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战前英国的海权困境与战略布局
2017-01-09吴昊
吴昊
(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北京100005)
一战前英国的海权困境与战略布局
吴昊
(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边疆研究所,北京100005)
布尔战争结束之后,英国的海军战略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些变化表明了英国所拥有的绝对海权优势正逐步消退。此际,英国在19世纪早期的工业领先地位业已丧失,德国在经济、军事领域的崛起极大地撼动着英国的世界主导地位。以何种方式来应对19世纪末期的国际形势,以及如何在新世纪到来之后取得又一个新的制高点,是英国政府所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
英国;海权;海军战略
19世纪末20世纪初期,英国的海上霸权面临着来自各方的挑战,此时的英国处于保住世界霸权的目标与实力相对衰落的现实之间的矛盾和困境中。全球史学家约翰·达尔文(John Darwin)将一战之前的这段时间称之为“检验场”,这恰当地说明了英国政府所面临的严酷考验——以何种方式来应对19世纪末期的国际形势,以及如何在新世纪到来之后取得又一个新的制高点。[1]爱德华七世时期是英国人为帝国辉煌存续的最后一搏,但却难以挽回大势所趋。在布尔战争之后,英国已丧失了工业霸主地位,国内对关税、税收和宪法的分歧以及爱尔兰阿尔斯特的种种问题造成了社会的动荡。而在国外,放弃光荣孤立政策使英国开始依赖于东亚的日本与三国协约等不稳定的同盟;捍卫他们的海上霸权的成本是与德国进行激烈的军备竞赛,导致了地中海的战略撤退。种种不利局面使英国政府陷入疲于应付各种危机的泥潭。
皇家海军所奉行的两强标准也变得无法维系,第一海军大臣塞尔博恩(Selborne)甚至提出放弃两强标准以减轻英国负担,他指出:“我建议对以法、俄海军之和作为衡量标准的做法进行重新考虑,在我看来,我们应该追求的是一种实力的均衡(部分来自于更合理的配置)而非数量相等。”[2]210
蒙格(Monger)认为,塞尔博恩的理论是英国放弃光荣孤立政策的第一步,英国已不能再完全依赖自身力量只能转而寻求与它国同盟。[2]210因财政问题而削减海军开支已是不可避免,在全球海权和战略利益方英国也不得不做出某些牺牲。再加上,德国海军力量的增长以及来自法、俄的挑战,英国海权的优势地位已岌岌可危。
一、德国的崛起与英德海军竞赛
(一)德国海上力量的崛起
19世纪80年代末期,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推动下,德国的经济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尤其是大工业的兴起更是引人注目,以象征军事潜力的钢铁产量来说,具体见表1。1880年德国的钢铁产量为240万吨,已跻身于世界先进行列,而到1900年,其钢产量增长了数倍,一跃成为了欧洲第一的钢铁大国。在化学、电气、光学等新兴产业方面,德国的优势也显而易见。德国还建立到19世纪末叶,其工业产值占世界总产值的16%,与英国相差无几,而在20世纪初就远远超过了英国而雄踞欧洲榜首。19世纪末20世纪初德国的经济被李卜克内西形象描述为:“一个倒立着的金字塔,埋在地里的塔尖是德国士兵头盔上的尖铁,国家的一切都是由它托着的。”[3]在贸易方面,德国也很快后来居上,成为了英国重要的竞争对手。价格低廉的德国商品在贸易竞争中逐渐占据了优势地位,英国人对此忧心忡忡。英国经济学家和政论家威廉斯写道:“德国开始同英国进行蓄意的和殊死的竞争,并尽一切力量为消灭不列颠的优越地位而进行斗争。”[4]德国的迅速崛起改变了欧洲大国的相对地位,对欧洲地缘政治格局产生了重要影响,同时,英德在经济实力对比上发生的深刻变化,也为两国日后的冲突埋下了隐患。
