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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奴十二年》:追寻奴隶制下的黑人身份认同

2016-12-23龚琪峰

文化学刊 2016年6期
关键词:所罗门奴隶制白人

龚琪峰 刘 媛

(中国矿业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文学评论】

《为奴十二年》:追寻奴隶制下的黑人身份认同

龚琪峰 刘 媛

(中国矿业大学外国语言文化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电影《为奴十二年》揭露了奴隶制对美国黑人的残酷迫害,但影片中不同身份的黑人追寻身份认同的过程却常被忽略。奴隶制时期的黑人群族实则依赖“集体记忆”和“结构性失忆”两种族群策略来实现身份认同。奴隶制度下的黑人社会族群认同缺失,家庭则提供群体归属感和身份认同,但影片中两位角色的身份认同追寻却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黑人;身份认同;《为奴十二年》

身份认同是个人对主体自身特性的认识,或者与某一特定群族之间所用的共同观念。莫里斯·哈布瓦赫认为:“现实的社会组织如家庭、国家、民族等都有相应的集体记忆。人们从社会中得到记忆,也在社会中拾回、重组这些记忆;每一种社会群体都有其相对应的集体记忆,籍此群体身份得以凝聚及延续”[1]。奴隶制下的黑人面临的是美国社会的隔离与鼓励,基本无法收获相应的集体记忆以获得身份认同,且其群体被贩卖于美洲大陆,此时家庭就成为维系黑人奴隶集体记忆并使之获得身份认同的中心所在。家庭所呈现的因素用以维护及增强集体记忆,显示家庭成员间的凝聚。影片中所罗门身份认同的交杂过程便是依赖于集体记忆,不过此记忆所依托对象不断变化。“结构性失忆”,即所谓的遗忘,本用以描述民族志中,以忘记或虚构祖先以重新整合族群范围,这在人类社会结构中是相当普遍的现象。奴隶制下的美国,蓄奴州也存在获得自由的奴隶,而该人群有时会选择性地遗忘自己的黑奴经历,但又不能完全融入白人社会,从而产生身份认同的分裂与友谊,影片中的肖夫人便是如此,因此,本文力图通过分析影片中的两位看似截然不同的人物的“记忆”与“失忆”来展现黑人对身份认同的追寻。

一、所罗门——“记忆”的转变

《为奴十二年》以所罗门·诺瑟普的三段经历为主线(自由人的所罗门、奴隶“普莱特”和重获自由的所罗门),以分别反映奴隶制下黑人以家庭为依托的集体记忆和交杂的身份认同。20世纪70年代以前的史学观念认为奴隶制下黑人根本没有家庭生活可言。南部鼓吹奴隶制的著名人士乔治·费茨休认为:“他们(黑人孤儿)失去父母并没有什么损失,而失去了主人他便一无所有。黑人只有温和的情绪,而毫不具备稳定、持久的感情。”[2]实际上,黑人的婚姻家庭观念并非如此淡薄。20世纪70年代以后,史学家在史料分析、综合的基础上证实多数黑人奴隶在双亲家庭中长大,很多家庭维系的时间很长。乔治·拉维克通过对奴隶自述的分析得出结论:“他们(黑人)以各种为社会和文化所认同的方式组成家庭,生儿育女”,“种种迹象表明这种家庭关系是稳定的。”[3]黑人家庭关系的稳定为黑人身份认同提供了重要的构建渠道,来自社会身份认同的缺失迫使黑人转向家庭构筑集体记忆来获得身份认同。

(一)自由人所罗门

影片中所罗门本是生活在北方非蓄奴州的自由人,以演奏小提琴闻名,被人尊称为“诺色普先生”,过着体面的自由人生活,出入于白人社会上流交际圈。所罗门一双儿女环绕膝下,夫妻恩爱。所罗门的音乐才华给他带来了来自社会上层的认同;同时,家庭成员间的凝聚因为共同的生活和社会认同而不断加强。此种白人社会和家庭的双重认同在所罗门身上尤为明显。然而,影片穿插的所罗门和家人在帕克先生商店的购物场景却埋下了悲剧的伏笔。黑奴贾斯珀的主人,影片中并没有交代其姓名的白人,看到所罗门自信姿态时,却表现出对所罗门的质疑。正如托尼·莫里森曾指出的:“凭外表判断人的素质,是西方世界最愚蠢、最有害、最具毁灭性的观念之一。”[4]这一质疑突显了黑人和白人在奴隶制下的二元独立,也为所罗门被拐后社会身份认可的沦陷埋下伏笔。影片对所罗门第一段经历主要以穿插记忆的方式呈现,这些片段中所呈现的身份认同也印证了“记忆”带给所罗门的社会和家庭的双重认同。同时也预示着在以后的双重沦陷中,他所代表的黑人阶层对家庭身份认同渠道的选择。

