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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条山会战国共配合作战之研究

2017-01-10

关键词:条约苏联

海 珍

(1. 太原工业学院 思政部与法学系, 山西 太原 030008; 2. 山西大学 近代中国研究所, 山西 太原 030006)

中条山会战国共配合作战之研究

海 珍1,2

(1. 太原工业学院 思政部与法学系, 山西 太原 030008; 2. 山西大学 近代中国研究所, 山西 太原 030006)

1941年中条山会战期间, 国共之间由于“互信不足”, 不复“彼时各军协同作战”之盛况, 致损失惨重, 经略多年的根据地被蚕食。 以研究者的“后见之明”观之, 中条山会战应从国际、 国内的视野研究。 国际上, 《日苏中立条约》订立后, 国共两党都做出不同的回应。 中共苦撑危局, 与中间派力量的种种不利舆论进行斡旋。 国民党则逐渐放松对日戒备, 积极准备攻打陕北, 并对日军中条山调兵意图判断失误, 致使战役爆发后陷入被动。 中共亦出于皖南事变两党交恶、 百团大战后保存实力之考虑, 仅给予有限之支援与配合, 殊为憾事。

《日苏中立条约》; 中条山会战; 国共关系; 中间派

0 引 言

1941年发生的中条山会战, 是抗战进入相持阶段国民党正面战场的一次大溃败, 亦交织着国共两党军事问题的争端。 目前学术界对中条山会战中的国共配合作战研究, 多集中于军事失利和政治外延两个主题, 而对国际、 国内等外部环境关注较少。 本文以中条山会战国共配合作战为中心, 通过梳理国、 共、 苏三方各种史料, 内容涉及电文、 报刊、 私人日记等, 在互相印证的基础上, 对国共配合作战的背景、 原因等进行了研究, 以此就教于学界方家。

1 国共两党对《日苏中立条约》的因应

1941年4月, 日本与当时中国最大的援助国苏联, 签订了互相中立条约, 二者相互预定: “徜缔约国之一方成为一个或数个第三国敌对行动之对象时, 则缔约国之他方, 在冲突期间, 即应依约遵守中立。”这种私相授受, 对于当时陷于战争泥淖中的中国军民来说, 不啻当头棒喝, “对于中国人民精神上之打击将甚于一千架敌机之轰炸”[1]383。 一时间, 舆论哗然, “任何人在任何场合相见, 无不以此为谈资”[2]。 作为当时中国的两大政治力量, 抗战的两大主角, 国共两党亦纠结其间。

对于《苏日中立条约》, 国民政府表现得有些始料未及。 早在日本政府宣布松冈外相出访的消息时, 重庆朝野上下大多表现得较为乐观, 认为“苏日间悬案之多, 非短期所能解决”[1]389。 然而, 这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苏日之间最终订约, 这在整个国民党高层无疑引发一场震动, “重庆政府和国民党人士不知所措, 惶惶不安”[3]97, “整个国民党之领导人物是悲观的”[4]79。 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俄倭协定, 在事实上余明知其不能为害于我抗战, 但精神上之刺激不可明状。 此二星期来中心悲郁, 不知所自, 孰知即为此倭俄协以谋我之兆耳。”[5]24为此, 重庆政府为避免失去苏联抗战之援, 在舆论控制上极为节制, 亦颇为用力, 要求各主要宣传媒体言论要有所节制, “一切评论此事之文字, 对苏应力避攻击口吻, 以免损伤苏联之感情, 造成反苏之印象, 且不必连篇累牍评述此事”[6]228-229。 这种投桃报李之举, 自然也得到了苏联的青眼。 4月19日, 苏驻华大使表示“俄国对华政策始终一贯, 毫无改变”[7]132, 这令蒋介石稍感快慰, 自认为危机得以缓解。

