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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建制化与数字化之间:口语传播的人文主义追寻

2016-12-14中国台湾夏春祥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6年7期
关键词:科系传播学媒介

■ (中国台湾)夏春祥



在建制化与数字化之间:口语传播的人文主义追寻

■ (中国台湾)夏春祥

在数位汇流的当代情境里,口语传播的学科建制化该何去何从?而在华人地区中,传播学门的未来发展又该如何深化?本文由这些问题出发,探讨传播思想史脉络上,学门垂直整合与平行整合等两种模式的特质,与其在海峡两岸三地的发展历程。结论指出:在次生口语文化蓬勃发展的状态下,我们应该重新倡导人文主义的关怀,并藉由媒介生态学的理解,以从认知上的表象迈向深层,继而发展出日常生活中口语表达的更多可能。

口语传播;学科建制;传播思想史;次生口语文化;媒介生态学

今日在海峡两岸三地,口语传播的相关科系仍然屈指可数,可我们总是有着积极的心态,乐观地看待未来的发展,因为关注者愈来愈多,与之相关的各种现实需求也愈来愈强烈,这自然包括了新科技所带来的种种变化。在这样的背景下,我们不可说口语传播的发展不够兴盛。但是,相较于更多新闻、广播电视、广告公关,以及各种大众传播科系来说,口语传播发展只能说是刚刚起步。

本世纪初,在一篇名为《传播学门的再思考:口传与大传的分立史与整合路》的文章中,两位任教于世新大学口语传播专业的学者们曾经指出:在学术整合的大趋势下,“口传与大传仍应各自保有‘言谈’和‘媒介’的概念核心,并且根据种系发生与个体发生中先言谈后媒介的时间轴线,以‘垂直’的方式将两者整合在一起,共组一个以‘人类符号互动’(human symbolic interaction)为研究主题的‘传播’或‘人类传播’学门”。①在这里,两位作者响应的是世纪之交美国的情况,也就是大众传播与口语传播科系纷纷被整合在“传播”名称下的学术建制之内。②

只是,两岸三地的华人社群也始终维持着不同传播科系各自发展且相当蓬勃的独立状态,继而与美国的学科发展状态有所区别。因此,两位作者提出了“垂直整合” (vertical integration)的发展新建议。只是,那种学科中不同发展取径对于人类传播的共同期待却很少在传播学门内被有系统地检视与发展,这就会影响到传播学,甚至是口语传播领域的具体发展。在另一篇《众声喧哗的迷思:关于传播研究的笔记》中,研究者这样写道:

……(传播)系、所不断地成立,正可以说学术似乎受到重视,但是课程不断偏向技术实务,又阐明了两者之间的紧张关系更形纷扰,更何况系、所不断成立的建制化情形,反而提供了社群成员可以安身立命的位置,只是灵魂的困扰未解决,那么栖身处始终会是个嘲讽,因为与学术性质有关的焦虑始终存在。在这样的关系之下,我们实在应该重视实务面对于学术研究的作用与影响,更重要的是实务面与所赖以生存的台湾社会,才是我们学术研究的出发点与回归处;也就是说,知不知道西方的最新思潮,不该成为唯一学术关注的焦点,因为这样的思潮也是为解决西方社会或文化处境而发展出来的观点,而如何与我们自身的社会产生对话,才是目前迫切需要的能力,而借着思考自身所处的社会、文化,我们与西方才有了并驾齐驱的立足点……③

在这个论点上,本文主标题关于建制化与数字化的讨论便是想要延续传播学门学科建设的相关理路,毕竟传播学门的日后发展历程还很漫长,我们心中关于口语传播的乌托邦理想也仍在遥远的彼岸。或许会是更加蓬勃,有更多的专业科系与学会组织出现,继而使得口语传播普遍地为社会大众所需要;但也有可能始终低荡,一般大众终究无法了解他的具体内涵确实为何。

当然,这样的十字路口,只是我们学科发展中再一次面对的问题。可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我们看到各种新科技带来了口语表达的日益蓬勃。我们很想厘清的是:这股由新科技、新媒体所带来的微传播,对于我们人类的生存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意义?我们又该如何看待?

