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经济学理论内涵——基于总供给总需求的分析框架
2016-12-23王海军
王海军,冯 乾
(1.中央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871;2.北京大学 国家发展研究院,北京 100871;3.中国工商银行,北京 100032)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经济学理论内涵
——基于总供给总需求的分析框架
王海军1,冯 乾2,3
(1.中央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871;2.北京大学 国家发展研究院,北京 100871;3.中国工商银行,北京 100032)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是中国经济为了主动适应新常态提出的重大战略创新。梳理了古典经济学派、凯恩斯主义、供给学派等与供给侧理论相关的学派源流,以及中国新供给经济学派的政策主张,采用了AD-AS及其扩展模型分析了当前中国宏观经济的主要症结,对供给侧改革进行了理论解读。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旨在通过供给端的调整,尤其是通过技术创新、结构性调整和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等措施来实现经济长期均衡增长的目标,还面临着与需求侧管理工具雷同、调整难度大、政府和市场关系不清、国有和私营企业缺乏公平激励等多方面挑战。
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总需求管理;供给侧管理;技术冲击;双侧联动
一、“供给侧”经济学派的发展逻辑
近年来,中国经济发展步入新常态,短期内经济增长下行明显,长期内结构性调整面临重重困难。在此背景下,为了主动适应新的经济金融环境和新的挑战,习近平总书记在2015年11月提出实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这一重大战略创新和政策主张。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出不到一年时间内,得到了社会各方面的积极响应,同时也成为学术界关注的焦点。中国在新常态下采取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实践以及在理论上形成的中国新供给经济学派,实际上脱离不开两个多世纪以来“供给侧”经济学派的发展脉络和发展逻辑。
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理论源头来看,古典经济学的开创者亚当·斯密在其《国富论》中提到,劳动分工、专业化生产和产品交换可以提高产品的供给能力[1],这一思想可以作为供给侧管理的理论基石。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另一个理论源头,可以追溯到19世纪初法国经济学家萨伊提出的萨伊定理(Say′s Law),萨伊认为供给可以自动创造需求[2],这是古典经济学关于供需关系的最为重要的表述。萨伊定理所倡导的经济政策基本上以放任自由与不干预为特征,强调市场的绝对主体地位,这也是20世纪初的主要资本主义国家所奉行的经济政策。
1929-1933年波及到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大萧条,使得基于古典自由主义理念的经济政策受到严重挑战,也打破了供给自动创造需求这一理论圭臬。不同于萨伊所强调的市场自动出清,以有效需求不足理论为基础的凯恩斯主义逐步成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主要宏观经济政策。凯恩斯主义以需求管理为核心,强调国家对宏观经济的干预来弥补市场机制的内在缺陷,以提高社会有效需求和实现充分就业[3]。在实践上,1933年开始的罗斯福新政采取了一系列以需求管理为特征的经济政策,有效缓解了美国的经济危机。
从二战到20世纪70年代,凯恩斯主义在经济学界一直居于不可动摇地位,为许多资本主义国家所信奉,凯恩斯的国家干预政策为西方国家带来了长达40多年的经济繁荣。然而,进入20世纪70年代后,西方世界普遍出现了以高失业率与高通货膨胀率并存为特征的“滞涨”现象,使凯恩斯主义经济学遭受质疑。许多人认为,以需求管理为核心的凯恩斯主义经济政策是造成滞涨的主要原因。自由主义经济学派进一步指出,国家干预经济抑制了市场经济的活力,因而引发了滞胀。由此,以经济学家蒙代尔和拉弗等为代表的供给学派观点重新焕发光彩,并成为英国撒切尔政府和美国里根政府实行经济政策的理论依据。里根总统执政期间所推行的一系列政策,包括降低税收和公共开支、放松政府管制、减少国家对企业的干预、支持市场自由竞争等措施,被称为里根经济学(Reaganomics),旨在解决经济停滞和通胀问题,最终为美国带来了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经济持续繁荣。
