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域诗歌批评研究——以《杜律选》为例

赵贤慧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郭正域诗歌批评研究
——以《杜律选》为例

赵贤慧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明代郭正域“博通载籍”，创作丰富。其诗歌批评“不媚于大家”、少泛泛之言，多深警之语。主张诗歌创作应该符合“温柔敦厚”传统，同时要神貌合一、形成自身创作特色。这些诗学观念散见于其批点的《杜律选》中。

郭正域；《杜律选》；杜诗特色；诗歌批评

一、概述

郭正域，字美命，江夏人。嘉靖三十三年（1554）生。万历十一年（1583）中进士，选庶吉士；二十二年充东宫讲官；二十五年，授编修；三十年，任詹事，复为皇长子讲官，旋擢礼部右侍郎；三十一年，代冯琦为尚书，官至礼部侍郎。后因“楚太子”案，被罢职回籍听勘。未及出都，“妖书”案起，因之系狱。万历三十二年释归。关于郭正域卒年尚存疑问。郑庆笃、焦裕银等先生在《杜集书目提要》中云：“后家居，万历四十五年（1617）卒。”[1]98张忠刚先生在《杜集叙录》中亦持此论。然据《明史·郭正域传》，郭正域于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释归，并云其“家居十年卒”[2]，故推知郭正域卒年当为万历四十二年（1614）。

郭正域“博通载籍”，创作颇丰。撰有《批点考工记》一卷、《明典礼志》（或《皇明典礼志》）二十卷、《韩文杜律》二卷。其诗歌批评观念主要体现在其批点的《韩文杜律》第二卷《杜律选》部分。《杜律选》又名《杜子美七言律》、《杜律选》（本文为方便表述，统称《杜律选》）。批点内容主要包括对杜甫七言律诗的诗意疏浚、艺术品鉴及阐发个人诗学思想三个方面。虽然批语较少，形式较为散漫，未形成一定的规模和体系，但是“不媚于大家”、“多深警之语”的评点风格依旧在杜诗学史留下了光辉一笔，也为研究郭正域本人的诗歌批评观念提供了研究基础。

《杜律选》版本有：万历间刊朱墨套印本、明万历四十五年（1617）乌程闵齐伋三色套印本、明崇祯间乌程闵齐伋重刊三色套印本、1974年台湾大通书局据崇祯间刊本影印的《杜诗丛刊》本及1999年齐鲁书社据故宫博物院图书馆馆藏崇祯间乌程闵齐伋朱墨套印本影印的《四库全书从目丛书》本。明崇祯间乌程闵齐伋刊本，卷前有郭正域自序，次为杜甫七言律诗的目录，大致按年代的先后顺序编次，合计151首。卷末为乌程闵齐伋所作的识语。识语云：“是用取先生所手校于雍者更附之梓”[3]47知此书为初刻本。目录前题书名“杜子美七言律”，版心部分题“杜律”，半页八行，行十八字。但此书传世甚少，不易得见。本文依据版本为《四库全书从目丛书》本。

二、批点方法与特点

（一）方法

从形式上说，郭本继承元刘批杜诗的批点方式，但有所革新。元刘辰翁开杜诗批点之先河，明继其风，出现了9种杜诗评点本，郭批本即属其一。但与“刘批皆在篇末，另以方框标‘批’字”“句下多有批语”[4]的方式不同，郭批采用的是眉批合以夹批。用“Ο”“、”对词语、句子进行标注，代以直接标出“批”字。有时还会在某一诗句的右边划一竖线。但是对于竖线标注出的诗句，有时会作出夹批，例如批点《奉和贾至舍人早朝大明宫舍人先世掌丝纶》，用竖线标出“诗成珠玉在挥毫”句，批云：“凑句。”[3]1有时则不作任何评语，例如《题郑县亭子》诗，只用竖线标出“晚来幽独恐伤神”句；有时则用眉批，例如批点《题张氏隐居》，用竖线标出“对君疑是泛虚舟”句，眉批：“结句弱。”[3]1但是，竖线并不局限于仅标注诗的某一句，有时也会只划出诗句中的某几个字，例如《曲江对酒》只划出“细逐”二字，《曲江二首》只标出“此身”二字，但均未作出具体批点。