表1 1880—1913年欧洲主要国家钢铁产量列表(单位:百万/吨)[5]
经济的扩张推动了德国海外事业的发展,就像提尔皮茨所坚信的那样,德国的海外征服“就像自然法则那样不可抗拒”,比洛总理也宣称:“问题不在于我们要不要开拓殖民地,而是不管我们要不要,我们都必须开拓殖民地”。[6]德国推行的“世界政策”无疑会触及老牌殖民大国英国的利益,例如在1884年,德国的一支小舰队占领了新几内亚东北部的部分土地,英国立即做出强烈反应,派遣战舰前往干预。除此之外,双方还在非洲的开普、刚果,太平洋的萨摩亚群岛、东南亚的新加坡等地产生了激烈摩擦,这使得双方矛盾进一步激化了。
更重要的是,在“世界政策”的推动之下,德国的海军建设方针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德国政府试图建立一支具有强大实力的攻击型舰队,用以保护德国日益扩大的海外商业和殖民利益。凭借雄厚的工业实力和科技潜力,德国的海军力量出现了单骑突进似的发展,德国海军部先后于1898年和1900年两度提出扩充海军的新法案,将德国海军建设成为拥有38艘战列舰,20艘大型巡洋舰的欧洲第二大海上强国。1900年,德国海军军费达到了740万英镑,仅造船费就高达到239.5万英镑。德国海军的扩建直接对英国国家安全基础的海上霸权构成了挑战,使双方在战略上转向完全的对立。大量聚集在基尔和威廉港的公海舰队船只,同时使德国与北海舰队抗衡的企图表露无遗。远东战争与德国咄咄逼人的政策,迫使英国开始转变政策,将德国视为最主要的敌人,英德间的矛盾也变得越来越不可调和。
(二)英德海军竞赛
作为应对,英国也随即加快了海军建设步伐。双方的斗争越演越烈,最终演变为一场恶性军事竞争。
1904年2月爆发的日俄战争使英国海军部进一步提高了对德国的警惕,尤其是俄国舰队在对马海战中的惨败再一次打破了欧洲力量平衡。虽然就此断定英德爆发战争还为时尚早,但来自德国的威胁却是显而易见的。早在日俄战争之初俄国舰队在亚瑟港受挫之后,第一海军大臣塞尔伯恩就曾提出修改“两强标准”,将原先的法国、俄国两强改为德、法。在塞尔伯恩看来,德国的威胁要比其它国家来得更为严重,他指出:“一支强大的、新型的德国海军业已出现,其矛头直指我国……从其海军的构成可以看出,它并非是为了在未来战争中与法、俄争夺欧陆霸权,而是专为对付我国舰队而设的。在大陆,陆军是决定战局的主要力量,德国将巨额经费投入海军建设,无疑是在故意缩减陆军实力,意在与法、俄结成同盟。”[7]
1906年,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皇家海军“无畏”号(Dreadnought)战列舰下水,这艘新舰排水量18000吨,装备12门单一大口径主炮,航速高达24节。“无畏”号正是英德海军竞赛的产物,它的出现对整个欧洲都起到了相当大的震慑作用。为填补皇家海军的实力空缺,英国内阁决定在此后两年的年度预算中每年建造3艘无畏舰。面对这种新型武器,德国方面立即做出反应,同年5月,德国国会通过新一轮的海军补充法案,建造四艘18900吨的“拿骚级”无畏舰,同时要求每两年补充2艘无畏舰和一艘巡洋舰。
到1908年,英国已有7艘无畏舰在建或服役。为使造舰速度与财政支出保持平衡以节约开支,该年内阁仅批准建造l艘无畏舰和l艘战列巡洋舰。然而德国与英国做法却恰恰相反。同年4月,德国国会通过第四个海军补充法案,决定在1908——1911年每年建造4艘无畏舰,并将主力舰服役期限由25年缩短至20年。德国的扩军计划进一步缩小了英德的实力差距,照此推断,到1910年,德国所拥有的无畏舰数量就将与英国基本持平。英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压力,最终引发了1909年的“海军恐慌”(Navy Scare),人们对无畏舰的建造速度普遍不满,海军至上主义者们更是呼吁将“两强标准”改为“两德标准”(Two German Standard)。于是,英国议会下院于1909年3月29日批准立即建造4艘无畏舰,并补建4艘,这8艘舰船必须在1912年之前建造完工。正如温斯顿·丘吉尔在战后评论的那样:“海军部要求6艘,经济学家们只肯给4艘,我们最后折中一下,成为8艘”。[8]
