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好人

■ 蒋晗玉 湖南省艺术研究院

长沙好人

■ 蒋晗玉 湖南省艺术研究院

时 间民国年间

地 点长沙坡子街

人 物

李湘兰——叶家大铺子的媳妇

叶洵美——叶家少爷

柳雪梅——叶家老太太

姜三爹——卖臭豆腐老人

郎栋梁——李湘兰婚前恋人

翠 红——叶家丫鬟，后为郎栋梁妻

张元亮—— 与李湘兰小时定亲，后被退婚者

何老倌、叶文昌、郎小玉和众街坊、

军警等

序

【1929年，长沙坡子街火神庙周围。鞭炮声中，唢呐吹起，鼓乐齐鸣。

【幕内喊：“叶家大铺子收媳妇啰！”

【幕启。

【入夜，远处有花鼓戏演出锣鼓声，火宫殿的一侧叶家张灯结彩，窗子透着红光，前店后院的产业。石牌坊下一个炸臭豆腐的摊点边姜三爹正侧耳听戏。

【坡子街众街坊拿着大小凳子上，

众街坊（边舞边唱）

叶家铺子收媳妇，

喜酒真是香噗噗。

香噗噗，真好呷，

红烧肉的坨子大，

猪肚子蒸鸡酱板鸭，

剁辣椒鱼头猪脑壳大，

猪脑壳大，鳝鱼子辣，

酒足饭饱把戏牌子挂，

花鼓戏，楚剧霸，

上下千年，家常里短，打情骂俏，

香甜糟脆人人夸。

鬼崽子，不怕骂，

三天不分大细把洞房来踏，

踏洞房，洞房踏，

新娘子好看是猫打架，

嘿嘿，哈哈，是春猫子打架！

街坊甲姜三爹，看戏去，还卖么子臭干子啰！

姜三爹边做事，边听戏，散了场也多做几趟生意唦。

街坊甲你只晓得攒钱！

姜三爹不攒钱，老哒冇得靠咧！

【众街坊摇头笑着下。

【翠红笑盈盈提着一个小细竹篾小提篮上。

翠 红我屋里少爷真的是活爷，才到屋！今天他拜堂成亲，跑得冇得影！一屋人找得要死，急得要死！唉，回来了，太太才松了口气，前头骂得我要死，讲我大声呱气，乱喊乱叫，让盖了头的新娘子晓得了与她拜堂的不是少爷。现在她崽回来了，这才和颜悦色地喊我，

（学太太口气）“翠红妹子，还是去端碗臭干子来，我饿了。”饿？我也饿了，几十席的酒宴，我可冇吃一筷子！

姜三爹翠红，少爷回来了？

翠 红不回，太太娭毑还吃得下你的臭干子啵？

姜三爹嘿嘿，回了好，回来了好！

【姜三爹忙着炸干子，翠红打开篮子盖，拿出一个精致青花瓷盅，又拿出一个红包。

翠 红差点忘记了，太太让我说，多谢你的情多谢你的意，你小本生意挣点钱不容易，心领了，心领了。

【递红包，姜三爹推让。

姜三爹莫嫌少啰，带回去，带回去。

翠 红你莫为难我，她晓得你不会接，要我一定霸蛮塞给你，你硬要我带回去，那好，你不要，她不要，我要！

姜三爹（一愣）好，你要，要得，你拿起去。

翠 红我要，你不摸鸾心？开你的玩笑的，拿哒！

【翠红放下红包，放好瓷盅，盖上盖子，提篮下。

【姜三爹看着红包，拿起来，嗅了一嗅。

姜三爹（念唱）多谢你的情啊，多谢你的意，多谢你的意咧，多谢你的情！

【突然，幕后传来惊恐的大叫声：“快来人啊，新娘子上吊哒咧！何得了啰！新娘子上哒吊咧，快来人咧！”