中共方面, 对苏日可能媾和的预判显然要比国民党高明。 苏日签订条约的前一个月, 毛泽东即判断出:“如日、 苏订立政治条约, 则国共、 中苏关系均可能一时恶化。”[8]283这显示出毛泽东对时局的清醒认识以及过人的政治智慧, 天下无永久之朋友, 只有永恒之利益。 正是有了这一思想准备, 在苏日订约后, 毛泽东出人意料地作了最乐观的估计, 他说:“日苏条约使苏联彻底解除被攻威胁, 对国际对中国发言权增高, 使英、 美利用三国同盟为反苏工具之幻想最后破产, 对制止中国投降与反共危险有积极作用。”[8]287-288这其中的缘由只要厘清相关事实后, 就不难理解。 抗战全面爆发后, 日军对派遣到中国作战的兵力一直有所保留, 就在于其一直有北进攻略苏联的觊觎之念。 中国也就从理论上获得了牵制大量日本陆军士兵的可能, 这也是苏联斯大林方面一直倚重蒋介石政府, 大量施以援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即便是发生了“皖南事变”这样使国共关系出现重大转捩点的敏感事件, 苏联的态度也是隐忍而克制的。 问题在于, 苏日中立条约甫一签订, 日本对苏联北进的威胁便降至最低, 苏联对蒋政府的依赖便不再那么迫切, 这也即毛所说的“积极作用”。 所以毛泽东由此进一步推论:“蒋介石历来认为苏联依赖他的抗日, 他乃敢于放手反共, 日苏条约对蒋给了一个严重打击。”[8]288

基于苏日缔约对中共有利这样一个基本判断, 中共在舆论方面自然大造声势。 1941年4月15日, 《新华日报》专门撰文彰显合约的积极意义, “日本公开承认以后不再进攻苏联。 这是张鼓峰、 诺门坎战役以来苏联新的胜利, 是日本在内外的困难面前, 不得不同苏联屈服的最具体的表现”[9]。 4月16日, 中共中央开会对《苏日中立条约》专门研究讨论, 并发表了正式声明《中国共产党对苏日中立条约发表意见》。 《意见》指出:“(苏日条约)是苏联外交政策的又一伟大胜利。 这个条约的意义, 首先在于巩固了苏联东面的和平, 保证了社会主义建设的安全发展。 而苏联的这种和平与发展, 也即是全世界劳动人民与被压迫民族的利益”, “苏日条约使苏联的国际地位极大的提高了, 苏联无论在东方在西方都增大了他的发言权。 这对于一切反动派都是不利的, 而对于一切爱好和平的人民与被压迫民族则都是有利的”[10]。 然而, 这种有利的判断, 由于中共与苏联在意识形态方面的一致性, 很容易授人以柄, 当作是为自身合法性的辩辞, 或被认为是同侪间的沆瀣一气。 此其一。 日苏协定问题的难点还在于, “它既是政治问题, 又是民族问题”[11]。 因为它的条款中有如下表述:“苏联誓当尊重‘满洲国’之领土完整与神圣不可侵犯性, 日本誓当尊重‘蒙古人民共和国’之领土完整与神圣不可侵犯性。”[6]220这样一种“共同声明”, 显然对于国人的民族情感是一种公然的践踏。 中共舆论方面高调称此条约“有利”, 必然要主动回应国人的这种质疑。

首先是蒙古人民共和国的主权问题。 《新华日报》撰文称:“(苏日条约)一方面便是结束了过去这个有关满蒙的挑衅, 另一方面也便保证了这两方面的今后安全, 这丝毫不能也没有变更中国的领土权。”[9]言外之意是, 苏日两国曾爆发过张鼓峰、 诺门坎等军事冲突, 此番言和, 反而起到使外蒙“划地自保”的作用, 暂无武装冲突之意。 同时, 为了不使苏联难堪, 中共绞尽脑汁, 极力在措词为这位老大哥打圆场。 如《新中华报》5月11日社论称:“(苏联)曾声明外蒙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 一直到今天, 苏联仍根据援助弱小民族独立解放的政策, 承认外蒙仍然是中华民国境内的一个民族独立国家, 仍然是中华民国的一个组成部分”, “这次苏日宣言, 更保证了外蒙不受侵犯, 这不仅对外蒙有利, 使外蒙更超脱帝国主义的侵略, 同时, 也就是保证了我国一部分领土的安全, 所以对于全中国争取民族解放也是有利的”[12]。 措词上如此微妙, 把外蒙成为“中华民国境内的一个民族独立国家”, 兼顾了“境内”与“独立”两大核心语素, 可谓用心良苦。