在你追我赶的造舰竞赛中,英德双方都陷入了一种“安全的困境”。正是这种对对方力量的敌意及对自身的危机之感,将双方逐渐引向了战争的边缘。
二、英国海军的战略收缩与费舍尔改革
(一)英国海军的战略收缩
德国崛起所带来的另一个影响是海军力量的收缩。对于英国而言,由于英国此时开始在欧洲大陆的防务问题上开始承担更大的责任,殖民地的扩展以及其它强国海军实力的增强,皇家海军对帝国海域的有效控制不可避免地变得越来越难。因此将殖民地的防务统归于单一的帝国军事框架之内已是实不可行。在1902年的殖民地会议上,英国政府甚至明确要求殖民地政府资助帝国海军建设。在全面战略收缩已是不可避免的情况下,如何重组帝国防御体系,制定新的外交策略及行动计划是帝国所面临的首要问题。
1902年,首相贝尔福组建了帝国防务委员会(Committee of Imperial Defence),将其作为内阁的战略咨询机构。委员会的一个重要任务是负责新时期的国际安全规划并协调英国海陆军的行动。德国舰队的增长促使委员会在1903年3月做出决定,在罗赛斯创建新的海军基地,并把大部分海军部队调回本国海域。在此之后,英国军队逐步撤出加拿大、西印度群岛、百慕大、克里特岛等地区,而驻军在南非和地中海数量也被大幅削减了。
“由于强大而危险的舰队在北海游弋,我们几乎已经放弃了外海的防御,我们当前的环境就好像野蛮人入侵时岌岌可危的罗马帝国。危险信号业已发出,我们已将战线向本土收缩……”。[2]205首先被纳入撤退计划的是西半球的北美地区,这主要应归因于美国崛起所带来的压力。1898年美国仅拥有6艘新式战舰,但在美西战争结束之后,美国海军实力得到了大幅增长,1905年时,美国的新式战舰数量已达到25艘,而另有12艘已在建造之中。其所带来的不利影响是,“英国只有在能够自由跨越大西洋的情况下才能抵御对加拿大的入侵”。[2]210这样对英国而言,加拿大便成为了难以防御的,一个在美洲的“质押物”。在帝国与殖民地的关系问题上,英国一直是将母国利益放在首要位置,而殖民地则是要服务于帝国战略,对于英国利益并不十分重要的美洲地区,英国也乐意以加拿大来缓冲美国对自身的威胁。早在1901年初,英国就与美国签订了《海—庞斯富特条约》(Hay-Paunce-ote Treaty),将中美洲地峡运河的开凿权与控制权拱手让与了美国,而在1903年阿拉斯加边界的冲突问题上英国也做出了一系列让步。1904年,英国西印度群岛舰队永久性撤出牙买加,而在英国从西大西洋撤退之后的1910年,英国又允许加拿大成立一支海军,依靠自己防卫海疆。
对于地中海舰队而言,在法、俄威胁尚存的情况下,大幅削减舰队的做法实不可行。即使如此,海军部仍决定将地中海的战舰数量缩减了三分之一,由原先的12艘缩减为8艘。然而,随着1904年英法协约的签订,及1905年俄军在对马海峡的覆灭,英国在地中海的战略压力得到大大缓解。1906年,地中海舰队战列舰又再次缩减为6艘。而在1911年丘吉尔接任第一海军大臣之职后,进一步将分布在地中海的舰队调至本土和直布罗陀,除在马耳他保留了一支小规模的巡洋舰之外,几乎放弃了对地中海的控制权。
在太平洋地区,海务大臣费舍尔建议,部署在澳大利亚、中国和东印度群岛的战舰将统一合并为东方舰队,基地设在新加坡。南大西洋,北美和西非的舰队将由扩大后的海军开普基地接管。原先在太平洋基地的被放弃,而新合并基地的下辖舰队也遭到了大幅削减。
在另一方面,打败德国的另一个关键因素在于寻求有力的同盟者,这意味着英国在19世纪下半叶所奉行的“光荣孤立”政策已无法维系下去。但在英国工业经济衰退、战略优势衰落,欧洲均势面临彻底倾覆,且本土安全面临威胁的形式之下,英国被迫转变政策以寻找可靠的战略依托。由于法国在地中海的海军力量,与法国的友谊就变得十分必要。同时,共同的反德要求使英法两国政府也倾向于进行合作。1904年,英法两国总参谋部开始就军事问题进行秘密谈判,4月,英国和法国签订了一系列协定,它标志着两国停止关于争夺海外殖民地的冲突而开始合作对抗新崛起的德国的威胁。由于法俄关系较为紧密,英俄的关系也随之密切起来。1907年,英国又在圣彼得堡与俄国缔结了协约,协约界定了两国在波斯、阿富汗、西藏地区的势力范围,协调了双方在在殖民利益方面的矛盾。在太平洋地区,英与日本订立了《英日同盟》条约,相互承认有权保护自己在中国和朝鲜的利益,两国海军应配合行动,在远东海域保持优势。英日同盟一方面是英国应对德国挑战的必然之举,同时也是遏制俄国在远东的扩张的战略选择。英国试图通过这种环环相扣的同盟,建立起相互重叠又相互竞争海权支撑体系,维护岌岌可危的海洋霸权。
