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的音符
2016-12-07美国佛州理工大学
■ 郭 顺 美国佛州理工大学
跳跃的音符
■ 郭 顺 美国佛州理工大学
人 物吕 岩—— 男，赴美小留学生， 吕芸的儿子，19岁
旭 旭—— 女，赴美高中交换生，本名周旭雯，17岁
马 路—— 男，赴美小留学生，本名马星皓，18岁
吕 芸—— 女，吕岩的母亲，早年丧偶，后为了吕岩出国留学嫁给了亨利，42岁
亨 利—— 男，吕芸的新婚丈夫，美籍华人，后住进了精神病院，62岁
徐明轩—— 男，病休大学教师，吕芸的邻居，多年来深爱着吕芸，52岁
温 裘——男，临时房客，42岁
警察甲，乙，咖啡馆侍应生等
第一幕
【夜晚。繁星闪烁。
【天幕下，高台上一个年轻的琴手正在拉琴，琴声如泣如诉。
【琴声随琴手隐去，舞台灯渐亮。
【亨利家。这是一栋式样别致的二层小楼，远处可见耸立的教堂和闪烁的霓虹灯光。面对我们的是讲究的客厅。虽然房间里灯关着，仍然依稀可辨厅内有沙发，圆桌，茶几和法式扶手椅等。墙上挂有醒目的结婚照片和装饰性的西洋画，靠墙的桌上摆着一个硕大的景泰蓝花瓶，花瓶里插着鲜花。房间左侧有弧形楼梯通往二楼。楼梯背后是亮着灯的厨房，对面是吕岩的卧室。舞台右侧有通道前往正门。门旁是一扇地中海风格的海蓝色窗户，窗外可见婆娑的梧桐树影。
【猝然，楼上亨利和吕芸的激烈争吵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亨 利
（歇斯底里地）你嫌弃我！……你到美国后就在嫌弃我！你嫌我是一个病人，一个经常发疯的病人！
吕 芸（无力地）亨利! 我没有……
亨 利我不信！看看你儿子的那张脸！——在他眼里我简直就是个魔鬼！
吕 芸亨利，他还是个孩子……
亨 利孩子？……哈哈哈，我不是傻瓜，千万别把我当傻瓜！
吕 芸(努力和缓地) 别这样，好吗？嫁给你时我就说过的，只要你对我好，对吕岩好，我永远都会和你在一起……
亨 利我不信！
【楼上传来了一连串什物被摔碎的声音。
【吕芸踉跄下楼。亨利还在楼上咆哮——“走，要走就走！你和你儿子都滚回中国去！”
【吕芸一言不发，筋疲力尽地坐倒在沙发上，片刻她打开灯，惊诧地发现在吕岩的门上贴有一张字条，她起身上前，念道：“请你们尊重我的隐私，不要随便进来翻我的东西。谢谢！——吕岩”
【吕芸从门上取下字条。
【亨利像个幽灵一样地走下楼梯。
亨 利(站在楼梯上) 什么东西？
吕 芸没有什么！吕岩……给我留了张字条。
亨 利给我看看。
吕 芸别看了……是孩子的事情。
亨 利我在和你说话！
【吕芸不得已，只好把字条交给亨利。
亨 利（读字条）请尊重我的隐私，不要随便进来翻我的东西……（忽然暴跳如雷，将纸条撕碎扔到吕岩的门上）这里是谁的家？你说？谁的家？
吕 芸当然是你的家，可是……
亨 利可是什么？我的家，我就有权做任何事情！
吕 芸不过你动孩子的东西，最好还是……
亨 利还是什么？（神经质地把脸凑近吕芸）你知道我在找什么吗？
吕 芸不知道……
亨 利（咬牙切齿地）我在找一件和你有关的东西！
吕 芸和我有关的，那就问我好了！
亨 利你不会说的，不会的！……
【亨利忽然不由分说地上前猛敲吕岩的房门。吕芸上前拦阻，被亨利疯狂地一把推开。她站立不住，趔趄地栽倒在地上。
【吕岩和旭旭上。旭旭见状有意大声尖叫，接着转身便跑出去打电话——
吕 岩（上前拦住亨利，愤怒地）不许欺负我妈妈！
亨 利（被旭旭叫得有些慌乱，但仍强词夺理）我……在找我要的东西！
吕 岩什么东西？
亨 利信！中国来的信！
吕 岩胡说八道！
吕 芸（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儿子，别这样！他……是你继父！
吕 岩(难过地)妈，他又打你了？
吕 芸（急忙）哪里！没有！我们大人的事……
吕 岩（急）我刚才亲眼看见他把你推倒在地上！
亨 利（又陷入了歇斯底里，揪住吕岩）你说！那些信都到哪里去了？有你这样的儿子，我才推她！你再惹我，我还要……
吕 岩（忍无可忍，喊）打人就要去坐牢！哪里都有王法！
【门外响起了警笛声。旭旭得意地带领两名警察上。
旭 旭哈，吕岩！我把王法带来了！
【亨利吓得赶紧松开手。
警察甲是谁在打人？
吕 芸没……没有谁在打人！
警察乙（注意到亨利）是你在使用暴力？
亨 利（慌了）我……
吕 芸（赶紧上前）他是我丈夫！
警察甲（对吕岩）他刚才打你了？
吕 芸（忙替吕岩回答）没有，他没有！
警察乙我在问他！
吕 芸（急了）吕岩，你快说，他没有打你！
吕 岩（咬牙不语）……
旭 旭(也急了) 阿姨，他这是家庭暴力！
吕 芸（不管不顾地）吕岩，你听不听妈的话？你说……你给我说！
警察甲（不耐烦地）注意——不得影响当事人陈述事实。（对吕岩）他打人了吗？
【吕芸忽然啜泣。
吕 岩他……没有打人!
旭 旭（大惊）你说什么？
警察乙请再说一遍。
吕 岩他没有打人！
警察甲(做推人的姿势) 也没有这样吗？
吕 岩……没有!
吕 芸（上前）警察先生，对不起！家里人的事……你们辛苦了！
警察甲(片刻，只好耸了耸肩）OK! 如果是这样，我们就不管了！
【吕芸送警察甲，乙下。
旭 旭（瞪了吕岩一眼）嗐！咸鱼翻身了还是咸鱼——（转身就走）
吕 岩哎，旭旭！（追了出去）
【室外警车远去，周围复归一片静谧。
吕 芸（片刻，无力地）亨利，你也……该去睡了！
亨 利（仍恶狠狠地盯着吕芸，但旋即180度的转弯，突然跪到在吕芸面前痛哭流涕）呜呜……对不起！都是我发昏，我向你道歉！我知道中国的徐先生又给你写信了……你不要走，我求你！我向你道歉！……
吕 芸（长叹）亨利……你 不该有病吧？
【灯暗。黑暗中亨利仍在伤心的哭泣。
【舞台前方灯亮。
【旭旭气哼哼地跑上。吕岩追上。
吕 岩旭旭，你站住！
旭 旭（气喘吁吁地勉强停住脚步）你已经说的太多了！我早听烦了！
吕 岩那就听你说！
旭 旭（回头）我从此不想再见到你！还有你妈！
吕 岩是你说的？
旭 旭我对外星人发誓！
吕 岩好，那就不见了！（转身就走）
旭 旭（急）哎，你敢！
吕 岩（头也不回）明天五点，星巴克！我找你有事！
旭 旭（喊）我发誓！我不会去的！
吕 岩随你的便!
