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君子风 傲然于高节冯起震和他的墨竹

□ 王丽媛 周建磊

Wang Liyuan Z

hou Jianlei

谦谦君子风 傲然于高节冯起震和他的墨竹

□ 王丽媛 周建磊

Wang Liyuan Z

hou Jianlei

明代的青州府作为山东的二级行政治所，政治、经济、文化都占有重要地位，明代更是文化繁荣，人才辈出的时期。明代洪武年间，青州知府李仁建立府学，后经多次扩建翻新，青州府学规模渐大，成为培养人才的重要基地。这些饱读诗书的文人大多在书法、绘画方面有着自己的专长。回族英才杨应奎、万历状元赵秉忠皆在书法方面具有很高的造诣。

1499年，明宪宗分封他的第七子朱祐楎为衡恭王，藩青州，衡王共在青州传六世七王。据记载，第一代衡王朱祐楎精于书法，“四体皆工”，闲暇时便醉心研究琴棋书画。他的孙子朱载玺被封为新乐王，也善书法。就连衡王府的内掌司也写下了云门山上的巨幅“寿”字，通高7.5、宽3.7米，仅下面的“寸”字就达2.3米高，可谓天下之最。可见，在当时，崇尚书画是一种自上到下的全民行为，为青州书画的发展营造了较好的氛围。

在明末，青州有着一位画竹高手，被董其昌、李日华称其“文与可后数百年所仅见”。这人便是冯起震。清代画史著作《无声诗史》、《图绘宝鉴续纂》中均著录其善画竹。他所画之竹，笔墨挥洒，狂放不羁，自成一格；其竹亭亭玉立，刚劲挺拔，即使在风雨之中仍傲然挺立，固以“冯竹”之名居青州三绝—冯竹、冀雁（冀旭芦雁）、王葡萄（王曰叟葡萄）之首。

冯起震，字青方，又字省予，号稷下门生。生于明嘉靖三十二年（1553年），在世90余年。益都县高柳（今青州市高柳镇）人。据《益都县图志》记载，冯起震为元朝益都总管府尹兵马都总管冯彰的后裔。他“少负异资，淹贯经史，为诸生试，辄冠其曹”。但他一生“隐居教授，不希仕进”。

冯起震育有四子，其中第三子可宾，字祯卿，天启二年（1622年）进士，历任兵、工、户、礼四科给事中，官至太常寺少卿。善画顽石，冯起震与其合作的竹石刻石存世不少，多方上留有董其昌、邢侗等人的题款，颇为珍贵。

冯起震竹画，流传颇丰，故宫博物院、浙江省博物馆、广东省博物馆、山东省博物馆、潍坊市博物馆、青州博物馆等多家博物馆均藏有他的作品（详见国内博物馆藏冯起震作品列表）,其中青州博物馆藏有8件：

竹园图（图1）：纸本。由12幅组成，纵175.5、横650厘米。画面描绘一片生机勃勃的竹园。园中山石林立，溪水潺潺，水边石旁，翠竹繁茂，疏密有致；杆杆青竹，或苍老，或稚嫩；尺尺竹笋，或蒸蒸日上，或顽强破土。微风细吹，竹影婆娑。整个竹园尽潇洒之姿，富檀栾之秀，落款“北海冯起震，八十六岁笔”，下钤“冯起震印”、“青方”印二方。

雪竹图（图2）：纸本。纵211、横78厘米，画面中四枝修竹的枝叶和顽石上堆满白雪，空中霪云密布，大雪纷飞，冯起震巧妙的运用留白技法，使竹枝和地面的积雪呈现厚重之感，而竹杆却昂首挺拔，体现了宁折不弯的境界，为冯起震画竹的杰出佳作。上钤“冯起震印”、“青方”印二方。

晴竹图（图3）：纸本。纵262、横101厘米。画中翠竹挺拔，顶天立地，竹节圆浑挺劲，枝繁叶茂，互相交叠，叠而不乱。竹节处生枝，枝的末端似鹿角叉出。竹笋节节向上，茁壮生长，下方顽石陪衬，巨大的石头用粗犷的淡黑勾勒，造型奇丽，坚硬而苍润，用焦墨点苔，充分表现出石与竹的不同质感。上钤“冯起震印”、“青方”印二方。