从内容上说，郭批点的对象比较复杂，主要分为以下几类：第一，批点字词。例如批点《玉台观》云：“更有红颜生羽翰”句：“翰作去声，今人……未必敢用也。”[3]20第二，批点句子。例如批点《滕王亭子》云：“以亭在观内，固有下句。”[3]20批点《玉台观》云：“以观内有滕王亭子，故有鼓箫之句。”[3]20批点《奉寄章十侍御》云：“训练强兵动鬼神”句：“此人所讳者。”[3]21第三，述主旨大意。例如批点《秋兴八首》（其六）云：“……怀故京之思，不分远近……”[3]37以上三点皆是对原诗的内容予以批点，某些地方还有注释的意味。但在郭批本中只占少数。第四，总结杜诗艺术特色。此种方式的批点在郭批本中占绝大多数。例如批点《舍弟观赴蓝田娶妻子到江陵喜寄三首》（其一）云：“妙在平易真切。”批点《小寒食舟中作》云：“焉得直率，不用雕琢。”[3]45

（二）特点

1.褒贬参半，批语具有重复性

郭批杜诗，语言简洁，使用的批语多能够明确的表达肯定或否定含义。虽推崇杜诗，但对杜七言律并非全盘接受，所用批点词语褒贬参半。郭批杜诗使用的主要批语如表1。

表1 《杜律选》批语情况统计表

由表1可知，郭正域批点杜诗好用简洁批语，且对“善叙事”、“清空一气，如话”、“撰句”3个评语的使用频率较高。“善叙事”使用频率约占褒扬性批语的23.1%，“撰句”使用频率约占贬抑性批语的46.7%，“清空一气，如话”使用频率占中性批语的75%。

若将中性批语也算作贬抑性批语的话，则褒扬性和贬抑性词语分别占54.6%和45.4%，几乎各自参半。乌程闵齐伋所作《杜律选》后序云：“先生服膺子美”[3]47可知郭正域推崇杜诗。但在《杜律选》序中又指出：“约而言之，其匠心竭力处，上薄《骚》、《选》，仿佛“风”、“雅”，而其率易懈怠处，亦滥觞宋人，比于学究。”[3]5-6认为杜甫用力较深的诗歌，继承了“骚”、“雅”传统，而“率易懈怠”之作，开了充满学究气的宋诗的先河。且不论其观点正确与否，单论其推崇杜诗而不全以褒扬之语评之，实属可贵。

2.以意逆志

以意逆志出自《孟子·万章上》，指以自己的想法揣度别人的心思。孙微在《清代杜诗学史》中提出：“清代杜诗学重点已经发生转移，即从宋、元、明三代释杜的基础上，强调运用‘以意逆志’的方法，进行杜诗整体诗意的阐发。”[5]但用“以意逆志”的方法注杜，在明代已经被广泛采用。例如，明末王嗣奭在《杜臆原始》中阐明命名《杜臆》的缘由：“草成而命名曰臆，臆者，意也。‘以意逆志’，孟子读诗法也。诵其诗，论其事，而逆以意，向来积疑，多所披豁，前人谬迷，多所驳正，恨不起少陵于九京而问之。”[6]郭正域批点杜七律，也从此法。例如，评价《宣政殿退朝晚出左掖》“宫草霏霏承委佩，炉烟细细驻游丝”，句云：“肥浊。”仔细品味，此句并无“肥浊”之感，那么“肥浊”的依据是什么？根据四库馆臣评《杜律选》云：“所评杜诗，欲矫七子摹拟之弊，遂动以肥浊为诟病。是公安之骖乘，而竟陵之先鞭也。”[7]由此推知郭正域虽意在评论杜诗，实则借评论杜诗之名抨击前后七子诗歌创作注重摹拟的弊端。

三、郭正域诗歌批评观

（一）批评宗旨

郭正域认为诗歌创作应该以追求雅正，温柔敦厚为旨归，所以对于“率易”、“懈怠”的诗作皆持批评的态度。郭正域在《杜律选》序中引用了孔子的“兴观群怨”、“温柔敦厚”的诗学观念，并作出了进一步解释：“夫诗之为教，温柔敦厚。近代词人好自夸，毗视高足扬不温不柔矣，儇薄轻佻，以为要渺，骨不附肉，不敦不厚矣。温则情深，柔则兴远，敦则分量重，厚则意念正。”[3]1他认为如果诗歌创作不追求雅正、敦厚，就失去了作为好诗的一个重要前提。所以，对于杜诗批点就出现了“浅”、“俗”、“太直致”、“村学伎俩”等贬抑之语。