【吕岩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旭旭一个人发呆。
旭 旭（气恼地对观众）我真恨他，有时候我都恨死这个吕石头了！本来他挺聪明的，可是一跟他妈在一起就成了弱智！简直就像是文明夹缝中的怪物！一点都不骗你，我好像发现了一条规律，那就是太多的妈妈都有这个本事，死爱她们的孩子，然后把他们爱死！
【马路踏着滑板快乐地滑上。正好听到最后一句——
马 路哈！旭旭，我就喜欢被你爱死！来呀，爱一个，甜蜜的吻！
旭 旭马路？白痴！
马 路（滑到旭旭面前，闭起眼睛）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旭 旭我不是骨头，怎么总有狗追着跑？
马 路因为我是马路，人和狗都得走在这条路上。
旭 旭你完了！没救了！
马 路没救的男人才需要宝贝！
旭 旭找你的宝贝去吧！（转身下）
马 路哎，等等我！我明天请你吃王八！（踏着滑板追下）【灯暗。
第二幕
【傍晚。星巴克咖啡馆。
【咖啡馆里人不多，四散坐着，大多衣着随意，不是捧着电脑就是在玩手机。唯有隔壁的一群人似乎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不时仍有像“互联网，机器人，生物逻辑，人工智能，大战李世石……”一类的字眼跳出来。
【吕岩坐在中间的桌子旁，正在狠命敲打着面前的电脑键盘，在他旁边放着两杯摩卡。
【旭旭气哼哼地上。
吕 岩(头也没抬地) 来了！
旭 旭（坐下来，一摔包包）嗯！
吕 岩不是不来吗？
旭 旭我说话不算数! 别人一诺千金，我一诺四两！
吕 岩（笑）语言真烂！（抬头）跟谁学的？
旭 旭我爸！
吕 岩人大周主任？
旭 旭一个烂人！
吕 岩别这么说你爸！
旭 旭你管不着，去管你爸吧！
吕 岩（火）跟你说我爸早死了！我三岁就死了！
旭 旭（嘲讽地）你不是还有徐叔叔吗？
吕 岩不许你提他！
旭 旭是你自己说的——（学吕岩的口气）他是当年我妈的大学老师，对我妈可好啦！其实我早就把他当成了我爸！可是二十年过去了，他对我妈什么都没说！大学的时候，他们是师生，他不敢说；我妈后来结婚了，他又不能说！我爸去世后，他搬到了我家的楼下，想说可是又病了，是慢性病，病得厉害，又是不能说！……最后，我妈为了我出国留学要嫁给老亨利，去征求他的意见，他又是什么都不说，还祝我妈幸福！——（拍桌）他就是一个傻瓜！这是我说的！
吕 岩（戳到了痛处）行了！闭嘴吧！
旭 旭别那么看得起你自己!
【这时隔壁讨论的声音又响起来：“……人类发展的灾难就是的技术的滥用和理性的退化！”
旭 旭（烦）这帮人真够烦的！自己的事情都没管好还管世界！
吕 岩都不管世界了谁还来管你？
旭 旭行了！说吧，找我有什么正经事？
吕 岩请你帮个忙！！
旭 旭（笑）是帮你飞越疯人院吗？
吕 岩什么疯人院？
旭 旭你家不是有个疯子吗？
吕 岩别说的那么难听！
旭 旭是不是吧？
吕 岩是！
旭 旭哈哈，我就喜欢你这赤裸裸的诚实！
吕 岩好了，懒得跟你贫！你上次说过，你出国监护人的姐姐想把一间房租出去。你帮我问问，行的话我明天就搬过去，自己打工付房租……
旭 旭你要搬家？
吕 岩不行吗？
旭 旭当然行，想搬多远？
吕 岩能多远就多远！
旭 旭大洋彼岸？
吕 岩天涯海角！
旭 旭哈，那你算是找对人了！
吕 岩谢谢！
旭 旭人家的房子不租了！
吕 岩哦？（火）你逗我玩哪？
旭 旭（突然凑近，神秘地）小岩石，你就那么愿意待在美国啊？
吕 岩我妈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旭 旭老疯子亨利还在那儿呢！
吕 岩你不愿意待在美国吗？
旭 旭（大声）不愿意！
【语惊四座，许多人转过头来。
吕 岩（恼火）小声点！什么家教！怪不得说你爸是烂人呢！
旭 旭头痛不许说吗？
吕 岩说吧！有什么让你头痛的?
旭 旭（懊恼地）你知道吗？我的住宿家庭给我的评语胆敢是“C”!
吕 岩噢？还胆敢？（玩笑）如果是我，我胆敢给你个“D”!
旭 旭(委屈) 还说我有什么中国独生子女的通病，说什么不负责任，不关心他人，不做家务……
吕 岩那你就做家务！
旭 旭做家务怎么考SAT?
吕 岩那只有你妈来当保姆了!
旭 旭其实我这几天看她脸色难看，家务做得就不少了！从生下来到现在都没干过这么多的活儿！比如说吧，我上个礼拜跪在地上擦地板，整擦了两个半小时，后来又帮她们擦汽车，一辆破福特又是一小时，可就是一句好听的都没有……
吕 岩在美国这很正常。美国官二代儿子还卖汉堡呢！
旭 旭卖完汉堡人家就开私人飞机上天了！
吕 岩凭你老爸，你不也快上天了么？
旭 旭(突然一脸严肃) 说吧，真想搬家吗？
吕 岩想！
旭 旭咱们搬远点？
吕 岩行！
旭 旭搬回中国？
吕 岩你说什么？！
旭 旭（大声）回国，咱们回中国！
吕 岩疯话！梦里说给你自己听吧。
旭 旭（急切地）我是说真的！你敢不敢吧？就等你一句话！
吕 岩（见她动了真格）不行！我妈会气死的！
旭 旭（嚷）你不怕我也会气死吗？
吕 岩（故意漫不经心地） 你死不了！还有你爸呢！再说我真不懂，好好地你为什么突然一定要回国呢？
【旭旭拿起包起身就走——
吕 岩哎，你去哪儿？
旭 旭回家！
吕 岩你等等！
旭 旭我恨死我自己了！恨我为什么还来见你！我们一刀两断！（跑下）
吕 岩旭旭？
侍应生（上前）先生，对不起！请不要吵闹！
【吕岩一怔，顾不得多说什么起身便追，在门口却被突然出现的马路笑咪咪地挡在门口——
马 路哥哥! 别走，我明天请你吃王八！
吕 岩你走开！（用力推开马路追下）
马 路（跟着嚷）快追，追啊！她往左边走了，记住——左边！隔壁声音 （发现马路）哎，马路？我们在聊工智能机器人，都快疯了，你不过来？
马 路不行哇，今天我得聊活人哪！（边嚷边开心地往右边追下）
【灯暗。
【天幕高台上拉琴青年的身影再显，琴声随之响起。
【霓虹灯闪烁，琴声中周围显出一座座有棱有角的大楼轮廓。
【吕岩气喘吁吁地追上。
吕 岩旭旭！旭旭！(沮丧地转对观众) 你们都看到了，现在的女孩子真是翻了天，出了国的更能翻上九天！她说我是咸鱼翻身了还是咸鱼，可我不是咸鱼还要翻身干什么？（坐到马路边上）算了，认识四个月，分手三次半！凡是我放不下的，必定是我拥有不了的！人说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可是碰上像她这样的官二代，你和你妈都必须是水泥做的！我们九零后的爱情——（愤然站起来）除了悲伤，就是背叛！
徐明轩（在后台，诗朗诵一般地）……有悲伤就有琴声，有琴声就有光明！
【吕岩四顾，琴手和大楼等都逐渐隐去。
吕 岩（仰望星空，心声）徐叔叔，你已经失去了一切，可还在傻等着光明！
徐明轩（继续）……我们这一代人是在艰苦中锻炼出来的，学会了从不灰心丧气！我希望你也能够这样，在国外再困难也要发光！
【右侧表演区灯亮。
【一束追光照在徐明轩身上。他痛苦地连连咳嗽着，但仍在伏案疾书，一叠写好的信高高地摆在他的旁边。
吕 岩（转向徐明轩）可是我没有品尝过你们那样的艰苦，你的琴声和光明只让人感到可笑和绝望！我们这一代人已经习惯了为自己代言——徐叔叔，时代变了，连我妈都变了！你不是说过吗？最好的武器，就是嘲讽！可是现在被嘲讽的对象正是你们——因为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人在哪里摔倒了，就只能在哪里躺下！
徐明轩包括你吗？
吕 岩我不知道是不是包括我，但是我知道包括你！
徐明轩(喃喃)你是在说……我和你妈妈!