其次是满洲问题。 中共多次表明立场, 认为“东四省的收复, 原是我们自己的事”, 并希冀通过自身努力, 达到驱除日寇、 收复东四省的目的, 而不是“总是希望苏联同日本打起来, 以便坐收渔人之利, 及见苏联声明不打满洲, 他就认为苏联不对, 这种人至少也是毫无志气的家伙”[10]。 言语中透露出对国民党的讥诮。 《新华日报》也撰文指出:“我们中国人民站在民族解放独立的立场上, 坚决主张我们东四省三千五百余万同胞应该武装起来推翻伪满, 赶走日寇, 我们抗战军民应该抗战到底, 一直打到鸭绿江边, 我们东北流亡在内地的同胞, 应该团结起来拥护抗战, 坚决的打回老家去”[9]。 总之, 中共的此番回应表现得不尽完美, 也为国民政府利用中间力量对其进行攻讦留下了可趁之机。

2 中共与中间派的斡旋

果不其然, 重庆政府利用中共与苏联在意识形态方面的一致性, 对此大做文章。 蒋介石认为:“此次俄日协定发表后, 全国青年与智识阶级对苏俄与中共发生重大刺激, 中共过去之宣传皆归失败, 此后中共内部亦必分裂, 殆无疑义。”[13]135军令部部长徐永昌亦认为:“宜乘苏联阴谋偶露之机会, 宣传方面应有所建白, 俾我愚顽之学者与青年稍悟其过去错误。”[14]83而这次充当舆论“急先锋”的, 是介于国共之间的“中间力量”。 重庆《大公报》在1941年4月15日至5月5日短短半月内, 连发三文诘问中共, 混淆若干事实, 动摇爱国进步青年的信仰。 这种文诛笔伐客观上使中共声誉一定程度蒙羞, 一时间“青年与知识界对苏联咸感不快”[13]131, 中共亦受其舆论裹挟, 成为众矢之的。 那么中共方面对此有何反应呢?

中共向来重视舆论宣传, 对此诽谤之词进行了积极的回应。 1941年4月18日, 中共中央指出舆情应对工作的总方针为:“……全党必须反复揭破之, 必须根据我党四月十六日的声明, 对各界说明该约之真确意义, 务使亲日派顽固派之反动宣传不易获逞。”[4]81同时, 中共的各大报纸不断刊发有关《苏日中立条约》的消息, 竭力诠释条约签订之于中国抗战的重要意义。 尽管如此, 中共的努力仍然受到国人的责难。 如《申报》刊文指出: 对于苏日缔结中立条约, “渝各报皆表示不满, 《新华日报》则加辩护”[15]。 《政治建设》杂志亦认为, 中共对满蒙问题态度暧昧, “真不忍加以批评, 即便从苏联人士口中说来, 尚觉得未免过于曲解, 何况中华民族的儿女?”[16]《东北》杂志对中共的责难最为尖刻:“现在, 中共的阴谋、 伎俩, 不攻自破了。 因此, 我们深切认识到, 中共所说的话, 完全是虚伪欺骗的宣传……全国人士更充分的认识了中共根本不爱国家, 绝对不以国家民族的利益为利益……并促醒了倾向于共产党的那些人的觉悟, 再不要憧憬什么国际主义。”[17]

就在重庆朝野上下众口一词, 非难中共在《苏日中立条约》的立场之时, 中条山会战爆发了。 该战役以国军完败、 根据地完全被蚕食而告终。 然而, 这次军事失利, 若以国际、 国内视野整体观之, 其“政治色彩远远超出军事意义”[11]。

战役之初, 国民党军令部对于日军的战略态势判断出现严重失误。 由于受日苏订立条约之影响, 作为军令部主官的徐永昌将军事重心摆在“西北共军之防范问题”上, 在日军频频调兵遣将之际, 仍然执行蒋介石之授意, 积极谋划反共。 徐在1941年4 月21 日的日记中写道:“对陕北虽积极准备, 但必待共先动我后动”, 因为“果我先下手者, 一则因地形与训练未必能一举成功, 一则因此引出日寇渡黄侵陕, 万一有失, 我何以对人民”[14]88-90, 全然未把日寇进攻中条山放在心上。 这在军事上已犯下“不知彼”的大忌。