在供给学派思想的指导下,直到里根总统连任期结束,美国经济结构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优化,但也出现了非常严重的贸易逆差和财政赤字问题,各界对供给学派越来越失去信心,最终引发了20世纪90年代的凯恩斯主义复辟。这一时期的凯恩斯主义经济学者仍然沿用供给学派的减税政策,但在政策上奉行逆周期的宏观调控措施,主张从“需求侧管理”来促进经济增长,使宏观经济运行更加平稳,这一政策思想对全球许多国家尤其是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产生了深远影响。然而,2007年美国次贷危机以及由此引发的全球金融海啸,使得凯恩斯主义广受质疑。在危机的救助政策中,美国从供给侧采取了一系列结构性调整,明确对整个宏观经济进行“供给管理”,而非局限于需求侧调节以及货币供给量调节,直接导致了经济学界对凯恩斯主义的再次否定,标志着供给侧学派重新以“供给管理”形式回归到举足轻重的历史地位。
为探索新常态下中国经济的发展方向,国内近年来诞生了由不同领域、不同行业专家和学者组成的新供给经济学派。中国新供给经济学派提出应该从供给侧改革来应对中国经济当前面临的现实问题,例如,滕泰[4]从供给端定义了经济周期的不同阶段,把解决经济周期性衰退的措施归纳为“刺激新供给、创造新需求”的结构性调整方法;贾康等[5]认为中国经济存在突出的国情问题和结构问题,客观上要根植于中国实践,尤其要关注结构性对策;胡鞍钢等[6]提出了基于国情的供给侧改革路线图;徐诺金[7]强调了新制度供给、新的生产能力和竞争优势的形成,中国要重新回到重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思路上来。总的看来,中国新供给经济学派主张通过破除管制和市场垄断等直接供给约束条件,从供给侧减税、降成本,促使成熟型、老化型产业转型,刺激新供给来创造新的需求,其最终目标在于实现宏观经济均衡和稳定增长。
上述回顾体现出“供给侧”经济学派和凯恩斯主义相互交织的发展脉络,从19世纪初的萨伊定律到20世纪70年代供给学派的重新兴起,再到次贷危机后供给管理的理性回归,也体现出“供给侧”经济学派的思想发展和实践历程经历了螺旋式的上升,表明了不同阶段的“供给侧”政策主张具有一脉相承的特点但又不是简单回归。中国新供给经济学派根植于国内现实问题的解决以及对有效供给管理的诉求,与西方的“供给侧”经济学派既有传承联系又有区别。从实践角度来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提出,是对中国当前社会经济转型发展一系列重大问题所提出的根本性战略思考,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和国情基础,同时也蕴含了深厚的经济学逻辑,但国内现有研究侧重于对问题和现象的分析讨论,在理论基础方面相对薄弱,鲜有研究从经济学基本理论角度出发对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加以详细解读。本文将以主流宏观经济学中总供给-总需求分析框架及其扩展模型作为分析工具,旨在对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内涵、经济学含义以及中国现实问题提供理论解释。
二、总供给总需求框架及其经济学含义
AD-AS模型是新古典综合派用于解释国民收入决定的一个经典模型,该模型在凯恩斯的收入-支出模型、希克斯和汉森的IS-LM模型基础上进行补充修正而来,现在已经成为概括宏观经济均衡的重要分析工具。其中,AD曲线代表社会总需求,由货币市场均衡和产品市场均衡推导出来,反映了社会需求角度的所有产品产量与市场价格的负相关关系。也就是说,在利率和汇率等其他条件不变的前提下,产品价格上升,会抑制市场需求,导致需求角度的产品供应量下降。而AS曲线代表社会总供给,可以由劳动力市场均衡和短期生产函数推导而来,反映了社会供给角度的产品产量与市场价格的正相关关系,即在其他条件(如生产要素价格)不变的前提下,产品价格上升,会刺激企业增加产品供给。
为了导出AD曲线,不妨假设消费函数和投资函数分别为C=α+β(Y-T)、I=e-d×r,其中α和e分别表示自发消费和自发投资,β为边际消费倾向,d为投资对利率r的敏感系数。三部门经济的国民收入核算恒等式可以表示成:Y=α+β(Y-T)+e-d×r+G,整理后可以得到:
Y=[(α+e)/(1-β)]α+[1/(1-β)]G-[β/(1-β)]T-[d/(1-β)]r
(1)
式(1)即为IS曲线的数学表达式,斜率为-(1-β)/d,该曲线上的任何一点表示一组收入和利率的组合。
凯恩斯的货币需求可用函数表示为L(Y,r)=kY-hr,其中k为货币需求的收入系数,h为货币需求的利率系数。实际货币余额函数可以表示为m=M/P,其中M为名义货币量,P为价格水平,根据货币市场均衡的条件,有L(Y,r)=m,整理得到LM曲线的表达式:
r=(k/h)Y-(1/hP)M
(2)
(3)
式(3)中Z=h/[h+dk/(1-β)],式(3)表明总需求曲线受到价格水平、货币供给量以及政府购买和税收的影响。
由于市场的不完善,在短期内经济产出随着价格水平的改变而变动,短期总供给(AS)的数学式可以表示为:
(4)