吕 岩（走进徐明轩的演出区）徐叔叔，你又在给我妈写信了！
徐明轩（强笑）是的，你妈年轻时就喜欢看我写的字，说我有“九成宫”的筋骨。再说QQ微信我也用不惯。
吕 岩（顺手拿起旁边的信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二十二封了！
徐明轩太多了么？
【左面表演区灯亮。吕芸默默地坐在沙发上，正擦着眼泪把徐明轩的信一封又一封地投进火光熊熊的壁炉里。
吕 岩（忽然大声）徐叔叔，你不要再写了！
徐明轩（执拗地）她很难，我要鼓励她，让她坚强！
吕 岩（痛心疾首）可是这只能让她更痛苦，你是在害她！别告诉我你不自私，不是在掩饰你内心的怯弱和愧疚！徐叔叔，你告诉我——你爱我妈妈，是吗？
徐明轩我们都没有说过什么……
吕 岩你们没有说过什么，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嫁到国外，嫁给一个比她大25岁的病人，把她谦让到了别的国家，落进了一个疯人的魔爪？
徐明轩（痛苦地）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孩子！
吕 岩可是这一切你们问过我吗？
徐明轩（似乎仍在自语）多少人都在把孩子送出去，良好的教育关系着你的一生！
吕 岩什么是良好的教育？对于普通人来
说，良好的教育就是培养人有能力不断地选择，因为只有选择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记得是哪位哲人说过的，生活中取得成功的条件除了知识，更重要的是判断力，经验和开拓精神。一个至今还要靠别人来为自己选择的人，只可能变得像猪一样愚蠢！
徐明轩（生气）不许这样说话！你还可以有你的选择！
吕 岩是的，我也许还有选择，但是徐叔叔……（难过地）你已经没有了！
徐明轩（半晌）我懂得，我也是个病人，但我仍然愿意为别人歌唱！尽管看我的一生，除了悲伤，还是悲伤，可是只要你妈妈满意，我也就好了！
吕 岩（落泪）徐叔叔！我一直把你当成亲人……
徐明轩（片刻）我也是，孩子! 飞去吧，不过要记住：只有翅膀硬了，才能飞得高啊!
【右侧表演区灯暗。徐明轩渐隐去。
吕 岩徐叔叔！
【此刻右侧表演区的炉火却愈烧愈旺。吕芸僵硬地坐在火光中的身影，宛如一尊泥塑。（忽然回头，喊）妈妈！不能再烧了！
【吕芸仍默默地把最后一封徐明轩的信投进火炉。
【吕芸隐去。炉火熊熊，红遍了整个天幕。
【吕岩仍呆站着，直到自己也在在红光中消失。
【红光化成了眼花缭乱的霓虹灯光。背景上再显出城市的轮廓。
【前台灯亮。我们又回到亨利家的客厅。与此前不同，此刻房间里一片混乱，吕岩所写的那张“请尊重隐私“的字条被撕下来丢在了地上，沙发上，扶手椅上堆放着不知从哪里翻出的杂物，茶几上满是散乱的报纸杂志。吕岩卧室的房门半开着，亨利正在歇斯底里地翻着什么，嘴里还不时地发出含混不清的诅咒。
【吕岩拖着脚步上。
吕 岩（吃惊）你在干什么？
亨 利（几步走出吕岩的房间，神经质地）我在找信！找信！
吕 岩（冷冷地）对不起！我微信！
亨 利（突然举起几张未烧尽的残信）一个男人的信！一个姓徐的男人！你说，你知道的，他是你妈的什么人？你说！
吕 岩（捡起被丢在地上的字条）恩人！
亨 利胡说！我才是你们的恩人！是我让你们出的国！是我，懂吗？
吕 岩（厌倦地走进自己的房间）那你把我送回去吧！我是为我妈才住这里。
亨 利什么？你……敢这样和我说活？
吕 岩（在门口拦住亨利） 对不起，这是我的房间。（把那张字条又贴到了门上，念）请尊重我的隐私，不要乱翻我的东西！谢谢！
亨 利(暴跳) 你在向我示威?
吕 岩没有，我只是太累了！对不起！（关上房门）
亨 利（被关在了门外，起先愣住了，但旋即声嘶力竭）是我在养你，在养你们！不想住你给我走，滚！滚出我的房子！
【吕芸疲惫地提着大包小包的中西药上。
吕 芸（震惊）亨利？你在和他说什么？
亨 利（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吕芸！我在骂你教出来的儿子！他是一个混蛋，一个没有家教的混蛋！我要让他滚，滚出这个家！
吕 芸他……做错什么了吗？
亨 利（举起手里的残信）首先是你的错！你懂吗？是你！
吕 芸（绝望地瘫坐到椅子上）亨利！你知道的，我都跟你说过了，请你相信我！我没有让他写信来，我也烧掉了他的每一封信！可是他……毕竟也是一个病人，我总不能……
亨 利（嘶叫）不信！我不信！（逼近吕芸）为什么这封信你只烧了一半？还要藕断丝连吗？难道他不会用电脑吗？是不是他的每一个字还让你感到亲切无比？……
吕 岩（忍无可忍，夺门而出）够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家，简直就是地狱！
亨 利（被暴怒的吕岩吓住了）嗯？……你想要做什么？
吕 岩（大声）我要滚！我要滚出你这个家！
亨 利啊？
吕 芸你？……你敢！（几乎痛不欲生，猛然抬手打了吕岩一个耳光）
吕 岩妈！！（捂着脸跑下）
亨 利(似乎刚清醒过来) 他……怎么跑了？
吕 芸（已是满脸泪水）他走……就让他走吧！谁让他这么不听话！来……药拿回来了，你先吃吧！（说着摇晃地站起来，拿起药包向厨房走去）
亨 利（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惊慌地嚷）哎呀，吕芸！你打人了，糟糕！你打人了！这里是美国，他会去报告警察的呀！我们麻烦了，又有麻烦啦！……
【灯渐暗。
第三幕
【星巴克咖啡馆。
【傍晚。咖啡馆里人仍然不少，有几个衣着另类，行为怪异，看起来颇为抢眼的男女正围坐着在商量什么，不过由于声音很低，所以我们只能看见那个梳着朋克头的男人在夸张地指手画脚。
【旭旭和马路斜坐在离他们不远的桌子旁，旭旭一边无聊地摆弄着手里的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在听马路兴致勃勃地大发谬论。
马 路……商业社会，钱就是老大！管你是什么人，没有钱都是扯淡！再好的头衔，只要前边加上 一个穷字，你就完啦！什么穷模范，穷作家，穷当兵的，穷屌丝，哪怕是穷书记，穷市长，穷总统，只要你穷，管你是什么，在人眼里都是臭狗屎!