(二)费舍尔的海军改革
约翰·费舍尔是英国皇家海军的著名将领,于1854年3月加入皇家海军,并在纳尔逊曾经的旗舰“胜利”号上服役。1902年晋升海军上将。在费舍尔担任海务大臣期间,除将舰队重新部署,将帝国外围的海上力量向战略重心收缩之外,还着手进行了如下几方面的重大改革,一、采用先进的技术,建造新式战舰,战列巡洋舰的出现就是最典型的代表。二、大规模裁汰老旧战舰,以节省军费和人力资源;三、改革海军人才储备体系,推出核心舰员计划(Nucleus Crew)。
费舍尔改革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于将新式的无畏舰和战列巡洋舰引入海军。早在1901年,费舍尔就曾在文中表露了其对战舰发展方向的困惑。在出任海务大臣之后,费舍尔首先成立了设计委员会,建造“无畏”号战舰,该舰采用全装重型火炮(All-Big-Gun),在远距离海战中可通过大口径火炮齐射有效地打击目标。1907年,在费舍尔的推动下。设计委员会又推出了“超级”巡洋舰的设计方案,建造了排水量15000吨,航速25节,装备12英寸口径火炮及6英尺厚装甲,搭载战列舰火力并拥有巡洋舰速度的“无敌”级战列巡洋战舰。在战舰火力方面,在20世纪之初,皇家海军已经开始考虑将之前的大小口径混搭火炮转变为“全装重型火炮”。对马海战也再次证明了重型火炮的战略意义。最初的设计是全部战列舰都配备12英寸火炮或10英寸火炮,巡洋舰配备9.2英寸火炮。1904年末,在费舍尔的推动之下,海军决定在全部战舰上都统一采用12英寸火炮。1909年,英国建成了第一艘战列巡洋舰“无敌”号(Invincible)。由于战列巡洋舰结合了战列舰火力与巡洋舰速度的双重优势,但造价却相对低廉,因而深得费舍尔喜爱,被其称做是“理想型战舰”(Ideally Battlecruisers)。
费舍尔的另一个基本理念在于发展一种“廉价高效”的“小舰队防御”,费舍尔相信鱼雷艇及潜艇拥有强大战斗力,能够对敌方运输船或大型舰艇造成沉重打击,如果必要,它们也能够阻止并击败任何对不列颠岛的入侵。费舍尔坚信,“小舰队防御”战略很适用于英吉利海峡这片狭小海域,“而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我们必须清楚地意识到在这个狭小舞台适用于弱势海军的战斗方法。”[9]地中海的防卫同样需要依赖小型鱼雷艇,费舍尔指出,新时期海战的要诀就是利用高航速与敌军保持较远的距离,在敌军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将其摧毁。鱼雷能够使海军作战距离大幅延伸,因而重型战舰抵近开火的机会将变得十分渺茫,因此重炮和装甲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成为了华而不实之物。在未来战争中,英国可能会获得法国的支持,而两国海军的联合则可与意大利和奥匈帝国的海上力量相匹敌,这些“小舰队”能够发挥巨大功用。同时,由于小舰队所需成本远比巨炮大舰低廉,故还可以大大节省军费开支。
在费舍尔看来,帝国应视作战需求来正确安排不同类型舰艇,鱼雷艇、潜艇等小型战舰是海峡、海岸防御的极佳武器,而战列巡洋舰则可以用于保护航线与海运。在海战中,战舰依靠速度优势以选择有利的作战距离,并形成有效的远近程火力配系本着节约经费及推进海军现代化的双重目的,费舍尔裁汰了大批过时战舰。对于不堪重负的英国财政而言,在全球范围内维持大量速度缓慢、落后陈旧的小型巡洋舰和炮艇无疑是一种浪费人物力的奢侈行为。费舍尔将这些过时战舰戏称为“吝啬鬼囤积的无用垃圾”,在他看来,这些老式战舰在敌方的现代化海军攻击之下几乎没有幸存的可能。