式(3)和式(4)表示的是AD-AS模型的基本数学表达式,万光彩[8]对该模型作了进一步扩展,将AD曲线扩展到开放经济条件下,同时对AS曲线引入技术进步变量,在扩展模型中,除预期通货膨胀因素、产出缺口外,技术进步变量也是影响通货膨胀的重要因素。按其推导结果,考虑产量滞后期和汇率因素的AD曲线可以扩展为:
lnYt=lnYt-1+a1f+a2(st-δt)+a3(mt-δt)+η(Δπe)
(5)
式(5)表明,本期的收入水平受到四个因素的影响:一是上期收入水平;二是财政政策f,汇率政策变量s和货币政策变量m。对式(5)中的无穷小量η(Δπe)进行省略,得到如下AD曲线:
(lnYt-lnYt-1)=-(a2+a3)πt+a1f+a2st+a3mt
(6)
附加预期和技术进步因素的AS曲线可以表示为:
(7)
在主流的宏观经济学中,短期总供给曲线比较稳定,向右上方倾斜,发生变动的可能性不大*考虑极端情况,总供给曲线会有两种形态:一种是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强调的水平状态,主要发生在西方19世纪20-30年代大萧条这样的经济衰退、高失业率环境中;另一种是古典经济学所刻画的垂直状态,即所谓的完全市场出清、帕累托最优状态。但在一般情况下,总供给曲线是介于二者之间的斜向上倾斜的曲线。。而总需求曲线则会经常变动,为政府干预留下了空间。总供给曲线由劳动力市场均衡和短期生产函数决定,实际上是由构成供给成本或者企业生产的所有生产要素决定,生产要素的供求状况决定了企业的供给水平和质量。事实也表明,政府对需求曲线的干预政策会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相比而言,由于生产要素价格变动在短期内存在黏性,政府干预总供给曲线的效果在短期内往往难以奏效(见图1)。
图1 AD-AS模型的经济含义
政府干预总需求的目的是为了促进经济增长、保持物价稳定和国际收支平衡,但是往往更侧重于经济增长目的的实现,尤其是对于中国这样的转型经济体。干预总需求的手段主要是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财政政策旨在进行总量调控,主要工具包括财政支出政策和财政收入政策,货币政策旨在结构调控,主要工具包括公开市场业务、法定准备金率、再贴现率等。假设经济初期的均衡点在e0,政府为了刺激经济增长而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或货币政策,导致总需求曲线向右上方移动,在总供给曲线不变的情况下,新的均衡点位于右侧的e1,此时均衡产量从Y0增长至Y1,均衡价格从P0上升至P1。如果总需求曲线没有发生移动,而是由于某些原因,如政府干预、外部冲击等,使得总供给的水平脱离了均衡点e0(将导致生产过剩或不足),在市场自发的调节机制下,供给水平最终会回落到均衡位置。
三、总供给总需求曲线对当前宏观经济主要矛 盾的解读
基于以上对AD-AS模型及其经济学含义的分析,本文接下来使用该模型来解释中国实际经济问题。对于中国而言,需求侧的政策干预效果常常是立竿见影的,尤其是在政府多年以来的“唯GDP论英雄”的政绩考核导向下,从中央政府到地方政府,都存在政策干预和刺激经济增长的冲动,其主要手段就是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习近平总书记曾在两次讲话中坦承,“需求侧管理已成为过去一个时期我国政府在推动经济增长中使用得最多、最为得心应手的方法”[9]。
政府采取的财政与货币政策,其主要作用的对象是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即投资、消费和出口。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由于出口增速下降,投资和消费对中国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保持在95%以上,其中政府投资和政府消费两部分在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和消费总额占比中保持较高水平并持续增长,表明政府对于宏观经济的干预程度一直在增强。但是这样的政策干预会带来四对主要矛盾:一是短期增长与长期增长的矛盾,二是总量增长与结构调整的矛盾,三是经济增长与通胀压力的矛盾,四是政府调控与市场基础性作用的矛盾,尤其是前两对矛盾,是当前宏观经济诸多问题的根源。
如图2所示,政府通过扩展性的财政和货币政策来维持经济高速增长,在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经济产出可能已经接近社会真实需求或潜在均衡产出水平,假设这一均衡产出为Y0,而在政府采取类似于2012年4万亿刺激政策的影响下,社会总需求曲线从AD0移动到AD1,因此,社会实际产出增长到Y1,而Y1与Y0之间的差额就是社会过剩产能,也可以理解为社会实际需求无法消化的过剩供给*我们大可不必纠结于过剩供给或过剩产能本身,因为这在西方发达国家经济发展史上经常发生,类似于马克思所讲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时的相对生产过剩,但是有所区别的是,西方国家历史上的生产过剩是市场经济运行中的一种失衡状态,市场会以一种自发调整的方式解决掉这部分过剩生产力,从而使得供求重新恢复平衡。但是我国的情况是,这样的产能过剩很大程度上是政府政策干预自酿的苦果,大量国有企业就是政策实施的主要载体,在完全市场竞争环境下本可以自发淘汰的产能,对国有企业而言则变成大而不能破、不能倒,国有企业不能出清且要继续占用社会资源,成为“僵尸企业”。,此时价格水平从P0上升到P1则代表着通胀压力。