旭 旭（心不在焉地）哇，看来你爸是真土豪啊！不过我听说，你爸以前不是给人搓脚的吗？
马 路你爸才给人搓脚呢！（又软下来）见到我爸千万别这么说，他最恨人家说他是土豪啦！再说了，我爸也不是给人搓脚的哇，他是给领导搓脚的！
旭 旭噢？（来了兴趣，转身）一言为定！你要陪我逃回国？
马 路那还用说？包在我身上——
旭 旭不许反悔？
马 路反悔是王八！不过别逃啊，咱回国不是胜利凯旋嘛！
旭 旭什么凯旋不凯旋的，反正我在这里一天都呆不下去了！
马 路（深有同感）就是就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太无聊了！
旭 旭（想起）噢，对了，听说你前两天无聊，在宿舍里练习射箭，把人家公寓墙壁都射透了？
马 路（叫苦）就是！什么破美国呀，宿舍墙都是薄板隔的，跟纸糊的差不多！我就射了两箭，隔壁就开骂了，说箭头穿过墙版，差点戳他眼珠子里了！要不是我灵机一动，立马上门送上一千现金，那就得等法院传票了！
旭 旭吹牛吧你！看你那小气劲儿的了，送上两百人家就烧高香了!
马 路（急）谁骗你是孙子! 没有一千至少八百，不信哪天你问去！
旭 旭（更乐了，凑近马路）哎，马路，你就不能学学好吗？
马 路学好多难哪！一个人想学好，三十岁都成不了功；可是想学坏，十五六岁就能毕业！
旭 旭（故作惊诧）马路，你以后不会去杀人放火吧？
马 路当然不会啦，在这儿顶多也就吸点大麻什么的，要不我爸得多着急哪!
旭 旭（喊）敢！学好人你会死啊？你再吸毒我就告诉你爸！
马 路（苦着脸）谁不想学好啊？我爸视频还跟我说呢，要我热爱劳动，可他给我那么多钱，我怎么热爱劳动啊？
旭 旭真够没良心的！
马 路没良心？没良心我爸能给我买这个吗？（说着得意地从口袋里摸出一串红色车钥匙）来，看看吧！
旭 旭什么？
马 路法拉利488，我爸给我的生日礼物！
【马路说得很响，惹得旁边的那几个男女都回过头来。
旭 旭喝！你爸还真把你当个宝啊！
马 路一会儿我带你出去兜风，让你开开眼！
旭 旭别臭显摆！你去过的地方我都去过，你没去过的地方我也去过！不信咱们打个赌？
马 路（赶紧认输）那是，那是！你是什么人哪？周大主任家的公主啊！不过——（凑过来，好奇地）喂，我问你，你说是你爸有钱还是我爸有钱？
旭 旭废话！当然是你爸有钱。工薪阶层的和你们土豪比，你说谁有钱？
马 路欸？你爸不是李刚吗？
旭 旭放屁！你爸还是赖昌星呢！
马 路（嬉笑）呸! 对，是本人失礼，我自己掌嘴！（又凑上来）旭旭，你长得真美！咱俩好吧？
旭 旭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马 路你长得真漂亮，大美女！
旭 旭你喜欢我？
马 路喜欢——不! 我爱你！我简直爱死你了！
旭 旭那你就去死吧！
马 路我死了你怎么办哪？
旭 旭嫁给你爸！
马 路啊？我爸都有小三啦！……
【吕岩情绪低落地上。发现旭旭和马路在一起， 不由火冒三丈，但忍着没有发作，板着脸坐到了离旭旭不远的地方。
旭 旭（看到了吕岩，忽然转对马路）你说我爱不爱你？
马 路你刚才不是还让我去死吗？
旭 旭你过来。我现在告诉你——
马 路（受宠若惊）真的哇？
旭 旭（贴着马路的耳朵，忽然大叫）我-也——喜——欢——你！
马 路（震得直揉耳朵，但仍笑得满脸开花）哎呀！我的姐，你小声点啊！
吕 岩（起身，走过来，把咖啡杯用力顿在马路和旭旭的桌上）来，算我一个！
马 路哎，哥哥，哪门哪派的啊？
吕 岩石破天。
马 路（悻悻然）一个小要饭的，我还当左冷禅呢！
吕 岩电视剧看得不少啊！
马 路有你那么没档次吗？
吕 岩（厉声）你不是要请我吃王八吗？
马 路（站起来）找事啊？
吕 岩没错——（指旭旭）我找她有事！
旭 旭我认识你吗？
马 路（大笑）对呀，她不认识你！哈哈，我也不认识你呀!
吕 岩不用别的，我认识你们就够了！
马 路那好哇，我叫什么名字？
吕 岩傻B脑残！
马 路（跳起来）你找死! ……
【还不等马路扑过来，吕岩已经狠狠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马路被打得眼冒金星，跌跌撞撞地一头栽倒在地上。爬起来后他恼羞成怒，抓起椅子就朝吕岩砸过来。两人迅即扭打成一团。旭旭在一旁却像什么都没看见，幸灾乐祸地拿起一杯咖啡喝起来。
【那几个衣着怪异的男女本来准备走了，见他们厮打起来后又兴致勃勃地围过来看热闹，那个梳朋克头的家伙还吹起了尖利的口哨。
【咖啡馆的侍应生慌忙报警——
【警笛声大作。
【警察甲，乙气势汹汹地上。
【马路见警察来了，忙眼疾手快地拉住吕岩，拖着他急忙跑回原座位坐好。吕岩起初不肯配合，幸亏旭旭上前，三人转瞬间又变得亲热无比，就像此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警察甲是谁在闹事？
侍应生（指证吕岩）是他先动手打的人！
【警察乙掏出手铐。
【吕岩老老实实伸出双手——
马 路（忽然插话）哎？法制国家，能随便抓人吗？
警察乙你想包庇犯罪嫌疑人吗？
马 路（摸着头）有人犯罪吗？
警察甲你是什么人？
侍应生他是受害者。
警察乙（问马路）是他打了你吗？
马 路没有啊！（问旭旭）有人打了我吗？
警察甲证人说的是不是事实？
马 路（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侍应生（愤怒）你说什么？
马 路没说什么，我说我不知道！
侍应生胡说八道！
警察乙你没有被打吗？
马 路没有。（又问旭旭）我被打了吗？
旭 旭没有，就是……一块儿闹着玩了！
警察乙（忽然指着他额头的血迹）这是什么？
马 路闹着玩儿摔的！（说着他笑嘻嘻地一
头栽到在地上，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嘻嘻，就这样，没事儿啊！
【这时，马路那串红色车钥匙在他打滚时从口袋里落到了地上。那个梳着朋克头的见了大喜过望，趁人不注意时捡了起来，马上便与同伙勾肩搭背地走了出去。
警察乙噢？你们原来是一伙的？知道在公
共场所闹事违法吗？
马 路是，警察先生！
旭 旭（趁机上前，急中生智）警察叔叔，都是我的错! 他们两个都约我出来玩，我让他们打架就打架，我让他们和好就和好！
吕 岩（急）你乱说……
警察甲（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哇，我老婆当年也这样，幸亏我把她的另外那小子打了个鼻青脸肿！……
【外边忽然传来喊声：“警察！有人抢劫啦！”
【警察甲一听转身就走。
警察乙哎？……
警察甲（边走边嚷）回来再找他们算账！
【警察乙无奈，也只好跟下。
马 路（笑嘻嘻地给一旁还在发愣的侍应生鞠了个躬）嘻嘻! 委屈啦！
侍应生（没好气地）你们是在玩吗？
旭 旭是的，先生！
侍应生鬼才相信！
马 路（大声）鬼都死了！
侍 应生 （哭笑不得）鬼会死吗？
旭 旭(又伸出手) 都是我们的错！
【侍应生无奈，这时有人招呼，只好勉强跟旭旭握了握手，下。
【侍应生一离开，吕岩当即向马路伸出手来——
吕 岩来吧，左冷禅——我交你这个朋友！！
马 路真心话？
吕 岩没骗过人！
马 路那你就过来，来呀！(趁吕岩不注意，狠狠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
吕 岩哎呦！（疼得弯下腰）
马 路（解气地）怎么样？跟你说，我马星皓从来就没吃过亏！
旭 旭行了！什么左冷禅，还左脑残呢！（叹气）嗐，其实真没劲，你怎么跟他妈一样啊？
马 路（摸不着头脑）什么他妈？谁他妈？
吕 岩她在说我妈！
旭 旭吕岩他妈！
马 路他妈中国人吗？