“敌军巡洋舰能够欣然地消灭它们,就像将犰狳置于蚂蚁山上。”[2]216除了在中国及西非之外,大部分炮舰的部署几乎毫无军事价值,“它们仅仅作为不列颠力量存在的象征,而非拥有现实的战略意义”,而在船坞维护保养大量陈旧的预备役战舰更是得不偿失,即占用泊位又耗费金钱。费舍尔的计划遭遇了保守派人士的普遍质疑,批评者认为,如果将这些宝贵的战舰弃之不顾,就会给德国提供赶超英国的可乘之机。面对这些批评之声,费舍尔愤怒地做出回应:“如果任何东西都不能舍弃,海军预算就将达到上亿英镑。”费舍尔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之下售出90艘老旧战舰,又将64艘类似的战舰封存,同时还以一比二或一比三的比例用一级战舰来替换海外服役的二级巡洋舰,将释放出来的人员和资金用在扩充本土舰队上面。
在海军管理制度方面,费舍尔推行“核心舰员计划”,意在使皇家海军保持最好的备战状态。即在和平时期,预备役舰艇也要配备包括舰长、军官、技术骨干、军医、财务官、技术熟练的炮手、观通人员和机械师在内的“核心舰员”,同时裁撤大量的技术含量较低的司炉手和弹药手,“核心舰员”数量应该占到全员五分之二。官兵都长驻在军舰上,保持较高的训练水平。在战时,只要将人员补充完整,很快就可以达到现役舰艇的水平,能够迅速投入战斗。“核心舰员计划”能够在维持较少的人员的情况下保持舰艇的战力,这样就可节约大量经费。
最重要的是,在费舍尔的努力之下,英国本土的海军力量得到了显著增强,本土舰队更名为“海峡舰队”,补充了从地中海及太平洋地区撤回的战列舰,使其所拥有的战舰数量达到17艘,而原先的海峡舰队则更名为大西洋舰队,负责英伦三岛的外围防卫。随着英德矛盾的日益上升,英国不断强化海峡的海军力量。1913年时,英国内阁明确宣布皇家海军的主要任务是防卫本土水域。而到一战爆发之前,本土水域已聚集了33艘战列舰。
费舍尔的改革不但提升了海军的作战能力,同时也对海军作战方式产生了广泛影响。改革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政府财政上的困难,并为皇家海军这一相对低效、陈旧的组织注入了新的活力。在费舍尔的不懈努力下,英国在海军竞赛中的优势地位得到了巩固,为未来的对德作战做好了充分准备。总的来说,皇家海军能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确保海上优势,取得最终的胜利,费舍尔功不可没。
三、一战前夕的英国海军战略计划
在丘吉尔继任海军大臣一职后不久,海军部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性对德战争事件作了进一步评估。1912年4月,在海军副司令欧内斯特·里奇的建议下,本土舰队对德国北海沿岸的监视暂时取消,转而开始对德国进行“中程封锁”。其主要内容是:派遣包括一艘巡洋舰在内的小型舰队,对挪威海岸至纽卡斯尔——泰恩河一线(约北纬55度),以及由纽卡斯尔——泰恩河至特塞尔岛(Texel Island)、荷兰海岸沿线进行封锁警戒。另一支英国舰队从苏格兰海岸出发向西巡航,为警戒部队提供支援。一旦与德国舰队发生冲突,主力舰队将被派出投入拦截和作战行动。[10]176
在1912年7月底及8月初的海军演习中,里奇的战略被付诸实践:蓝舰队(英国)的目标包括建立安全交通线以阻止红舰队(德国)“挑战霸权”的行动。英国舰队建立了一条由弗兰伯格到挪威斯塔万格的封锁线,与海军部四月份的构想基本相同。第二道封锁线设在奥克尼郡(Orkneys)、设得兰郡(Shetlands)到北纬61度之间的海域,意在阻止红舰队进入大西洋。[10]176但这次演习展现出里奇战略的薄弱环节:蓝舰队主要集结区域位于苏格兰以东海域,使红舰队很容易集中力量削弱或突破蓝方巡洋舰的封锁线。同时,弗兰伯格到挪威斯塔万格的封锁线也很难防御红方中、小队在蓝方领土的登陆和贸易袭击。海军部因此将此次演习视为“彻底失败”的行动。海军元帅威廉·梅指出:“海军封锁线的最远处距离基地有340英里之遥,在如此之长的封锁线上海军很难完成警戒任务。”[10]176对于缺乏重型战舰的英国海军来说,要在横跨整个北海的广大区域维持封锁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由于夏天演习的糟糕表现,丘吉尔被迫放弃了里奇的战争方案。有学者指出,这是英国海军部首次正式做出的对德战争规划,对之后的海军战略部署也产生了重要影响。
