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初探①

马 军

20世纪50年代“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初探①

马 军

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存续于1952至1958年间，系上海总工会内设机构，主要工作是搜集、整理、研究解放前上海工人运动的史料。本文依据回忆文章及档案资料，力图勾勒该机构的活动轨迹。

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历史沿革；50年代

“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是1952至1958年间上海总工会的内设机构，旨在搜集、整理中共领导下的上海工人运动的历史资料，并加以研究。该会的工作成果今天大多数保存在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现代史研究室内，总字数约1500万字，对于中国工人运动史、中共党史（特别是中共上海地方党史）和上海史的研究均有重要价值。本文依据回忆文章及档案资料，力图勾勒该委员会活动的轨迹。

一、成立缘起

1952年6月，在中共上海市委第三书记、上海总工会主席刘长胜的倡导下，总工会党组向中共上海市委提出了筹组“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的报告。

此举的动因主要有二：其一，上海的工人运动在中共的长期领导下有其丰富的斗争传统和历史。从1919年上海工人举行第一次政治大罢工，到1949年胜利地迎来上海的解放，在这30年间，“上海工人运动经历过轰轰烈烈的高潮时期，也经历过艰难困苦的低潮时期；有成功的经验，也有失败的教训；有大批的先烈杀身成仁，也培养了无数的革命战士”。②《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副总干事沈以行代表的发言》，载《中国工会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纪念刊》，工人出版社1958年4月编辑、出版。很明显，收集、整理这方面的资料是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有力依据，也是推进工会思想建设和理论建设方面的一项基本工作。其二，由于中国革命胜利在国际上的巨大影响，各国工人阶级，特别是正在谋求独立、解放的一些国家的人士，对中国的历史经验感到极大的兴趣。很多国家的工会代表到上海观光时，总是要求有关方面能够介绍一些有关上海工人斗争的历史，这也提出了收集和整理工运史料的需求。另就刘长胜个人而言，早在抗战时期，他领导中共上海地下党的活动时，就曾主持了对全市各主要产业经济情况及职工生活、思想和活动状况的调查，并将所得的近50万字资料整理编印成书，定名为《上海产业与上海职工》，假托香港远东出版社公开出版，从而成为关于上海各业职工生活状况和工人运动的第一本专著。上海解放后，他读到了延安解放社1943年出版、由邓中夏编著的《中国职工运动简史》，从而萌发了系统收集整理上海工人运动历史资料的想法。

就在提出报告的次月，中共上海市委即批复同意设立。该会隶属于上海总工会，由刘长胜任主任，姚溱、张祺任副主任，另有委员刘晓、潘汉年、钟民等45人（主要是当时有关方面的负责人，以及解放前上海工运的领导人），下设办公室作为工作机构。与此同时，为配合此项工作，市委还指示所属各区委、党委、党组“应将是项工作视为一项重要任务”，“领导、动员所属工厂、商店的基层组织搜集有关工人运动、工人生活、革命斗争事实的各种书刊、报纸（油印、铅印、石印或手抄等），调查材料、信件、墨迹、日记、手稿、传记、会议记录、宣言、决议、决定、标语、口号、传单、图表、照片、印章、符号、证章、标识、烈士遗物、遗像、遗著和武器等纪念物品，以及帝国主义、国民党压迫工人的反动罪证”；“应在不妨碍当前中心工作任务的原则下，通过召开老工人座谈会、个别访问等方法，进行搜集工作”；“应指定专人，经常与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取得联系”。①《通知：沪委（五二）字第一九0号，一九五二年七月十九日》，载《上海工人运动历史资料》第1辑，1953年4月15日，封二。此外，上海总工会在《解放日报》、《劳动报》等报刊上也登载了“征集上海工人斗争史料”启事，向全社会作了宣示。②参见《上海总工会征集上海工人斗争史料启事》，《解放日报》1952年7月8日，第1版。

为了推进工作，此后几年间，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配备了不少得力的干部、群众，人数最多时近30人，分为编辑、摄影、资料等组。

二、工作轨迹

成立之始，该史料委员会只是一般性地收集资料。至1953年6月，共收集文物178件，资料711种。③《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干事会关于上海工人运动史料整理工作的报告》（1954年3月31日），载上海市档案馆馆藏号A 80—2—3，“中共上海市委对宣教卫生工作的指示”，第122－124页。是月，刘长胜征得中共上海市委第二书记刘晓的同意后，决定成立干事会（陆志仁任总干事、沈以行任副总干事），用以加强工作，并决定改为有重点地按产业收集和整理资料，即先从市政、店职员、邮政、教师入手，再扩展到其他产业。此举是刘长胜在世界工联任书记处书记后，鉴于国际工会工作有参考之需而作的改变。