旭 旭废话！你妈外国人啊？
马 路中国人怎么啦？咱不都是中国人吗？
吕 岩（疼得咧嘴）咱中国人就这样，有错吗？
马 路（笑）对呀，爱咋咋的呗！而且我跟你说，只有出了国，你才懂得什么叫祖国，什么叫家，什么叫咱地道的祖国红烧肉！
旭 旭懒得跟你们说！来吧，给你们介绍一下：吕岩，小岩石，我的英文补习班同学。90后老夫子，他叫马路——（忽然忘了）我们在哪儿认识的了？
马 路（赶紧）马路上！
吕 岩（哈哈大笑）怪不得她叫你马路呢！
【外面忽然人喊：“有人偷车！”
吕 岩（紧张）谁偷车？
马 路（满不在乎地）管他呢，反正没偷你的……
侍应生（忽然冲进来）谁的法拉利？红色的？
马 路啊？你说什么？
旭 旭（惊叫）快去，车没啦！
【天幕上，一辆红色法拉利流星一样掠过天空。
【三个人目瞪口呆。
【灯暗。
【背景上城市的轮廓再显，四周都是高耸入云，有棱有角的大楼。
【吕岩，旭旭，马路三人垂头丧气地坐在马路边上，半天都没有人说话。
马 路（叹气）嗐，完啦，看来我是走不了啦！这趟英雄护美的美差——（拍吕岩的肩膀）就靠你啦！
旭 旭别跟他说！你找错人了！
吕 岩（突然坚决地）我要回国！
旭 旭你说什么？
吕 岩（大声）周旭雯，我要回国！
旭 旭（喜不自胜）太阳打西边出来啦？
吕 岩（转对马路）说——你怎么就不能走了？
马 路（垂头丧气地）嗐，我老爸刚给我买的车丢了，搞不好下礼拜都卖到非洲了，你说我回去怎么交待嘛？
旭 旭（心情明显好起来）哼，还请人家吃王八呢，这回自己成王八了！
吕 岩（不耐烦地）别总王八王八的。拜托，说甲鱼好不好？
旭 旭（笑指马路）你去问他。他原来住的宿舍旁边有个池塘，里边人家美国建国几百年都没人碰的甲鱼全让他钓去吃了。你说他是不是王八？
马 路（沮丧地）行了，我是王八，反正你们以后也吃不着了！
旭 旭（同情起马路来）你怎么就不能回国了？不就是一辆车么？你爸大土豪，出点血怎么啦？
吕 岩别这么说话！
旭 旭（忙解释）你不知道，他已经被学校开除了。我都敢逃学，他一个臭留学混混，有什么不敢的？
吕 岩他被开除了？
旭 旭他上课听不懂英文，就偷偷溜出去拉响了火警警报，弄得全校大逃亡，校长都气得快吐血了！
马 路（没好气）那能怪我吗？你说我爸一澡堂搓脚的，非得让我跟阿拉伯王子当同学！我最恨什么计划生育了，让我们家偏就生了我一个，让老爹老妈把穷了八辈子的祖宗梦，全都搁到我身上了！我爸哪怕有半个私生子呢，你说我还用每天屁颠屁颠儿地陪王子逗猴玩吗？
旭 旭去你的吧！
吕 岩（也同情起马路来）其实……你也真挺可怜的！
马 路得啦，没意思！说点别的行不？（妒忌）吕岩，这回好了，美女让给你领跑啦？
旭 旭（得意）怎么？妒忌了？
马 路（打击吕岩，故意大惊小怪）那倒没什么，不过我听说——你住在疯人院里？
旭 旭你才住疯人院呢！
马 路（不理旭旭）……那简直是暗无天日啊！
【吕岩不语。
旭 旭人家继父也有钱，可人家不是土豪！
马 路守财奴吧？再说土豪也比疯子强啊！
吕 岩（突然）别废话了，我们明天就走!
旭 旭哎呦！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马 路太阳本来就该打西边出来！
旭 旭可我明天我还要看《花千骨》呢！
吕 岩（站起来）就这么决定了！
旭 旭（忽然想起）哎，你有钱吗？
吕 岩会有的！
旭 旭别嘴硬了!——（转对马路）马公子，出点血吧？
马 路你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旭 旭你真是，咸鱼翻身了还是咸鱼！
马 路（无奈）你说吧，要多少？
吕 岩不用！
旭 旭就别充英雄了，给人家公子磕个头就都有了！
吕 岩（大声）不用就是不用！
【沉默。
旭 旭你有办法了？
吕 岩有!
马 路（松了口气，圆场）好啦，成交！咱们唱个歌吧，祝我们大家都走运！
旭 旭唱什么？
马 路（拉两人站起来，三人手挽手）要回国了，当然是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旭 旭哈！好，我也最喜欢这首歌了！1,2,3，唱：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三人手挽手昂首挺胸，边唱边在霓虹灯闪烁的马路上大步向前走去。
【灯光在歌声中渐暗。
第四幕
【傍晚。亨利家客厅。
【客厅的灯关着。楼上有灯光穿过楼梯照亮了客厅边缘的一角，使客厅里其它的一切也显出了它们的轮廓。
【电话铃响。我们听到亨利在楼上拿起电话——
亨 利（在楼上）喂！是的，这里是吕岩的家！……他现在不在！我是他什么人？我不是他的什么人，也不想当他的什么人，我就是亨利！……什么？今天没看见他在学校学习? 没有去上课？为什么？……（大声）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你说什么？他的中考成绩出来了？好吧，他回来以后我可以告诉他……四门成绩都是A？ 哪四门？统计，物理，化学，世界历史……他没骗人吗？……他是一个优秀的荣誉学生！我不相信！……当然要祝贺他，不过我从来都以为他就要被开除了! ……是吗？好的，不客气，再见！
【我们听见亨利用力挂断了电话，旋即室内又是一片静默。
【片刻，吕芸一手抱着一束鲜花，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装满中西药的提包走进来。进门后她先把鲜花插进桌上的景泰蓝花瓶里，然后再把提包放到椅子上。开灯。
吕 芸吕岩？（见无人应声，上前敲吕岩的房门）吕岩，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亨利从楼上下来。
亨 利别叫了，没听见他回来。（吕芸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不高兴）我说他没回来就是没回来！（看到鲜花，露出喜色，走过去）噢，刚买的? 你是很少买玫瑰的啊，说明今天你过得很美好……
吕 芸（在房内突然惊叫）啊？糟啦！
亨 利怎么回事？
吕 芸（举着一张纸条冲出来）亨利，吕岩他走啦！
亨 利（厌烦地）大惊小怪！走了他还会回来的。
吕 芸（失声）他说他已经弃学回中国啦！
亨 利噢？（回头）你怎么知道？
吕 芸（脱口而出）他留了一张字条……
亨 利什么字条？
吕 芸（后悔失言）你别看了！他是……
亨 利拿来我看看！（不由分说地从吕芸手中夺下纸条，念出声）妈妈，对不起，这个家我住不下去了! 我决定要回国去陪徐叔叔，以后也想在国内发展。我走以后，你和亨利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一些！学校那边我已经通知了，无论他们说什么，我的决定都不可能改变！另外，我实在没有钱，所以从你的抽屉里拿了一千五百元。回去后我会去找工作，挣钱还给你……(忽然扔下纸条怪笑)哈，哈，贼！他是贼啊！他就是一个贼，我早就说过他会变成贼！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偷你的钱，自己跑回中国！发展？笑话！他只能发展成为一个贼！……
吕 芸不许你这样说我的儿子！
亨 利还要我去说吗？是他自己做出来的！
吕 芸我了解我儿子，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亨 利笑话！上帝都不知道你知道他？他就是一个讨债鬼，他不走你就没有好日子过，我也会跟你一样倒霉！我为什么要跟你倒霉？我不是北京那个姓徐的，我不是那个傻瓜！
吕 芸（坐到扶手椅上，喃喃自语）就是说，我是傻瓜!