在战役吃紧时, 不积极研究对日之战略, 反而试图撺掇中间力量, 用“激将法”逼中共出兵, 是重庆政府又一败笔也。 如《大公报》即发文《为晋南战事作一种呼吁》[18], 引述日本人报纸的挑拨言论, 旁敲侧击地责备中共不该袖手旁观。 由于《大公报》在当时报界的影响, 这篇社论在当时即引起广泛关注。 当时远在重庆的周恩来看到这篇社评后, 感到事关重大, 当天写就一篇长文[19], 寄给当时《大公报》的主编张季鸾、 王芸生二先生。

周恩来的信直面质疑, 主要从以下几方面做出了反证: 第一, 美国的言论不足为信。 “盖美国虽为助我国家, 但美国报纸论断通信社消息, 却不能尽据为信”, 并举例说华盛顿十九日合众电, 竟称“据拥护政府最力之参议员多玛斯对台众社记者谈称……彼素即主张以逐渐之方法调解中日战事”。 由此推论, 此报纸的风格在于喜欢搬弄是非, 夺人眼球。 因此, 周质疑道:“我们能因此便信美国政府已接受日本之和平提议么?”第二, 借以澄清中共与汪伪政权绝无瓜葛。 他在信中直言, 中共与汪逆久成“汉贼不两立”之势, “中共及绝大多数之中国军民, 吾敢断言, 虽战至死, 亦决不会与汪逆同流合污, 投降日寇”。 第三, 委婉指出中条山兵力空虚的原因是胡宗南为“剿共”而调走了部队。 “胡宗南为奉命包围红军计, 曾自晋南抽出所部五师调至陕甘宁三省……以致晋南渝军实力大减。”第四, 以事实驳斥“十八集团军集中晋北, 迄今尚未与友军协同作战”的谰言。 并举例说, “在贵报社论发表一周前, 晋南白晋公路一段即为第十八集团军部队袭占, 停止通车”。 事实确凿, 令人信服。 实际上, 中条山战役开战之初, 国军防线即被条块分割, 再加上指挥系统被日军打坏, 已基本丧失有效抵抗的能力。 尽管如此, 中共方面亦进行了有限援助。 中条山会战初期, 陈赓所率的太岳部队曾进入到中条山及汾南三角地区, 完成了同蒲、 白晋路南段交通破袭任务, 从战略上起到了侧面牵制日军的作用。 会战中期, 八路军在平津、 平保及太原北铁路线发动了较大规模的游击战, 曾一度使日军交通中断二三日, 有力地掩护了国军的渡河撤退。[20]第五, 对《大公报》抛出的两难问题, 即“在国家民族的大义名分之下, 十八集团军应该立即参加晋南战役; 在其向所服膺的团结抗战精神之下, 十八集团军更应该立即赴援中条山”, 周恩来进行了有所保留的解释:“只要和日寇打仗, 十八集团军永远不会放弃配合友军作战的任务, 并且会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的。”

无独有偶, 作为重庆政府攻讦中共的“急先锋”, 早在苏日缔约之初的4月, 《大公报》便率先向中共发难, “中国一般智识分子, 对苏联多年特别重视, 这不仅为直接的利害关系, 并且因为相信列宁扶助东方被压迫民族政策有重量有前途之故。 ……今天证明苏日的确妥协了, 中国智识界可由此证明过去二十年观察的错误, 同时严格证明支配国际关系的要素, 绝对是一元, 就是国家本位的利害关系”[21], 就对中共的合法性基础提出过质疑。 不久, 《大公报》又撰文称:“记得有位同学和我谈天, 他歌颂苏联, 他崇拜史达林”, “这一类的同学们都很自负, 以为只有信仰马列主义才叫思想前进, 我不能说服他们。 ……但是, 在今天我知道了除了学识和口才能说服人外, 还有一样东西, 那就是事实。 四月十五日, 苏日成立了中立条约, 苏联尊重‘满洲国’、 日本尊重‘ 蒙古人民共和国’的神圣不可侵犯性”。 并由此含沙射影地诘问:“我可不知当年和我谈话的那位同学现在作何感想?”[22]虽然表述得极为隐晦, 内容也没有见人见事, 但借此动摇进步青年对中共信仰之神往, 应该说确凿无遗。 到此我们不禁追问, 此时的国共关系为何如此紧张, 而不复“彼时各军协同作战”之盛况呢?