具体的操作办法主要是由史料委员会人员出面联络现有产业部门举办座谈会，即先是召集熟悉该产业或单位全面情况的人士共同规划布置，然后分段召开座谈，约请当时参与斗争的人（干部、老工人为主）来回忆、漫谈，或作访问谈话，加以详尽的记录，再参考有关报刊资料，据此整理成草稿，经开会讨论、反复修整，最后撰成初稿。每份稿件应大致反映7个方面的问题，即：1、各个时期的形势特点。2、产业情况与职工生活状况。3、敌我力量对比状况。4、党的方针、政策。5、职工运动的组织形式与斗争方式。6、重要斗争的过程与结果。7、有何经验与教训。④沈以行：《五十年代上海工运史料工作回顾》，载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史学情况选编（1979－1981）》。内容所涉的时限主要以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为主，因为在这两个时期中共对上海职工运动已有了正常的领导，而且当时领导和参与这方面工作的人士，很多尚在上海，便于他们回忆和提供材料。

整个过程的工作量很大，但有的却进展迅速，例如在店职员方面，大约在半年内就写出了海关、银行、电讯、大百货、银钱业联谊会、保险业、职业妇女俱乐部、德士古（石油）、酱园业、酒菜业、蚁社、华联同乐会等12个方面的史料，共开会百余次，参加者400余人，执笔者60人，成稿40万字。可以说是对店职员斗争史作了一次群众性的总结。参加此项工作者有许多是利用了业余时间和节假日。市政方面也有122人参加座谈，开会45次，10余人执笔，写出了电力公司（杨树浦发电厂）、英商电车、法商电车、电话公司等书稿。⑤沈以行：《五十年代上海工运史料工作回顾》。

从1954年2月起，经刘长胜同意，史料委员会在原定四个产业取得一定的经验后，又开辟了机器、棉纺、卷烟三个方面的采访，并选择若干重点工厂加以布置，力图就本厂范围各写一份职工运动的历史材料。由此，直至1955年，即前后大约2年的时间里，该会总共收集了7个方面的史料，召开座谈会274次，参加者940人，访问44人次，执笔者百余人，成稿刊印27种，160余万字。①沈以行：《五十年代上海工运史料工作回顾》。由于经过座谈互相印证核对，所以有很高的可靠性。1956年8月以后，根据我国十二年科学规划的要求和中华全国总工会编纂中国工人运动史的计划，史料委员会又制订了按历史时期全面收集和整理的方针。

事实上，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的工作成果，远不止上述根据座谈会而整理出的稿件。1957年，该会负责人曾向新华社记者表示，几年来收集到的上海工人运动历史资料已达1500万字，其中包括：翻阅了从1919年到1949年的报纸和文件，从里面抄下来相关史料1200多万字；从过去外国租界档案中，翻译了100多万字；邀请过去参加斗争的职工座谈以及进行访问，收集到100多万字的材料。②《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已经收集了大批上海工运历史资料》，载《新华社新闻稿》1957年第2470期。此外，还先后征集到工运史相关文献1000余种，照片1600余幅，以及若干文物，如1927年上海工人三次武装起义时的武器、袖章；王孝和烈士的血衣、遗书；刘长胜地下斗争时用的皮箱，等等。

三、编印目录

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在开展收集、整理资料并进行研究工作的同时，还相应地对它们进行了编目，并油印了若干份。这些也都保存在历史所现代史研究室内。这些目录对于了解当时的工作业绩，以及今天整理、利用相对应的资料，具有按图索骥的作用。

最早的一本《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资料目录》编于1953年，反映的是该会成立一年间所收集到的史料等，内分五大类：

分类子分类Ⅰ书籍 工运、政治、经济、年鉴、统计、其他Ⅱ 报刊杂志 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前、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抗日战争时期、第三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Ⅲ 文物 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前、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抗日战争时期、解放战争时期Ⅳ 照片 中国共产党成立以前、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五卅惨案、大革命时期、抗日战争时期、解放战争时期Ⅴ 档案 伪上海市警察局案卷、伪上海市社会局案卷、伪上海市特刑庭案卷、伪淞沪警备司令部案卷

1958至1959年间编印的《资料目录》则分为若干本，含书籍、抄件、抄报、翻译资料、老工人谈话记录、传单、小册子、工厂企业工运史料、报刊等，其中：

“抄报”就是从《申报》、《新闻报》、《民国日报》等抄录的1919至1950年有关上海工人罢工、怠工及其他社会活动的新闻、文章。

“抄件”是指抄自共产党、共青团等进步报刊的工运资料。

“翻译资料”主要是选译自1918至1941年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和法租界公董局下属机关的文件，前者以警务处日报为主，后者“法电档案”居多。

“老工人谈话记录”有关100多人的谈话记录，反映的是大革命时期的上海工运情况。

“工厂企业工运史料”涉及的就是前述重点产业和厂家的工运调查，反映了从开座谈会到整理成稿的全过程，其分类如下：

分类子分类市政 总类及其它、美商上海电话公司、英商上海电车公司、美商上海电力公司、法商水电公司、英商上海自来水公司、上海华商电气公司、英商上海煤气公司、上海公共交通公司邮政铁路五金 总类及其它、三区机器业、四区机器业、后方来沪失业工人棉纺准备工作和基本情况、1919—1927年上海棉纺工人斗争史料、总类及其它、国棉十二厂、申新九厂、棉纺职员、新裕二厂、国棉十厂、恒丰纱厂、永安三厂、同兴一厂、沪西区（平民村斗争）、国棉一厂、沪西区、申新六厂丝织颐中烟厂店员 总类、三区百货业、益友社、德士古、电信局、蚁社、上海职业妇女俱乐部、酱园业、酒菜业、六联（联市）、海关、四行二局、北四行、银钱业、保险业、华联、新药业