【众街坊都转向叶家铺子跑去，姜三爹也跟着跑下。

【急促的锣鼓点子，光收在臭干子摊上。

第一场 再拜堂

【叶家新房，有雕花梳妆台、屏风等，郎栋梁正在擦拭那些木器。着红妆的李湘兰从屏风后慢慢地走出来，呆呆地看着郎栋梁。

李湘兰这是鸳鸯戏水。

郎栋梁是。

李湘兰这是并蒂莲。

郎栋梁是。

李湘兰你我是什么？

郎栋梁你是大小姐，我是给你打嫁妆木器的雕花匠。

李湘兰你就一点不晓得我的心？

郎栋梁我……我不能害你。

李湘兰你害我不浅！

郎栋梁我不敢。

李湘兰你是不敢！出嫁前夜我跑到你家，你娘说你出了远门，你就不敢带我一起远远地出个远门！

郎栋梁我一个穷木匠，我不能害了你！

李湘兰你害得我苦啊！

郎栋梁我走。

【往屏风后走，李湘兰追到屏风后去。

李湘兰站住！你站住！

【丫鬟翠红急上，对着屏风后面喊。

翠 红新娘子，你醒了！

李湘兰不要你管，你出去！

翠 红好，我就出去，就出去。（走到屏风前对观众做鬼脸）活娭毑，脾气大。新郎官拜堂失塌，就要寻死上吊把自家杀。害得我在咯里守得她躲恰恰（躲猫猫，捉迷藏意）

【翠红下，屏风后李湘兰唱

李湘兰（唱）湘兰我卧榻上，

自哀伤，自悲凉。

哀伤我寻死不成，

救转了魂飘渺，

本要抛却如花年岁青春少，

更抛却人世的牵绊和烦恼。

（李湘兰走出屏风走向窗口）

将身慢起看窗外，

玉兰含苞春光照，

依然明媚安静好，

对唱的鸟儿悦耳叫。

叹人世的事难料，情无报。

【湘兰走到梳妆台前，看着精雕细刻的梳妆台，摩挲。

李湘兰（唱）眼见到梳妆台我的嫁妆，

它出自郎栋梁巧心所想，

青叶草玉莲花戏水鸳鸯，

人间事难顺心情意常伤，

死不了活羞颜愧对爹娘，

情窦开初心意火石电光，

尽心意无回报有辱门墙。

叶家子纨绔样自可思量，

新婚日不见人急坏他老娘，

这一生眼见着只剩悲伤，

罢罢罢，寻空档再往黄泉路上。

【湘兰走到窗前，作推窗状。屏风后跑出了翠红，一把抱住了她。

翠 红新娘子，你又要干什么？

李湘兰我……我推窗啊。

翠 红不许推窗！

李湘兰我嫁到你家，连窗户都不许推？

翠 红嘻嘻，暂时不许推撒，以后，你爱推，不喊我推，我巴不得咧。嘻嘻。

李湘兰以后？……还有什么以后……

翠 红啊……就是怕冇得以后，太太娭毑才让我看哒你，盯哒你唦。

李湘兰（低声）盯也是白盯……

翠 红那不白盯咧，只要你见到了我家少爷，人才一表，一表人才，你就舍不得去……嘻嘻。

李湘兰舍不得？你去舍不得！

翠 红我？轮不到我，等下你一见就会舍不得，嘻嘻。

李湘兰哼，不就是个红漆马桶吗？

翠 红马桶就不是的唻，他那肚子里装的都是古古怪怪的老东西，好东西！

李湘兰（不耐烦）我要睡觉，你出去看，出去盯！

翠 红（笑）要吃点不？我去给你端。

李湘兰你去把那边的窗户关上，臭味。

【翠红使劲嗅也嗅不出什么味道。

翠 红冇么子味道哒——喔，对了，你才来，那边有姜老倌在炸臭干子，我们住久了，久之而不闻其嗅也——嘻嘻，跟少爷学的。新娘子，不，夫人，你要不要来几片？我去给你端。

李湘兰（要支走他）随你。

翠 红（准备走，折回来）你不是调虎离山吧？

【李湘兰看着她那样子，不觉笑了。叶洵美被母亲柳雪梅推上。

翠 红好，我端臭干子去啰！嘻嘻。

【翠红下。

柳雪梅湘兰啦，你起来了?