图2 过去的政策:需求侧管理和问题
需要说明的是,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一般是搭配使用,货币政策的目的是旨在保持币值稳定,防止恶性通货膨胀,进行结构性调整,尤其是在政府大规模财政刺激经济的情况下,货币政策保持中性或者适度紧缩,理论上有助于缓解通胀压力。然而在实际中,中国的货币政策一直以来缺乏独立性,很大程度上是作为政府刺激经济的重要推手,因此财政刺激经济短期增长的代价除了过剩产能之外,就是通胀压力。从四部门的国民收入恒等式Y=C+I+G+(X-M)来看,社会总需求包括消费、投资、政府购买和净出口四个部分,而需求侧管理实质上就是政府对于这四部分的调控,这是多年以来政府刺激经济增长最主要的途径和着力点。
四、供给侧与需求侧的改革联动效应
对总供给曲线的调整或者说供给侧改革,从理论逻辑上讲就是围绕劳动力、土地、资本、技术创新等生产要素*笔者认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所讲的企业,主要是处于实体经济领域、处于生产环节的国有企业,而并不是服务业,甚至是金融业,其他行业或者企业都起到配合作用。进行优化配置,调整生产可能性边界,提高供给质量,实现经济结构优化。而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增加有效供给,推动国企改革,户籍制度、金融财政等要素推动创新发展等,都是这个逻辑的具体应用和体现。
在政策实践上,单纯影响总供给曲线并不能立竿见影,需要时间,也需要周期。因此必须要配合对需求曲线的调整,使得二者达到一个经济社会合意的均衡水平。习近平总书记讲的很明白,“放弃需求侧谈供给侧或放弃供给侧谈需求侧都是片面的,二者不是非此即彼、一去一存的替代关系,而是要相互配合、协调推进。我们说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既强调供给又关注需求,既突出发展社会生产力又注重完善生产关系,既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又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既着眼当前又立足长远。改革的内涵是增强供给结构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不断让新的需求催生新的供给,让新的供给创造新的需求,在互相推动中实现经济发展。”[9]
因此,我们首先可以判断的是,未来对总需求的调整不会延续过去的生猛单纯的风格,而是要配合供给侧的改革,进行相机调整。从图形上看,总需求曲线不会从AD0移动到AD1的位置,而是会落在AD0与AD1中间某个合适的位置,如AD2(见图3)。与此同时,供给侧改革的方向对于全社会供给和价格的影响则有不确定性,但至少会形成两种力量:一种力量是短期内的总量调整,AS曲线向左上方移动到AS1,此时改革的主要目标是淘汰落后产能,降低企业成本,即所谓的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以及企业的关、停、并、转等,降低和控制金融风险、债务风险、生态风险等各类不稳定性因素。另一种力量是长期内的结构调整,AS曲线向右下方移动到AS2,意味着改革的主要目的扩大生产可能性边界,释放新的经济增长动能,增加有效供给,而主要的措施就是技术进步,通过技术进步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实现原有稳态增长水平的“跳跃”,增加人均产出和人均资本(如图4所示)。在这两种力量的牵引下,AS曲线的最终位置并不能确定,将取决于不同阶段下,政府对于经济增长与结构调整、长期增长与短期增长、数量与质量等几个维度的抉择。但是可以确定的是,短期内,无论AS曲线落在哪里,最终的均衡产出都可能在Y0和Y1之间(y0或y1),也就是说会有产出的增加(维持经济增长仍然会是改革的首要目标),但是又比单纯需求侧管理刺激的产出有所减少,至于中长期的趋势,则要看政策作用积累和维持的力度与效果。
图3 当前思路:寻找新的均衡点(双侧联动)
图4 技术冲击对人均产出稳态水平的影响
供给侧管理简而言之就是把着力点放在生产函数上,但是要区分短期生产函数和长期生产函数。在短期内,生产要素除了就业水平以外,其他要素难以变动,政策干预短期效果不明显;而在长期内,包括资本、人口、土地和技术都可以变动,长期生产函数刻画的是经济长期潜在增长轨迹和可能性边界,因此维持政策作用的持续性非常关键。从目前决策者的政治意图来看,短期总量调整可能会是首要解决的问题,而长期结构调整是一个最终的方向[6],如果这样的话,总供给曲线的移动会呈现从AS0到AS1再到AS2这样的轨迹,也就是说最终要实现的是经济恢复到潜在增长水平上*所谓潜在经济增长,就是在结构调整后,生产要素最佳配置下经济所能达到的最大产出。,而整个过程中,对于价格水平或者通胀水平的调控至少在短期内不是主要目标*中国政府及部分学者认为中国当前的经济困顿并非类似于西方国家20世纪70年代所发生的“滞胀”,基于供给学派的理论,西方国家应对“滞胀”采取的治理手段首先是抑制通胀,而中国的结构性改革首要任务是解决价格扭曲、供求失衡和资源错配,进行结构性调整。。