四、编印内刊

为了把已初步整理好的资料推出，以利于保存和供有关方面参考，吸引更多的人来提供材料，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还曾编印了内刊《上海工人运动历史资料》若干辑，总共130万字。其征稿及发行简则见于1953年4月15日出版的第一辑第2页，内开：

一、本刊的出版是为保存和积累上海工运史料，供研究上海工人运动历史的参考。所刊文字都是资料性质，其中事实和观点都不一定正确，因而不得转载。

二、本刊包括下列内容：

甲、有关上海工人运动历史的文件；

乙、某些已经绝版的，行将散失的有关上海工运权威著作；

丙、记述上海工人运动各时期的各单位斗争的资料、文稿和回忆；

丁、工人运动烈士传记。

三、希望熟悉上海工人运动历史的同志为本刊踊跃投稿，并酌致稿酬。

四、本刊经过党的系统发行，注意保存，不得外传，定期收回。

该刊实际上有两种类型，一种是带辑号的，另一种是不带辑号，每辑（本）通常印刷300至500份。

前一种共有10辑（1953、1954年各出了4辑，1955年出了2辑），每辑含若干篇工运史资料。以1953年第一辑为例，内含施英（赵世炎）的《上海最近的罢工潮》、项英《过去一年来职工运动发展的形势和目前的总任务》、卫琴的《赤色反对派的工作问题》、金生的《我们在黄色工会国民党工会中工作的成绩及错误与今后工作》、刘少奇的《论公开工作与秘密工作》等等。

后一种通常每本只含一个主题，多数为打印本，如《英商上海电车公司工人运动历史资料》《上海法商电灯、电车、自来水公司工人运动历史资料》《颐中烟草公司工人斗争历史资料》《银钱业职工运动史料》《上海市四区（沪东）机器业产业工会暨上海市机器重工业产业工会筹备会历史资料》《北四行职工斗争史实简记》《沪西棉纺工人斗争历史资料》《抗日战争胜利后后方（重庆）来沪失业工人的斗争情况》《三区（沪西）机器制造业产业工会历史资料》等等。

五、机构撤销

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在1958年底被撤销了，根据副总干事沈以行的说法，其原因是“到五十年代后半期，阶级斗争伸张，史料工作就下降了。到1958年工会整风，就把工运史料委员会的机构也撤销了。”①沈以行：《五十年代上海工运史料工作回顾》。结束前，该会干部名册见下表②《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干部名册》（1958年11月），载上海市档案馆馆藏号C 1—1—225，“上海市总工会下属工运史料委员会、劳动报社、工人文艺工作团、市工联电影放映工作人员转去各有关单位名册”，第1、2页。：

姓名 性别 年龄 籍贯 政治面目 文化程度 现任工作沈以行 男 44江苏吴县 党员 高中 副总干事郑庆声 男 25湖北汉阳 党员 高中 秘书李伯毅 女 37浙江余姚 党员 大学 整理资料工作徐同甫 男 32浙江鄞县 党员 高中 整理资料工作姜沛南 男 39江苏丹阳 群众 大学 整理资料工作徐承祖 男 29江苏无锡 团员 初中 资料保管余卫平 女 32浙江宁波 群众 初中 抄写工作倪慧英 女 34 上海 群众 高中 速记、抄写工作冯伯乐 男 37 浙江上虞 群众 高中 翻译、江苏盐城 群众 初中 抄写工作糜文顺③ 男 27摄影工作赵叔平 男 57江苏丹徒 党员 初中王天筠④ 男 32浙江奉化 群众 大学

其中的沈以行、郑庆声、李伯毅、徐同甫、姜沛南、徐承祖、余卫平、倪慧英、王天筠，携带所有资料调动至新成立的上海革命历史纪念馆筹备处。因国家经济形势困难，筹备处不久撤销。1961年，沈以行又携姜沛南、倪慧英，以及除照片、文物等之外的大部分资料再调至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组成工运史组。上述人员及资料在“文革”后隶属于现代史三室，即后来的工人运动史研究室。1985年底，郑庆声亦从上海市总工会调进工运史室。该室在1991年和1996年分别推出了由沈以行、姜沛南、郑庆声主编的《上海工人运动史》上、下卷（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1998年，工人运动史室又与现代史室合并组成了新的现代史研究室。

上海工人运动史料委员会就这样与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的历史结合在了一起。顺便一提的是，当年调进历史研究所的人员，大多数均为该所服务直至离（退）休。目前，除郑庆声先生尚健在外，其余人士均已离世。

K271

马军，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上海 200020）

①本文的撰写得到了当年该会的成员、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退休人员郑庆声先生的指正，特此鸣谢。

郭万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