李湘兰（尴尬窘迫低头）啊……太太。

柳雪梅我把洵美给你带来了，大喜的日子却让你冇一点面子，

（对洵美）你要跟湘兰好生赔不是，差一点就出了大事！

叶洵美（嘟囔）我又冇要结婚，是……

柳雪梅（瞪眼制止他）你好生跟湘兰解释一下，你去了哪里。你们已经是夫妻了，好生说，我走了。

【柳雪梅下，叶洵美打量低着头的李湘兰。

叶洵美（唱）无意婚姻把年华耗，

斗茶猜书世上哪再有李清照。

此女也还似个温柔模样，

恻隐可怜且把软语宽言说在旁。

（白）妹子，想不开，去死……总是不好。

你不愿嫁来我也不勉强，

纵有父母媒妁的条条杠，

万般事本可好说好商量。

何必毁己害人父母悲伤？

李湘兰（唱）听他言不似那纨绔模样，

他也似不开怀被迫勉强。

好言散说得轻巧，

这一闹我面上何光？

叶洵美妹子，你不愿意，我不勉强，我可即刻送你回家。

李湘兰送回家？——哼，是的！死不能死在你家里！

叶洵美我怎是这个意思呢！

【柳雪梅急上。

柳雪梅我就晓得，我就晓得！你咯鬼崽子说不出句好话！送她走？送她回家？这就是她的家，她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叶洵美娘，你就是霸蛮！

柳雪梅我霸蛮？你送她回去？怎么讲她也

是我湘阴娘屋里那边有头有脸人家的妹子，送回去，你不是逼她去……嗯？我要你好生向湘兰解释，你为么子拜堂那时冇赶回来，你又不讲！

叶洵美接亲本就不是我去接的嘛！

【柳雪梅生气地走向一直低着头的湘兰，拿着湘兰的手拖到叶洵美的面前。

柳雪梅你好生看看，娘会害你？十六七岁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素素利利，知书达理的妹子，娘会害你？

【湘兰羞红了脸，在拖过来一瞬间，她与叶洵美四目相对，两人身子都一震，也都赶紧低下了头，侧过一旁。

叶洵美（唱）静女其姝，质兮朴兮，雏鸦云鬓，电眼星眸，摇心动魄，刚兮烈也，婷婷一树，玉兰乍吐，春光潋潋。

柳雪梅湘兰，我跟你说。

（唱）洵美我儿书呆子，

好古薄今蠢倔人，

当家门却不肯把姻缘早来定，

为娘我心焦急与他谋划终身。

三媒六聘我忙前后，

才把你湘兰迎进门。

（白）前些日，他不知道从哪里，搞了几麻袋上面有字的竹木片子，跑到湘雅医院找人去配什么药水，要泡那些烂竹篾。昨天明明跟他说好不出去，他又偷偷溜出了门，害得妹子你伤心使气。湘兰，你也不要太刚烈，我崽是个好崽，你们好生过日子，我也好对得住他死去的爹……（哭）