青州博物馆藏的另外两幅竹图同样刻画的是顶天立地的翠竹，以浓淡墨之别区分空间的远近，竹叶用中锋送出，控制力强，似随风飘动却不为风力所弯，将自己随遇而安又不为世事所牵绊的情感赋予其中。

同时，青州博物馆还藏有一件冯起震与其子可宾合作的竹石刻石（图4）。这件石刻横宽159、高102厘米，左侧刻冯起震翠竹数株，粗壮挺拔，枝叶穿插有致，下方刻冯可宾从石苔草。画面右上方的落款是：“公孙世茂 北海冯起震笔，岁次崇祯庚午三年，时年七十有八。”钤“胸有林”、“冯起震印”、“青方”印二方。顽石上刻“可宾写石”， 钤印“冯可宾印”、“青琐侍臣”。中部为董其昌写的题跋：

右军灵活，青方之竹也；大令俊逸，祯卿之石也。画家父子与书家父子，千载同调。谣云：父不传子，卿乃悉长耶？观者为华亭友人董其昌。

图1 冯起震 竹园图

钤印“宗伯学士”、“董氏玄宰”。董其昌将冯起震、冯可宾与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做比拟，将冯氏父子二人的价值进一步提高。

世人往往习惯将青州博物馆所藏冯氏父子合作的竹石刻石称作“大冯竹”，将范公亭公园碑廊内所存称作“小冯竹”。尤为珍贵的是二者均有董其昌题写的诗文。

“大冯竹”以竹为主体，以石填补空白，题刻分布在不同空间内，而“小冯竹”却是题诗过半，竹石在侧。两杆长竹，几根新竹，伴生石旁，趣意盎然。董其昌题诗（图5）：

一派湖州画里诗，娟娟疏筑两三枝。朝里邗水帆前雨，正是龙孙长箨时。壬戍春，予北行过广陵(今扬州)，时房侍御巡方至，视予竹枝一卷，嘱余题此绝句。知有青方居士擅长墨君法，不知其长公祯卿妙得家传，如米南宫父子也。顷韩太史以墨刻见贻，乃青方与祯卿使君所合作者。更得扇头石供，气韵萧闲，用墨清润，绝类李蓟丘父子。文苏之后，竹石一派，数东海矣。

图2 冯起震 雪竹图

图3 冯起震 晴竹图

文后署“董其昌题”，并钤有“宗伯学士”、“董氏玄宰”两方印。题记中记载董其昌在壬戌年春（天启二年，1622年）路过扬州之时，在房侍御处看到了冯起震画的竹枝一卷，受房侍御所托撰写了此诗。房侍御即房可壮，明代青州进士，喜欢结交海内名流。天启初年，房可壮出任南直隶巡按御史，巡查两淮盐政，衙署就设在扬州。董其昌也正是在房可壮处第一次见到了冯起震与子冯可宾合作的作品。董其昌在初次见到他们的作品之时就给与了很高的评价，他不仅将冯氏父子二人的美事与米芾父子相提并论，还提出冯氏父子的竹石合作远在南宋画竹名家李衎父子之上。在文同、苏轼之后，画竹石的画家当中也就数冯氏父子二人了。

图6 文同 墨竹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图4 冯起震、冯可宾竹石刻石

图5 董其昌题诗

潍坊博物馆藏有冯起震、冯可宾竹石刻石十条屏。这10幅竹石图由画而刻，历时7年，从其中李日华的题跋可大略知其始末：“北海冯青方先生墨竹妙天下。迩岁，长公祯卿使君携以入召，勒之司李署中，又自作石，承其趺观者谓两妙一合。”可见，这十条屏刻于冯可宾任湖州司理时。在最后一方石刻下方有“明崇祯二年（1629年）己巳仲秋，北海冯起震辑父子竹石，诸公评品十幅，成屏刻石备览”的题刻。这10幅联屏非一时之作，但都是起震画竹，可宾画石，再雕刻上石。后分别由当时10位名公巨卿分别题跋，其中邢侗、董其昌的题诗也再次出现。