3 从皖南事变到百团大战

这里有必要从1941年发生的皖南事变说起。 皖南事变前, 国共两党即便关系龃龉、 偶有摩擦, 仍属于局部的问题, 事变发生后, 双方彻底撕破脸, 到了剑拔弩张、 一触即发的危险境地。[23]489事变刚一发生, 中共中央立即做出反应, 宣称皖南事变“是蒋介石领导的国民党由革命到反革命的转折点或分水岭”, “蒋介石所代表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已经日益反动, 毫无希望了”。 由此又提出了今后的政略和战略, 即“我们努力的方向是, 动员全国人民, 孤立与克服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及其首领蒋介石的反动, 使一切主张抗日与民主各阶层的人民代表去代替反动了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 组织抗日民主的国防政府, 执行抗日救国的革命政策, 进行胜利的抗日战争, 驱逐日本帝国主义, 建立独立自主的中华民国。”[4]26-30这些措词, 不可谓不严厉, 在中共力量尚不足以对抗蒋政府且处于卑弱之时, 可见中共的怨气之重。 这是1941年5月中条山战役发生前, 考察国共关系的一个很重要的国内背景。 这时两党之间已经存在着严重的积怨, 中共对国民党戒心甚严, 亦毫无信任可言, 更遑论出兵配合作战的问题了。

除了中条山战役发生时已经恶化的国共关系外, 另一个重要的客观原因, 就是中共在华北地区1940年下半年发动“百团大战”后, 战斗力消耗很大, 亟需军事上进行休整。 这些都在客观上造成国共双方之间的军事交涉不会顺利, 最终难逃流产的命运。 以下我们以时间顺序为轴线, 梳理一下相关电文:

会战之初, 周恩来转呈国民党要求中共出兵的讯息, 毛泽东在电文中明确指示:“对于国民党要求我们配合作战, 须告以当然如此, 不成问题。”并进而提出四点要求, 即: (甲)速解决新四军问题; (乙)速发饷弹; (丙)停止反共; (丁)派机送周回延开会。[24]不难发现, 这四条与之前中共提出的善后办法十二条的部分条款重复, 其实仍是一种“政治攻势”的延续。 皖南事变后, 蒋介石拒绝接受中共单方面提出的十二条, 但蒋也不得不面对“内外责难之甚”的不利局面, 中共的目的很明确, 即: 不在于在事实上逼迫蒋承认十二条或十二条之部分条款, 而在于形成一种“政治攻势”, 从而打退敌人的“军事攻势”[23]523。

5月9日, 周恩来再次向毛泽东发来电报, 转告国民政府的意见, 即“如八路军未与日军在华北妥协, 就应发动攻势, 牵制日敌云云”。 毛泽东在电文中指示:“国民党现已大慌, 却仍想用激将法使我为他拼命, 所谓中共与日妥协一类鬼话可置之不理, 对配合作战, 可满口答应, 请其速发饷弹等。”[24]

5月10日, 彭德怀转呈中条山根据地主官卫立煌要求配合作战的电文。 毛泽东在电文中指示:“拟一部署计划电告, 此计划中在太南太岳两线者战事发生时虽不是猛打, 但应准备施行之; 在其他区域者只做样子, 不应实施。 计划拟好后不急于告卫, 但先复卫一电告以自当配合作战之意以鼓励之, 仅在其催促时再以计划告他。 另以一电给卫, 请其转陈重庆速发饷弹。”[24]

5月11日, 周恩来转呈苏联军事顾问崔可夫要求配合国军作战的电文。 毛泽东再作指示:“要告诉总顾问, 要他不要随便乱说。 国民党至今还说我军游而不击, 甚至说我对日妥协等鬼话, 我们决不为这些鬼话所动。”[23]

5月14日, 毛泽东致电彭德怀:“在日寇此次打击下, 国民党不能不向我讨好。 国共地位将发生根本变化, 我党在抗战中将日益占据领导地位。 因此, 我们的基本方针是团结对敌, 是配合作战, 但决不为国民党激将法所冲动, 而是周密考虑情况, 给以有计划的配合。”[24]