(二)奴隶“普莱特”

“普莱特”的故事是影片中心所在,集中体现了其社会认同的沦陷和对家庭认同的追寻。当无法提供证明自由人的文件时,所罗门面临的是不断地鞭笞,其属性是商品,被关押、买卖、贩运和拍卖。商品属性瞬间击溃了所罗门一直以来所拥有的社会认同,社会也不再是其所处群体集体记忆所能依托之处。看似改变了名字,却隐喻着旧有记忆的沦陷及身份认同陷入危机。虽然如此,但影片并未陷入纯粹的对奴隶制的控诉和奴隶悲惨命运的窠臼,常常于细微之处体现着家庭作为基本的人群单位对身份认同的重要性及集体记忆所依托之处的可能性。

“普莱特”被贩运过程的场景中,三个黑人奴隶酝酿反抗的计划,“普莱特”用自己的家庭作为答复,否定了同伴提出的隐瞒身份的建议,体现了自己对身份认同的渴望。如果说此时还是追寻社会认同,那么在第一任主人福特先生庄园中,“普莱特”夜晚想到家乡的妻子孩子,常常以泪洗面,影片中自由人所罗门的场景不断地穿插其间,暗示着家庭记忆是“普莱特”身份认同的重要渠道。影片中通过改良河道木材运输,“普莱特”获得福特先生赠送的小提琴。白人精英的认可和小提琴似乎昭示着“普莱特”重新获得社会认可的可能性,然而嫉妒中烧的监工约翰却对“普莱特”滥加私刑,将其吊在树上。这些又都预示着社会身份认同再次沦陷。“家庭这样的基本人群单位中,人与人之间的凝聚,都需接着经常庆祝该人群的起源(结婚纪念日)……同时以族谱、传说、历史记载、祠堂、手札、碑刻等种种面貌存在。”[5]小提琴的出现是提醒“普莱特”去追寻丢失已久的家庭身份认同。在特纳法官的庄园里,奴隶“普莱特”在亚尼先生庄园三周年庆典上的演奏前夜,“普莱特”把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刻在了这把唤醒身份认同的小提琴上面。这再次印证了其家庭观念之深,是其身份认同沦陷后对家庭身份的新隐喻形式,与影片前段所展示所罗门通过放任妻子的任性购买行为形成了鲜明对比,此时的家庭对于“普莱特”而言是寄托其身份认同的理想之处。

(三)重获自由的所罗门

影片后段展现了所罗门社会认同的重构和家庭认同的回归。起初,实为“普莱特”的所罗门亲手毁掉小提琴,预示着“普莱特”对身份认同追寻彻底绝望。在向贝斯先生倾诉中,“普莱特”认为能见到妻子和孩子便是莫大的幸福,家庭此时承担了其身份认同的依托之处,贝斯先生肯定了“普莱特”的观点,并答应帮他找回自由之身。在经历了对身份认同追寻的绝望后,影片的男主人公迎来了转机。所罗门返回家园的场景中,他穿上了体面的衣服,眼中没有了起初的自信和笃定,取而代之的是犹疑和恐慌。凝望着自己的家门,似乎在力图通过房屋来回忆其所蕴含的往事,从而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援引电影中所罗门的台词:“I apologize for my appearance but I had a difficult time these past several years…”(到现在我才回来,过去的这些年,我过得很艰难)所罗门的外孙名叫所罗门?诺色普?斯汤顿,所罗门抱起外孙象征着所罗门重获新生。家庭的新生命、家人的安慰和所罗门的哭泣均指向家庭作为群体记忆的最基层单位,这对黑人身份认同的构建十分重要。影片最后的字幕中列举了所罗门其后的起诉、败诉的经历、作品出版、参加废奴运动并帮助逃亡奴隶等事件。可以看到,所罗门重获自由后,没有去重新追寻自己记忆中白人社会的身份认同,而通过其他社会渠道去寻找新的身份认同。积极投身废奴运动和帮助逃亡奴隶是对其十二年奴隶身份的完美解构。