这10方刻石及摹本流传颇广。至清乾隆中，诸城刘墉在友人处看到《竹石图》摹本，仍掩饰不住对乡贤的倾慕，欣然题诗四首：

东国人文有故家，流传绘事亦清华。

写来竹石闲情好，忍取弓裘世业赊。

高节虚心不受尘，云根山骨更嶙峋。

家风并向图中见，大小冯君似古人。

妙迹真宜水月传，兴怀题咏继前贤。

一亭更著修廊接，好句从兹次第编。

图7 夏昶 湘江风雨图卷故宫博物院藏

珂里悬车七十强，恩筵新预赐霞觞。竹筠石介为君寿，绿野风清奕叶光。竹，历来受到文人墨客的喜爱，在我国传统绘画艺术中也具有相当高的地位，作为花中四君子之一，同时还因其在寒冬时节顽强的生命力入主“岁寒三友”，因此更加受到文人画家的喜爱。中唐时期，竹已形成专门的绘画题材；北宋文同开创了“湖州竹派”，被后世人尊为墨竹绘画的鼻祖；元代的柯九思、高克恭、倪瓒，明代的王绂、夏昶、徐渭，都是画史上的画竹名家。

朱万章在《明清花鸟画的嬗变与演进 》一文中提及冯起震乃明代画竹名家夏昶的衣钵传承人之一，而夏昶初师王绂，众研究者普遍把王绂的师承来源归结到宋元时代的文同和柯九思，由此可将冯起震画竹的师承追溯至文同。

文同（1018～1079年），字与可，世称石室先生，自号笑笑先生、锦江道人，梓州（今四川盐亭）人。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说他的墨竹“富潇洒之姿，逼檀栾之秀”，《宣和画谱》则总结他的作品“托物寓兴，则见于水墨之戏”。他主张画竹“必得成竹于胸中”，然后“深墨为面，淡墨为背”。其后画竹者多从其学，世有“湖州竹派”之称。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墨竹图》（图6），绢本，纵130.1、横104.4 厘米，画倒垂竹一枝，自画面左上方弯曲而下，虽几经曲折却未折损，仍能向上生长，表现了竹子的那种不折不屈的品质。竹叶浓淡相间，为文同风格的最佳体现。

夏昶（1388～1470年），字仲昭，号自在居士，又号玉峰，江苏昆山人。永乐十三年（1415年）举进士，正统中官至太常寺卿。擅画墨竹，时推第一，有“夏卿一个竹，西凉十锭金”之誉。夏昶写竹“烟姿雨色，偃直疏浓，各循矩度”，故宫博物院藏《湘江风雨图卷》（图7），纸本，纵35、横1206厘米，墨竹生于顽石之间，有的竹节遒劲，枝叶挺拔似尖刀，有的稀疏一簇，但仍不失挺拔之气，这是他以书法笔法入画的真实写照。

图8 杨涵 风竹图

冯起震远追文同，近学夏昶，出于二者，又高于二者，或为尺幅大作，或为条幅联画，以自然之竹入画，描绘风雪之中竹子的傲然挺拔之气，竹叶恣意却不失劲节。画面构图形式采用了元代以来逐渐形成的一种竹石结合的情景模式，相对于文同的折枝式构图内容更加丰富，画面饱满，富有趣味。冯起震将竹子的画法与书法结合，赵孟頫题画诗“石如飞白木如籀，写竹还应八法通。若也有人能会此，须知书画本来同。”阐释了竹子的画法与书法的关系，中锋画竹墨色浓厚，竹叶有力。

冯起震的竹子不仅在明代得到了董其昌等人的高度赞赏，更开创了青州本地画竹一派。清代的青州人杨涵善画竹子，青州博物馆藏其《风竹图》（图8），描绘了在风中摇曳的几株竹子。从构图模式到笔墨画法，乃至情感的表达皆与冯起震类似，浓墨画近处的竹子，淡墨写远处的竹子，浓淡相宜，突出空间感，又以随风摇曳的竹叶和笔直的竹竿形成鲜明的对比，表现画家的高尚气节。（责任编辑：木子）

国内博物馆藏部分冯起震作品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