5月16日, 毛泽东致彭德怀电文中指示:“国民党及外国人的压力, 我们不可不听, 又不可尽听。 望按此总方针调节我们的行动。”[23]于是, 彭德怀循此思路, 初步制定出作战部署, 即: 主力进行休整, 仅以有限之部队陈兵晋东南, 相机配合友军作战。 这对于当时正枵腹苦战的国军, 显然是“杯水车薪”。 可以说, 由于八路军在百团大战后对军事失利和力量损耗的忌惮, 加之国民党军已收悉上峰命令, 开始组织成建制的有序撤退, 八路军的有限之配合作用自然非常有限了。 不难理解, 这主要是受八路军力量所限, 而且即使其积极配合, 中条山战役仍难以取胜。 中日两国的国力、 军事力量十分悬殊, 而中共抗日战略的主要着眼点在于, 拖住日军进犯或将其侵略范围缩小, 故在战果上很难取得具体战役的胜利。

综上各种材料, 我们以研究者的“后见之明”不难发现, 中共在苏日缔结和约后很快即陷入舆论的风暴眼中, 其合法性一度受到以中间派为主的各方力量的责难。 中条山会战发生之时, 也正值国共关系经历皖南事变而产生龃龉之际, 从《大公报》当时的三篇社论看, 会战失败虽是国民政府消极抗战、 积极反共所致, 但也折射出民众普遍存在的对国共合作态势不甚乐观的态度。 从事件结果观之, 重庆政府尽管有意将战事失利责任推给共产党, 但民众最终廓清了事实、 认清了真相, 这反映出国民党在应对重大新闻事件能力上的左支右绌, 是一种“弱势独裁”[25]361。 同时, 这也暴露出其在组织民众、 动员民众方面的天然缺陷和劣势。

中共的过人之处在于, 在逆境中能够苦撑危局, 巧妙地运用舆论力量主动回应质疑, 并与之斡旋。 通过努力解释和积极澄清, 这种负面影响最终被成功化解。 令人吊诡的是, 中间党派与中共之间“不打不相识”, 相互间的信任和合作反而在日后上升到一个新的历史高度。 随着1941年中条山战役失利的阴影渐行渐远, 当年猝然打响的苏德战争以及年末爆发的太平洋战争, 使国人的舆论焦点随之转移, 中、 苏、 美三国之间的合作日益紧密, 这场始于国人对苏联和中共的疑虑而产生的闹剧, 也就最终尘埃落定了。

4 余论: 以“总体史”视野综合运用史料

倡导以“总体史”视野综合运用多方材料进行抗战史研究, 并不是要回到过去那种“主义先行”的“宏大叙事”模式, 而是在“总体史”背景下的“深耕细作”。 一是在外部环境方面, 要注重协调利用多种渠道的史料。 从交战方角度来看, 抗日战争至少应包含有中(国、 共、 汪伪)、 日、 国际方面(如美、 英等)多种势力和力量, 这就要求我们进行研究时要有“整合”的思维, 综合运用政党史、 战史、 档案、 口述史, 包括政协文史资料、 地方志、 外交等多种资料进行相互印证, 才能得出较为客观的结论。 二是在研究内容的整体性方面, 要把抗战的各种要素, 如政治、 经济、 军事、 文化、 教育、 社会等方面综合考虑, 看作是血脉贯通的一体。 在抗战史研究中, 既要见树木, 还要见森林, 避免陷入没有明显价值判断、 为考证而考证的怪圈中, 失去了学者应有的入世情怀和责任担当。 三是加强不同部门、 单位之间的“联合攻关”意识。 要认真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重要讲话精神, 加强国家层面的统筹协调, 特别是要加强高校、 一般科研院所、 军事研究院之间的学术交流, 互通有无, 实现一些珍稀资料的资源共享, 避免人为造成的跑马圈地、 学术山头, 在各自的研究畛域里“单兵作战”, 缺乏规模性增长、 集团化操作的现代学术意识。

事实证明, 改革开放以来, 现有的优秀抗战史研究精品无一不是具备了“总体史”视野而取得的成就, 反过来讲, 这样的研究积累只要扎扎实实做下去, 一幅更加清晰的抗战史“地图”就会更客观地呈现出来, 这也是我们每一位研究者努力的方向。

[1]秦孝仪. 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 第3编(2)[M]. 台北: 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 1981.

[2]李嘉谷. 论《苏日中立条约》的签订及其对中国抗战的实际影响[J]. 抗日战争研究, 1998(1): 54-73.

[3][苏]瓦·伊·崔可夫. 在华使命——一个军事顾问的笔记[M]. 万成才, 译. 北京: 新华出版社, 1980.