二、肖夫人——“失忆”的犹疑

斯图亚特·霍尔曾指出:“我们先不要把身份看作已经完成的、然后由新的文化实践加以再现的事实,而应该把身份视做一种‘生产’,它永不完结,永远处于过程之中,而且总是在内部而非在外部构成的再现。”[6]这种流动的文化身份观念就把集体记忆、身份叙事再现视为一个不断互动的过程。换言之,身份认同在动态的过程中不断被构建起来,是身份主体对周遭世界的反映与认识,并使之内化。影片中,庄园主肖夫人的身份没有出现如所罗门般从自由人到奴隶的反复跳跃。影片并没有明确指出肖夫人的前黑奴身份,而是通过肖夫人自己对以前生活的记忆或者说“结构性失忆”更加贴切地指出来。她很自然地称呼“普莱特”为“Nigger Platt”(黑鬼普莱特),明确地说自己不记得上次被鞭笞和采棉花的时间。可见,肖夫人对黑奴经历通过“失忆”或者是选择性失忆来构建自身新的身份,极力融入白人群体以获认同。“自我身份的建构——因为在我看来,身份,不管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法国的还是英国的,不仅显然是独特的集体经验之汇集,最终都是一种建构——牵涉到与自己相反的‘他者’身份的建构,而且总是牵涉到对与‘我们’不同的特质的不断阐释和再阐释。每一时代和社会都重新创造自己的‘他者’。”[7]作为妻子,以容忍丈夫的不忠来交换新的身份认同;对于艾普斯的残暴,肖夫人则认为上帝会用比法老更邪恶的诅咒来惩罚他。与所罗门不同,家庭并未能给肖夫人提供身份认同渠道,家庭对肖夫人而言只是身份认同分裂之处。肖夫人表达了不愿以固守黑奴身份来对抗白人主流文化的意愿,不愿奴颜婢膝迎合成为新的庄园主阶层一员。最终,肖夫人只能转而求助于上帝来平衡身份认同的分裂。可见,常为观众所忽视的肖夫人角色却暗示了另外一种身份认同的追寻渠道,即通过阐释与黑人相反的“他者”来构建自己身份。此时,肖夫人对自身特性的认识摆脱了传统的二元对立,即黑人与白人在奴隶制下的对立,而是采取一种游走于二者之间的矛盾态度,这也许是影片导演对美国种族问题缓和和妥协的姿态,将美国黑人身份认同问题软着陆,同时也表达了希望唤起人们对构建美国这个移民国家身份认同的思考。

三、结语

影片《为奴十二年》展现了奴隶制下黑人的惨痛遭遇,通过黑人身份认同与白人身份认同的二元对立,从而构建非洲裔黑人的身份认同,但如果单纯地在影片中去挖掘黑人的遭遇,则会流于肤浅。所罗门身份认同的转移和肖夫人身份认同的犹疑,以及二者的记忆和失忆,都是在试图超越身份认同中的对立思维模式,这反而突显了追寻身份认同的过程。影片以男主人公所罗门和肖夫人在奴隶制下的独立经历为基点,从不同角度来展现家庭与社会、记忆与失忆的种种联系与冲突,从而对奴隶制下黑人的身份认同做出探索,希望这些探索会使《为奴十二年》更具文化内涵和艺术张力,具有超越传统反映奴隶制作品的可能性。

[1][5]王明珂.华夏边缘——历史记忆与族群认同[M].台北:允晨文化实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50.58.

[2]Gutman,Herbert.Persistent Myths about the Afro-American Family[A].Gordon,Michael.The American Family in Social-Historical Perspective[C].New York:St. Martin's Press,1978.97.

[3]Rawick,George P.From Sundown to Sunup:The Making of the Black Community[M].Westport,Connecticut:Greenwood Publishing Company,1972.88.

[4]章汝雯.托尼·莫里森研究[M].北京:外语教育与研究出版社,2006.101.

[6]斯图亚特·霍尔.文化身份与族裔散居[A].罗刚,刘象愚.文化研究读本[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208.

[7][美]爱德华·萨义德.东方学[M].王宇根,译.北京:三联书店,1999.48.

【责任编辑:王 崇】

汉 卫

I712.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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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6)06-0077-04

2016-04-05

本文系中国矿业大学教育教学改革与建设课题(项目编号:2015QN39)的研究成果。

龚琪峰(1981-),男,河南漯河人,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化与翻译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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