亨 利（得寸进尺）你嫁给我后悔了吗？（凑近吕芸）我知道你是为了吕岩留学才嫁给我的，可是让他留学就是个笑话！你看看现在有多少人在做梦，都觉得自己家的那个什么独生宝贝，什么毛毛，露露，狗狗，翠翠……应该要出人头地，应该被培养成天之骄子国家栋梁，好光宗耀祖为父母争光！可是就不想想：他们从小是怎样被教育的？到底是不是一块读书的材料？他们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什么？这样做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更不看看自己家有没有金山银山！——说句难听的话，你儿子让我看来，不管走到哪里，他都只能是垃圾……
吕 芸住嘴！
【轰隆一声，吕芸忽然站起来，不顾一切地把桌上所有东西全都推到了上，还把刚插到花瓶里的鲜花也拔出来摔到了亨利的面前。
亨 利（怔住）你……疯了？
吕 芸（热泪盈眶）他为什么要走？就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家，就因为你不接受他！他没有家!——其实我并不需要他将来去出人头地，我只需要他活得更有尊严……别输在起跑线上！
亨 利难道……他住在我这里就有尊严了？
吕 芸你……
亨 利（指着墙上的结婚照片）我已经给你创造了世上最美好的生活，可我不能为他，你懂吗？
【吕芸坐倒在椅子上。
【灯暗。
【清晨。北京城。
【旭旭家门前。这是一座具有西洋风格的联体别墅，看得出周围环境一流。
【汽车引擎声。出租车在旭旭家门前停下。
【旭旭和吕岩上。
吕 岩（把旭旭的行李箱放到台阶上）好了，你到了！进去吧！
旭 旭进去坐坐，一起吃个早餐。
吕 岩不了。我家门口也有早餐。涿州大爷的煎饼果子，见我就打折。
旭 旭难哪，请不动你！
吕 岩等我电话。Bye-bye!
旭 旭Bye-bye! （目送吕岩走远，转身，拿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气得又敲门）
【房客上。开门。
房 客哎，大清早的，你找谁啊？
旭 旭（懒得理他，喊）爸! 妈! 我回来了！
房 客你是……
旭 旭我是旭旭! 哎，你是谁？
房 客我是这儿临时租房的，姓温，叫温裘，你是……
旭 旭我爸妈在吗？（提起箱子就往里走）
房 客（赶紧拦住）哎，对了！你是周主任在国外留学的女儿吧？
旭 旭是我！（又往里走）
房 客（赶紧）别……孩子，别忙！
旭 旭怎么啦？不让回家？
房 客你们家不住这儿了！
旭 旭你说什么？
房 客你爸出事了,不久前刚让纪委给双规了！家里东西听说都要卖了还贿款呢。
旭 旭（不敢相信，嚷）你……在胡说八道？
温 裘（幸灾乐祸）嘿嘿，我倒挺想胡说八道的，谁让它不是呢！
旭 旭我爸妈他们搬哪儿去了？
温 裘你妈受不了，搬回娘家住了。这儿正等着处理呢。因为临时有事儿，才让我住上几天。嘿嘿，不错！贪官家就是与众不同！
旭 旭（愤怒）混蛋！你敢侮辱我们家？
温 裘（讪笑）嘿！小姐，我说您别急呀！以前还真就是不敢哪，可现在是不说白不说，说了不白说嘛！其实我告诉你，你说谁不盼着你爸早点儿出事啊？简直是做梦都想哇！谁让你爸有权的时候太霸道，还贪污受贿呢？
旭 旭贪污？你才贪污！不！……你胡说！你贪污！你贪污！是你贪污！（哭着用力捶打着温裘）
温 裘（惬意地任由旭旭捶着）嘿，好！好！捶得好！使点劲儿，这边儿，这边儿，往这儿打！嗨，舒服，太舒服啦！
旭 旭（突然失神地住手，呆呆地望着温裘，半晌）温叔叔！……你就真的这么恨我爸吗？
温 裘恨你爸？你问我恨不恨你爸？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姑娘，你们当官人家的孩子就是聪明哪！我告诉你——恨! 真恨！为什么我说不上来，可就是恨！所以这个世界绝对需要公平！你懂吗？——公平！（又打量旭旭，不由渐渐软下来）不过……看你现在这么可怜的，就又不恨了！
【旭旭 “哇” 地哭了出来。
温 裘(赶紧)好了，不说了，孩子，你快回家吧，走吧！（关上房门）
旭 旭我不去，就不去！我……（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哭起来）爸！我回来了，爸！妈！呜！……
【灯渐暗。
【黑暗中响起尖利的救护车铃声,天幕上一辆雪白的救护车呼啸而过。
【另一表演区灯亮。
【洁白的医院病房。虚弱的徐明轩正在病床上沉睡，在他旁边的桌子上摆有信稿，照片，书籍等杂物。护士的声音 ……他住院已经四天了，情况虽然有好转，可是还需要观察。吕岩的声音，真谢谢你们！
护 士不用谢。是你们的邻居不错，帮着送来的。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否则当时真危险！你怎么现在才来？
吕 岩我在国外留学。
护 士也真是！现在都一个孩子。孩子一走身边就没人了！哦，对了，医生说了，现在不是探视时间，只能十分钟。
吕 岩好，我知道！
【门开了，吕岩轻轻走进来。
徐明轩（醒过来，意识到有人进来）是陈护士吗？
吕 岩（激动）不！徐叔叔，是我，吕岩！
徐明轩吕岩？你怎么回来了？（惊喜地极力欲坐起来）你妈妈……她也来了吗？
吕 岩（忙上前扶徐明轩躺下）没有，她没回来。
徐明轩（失望地）哦，她没回来！那……你回来做什么？
吕 岩我妈……让我来看看你！
徐明轩（努力笑着）用不着，我挺好，过两天就出院了。谢谢你妈妈！
吕 岩（忍不住）徐叔叔，看到你这样……我妈一定会很难过！
徐明轩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妈不容易，你不能让她伤心！住一段日子就回去吧，不然她会不放心的！
吕 岩（赌气）可是我妈出去你就放心？我知道，你不是心里很爱她吗？
徐明轩（掩饰地）只要她满意，我就好了！
吕 岩（嚷）可是她现在明明不好！
徐明轩(急忙打断) 别这么说，孩子！来，你看看——（拿起桌上一沓吕芸从国外寄来的照片）这些都是你妈刚出去时寄来的！你看，这是你们家的别墅，多好哇，房子大，草坪又有多绿啊！还有，这是你们去国外旅游的，这是法国的，英国的，北欧的，还有这是你妈和亨利去加勒比海度蜜月的……
吕 岩（终于忍不住）可是你知道在这些照片背后的是什么吗？
徐明轩（片刻）是你的学习，你的未来！
【沉默。
吕 岩（终于）学习学习，除了学习就没有什么别的可做了吗？（转过头）徐叔叔，你就准备这样一直孤独下去吗？
徐明轩孤独是保存自己的避难所!