五、结语
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过程中,虽然离不开消费等需求的动力源,但从长期考察更为主要的支撑因素却不是需求,而是有效供给对于需求的回应与引导。在更综合、更本质的层面上讲,经济发展的停滞其实不是需求不足,而是供给(包括生产要素供给和制度供给)不足引起的[5]。因此,可以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思维逻辑与供给侧学派的基本原理其实一脉相承,深谙经济学的基本规律和对市场作用的认知。
过去一段时间以来,中国政府习惯于也得益于对经济的需求侧管理,并且确实也促进了经济增长。政府在社会总需求中往往充当主角,在拉动经济增长的投资、消费、出口“三驾马车”中,政府投资、政府消费以及政府推动出口的比重都很高。但是需求侧管理适合的土壤是“社会有效需求不足”,而且需求管理仅仅解决短期经济增长问题[10],这种政府主导的需求管理走到一定阶段必然面临一个问题:由于民间需求有硬性预算约束,如企业和居民受自身收入约束,但是相比之下政府需求是软约束,政府可通过印发、超发货币、利用赤字工具等进行支付,结果政府需求很可能会超过合理的限度而且对民间投资需求形成“挤出效应”。因此,当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任务一方面是清理过去以来积累的“无效需求”,另一方面就是改变需求管理的方式、方向和力度,与供给端的结构性改革相配合、相适应。而从经济学理论角度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实质就是对社会生产力的进一步解放和发展,尤其是要通过科技创新来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使社会有效生产能够发生“质”的飞跃,宏观经济能够达到一个较高的“稳态”增长水平,同时改革一切不适应和阻碍生产力发展的生产关系,包括体制机制束缚、要素价格扭曲、行政干预、法制不健全等问题,从而激发微观主体的经济活力和竞争力。从这一点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将会为探索中国特色的经济发展理论提供丰富的实践基础和素材。
相比过去的需求侧管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面临的挑战非常大,本文认为至少要面对四大挑战。一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政策工具难免与需求侧管理工具雷同。譬如财税政策、货币政策、产业政策、收入政策等,难以区分到底属于哪一侧改革,联合运用多种工具还可能出现彼此抵消和矛盾的问题,因此要想达到所谓的“供给侧管理为主、需求侧管理协调配合”的政策效果,在难度上非常大。二是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在短期内可能无法达到预期的政策目标。总供给曲线的调整难度高、周期长、见效慢,与政府部门尤其是地方政府的政绩考核目标可能不一致,无法有效激励地方政府参与和配合,而且很有可能将改革的任务层层分接下来,用行政命令手段代替市场和企业自发力量解决的问题。三是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如何厘清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和定位。从改革的任务和方向来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政府的调控范围将更加广泛,调控力度将更加深入和持久,那么,这将如何保证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如何避免形成新的政企不分、市场机制弱化呢?四是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如何实现对国企和私企的公平正向激励。国企拥有政府的政治背书,而私营企业尚无法获得与国企等同的市场地位。既然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着力点在于企业,那么如何淡化所有制差异和意识形态束缚,从根本上解决困扰私营企业发展的体制和机制问题,实现所有类型的微观市场主体的公平、公正竞争?
上述这些挑战,都是当前和未来改革中所要面临的关键命题,关系改革的全局和成效,未来对这些问题如何权衡取舍,既考验政府的智慧和勇气,也考验政策的耐力与魄力。总的来说,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要立足于中国国情,探索符合中国实际的解决方法,从多个维度和多个层次同时发力,才能有效解决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的长期结构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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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余永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不是大杂烩[J].财经,2016(52):2-3.