1913年1月,丘吉尔成立了一个由海军副司令路易斯·贝利领导的战争策略小组,重新探讨战争爆发后海军封锁及前进基地问题。英国的目标着眼于以下三个方面:一是诱出德国公海舰队;二是建立基地以便进行近距离封锁;三是消除敌军袭商船队的威胁。贝利小组对英国在荷兰、德国、丹麦或斯堪的纳维亚获取基地的可行性进行了研究,并据此提出夺取德国博尔库姆(Borkum)和叙尔特岛(Sylt)作为小舰队的立足点,贝利认为:每一次远征行动都需要派遣约12000人的军队,在君主级战列舰及携带平底船的装甲巡洋舰的支援下实施登陆。在登陆前要进行扫雷及施放烟幕行动。[10]183同时,对地处日德兰半岛的埃斯比约(Esbjerg)及法罗岛(Faro Island)的占领行动也在设计之中,因为“夺占这些地区并不是相当困难”:虽然埃斯比约距离德国边境仅20英里之遥,但只要英国先登陆一个旅,然后再加上一个师的军队就足以控制这个港口。
贝利的近距封锁及设立前进基地的设想依然没有得到军方的肯定,海军参谋长杰克森认为贝利的计划“并不能作为战争的首个任务,而夺取前进基地的代价又太过昂贵:“看起来一旦任务失败,我们所蒙受的损失要比单纯的封锁行动大得多。”[10]184在参谋部官员看来,贝利的计划是不切实际的,甚至可以说是一场的赌博。
然而贝利的主张却得到了丘吉尔的坚定支持。尽管遭遇了海军部内外的诸多反对之声,但丘吉尔仍在战争爆发前夕将这项方案重新提上了日程。7月15日,经修改的草案被再次交送至海军部官员手中,新草案保留了贝利战略的核心规划:强行驶入敌方海湾,小舰队封锁敌方海岸,占领博尔库姆及叙尔特岛,在挪威斯塔万格设立基地以控制海岬。丘吉尔在7月31日写给首相的报告中再次重申了贝利的主张,对在阿莫兰岛、博姆迪普(位于荷兰海岸特塞尔和博尔库姆之间)、艾克塞德(挪威西南部)、拉索岛(卡特加特海峡)、孔斯巴卡(瑞典西南)、埃斯比约、博尔库姆、叙尔特岛、赫里戈兰建立基地等问题进行了说明。[10]188
总参谋部的官员依然坚决反对建立前进基地,在他们看来,占领阿莫兰岛必将促使荷兰对英宣战,而对博姆迪普的保护也将使英国舰队暴露于荷兰与德国的炮火打击之下。赫里沃德·韦克认为,尽管海外基地使日本在日俄战争中受益匪浅,但却不能一概而论。阿莫兰的地理位置使其很容易受到大陆远程攻击,而夺取斯堪的纳维亚基地将使英国面临道义上的谴责,在这种情况下,英国很难说服挪威、瑞典、丹麦军队保持中立。同时,海军也缺乏足够的兵力来应对埃斯比约、博尔库姆、叙尔特岛上坚固的防御工事。[10]188因而在北海建立基地的想法实在是得不偿失。第二海务大臣约翰·杰里科(John Jellicoe)尖锐地指出:“如果想尽可能减少损失,我们就应把我们的部队放在离家更近的地方,而不是把他们派送至德国海岸。”
贝利—丘吉尔的前进基地战略在海军内部引发了诸多分歧,即使在战争爆发之后争议也没有平息。几经修改的登陆计划最终演变为加里波利半岛的登陆行动,1915年4月才被付诸实施。相比之下,传统的封锁战略却得到了海军部的普遍认可。在里奇封锁战略的基础上,第二海务大臣杰利科进一步提出了“远程封锁”战略,大致方案是:将封锁舰队主力部署在苏格兰斯卡帕湾为基地,在不主动挑战,不干扰德国近海的情况下从北海北部对德国实施的远程封锁,同时以鱼雷艇、潜艇为主的小舰队封锁英吉利海峡,控制大西洋的出海口,将德国舰队压缩在北海南部。无论从地缘还是实力对比来看,远程封锁虽然收效缓慢,却是赢得胜利的最安全和最可靠手段。一方面可以通过封锁挫敌之气,或诱敌出战;另一方面也可以阻断德国贸易,削弱其经济实力。同时,由于远程封锁不致损害北欧各国的利益,还可使英国在道义上占据有利位置。杰利科的远程封锁战略很快被英国军方所接受。对于德国近海,以丘吉尔为首的海军部则决定利用水雷代替舰队封锁敌国港口,以避免造成人员和舰船损失。在对德宣战前两日,皇家海军在多佛海峡及泰尔斯海灵岛(Terschelling)以东海域布设了两片雷场,以阻止德国战舰及商船出航。