吕 岩可是这样的孤独太危险，他会让人一直从悲伤走向悲伤！
徐明轩我都这把年纪了，一切都看明白了！
吕 岩不过我听说，所谓看破红尘，其实只是一种疲劳！
徐明轩吕岩，你长大了！
吕 岩（站起来）无聊需要消遣，寂寞需要温暖，而孤独需要的是理解！徐叔叔，你爱了我妈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不需要从她那里得到理解？
徐明轩都过去了！
吕 岩（片刻）你真希望……我们永远都留在美国，不回来吗？
徐明轩不，不！不过许多人都向往的，也许就是最好的！
吕 岩徐叔叔，忘了是哪个名人说的了，强者面对现实，弱者逃避！其实我真不想这样说——您也该为自己想想，您太软弱了！
徐明轩（喃喃）这个世界，人如果都只为了自己，那还是人的世界么？
吕 岩可是也不能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利他到别的国家！这一点我佩服西方人，因为他们从来不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谦让给别人！徐叔叔，记得从小你就告诉我：要当一个大写的人！也许今天我要叫你失望了，可是我不会忘记也是你说的，人生心中应该有一个“大我”。因为只有大我才能摆脱琐碎的烦恼，让心中永远可以摆下一张平静的书桌！
徐明轩（激动）这些……你都和你妈说过么？
吕 岩我们已经不交流了！
徐明轩为什么？
吕 岩因为我觉得她已经忘记了：父母对孩子一生的责任，不是盼孩子成功，而是要孩子快乐！——（发现桌上的信）徐叔叔，你还在给我妈写信么？
徐明轩是的……也是写给我自己的！
吕 岩（又忍不住）可是你们这样的藕断丝连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徐叔叔，你希望我说实话吗？
徐明轩当然！
吕 岩（大声）你写给我妈的信她全都烧了，一封都没有留下，全烧了！
徐明轩（一阵晕眩）哦！……
吕 岩（急）徐叔叔!
徐明轩（半晌，喃喃地）所以……我现在只是一封封地写，可是不再寄了！文字就像人的心灵，有让别人懂的，也有留给自己看的！
吕 岩您总是这么说！（终于忍不住）可文字总是只留给自己看，那还要文字干什么？
【手机铃声响。吕岩从衣袋里拿出手机——
吕 岩喂？（忽然吃惊地放下手机）徐叔叔，是我妈从美国打来的！
徐明轩啊？！
【另一表演区同时灯亮。
【亨利家的客厅。吕芸站在桌边拿着话筒，手明显在颤抖。
吕 芸吕岩，你好吗？
吕 岩妈妈，对不起！我很好！
吕 芸跟妈妈视频吧！你现在哪里？让我看看你！
吕 岩我现在和徐叔叔在一起。妈妈，你和徐叔叔说话吧？
吕 芸（慌）不，不不！
吕 岩徐叔叔病了，现在医院里。
吕 芸（急切地）他病了？病得怎么样？
吕 岩很重！你和他自己说吧。（把手机递给徐明轩）
徐明轩（犹豫，但稍顷还是接了过来）吕芸，你好吗？
吕 芸明轩！
徐明轩（热泪横流）是我，吕芸……你好！
吕 芸（难以遏制地）你病了？是老毛病吗？
徐明轩是，是，没关系！你知道的，我恢复得很快的！
【亨利从门外悄悄进来，像个幽灵一样阴沉地站到了吕芸的身后。
吕 芸（焦急地）恢复得好坏是要医生说的！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心脏病不是小病，一定要听医生的话！
徐明轩（感动地）吕芸，我知道你一直关心着我！
吕 芸当然不会忘的！
【亨利在吕芸背后默默地拿起了桌上的那只景泰蓝花瓶，先是高高地举起，却又颤抖着放下——
徐明轩其实我真的很想你们，有时做梦都在想！
吕 芸明轩，我和吕岩也想你，你自己要多保重！
徐明轩我会的！（鼓起勇气）你……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吕 芸我会回来的！其实这一年多来我也一直在想，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既然条条大路都通罗马，为什么就一定要选择这一条？我们说是一切都为了孩子，可是对孩子就一定最合适吗？
【亨利再次颤抖地对吕芸举起了花瓶—— (继续)……我现在似乎觉得，我们大概是都病了！我们曾经一直向往的，可能并不一定适合于我们！吕岩说过的一句话让我一直很难过，他说：‘再这样下去，世界之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平静的书桌了’！
徐明轩（激动地）我发现，他是真的长大了！
吕 芸还有，你那些信我都收到了，也都看了！……所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虽然我们不能在一起，可是我一生都会感谢你！
徐明轩（脱口而出）吕芸，我会想你的！
吕 芸明轩！……【话音未落，亨利已经把花瓶终于狠狠地砸了下来。随着轰隆的一声巨响，客厅表演区的灯光猝然熄灭。黑暗中只听吕芸发出一声惨叫——亨利？！
吕 岩（片刻，紧张地）徐叔叔，我妈怎么了？
徐明轩（呆若木鸡）我……我真该下地狱啊！（猝然栽倒在床上）
吕 岩（惊叫）护士！？
【灯暗。
【天幕字幕：一周以后。
【公园。
【阳光明媚。吕岩坐在湖边的一条长椅上，呆呆地看着远方。
【马路打着旭旭的阳伞，背着滑板，一扭一扭地学旭旭婀娜走来。
吕 岩（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旭旭！
马 路（躲在阳伞背后偷笑，惟妙惟肖地学着旭旭的腔调）小岩石，吕岩，我来晚了！
吕 岩（急切中竟然没听出来）我不怕你来晚了，就怕你一走就全完了！
马 路你完了还是我完了哪？
吕 岩（这才觉得不对）你是……？
马 路哈哈哈哈……（猛地拉下阳伞，开心地大叫）失望了吧？啧啧，作为失败的典型，你实在是太成功啦！
吕 岩马路？你怎么回来了？
马 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呀!