一、华人地区的口语传播建制化及其结果

在学术社群中,一般将生活常识转变成为专业知识,继而使其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的过程称之为建制化(institutionalized)的历程。这包含了形成一个独立的学门、成立一个每年有新进人员学习的科系建制,以及固定发行并出版相关的教科书、期刊等的学术组织。④

1992年9月,原名世界新闻传播学院的世新大学创立了亚洲地区独一无二的崭新科系:口语传播学系。⑤至此以后,口语传播这个概念正式进入了华人文化的视野之中。在此之前,与口语传播有关的演讲与辩论在所有的华人地区自然有着他们的重要性,也相当蓬勃,只是在大专院校的建制化历程之后,整个演变也就有了一个更具物质基础的发展空间。从当时至今,23年的发展历程已使口语传播在台湾社会有了根基,世新大学口传系所每年举办高中生的辩论比赛与简报美学竞赛,毕业生或是担任主播主持,或是负责公司机关的公关发言,抑或是负责社会中各种活动的企划、组织与具体执行,诸如此类都属于建制化的后续发展。

在中国台湾地区,世新大学仍然拥有唯一的口语传播科系,但是在政治大学、辅仁大学,以及文化大学等高校也都开设了相关的课程,甚至在台湾东部的东华大学也设立有语言传播学系,虽然它是以少数民族为发展对象。(见表1)

表1 两岸三地开设有口语传播相关课程一览表

除此之外,香港浸会大学也安排有口语传播的相关课程。而在中国大陆,厦门大学、中国传媒大学、陕西科技大学、广西艺术学院等纷纷都设有口语传播相关的课程,这些自然都是建制化发展历程的一部分。在《数字化时代的口语传播:理论、方法与实践》一书的序言中,厦门大学的李展这样描述着大陆地区口语传播建制化的情形:

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我们发现,大陆的新闻人才需求发生极大变化,整体而言,高校的新闻传播院系的毕业生进入新闻媒体就职的呈显著下降趋势,培养事业单位等非媒体组织所需的新闻传播人才成为新闻传播院系的新使命。社会日益信息化,各种社会组织机构越来越倚重通过媒体在公众中塑造良好的组织形象,培养非媒体组织需求的、擅长与媒体打交道的人才,传统上由……口语传播学来承担,这是美国等西方国家的普遍经验。

口语传播学,不可因中文的翻译而望文生义的理解为只是“说话”或“口语表达”。事实上,口语传播学比大众传播学的历史更悠久,学术积累更深厚。……是西方人文学科的重要组成部分。……厦门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倡导和推动了以口语传播为主要方向的传播学系于2011年正式开设。⑥

也就是说,在华人地区口语传播的建制化历程一直是朝正面发展的,虽然速度并不快,但始终稳健。但更精确来说,中国大陆新闻传播院系的设立发展情况与台湾地区接近,也就是在世纪之交,各种新系所不断设立,反映出建制化蓬勃发展的趋势,但是他的发展情况却与前面提过的垂直整合不太相同,更接近于美国的发展情况。

二、口语传播的垂直整合与平行整合

在美国酝酿于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的口语传播学系前身,经历了一个独特的发展历程,从演讲、辩论,到公关发言、诗歌朗诵与舞台表演等。1997年,最早成立于1914年、原名“全国演讲教师学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Academic Teachers of Public Speaking,简称NAATPS)的美国口语传播协会(Speech Communication Association,SCA,1970年更名于此)在经历过漫长的提案讨论与期刊辩论之后,经由投票表决将自己的名称去掉口语,并更动为“全国传播协会”(National Communication Association,NCA)。自此之后,美国各地高校的口语传播学系纷纷更名为传播学系或是传播研究学系,而继续使用口语传播名称者只剩下南伊利诺大学和一些较小的高校⑦。

在这篇讨论口语传播学科名称、核心概念与核心能力的分析文章中,作者将此描述为“去口语论”⑧的学术运动。大体上,这便是美国口语传播科系的发展路径,也是种与前述垂直整合有别的平行整合(horizontal integration)方式:

在从概念上整合口传与大传的各项提议中,获得最多支持的是一种…称之为“平行整合”的提议。支持平行整合的学者相信,口传与大传之间已无法清楚画出界限,因此…建议“口传应该舍弃‘口语’、大传应该舍弃‘大众’,两者共同向‘传播’靠拢”。⑨