[4]中共中央文件选集: 第13册[M]. 北京: 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 1991.

[5]蒋中正总统档案·事略稿本: 第46册[M]. 台北: “国史馆”, 2010.

[6]中国民国史档案资料汇编: 第5辑第2编“外交”[M]. 南京: 江苏古籍出版社, 1997.

[7][日]古屋奎二. 蒋总统秘录: 第12册[M]. 台北: “中央日报”社, 1977.

[8]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 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M]. 北京: 人民出版社、 中央文献出版社, 1993.

[9]论苏日中立条约[N]. 新华日报, 1941-04-15.

[10]中国共产党对苏日中立条约发表意见[N]. 新华日报, 1941-04-20.

[11]邓野. 日苏中立条约在中国的争议及其政治延伸[J]. 近代史研究, 2009(6): 4-19.

[12]苏日中立条约与满蒙问题[N]. 新华日报, 1941-05-11.

[13]秦孝仪. 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 第3编(1)[M]. 台北: 中国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 1981.

[14]徐永昌日记(手稿本): 第6册[M]. 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 1991.

[15]渝各报皆表示不满, 新华日报则加辩护[N]. 申报, 1941-04-16.

[16]庄智焕. 从苏倭友好协定及宣言说起[N]. 政治建设, 第4卷第4、 5期合刊, 1941-06-01.

[17]高履中. 为苏日中立条约敬告全国同胞[N]. 东北, 第3卷第4期, 1941-06-16.

[18]为晋南战事作一种呼吁[N]. 大公报(重庆), 1941-05-21.

[19]致季鸾、 芸生二先生的一封信[N]. 大公报(重庆), 1941-05-23.

[20]陈廉. 抗战时期我党建立敌后根据地的战略部署[J]. 近代史研究, 1984(1): 29-55.

[21]敌人宣传浅薄可笑[N]. 大公报(重庆), 1941-04-15.

[22]吕德润. 一个青年学生的供状[N]. 大公报(重庆), 1941-05-05.

[23]杨奎松. 国民党的“联共”与“反共”(下)[M].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6.

[24]杨奎松. 关于中条山战役过程中国共两党的交涉问题[J]. 近代史研究, 2010(4): 121-132.

[25]王奇生. 党员、 党权与党争——1924-1949年中国共产党的组织形态[M]. 上海: 上海书店出版社, 2003.

Study on Cooperation Between the Kuo Min Tang and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in the Battle of Zhongtiao Mountain

HAI Zhen1,2

(1. Dept.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Law, Taiyua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Taiyuan 030008, China; 2. Institute of Modern China, Shanxi University, Taiyuan 030006, China)

During the battle of Zhongtiao Mountain in 1941, the Kuo Min Tang (KMT) and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CPC) failed to take military cooperation due to the lack of mutual trust between two parties, which had resulted into big losses, in particular, led to its territories occupied by the Japanese enemy gradually. In regard to the cooperation between two parties in this battle, it is suggested to take researches from the national and international perspectives. Internationally, the signing of theJapanese-SovietNeutralityTreatyexerted big negative influences on Chinese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ese invasion. To deal with the disadvantageous external environment, the KMT and the CPC made different responses. The CPC struggled hard to mediate with the centrists block as to address adverse public opinion. Meanwhile, the KMT not only failed to concentrate on Japanese military activities, but also actively prepared to attack the Northern Shaanxi Area led by the CPC. The false judgment at Japanese troop’s intention to move toward the Zhongtiao Mountain led the troop of the KMT in a passive position after the Battle broke out. Meanwhile, the CPC did not provide sufficient assistance and cooperation because the two parties had a bad relationship after the Southern Anhwei Incident, the consideration of strength concealment after the Great Campaign with One Hundred Regiments, which is obviously regrettable in Chinese modern history of anti-Japanese.

Japanese-SovietNeutralityTreaty; the Battle of Zhongtiao Mountain;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KMT and the CPC; centrist

1673-1646(2017)04-0034-06

2017-01-12

山西省“1331工程”立德树人建设计划研究生教育创新项目: 中条山抗战研究——以中日双方战史资料为中心的考察

海 珍(1984-), 男, 讲师, 博士生, 从事专业: 山西抗战史。

K265.21

A

10.3969/j.issn.1673-1646.2017.04.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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