吕 岩(懒得纠缠) 旭旭怎么没来？
马 路她不来了，说要跟我回美国了。另外她还说，因为没脸见你，所以特地委托我做代表！
吕 岩（转身就走）我从来不见代表！
马 路哈！终于认输了吧？——那也回去跟我见你妈吧？
吕 岩（猛然转身揪住马路的衣领，吼）你再敢提我妈我就打断你的腿！
马 路（同样吼）你再敢跟我吼我就撕烂你的嘴！（说着顺势从衣袋里摸出一封信来高高举到了头顶——
吕 岩（一怔）那是什么？
马 路你妈的信！
吕 岩胡说！你怎么会有我妈的信。
马 路（惬意地坐到椅子上，抻了抻腰）我回国前去了趟你家。你妈就让我带这封信给你！
吕 岩你去我家做什么？
马 路去照顾你妈！
【吕岩又跳起来——嘻嘻，别火嘛！我就去看了看你家的房子！
吕 岩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马 路房子好就说明你妈嫁的是富人，可以比比是他有钱还是我爸有钱！
吕 岩（鄙夷地）有结果啦？
马 路没比！
吕 岩为什么？
马 路我想起来了，老疯子不是你爸！
【吕岩夺信，马路又灵活地闪开。
吕 岩（怒）把信给我！
马 路有个条件——接受我做旭旭的代表！
吕 岩（无奈）说吧！
马 路（胜利者的口吻）好！吕岩听旨，马旭旭说了……
吕 岩（又怒）她叫周旭旭！
马 路（笑）对不起！吕先生，在美国嫁了人就得跟丈夫姓！虽然法律上她还不是我们马家的人，但我有权先试试他前男朋友的耐心！
【吕岩又想动手，但还是忍住了。（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我马旭旭经过痛苦万分的考虑，决定从今天起断绝跟吕岩同学的爱情关系，从此以后大家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吕 岩不可能！（嚷）这都是你编的！
马 路（笑）是我编的，可意思是她的呀！她不来见你，还不清楚吗？
吕 岩（愤怒）你这样……会把她毁了的！
马 路她是她爸妈毁的，关我屁事啊！（大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你知道父母是怎么毁孩子的吗？——就是用钱先把她们堆起来，然后再为她们决定未来！
吕 岩她家里现在这样，她在国外不可能快乐！
马 路问题是她在这里更不快乐！以前她爸妈像公主一样把她捧到了天上，可是公主掉下来就生不如死！人家这次可说了，这次回去一定要脱胎换骨，当荣誉学生，再不混日子，因为不能混了！所以我跟他现在是志同道合！
吕 岩你也不混日子了？
马 路当然！我爸说了，花钱再给我换个学校——这是最后一次，要我跟旭旭一起好好学习！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回国了吗？
吕 岩（难过）旭旭给你打电话，她求你了？
马 路（得意洋洋地）那是当然！可是还有更重要的——是因为我爸要和我好好谈谈！
吕 岩（轻蔑地）谈什么？法拉利丢了，再换个兰博基尼？
马 路（不屑）太浅薄了！我爸现在水平可比你想的高多了！
吕 岩他吃药了？
马 路你才吃药呢！不过他去了趟非洲，回来以后就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吕 岩哈！感谢非洲，把土豪的病给治好了！
马 路我爸这次可是感慨万千哪！他说了——（学父亲的口气）比较下来，大国的崛起，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只有出了国，才明白如果没有祖国，干什么都难，除了钱你什么都不是！而且命运就像风一样，它可能把人吹到世界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那个地方可能叫中国，也可能叫美国，更可能叫非洲……可是不管吹到哪里，祖国还是在你的身后，路还是在你自己的脚下。如果你不敢走，就永远没有路！
吕 岩你爸成搓脚哲学家了！
马 路不对！是我爸已经开始理解我，更理解我的理想了！
吕 岩你还有理想？知道理想怎么写么？
马 路大写！也就是说，人可以不学习，但是不可以没有理想！人可以不成功，但是不能没有快乐！我的理想就是要先带旭旭去旅游，走遍世界，然后再继承我爸的事业，把达到世界先进水平的足疗馆开遍全球！
吕 岩哈哈哈哈，要给全世界搓脚了！
马 路感谢非洲吧！我爸说了——只想自己，就是行尸走肉！只想成功，就是慢性自杀！人民的需要，就是我们的选择！
吕 岩（站起来）你走吧！信我不要了！
马 路听我说完嘛——（背课文一般）这个世界充满了矛盾。在矛盾中平衡，是当代人生的最高艺术！人活着的根本痛苦，就在于欲望的无限和资源的有限这个基本矛盾。我们聪明人，就是要把有限的资源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去，找到最适合自己走的路，把技术和人的欲望结合起来发展事业！素质不是从书本上来的，脑子里总开个图书馆就是有病！……
吕 岩（打断）我怎么听着，有股美国咖啡馆的糊味儿啊？
马 路（开心）哈，你真聪明，不愧是书呆子！咖啡馆其实就是大学，培养出来的可能是老虎狮子也可能是蟑螂臭虫，但肯定不是书呆子！
吕 岩（背过身去）马路，再见了，我们不是朋友了！
马 路（笑）互联网时代，再见只不过是一个可爱的游戏！今天的不见是为了明天的再见——（亲热地）吕岩，认输吧，命运把旭旭交给了我，你就别难过了！对了，你知道她当时为什么那么急着回国吗？——其它都是借口，就是因为他爸几个星期没跟她联系，她就开始心惊肉跳了！所以我说，她可能不爱我，但是肯定需要我！只要她需要我，她就只能属于我！所谓选择，那只是个传说！你想哭，就哭吧！这个世界虽然不相信眼泪，可是眼泪可以让人心里充满爱！记得哪个伟人说过的，未来的希望，就在于文明我们的精神，野蛮我们的体魄。先学会生存，再研究梦想！
（说着他套上滑板，示威似地围着吕岩呼啸了一圈后，再把信留在椅子上，然后大笑着疾滑而去。）
吕 岩马路？（追上去）告诉你——我不相信！
【马路已经滑远了。吕岩拿起椅子上的信，慢慢展了开来——吕芸的声音 吕岩：妈妈想了很久，觉得还是应该给你写这封信……
【随着吕芸的声音，舞台另一侧表演区灯亮。
【精神病院的病房。
【亨利头裹着雪白的绷带，正痴呆呆地躺在床上。吕芸坐在他身边，正在为他擦脸，倒茶……
吕 芸（继续）……你要好好照顾徐叔叔，不要担心妈妈! 我最近也在照顾病人，亨利用花瓶砸伤了自己，也住进了医院。不过他最近好多了，总是提醒我：要我告诉你你的中考成绩来了，是他接的电话。成绩全部都是A。他还要我向你表示祝贺！妈妈写这封信也不是要你回来——妈妈已经不会再强迫你了，只是很想告诉你一个我也刚听到的故事！那是四十多年前，有一位富有才华的音乐青年也来到美国闯天下。他最初的梦想是当一名优秀的小提琴家，可是后来他却为谋生当了地产经纪人，有了稳定的工作，也买了自己的楼房。以后，几十年就这样过去了，他小心翼翼地生活着，早已经忘记了琴声，世界也变得好像只有他这座楼房那样大。直到昨天他才告诉我：他在车库里又找到了他的那把小提琴，只是琴身都已经烂了！……
【吕芸扶亨利坐起来，把一把破旧的小提琴递给他。亨利双手抱着琴，脸上露出了孩童一般天真的笑容。
【灯光渐暗。
【天幕下，高台上那个琴手，年轻的亨利又在拉琴。琴声依然娓娓动人。
【吕岩仰望着高台上年轻亨利的身影，忽然发现旭旭和马路也笑语盈盈地出现在高台上——
旭 旭（喊）吕岩！，再见了，我学好了一定回来，我不想我爸当李刚！
马 路吕岩！无论走到哪里，我都会想你！
旭 旭我们爱你！
马 路走你自己的路，走好了我还要请你吃王八！
旭 旭（不高兴地推了他一下）什么王八——甲鱼！
马 路甲鱼不就是王八吗？
旭 旭那也是甲鱼！
马 路（无奈，只好再对吕岩喊）行，那我们就请你吃甲鱼！
吕 岩（激动地）你们走好，我也会想你们的！
【旭旭，马路随着拉琴的年轻亨利向前走去，渐渐消失在天幕中。
【一束追光打在吕岩的身上——（片刻，语气坚定地）甲鱼就是王八？——是吗？
【剧终。
【责任编辑：李薇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