备多重特性且互为结构,是“神、心、体、技、觉”合一的学问。故以医者视角分析“固本”“筑梦”在中医经典文献中的内涵,通过解析医史语境下的问题进路、史家固本与医者筑梦的耦合之道以及中医经典文献的医史和合之境三个面向来彰显中医经典文献的医史观,在固本与筑梦两者之间,史家赋予医学史完整无缺的躯体,医家则为其注入完满圆融的生命。
中医经典;固本筑梦;医史文献;文化风气
1 引言——医史语境下的问题进路
医学基于人类的需求而诞生,为的是减轻或治愈人们的身心疾病。在时间与朝代的更迭中,无论是东方或西方、现在或过去,医学工作者都在学理与临床的涤荡潮流中试图找出更多的医学真理。因此在医学的教育、研究与实践中,“回溯”与“创新”一直以来就是无法分割的议题,而“医学史”这一环恰足以提供最佳的链结范例。
中医经典文献的特色在于本身具备了多重特性,既有历史时代意义与社会文化背景为基础,也蕴含时人与医家的见解思维,同时更备载技术工具与临床应用准则。但对研究中医学的史学家来说,其关注重点往往不是医学理论与临床操练的技术,而是致力研析人物、事件、思维间的曲折转变。医师面对相同文献文物,在“纯医学”与“非医学”内容间的取舍与判读,显然会与史家有明显不同的特性。由此,中医师在阅读众多医经医史已然呈现的内容时便会产生如下问题:中医经典文献所呈现的历史流变与文化沿革以何种眼界判读;阅读医史学家的研究成果该如何辨析与应用;医经医史的记录与相关研究只是展示道统谱系的建立连结还是隐性显现先人对生命与医学知识的特定规范与习作门槛。上述问题牵涉面向甚广,故需医家与史家共同合作加以论证。“医史互证是基于医学史对医学发展过程和史学对人类社会延续活动的研究,辅以科技史、文化学等多种途径彼此融合、互相证实,形成一种贯穿古今的医史学研究方法”[1]。
2 中医经典文献视阈中的“固本”与“筑梦”新诠
《说文解字》对“本”字作了如下释义:“木下曰本。从木,一在其下。”中医文献的历代资源浩如烟海,但经典文献实为精髓所在,双木成林,多木育森,即使当代中医文献资源如森林般的广袤无限,但究其源流在于此一“根”的牢固基点,只有不断地将中医经典文献此一根基夯实,中医学的发展才能根深叶茂、生机无限。梦是一种人的意识的外显现象,甲骨文中的梦字左边是墙,右边是人,意指人依墙而睡,且呈现手舞足蹈的风貌。中医经典文献之梦的意涵在此则延展为历代医者将中医经典的理念、方法进行力践体悟并熟稔于心,同时亦将心中的智慧感悟行济于世人的历史脉相。
中医经典文献的固本意指史家要对中医学的文献源头有深刻把握,探究得愈发深入,中医经典文献在当代的发展便愈有生命力。在大力推崇中医科学化、标准化建设的同时,应始终坚持传承中医经典文献内蕴的核心精神和精髓。中医经典文献承载着先民的经验智慧,是通过长期医疗实践逐步形成的文本符号,经过历代贤德医家的集体升华,从而激励众多现代医者将传承发扬中医经典要义视为毕生梦想并矢志不渝,其筑梦过程包括经典理念的种植、文献精神的培育、经典文献的传承、中医经典的开新。“固本”与“筑梦”实为互相促进的关系,“固本”才能“筑梦”,“固本”更重要的是为了“筑梦”。
欲从医家眼界探讨“固本与筑梦”现象背后的意义与想法,《素问·上古天真论》是一理想的范例。该篇内容阐述了如下重点:“黄帝一词代表的上古完人……阐释了真人、至人、圣人、贤人不同层次的生活方式与身心境界”[2]。对于上述内容,医家的理解与史家截然不同。以医者的立场而言,无论面对任何病患,其专业表现水准应该要稳定一致,具备高度的准确性与再现。医家对于经典文本固然有识别群我、强化价值的心态,但文本存在价值更重要的意义是为展现人在天地间如何安身立命的方法。《素问·平人气象论》指出了此先决条件:“黄帝问曰:平人何如? 岐伯对曰:人一呼脉再动……故为病人平息以调之为法。[3]”中医经典文献倡导以人治人的学问,医者以自己建立起一致标准,随时灵敏而稳定地反映出病人异常,犹如投石入潭,随即引起涟漪,石沉入水后复归平静。然而生命本来就存在变化与多样性,人的资质与个性不同,即使身为医者也会各有专长与偏性。依习医者的个性与专才分别给予适合的教育训练,使之各得其所,这才是医道传承中“得其人乃传,非其人勿言”的真正意义。黄帝、岐伯、雷公等名字所代表的不只是“因古而尊”,文本的命名也非只为以筑梦之名提高本身价值,“固本与筑梦”的背后其实深藏着医界内部成员高标准的规范与专业上的自我期许。
医者透过“临床实践”的“外证法”与“身心革新”的“内证法”,彼此强化、架构起知识与察觉的良性互渗体验,逐渐成为“德术兼备、独立守神”的医家。至此,圣人心中合乎医道、认证合格的医师俨然成型。反观当下,诸多中医教育缺乏思辨与内证的训练,齐头式的普及教学与文字游戏式的论治理论,反而使得古代中医所蕴含的专精愈加远离,形而下的医疗技术成为了追求的重点,“固本筑梦”背后的意义与内容则如同史学家所论,仅仅被视为时人的社会文化特征。
3 史家“固本“与医者“筑梦”的耦合辩证之道