(责任编辑:张 丛)
The Theoretical Connotation of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s—Based on the Analysis of AD-AS Modal
WANG Haijun1, FENG Qian2,3
(1.School of Economics,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871, China;2.National School of Development,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China;3.Industrial & Commercial Bank of China, Beijing 100032, China)
The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 is viewed as major strategic innovation in order to adapt to the new normal for China economic development.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main problem in current China′s macro economy reform and interprets the supply-side reform theoretically by combing the classical economic school, Keynesian, supply-side economics and other the supply side theory as well as China′s new economic school policy proposals and adopting AD-AS model and its extended model analyses. The supply side structural reform aims to achieve the goal of long-term equilibrium economic growth through supply adjustment, especially through structural adjustment and the improvement of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 of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other measures, though facing difficulties which are similar to demand side management, unclear relations between government and market, and lack of equity incentives between state-owned and private enterprises.
supply-side structural reform; demand management; supply-side management; technology shocks;bilateral linkage
10.15896/j.xjtuskxb.201606003
2016-07-14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12AJL002);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71462021);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16YJC30185)
王海军(1982- ),男,中央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博士后,研究员;冯乾(1985- ),男,通讯作者,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中国工商银行联合培养博士后。
时间] 2016-11-04
www.cnki.net/kcms/detail/61.1329.c.20161104.1735.002.html
F20
A
1008-245X(2016)06-0009-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