（二）批评态度

郭正域认为诗歌批点应“不媚于大家”、众犬吠声，要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杜律选》序云：“综其奥妙，不越数端，而于孔氏之言亦可以弗畔矣，其有一二名篇流俗共传，原属吠声，本非心赏，遂成户诵，落帽正冠，有何佳境？岁末乡愁，有何实际？宗匠相沿习而不察，莫敢平反，往往有之。约而言之，其匠心竭力处，上薄《骚》、《选》，仿佛“风”、“雅”，而其率易懈怠处，亦滥觞宋人，比于学究。”[3]1对于杜甫七言律诗的批点，郭正域基本上做到了“不媚于大家”，坚持自身立场。上文所言，褒贬批语大致各占其半即是一个例证。又如《宿府》一诗是历来诗歌选本的通选之作，评价颇高，但郭正域对于此诗“清秋幕府井梧寒”句的点评是“撰句”。张忠刚等在《杜集叙录》评价郭正域云“评杜诗而敢于指出其白璧之瑕者为数不多，宋刘辰翁之后，郭正域可称一家”，“因其不媚于大家，故不论褒贬，皆少泛泛之言，而多深警之语”[8]，是公允的。

（三）诗学观念

郭正域并无一部阐释其诗学观念的著作，其主要诗学思想也是散见在杜诗的批点中。除了认为诗歌创作应该追求雅正、温柔敦厚的总的创作宗旨之外，还包括以下几点：第一，诗歌创作应该追求神貌相合。《杜律选》序云：“昭代诗道昌明，上揜前哲，或肖其貌，或依其声，或得一体，或具而微，夫皆学子美，未学子美之学也。流俗小眼，但晓得声貌。若不以声貌，而以神情，不合而以合，罕知其合矣。”[3]1认为诗歌创作不仅在于学习前人“声”“貌”，还在于学习前人“神”，同时还要将三者紧密结合。第二，要形成自身的诗歌创作特色。“有唐诸家，或以婉约，或以鉅丽，或以劲直，或以宕荡，或淫靡而令人丧守，或郁结而令人离忧，或闲旷而无所重轻，或感叹而不出荣遇。原本吾夫子之言，则合着鲜矣。”[3]1对于杜甫的“不祖三百篇，不渔猎汉魏六朝，而求子美于子美”的创作态度，郭正域不禁感慨“微子美吾谁与归。”[3]1

[1]郑庆笃，焦裕银，张忠纲，等.杜集书目提要[M].济南:齐鲁书社,1986:98.

[2]郭正域传：卷二百二十六，列传第一百十四[M]//张廷玉.明史.

[3]郭正域.杜子美七言律[M].济南:齐鲁书社,1999:47.

[4]周兴陆.刘辰翁诗歌评点的理论和实践[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1996:(2):110-113.

[5]孙微.清代杜诗学史[M].济南:齐鲁书社,2004:82-83.

[6][明]王嗣奭.杜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7][清]永瑢，纪昀，陆锡熊,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M].

[8]张忠刚，赵睿才，孙微.杜集叙录[M].济南:齐鲁书社,2008:189.

A Study on Guo Zhengyu’s Poetry Criticism——Taking Du Lv Xuan as an Example

ZHAO Xianhu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Anhui University,Hefei 230039,China)

Guo Zhengyu was a prolific scholar in Ming Dynasty.His poetry criticism is unique and full of brilliant words.He insists that poetry creation should conform to the traditional idea of being“gentle and sincere”,“consistent with content and spirit”and form its own characteristics.These poetic ideas are reflected in his review of Du Lv Xuan.

Guo Zhengyu;Du Lv Xuan;Characteristics of Du Fu’s poetry;poetry criticism

I206.2

A

1008-8318（2016）03-0053-05

2016-02-21

赵贤慧（1992-），女，安徽马鞍山人，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