由于英海军主力都集中在本土及北海一带,因此地中海的作战任务主要将由法国承担,这与英国依靠大陆盟友制敌的传统策略一脉相承。但与先前战争不同的是,国库空虚的英国已很难对大陆盟国提供财政方面支持,但在外交大臣格雷的坚持下,英国仍然派遣了约7万人的远征军前往法国作战。出于对英国海军实力的畏惧,德国舰队的主力皆聚集在赫尔戈兰岛及威廉港内,在地中海只派遣了两艘巡洋舰巡航,无法对英法舰队形成实质性的威胁。
结语
如何在国家总体战略框架下制定正确的海洋战略,是任何海洋国家在发展过程中都难以回避的重要问题。英国海上力量的全面收缩标志着其海上霸主地位已是难以为继,以及不列颠治下的和平时代即将终结。它是英国政府在国际局势变化、经济相对衰落的局面之下被迫做出战略调整。英国的全面收缩一方面缓解了海军日益尖锐的财政问题。另一方面也为自己营造了一个相对有利的国际环境。英国对美国扩张做出妥协让步,承认门罗主义和美国的地区霸权,以牺牲美洲国家利益为代价改善了两国关系,暂时免除了来自大西洋西岸的后顾之忧。此后,英国又与法国达成协议,几乎将地中海控制权拱手让与了法国,此举在很大程度消除了英法长期以来的敌意恶感,并最终促成了英、法、俄三国联手抗德。此外,本土防卫的加强使英国在北海和大西洋地区暂时形成了对德战略优势,缓解了德国入侵的风险和由此造成的恐慌局面,为其赢得了难得的喘息空间。
英国海军战略的极大的转变,表明了英国所拥有的绝对的海权优势业已消退。由于丧失了早期的经济优势及工业领先地位,英国的世界主导地位正在稳步下降。在列强争锋的时代背景下,缺乏陆权基础的支撑及陆-海统筹互动的英国很快显得力薄难支。到19世纪末期,英帝国开始由盛转衰,一战的爆发标志着不列颠治下和平时代的终结,同时也开启了又一个列强纷争的时代。可以说,英国海上力量的衰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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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Maritime Dilemma and Strategic Layout of Britain before WWI
WU Hao
(Institute of Chinese Borderland Studies,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005,China)
After the Boer war,the British naval strategies changed greatly,indicating that Britain’s advantage of sea power was fading.At that time,Britain had lost its industrial leadership in the early 19th century,and the rise of Germany in the fields of economy and military had greatly shaken Britain’s dominant position in the world.How to cope with the complicated international situation in the late 19th century and occupy the high ground in the new century was the major concern of the British government.
Britain;sea power;naval strategy
E273
A
1008-8318(2016)03-0020-07
2016-04-11
吴昊(1984-),女,河北邯郸人,助理研究员,博士,研究方向:海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