以这样的词汇作为基础,我们可以将中国大陆目前的传播院系发展描述为平行整合方式。只是,这种建制化路径所面临的情况其实更类似于台湾地区的发展脉络:在上个世纪末传播院系不断设立的情形下,熟悉大众传播的学者更多于口语传播倡导者。因此,在平行整合之余,本文延续过往的研究成果,尝试指出垂直整合的重要性;只是,我们也藉由议题化的过程来进一步地阐释这个主张的相关内涵。换句话说,华人地区的口语传播发展正在起步阶段,充满各种可能性,特别是在大陆地区,很多过去名为播音主持的专业建制都因为发展上的学术与就业瓶颈而纷纷向口语传播转进。在这样的背景下,直接以平行整合方式展开重新建设,可能会面临到一个自我认识危机的挑战。

拿掉“口语”,会让这个学科立即陷入失去卖点与失去特色的困境。“失去卖点”指“少了口语”,口传将无法依靠社会对说话能力的重视来建立价值;“失去特色”则指少了“口语”,口传将难以与其它传播领域(特别是大传)区分。⑩

三、信息社会下口语性的原生与次生

从台湾的经验出发,本文将垂直整合的建制化路径作为本文的问题意识,讨论其进一步的可能价值与意义。而在上面的讨论中,美国的平行整合主张“去口语论”,将口语传播去掉口语,而大众传播拿掉大众,共同向传播靠拢,这种以内涵宽广的无特定指涉名称发展不同群体所共同关注的传播学门,是值得肯定的一种发展趋势,厦门大学的传播学系便是可以思索的个案。

与之相较,台湾世新大学的口语传播学系采取垂直整合的论点,主张在口语传播的专业基础上发展大众传播的应用能力,以完整地认识人类传播;或是将大众传播重视媒介效果的提问方式有意识地确认为以人为主体本位的出发点,以使媒介为人所役使。这两种建制化路径都可说是深化口语传播的努力方式之一。

在这个努力过程中,全球所有的高校都经历了上个世纪末信息社会崛起的那几波风潮,包括网络新兴蔚为风潮(1994)、产业模式泡沫(1995—2001)以及再次重整出发的不同阶段。其中第三个阶段,尤其以2007年第一代Iphone所带出的智能型手机风潮最具力量,它成功地将过去与军事科技密切结合的传播面向引领到日常生活之间,成功的跨越了产业模式泡沫化时期计算机网络所扮演的角色,继而使得地球村的概念不仅不是一种想象,他更从具体的体现在我们的生活周遭,转变成为社会发展的主要推动力量,尤其是跨荧幕的视觉图像处理更超越了专业的藩篱,进入到寻常百姓的生活环境之中。

在历史上,印刷机蓬勃发展所促成的书写文明造成了口语的没落,而后来以摄影机、电影、电视所延续形成的影像文明,都使得视觉或听觉的单一感官得到发展。可到了计算机网络时代,我们的感官又回到了全面发展的阶段,这就是次生口语文化酝酿的实质背景。在这个阶段中,口语文化的复兴可以说是沛然莫之能御。

四、日常生活中的媒介科技与数字人文

2015年,这种由科技所推动的发展力量已成功地让人们在新媒介的基础上做出各式各样的语言表达行动。在一篇讨论数字科技与演讲修辞的文章中,荷兰乌特列支大学教授保罗·霍芬(Paul van den Hoven)写道:

也就是说,新的修辞情境便是媒介科技带来的次生口语文化,这样的氛围与结构召唤语言表达的现实需要。因此,语艺便是透过协调新的动态、策略与观点、想法达到改变现实的实践目的。

在此,本文想要寻求一种对人文主义的重新召唤,藉以对信息社会下的人类本质和潜力(potential)进行全面的理解、发展与颂扬,以在那种科技似乎取得一切社会推动力量的环境下,重新确立人性的某些精致传统与典雅价值。基本上在过往人类文明的十五世纪时,这个曾经萌芽于意大利,主要反对中世纪基督教在精神面向上的约束与限制,后来不仅在空间上扩散到全欧洲的一种文化运动,人文主义更在时间序列上,引领了同时发展且延续至17世纪左右的文艺复兴(Renaissance),以及后来18世纪的理性启蒙时代(Age of Enlightenment)。(Bullock,2000)在重视语言、修辞的教科书中,作者曾经这样描述着人文主义:

只是,在一个新媒介不断提供便利的情况下,人文主义并不是空洞的描述,它是生活在当代社会中坚持创造价值观的一种信念。这种人文主义相信人的双重性质,也就是一种人的二元性:既组成社会,又被社会制约。此时此刻,我们也承认个人与社会上的非理性力量,而在新媒介提供的便利生活中,我们可以观察到微传播时代下人们的理性与感性往往有着很多面向的变化,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如何记录这些变化又对它进行描述性反思的一种方式。

简单来说,在新媒体已相当普遍的微传播时代中,人们往往会因为新媒介环境的多重感官特性而变得相当坚定(毕竟是属于自身生活经验),但是拒绝接受决定论或简化论,继而相信在持续经营或互动的关系中,人类虽然不享有完全的自由,但在某种程度上仍掌握着选择的自由,问题是我们对这种选择有所察觉吗?前面次生口语文化及语艺修辞情境的概念提供了我们认识这种数字人文的起点。现在,生活在这个微传播的时代,我们希望在每天使用智能型手机、接触数字网络的生活经验中,重新建构起对于人文主义的追寻,这可被视为是深化口语两种努力的一种统合。

在这种努力中,我们接受第一种努力关于垂直整合的宣称,主张口语传播中的语言,特别是口头语言,是所有人类传播行为的基础。只是,这种努力也接受平行整合中去掉口语的主张,而专注如何在日常生活的传播经验中去发展对未来生活秩序追求的类似论述,而不再局限于建制化历程中对于学科纯粹性的要求与期待。换句话说,本文关于数字人文的主张,虽是立基于口语传播建制化中的垂直整合路径,但其所响应的却是平行整合中那种普遍传播视野的期待,因此这种整合努力便转向思想史(intellectual history)的角度,继而从学术观点的启发着手。

而在前面关于修辞情境、人文主义的关连推论中,相关论述重视的不是单纯对媒介科技的批判,反倒是一种凸显当代创新的人文诠释,在学术传统上这可被称之为媒介生态学(media ecology)。亦即是在新世纪的媒介科技环境中,我们确实是相当容易地参与在各种沟通行为之中,或是微信、或是微博、又或是各种电子联系之中。只是,除了讯息的表达与沟通之外,我们常常忽略这种新的修辞情境所展现的整体意义,鼓励我们的话语从表面到深层,以展现出对这个生命世界的摸索,而这所需要的便是我们要意识到并逐渐培养出来的一种思考、推论方式。在此,媒介生态学便是描述这个过程的一种概念;而这个强调传播视野的概念主张将媒介做为探究孕育文化等复杂系统的基础,据以了解人类传播行为及其生活环境,符合平行整合中对于传播行为的共同描述。诚如研究者所指出的:

很清楚地,媒介科技带来了沟通、表达的便利,但是却容易让我们遗忘了更重要的价值归宿,我们提出的媒介生态学便是一种数字人文的尝试,他鼓励着我们进行当代更多的生活诠释。

(本文初稿《在建制化与数字化之间:“微”传播时代下人文主义的追寻》系广西艺术大学主办之“第二届海峡两岸口语传播研讨会”〔2015年12月12日,广西南宁〕主题演讲论文。本次稿件经作者修改后完成,在论述逻辑上更为完整。)

注释:

①⑨ 游梓翔、夏春祥:《传播学门的再思考:口传与大传的分立史与整合路》,《中华传播学刊》,2003年第4期。

② O’Keefe,B.,Againsttheory.Journal of Communication,1993,(43),pp.75-82.

⑤⑦⑧⑩ 游梓翔:《数字时代的口语传播学:一个学科名称、核心概念与核心能力的分析》,载《数字化时代的口语传播:理论、方法与实践》,厦门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14、1-14、3、5页。

⑥ 李展:《数字化时代的口语传播:理论、方法与实践》序言,厦门大学出版社2014版,第1-2页。

(作者系台湾世新大学口语传播学系主任、教授,台湾政治大学人文中心协同研究员)

【责任编辑:张国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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