面对同时具备历史记录与专业技术特性的经典文献,研习者经由熟读、思考、实证的过程逐步深化,熟稔历史与医学的联系之后,才能进入触类旁通的内化境界。观历代高明医者,研读经典都是最重要的功夫,它既是入门基础,也贯穿于整个行医人生。
究竟中医教育能否脱离经典文本而以“现代化”的各版教材完全取代?经典文献里天人地的思维是否必须以现代研究方法加以限缩定义才称得上是创新?要解析上述问题,必须先探讨经典文献的重要性与特殊性。通过追根溯源,从探寻事物发生发展的轨迹中可以发现其内在规律的踪迹。事实上,经典中处处留机关、首尾画教诲。文字之后与语意之外潜伏的细腻、包容,或许正是初读经典虽难咀嚼但却值得再三玩味的主因。
“有关思想、知识的历史研究似乎正在找寻而且发现越来越多不连贯的历史现象,然而正统史学本身却好像宁愿忽略事件的突兀性,以求取一稳定的历史架构”[4]。历史论述不应该是刻意地为连结而强行解释,而是应该尽可能完整地呈现史料的事实。因故部分学者主张中医教育应该保留有用部分,删除与医学无关内容”的做法,实为限缩了中医学的发展边界,这必将造成更多知识断层的产生与发展。
经典的重要性需要医学史协助呈现,经典的阅读也能透过医学史厘清疑惑,经典中的论述更可借由了解医学史加以验证。在中医学演变的历史及文本的形成过程中,医学史不但成为医学知识的一部分,医者的体会与经验、文化与思维也都成为医学史的重要内容。中医学的进路顺应着环境条件与时代特色,并经由医家以旧验新和与时俱进的临床验证不断延展。因此,在思考深耕中医学的内涵时,一定需明了因不同历史区段所产生的医学特色各有差异,才不至于混为一谈。
4 结语:中医经典文献中的医史和合之境
梁启超认为,治专门史者不惟需有史学的素养,更须有各该专门学的素养。对每一时代的医者来说,医学史研究的最终目的是要能协助医家了解生命现象、探掘疾病成因及时人因应的对策,以此作为医家临床应用的依据。医者若期冀能使自身的体悟与临床的实践持续养成,研读医学史是不可或缺的要旨。经典之所以成为经典,一是原典在实践上的有效明确性,二是在于历代后人不断地诠释增减并赋予其新的意义。历代医家透过经典文献的基础拓展出自己的视野,让学术与知识不断地补充与修正。作为中医学术渊源的经典,在历代从不同的角度被反复诠释,内容涉及注释、语译、校勘及临床应用等多个面向。历代医者对经典与其相关的历史作出诠释以及评价并在临床上不断验证的过程就是一种学科内部的创新,阅读经典、重视历史、临床验证、锻炼身心、传承医道便是习医者应该遵循的途径,也是中医学的核心价值所在。
中医经典文献的医史观彰显出生命知识本身存有完满的智慧,并非只是冰冷的技术与僵硬的理论。中医学本身就是一生命体,其理念与方法都能随主体与客体间的各种互动灵活变化,随时代的流变不断自生更迭。或许我们应该重新审视中医教育与临床研究的发展方向。现代中医教育的设计有着西医教育的倾向,标准化、规范化与制度化的模组设计虽然有其特色,但同时也逐渐丧失了中医学原有的传统特色和优势。面对中医学特殊的多元融合现象,实乃仍须仰仗多学科、跨领域的专家学者共同合作,提供更多面向的看法以作为教研与临床的参考。在固本与筑梦两者之间,史家赋予医学史完整无缺的躯体,医家则为它注入完满圆融的生命。
[1] 杨奕望,陈丽云,吴鸿洲.“医史互证”的研究思路与方法[J].中华中医药杂志,2014,29(2):504-506.
[2] 黄帝内经素问校释[M].山东中医学院、河北医学院校释.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5:15.
[3] 葛兆光.思想史的写法[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21.
R2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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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6-3250(2017)09-1201-02
江苏省中医药局科技项目(YB2017003);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17SJB0296);校教师教学发展研究资助项目(nzyjsfz-201624);中国工程院咨询研究项目(2017-ZD-06);江苏高校优势学科建设工程资助项目(PAPD);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ZYWH2017-10)
王 进(1980-),男,山东淄博人,从事中医药经典理论的现代诠释和中医药文化研究。
2017-03-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