叶洵美娘，你又来了！

柳雪梅叶洵美，你给我跪下！

【叶洵美跪下。

柳雪梅湘兰，妹子，你要肯做我的媳妇，你……你就也给我跪下……

【李湘兰呆在那，没有动。

柳雪梅妹子，我是过来人。不管你是个什么想法，你也不小了，人要认命，活下去，活得好好的，才对得起父母，对得起自己，做一世人是任不得性的……

【李湘兰动了动，没有跪。静场停顿

叶洵美我……我不会亏待你！

【李湘兰看着叶洵美，慢慢跪下。

柳雪梅你们今天起，就是一世的夫妻了！

【翠红上。

翠 红臭干子来了！

【翠红端臭豆腐上，看见这严肃的场景，吐吐舌头准备退下。

柳雪梅翠红，你也来做个见证。以后哪个嚼舌头，说你少奶奶冇跟你少爷拜过堂，你就骂他个狗血喷头！来，站在我身边来！

【翠红走过去，湘兰羞红了脸。叶洵美望着她，湘兰连忙低头。

【叶洵美俯身下拜，湘兰亦慢慢拜下。

第二场 救饥伤

【1930年7月。火神庙牌楼下，夜。

【姜三爹的臭豆腐摊，边上还有何老倌的馄饨挑子，后面各摆了一张小桌子和几条板凳。

何老倌三爹，要有前几天那样的生意，搞个年把两年，我跟你都要赚个叶家大铺子来哦！

姜三爹可这些刮民党一回来，冷火秋烟，人都怕上得街！

何老倌细点声咧，红军才撤去长沙，风声紧得很！

姜三爹红军就是比他们好，当兵的你也看见哒，冒一个吃了不把钱的吧？

何老倌嘿嘿，真巴不得他们不走喔！

姜三爹我看将来得天下的硬会是他们，那个架势，那个精神劲，那些个口号……

何老倌哎，你我小生意人，只管做事赚钱，莫谈国事，小心被告了赤化！——我去收了才吃的两副碗筷着。

【何老倌转身走向桌边。一个倒在地上的人，正艰难地伸手去拿桌上的碗，准备喝剩汤。他是郎栋梁。

何老倌嗨，你搞么子！

【“哐”，碗从桌上落下打碎，何老倌急走上前踢了郎栋梁一脚。

何老倌死叫花，赔我的碗！

【姜三爹连忙过去。

姜三爹他身上还有血呢，算了，何爹。

何老倌生意不好，他还打烂我一只碗！

姜三爹我等下拿只给你。他是饿得不行了。手臂上有伤，血都结成了痂！

何老倌兵荒马乱的，人命贱，这样的太多！

姜三爹来碗饺饵，算我的！

何老倌（一愣）啊——好。

【何老倌下馄饨，姜三爹想把郎栋梁扶起坐，他已经昏过去。翠红提两个篮子上。

翠 红（唱）少太太如今怀上了孕，

酸和辣，素和荤，

毛毛在肚子里真咬人，

她敞开肚子呷不赢，

肚子里的崽

真是老娭毑的孙，

不怕姜三爹臭干子曛。

如今是要了干子还要馄饨。

（白）姜三爹，你搞么子鬼，不守哒自己的摊啰？哦荷，你何解在那里抱哒一个横起的人啰？

何老倌（没好气的）做善事！积阴德！

【从篮子里拿出手电照。

翠 红这个叫花子长得还蛮撑头哒！（指相貌好）

【何老倌把下好的馄饨端到桌上。

何老倌翠妹子，你背得回去做老公啵！

翠 红老鬼，不怕烂嘴！

姜三爹翠妹子，你等下，我喂他两口汤再来给你炸干子！

【郎栋梁没有苏醒，姜三爹只能抱住他，翠红犹豫了一下，放下篮子来帮忙。

翠 红我来喂！

何老倌真的看中哒！

翠 红老鬼，冇得空骂你！要积德，积口德咯！来帮忙打哒手电！

何老倌呵呵，要得，积点德看生意好些啵。

【三个人喂汤，郎栋梁慢慢苏醒。

郎栋梁（唱）昏沉沉郎栋梁把双眼打开，

好心人救转我饥伤难捱。

离家乡别老母已有两载，

穷末路心牵挂往长沙城来。

翠 红（唱）小哥睁眼眼深沉，

一脸哀伤一叹声。

落魄人儿莫叹气，

翠红心疼还慌神。

先喂你汤水再吃馄饨。

【翠红继续喂食，那两位忙自己的。

【穿着国民党军服，帽子歪戴，挂着手枪的张元亮上

张元亮（念）共匪占长沙，重兵逼走它。吃喝嫖赌耍，进城老子大。我，张元亮，在家乡倒了几年霉运，赌钱被耍，偷人被抓，家产败光，订亲变卦。幸好还有个当团长的叔叔，在他手里吃粮当兵，如今也混了支手枪挂挂。听说那远房表妹李湘兰，退了我的娃娃亲就嫁到这长沙坡子街火神庙边上的么子叶家大铺子里做媳妇来哒，我这里酒足饭饱，心也牵挂，来找找她。

【张元亮看见三个人正在喂伺伤者，走了过来。

张元亮唉唉，你们在搞么子鬼，过来问个事看！

何老倌长官，你要问么子事，尽管问。

【张元亮看着他手里的手电，一把夺在手里，摩玩起来。

张元亮冇想到你个摆摊子的还有这么个新鲜洋气家伙。

何老倌不是我的，是那个小姐的！

张元亮小姐？（凑过去打量翠红）妹子，你咯是搞么子？

翠 红喂汤啦，不晓得看？

张元亮小妹子当街给男人喂汤，他是你什么人？

翠 红这……

姜三爹一个饿晕过去的人，我们施他一口汤，救救他。

张元亮人是随便乱救得的？你们不怕他是共匪？嗯？

翠 红共匪早走了，还有么子共匪啰！

张元亮（转念一想）好，是共匪也跑不了，老子现在冇得空管这个事，你们告诉我叶家大铺子是哪个铺面？

翠 红叶家大铺子？你找叶家大铺子搞么子？

张元亮我表妹嫁到他们屋里，大舅子来哒咧！

翠 红你表妹叫么子名字？

张元亮李湘兰。

翠 红你叫么子名字？

张元亮你这妹子，我问你你不说，倒是问起我来了！

何老倌长官，她就是叶家大铺子里的……

翠 红（打断）你叫什么名字？

张元亮张元亮！赶紧去告诉你家少奶奶，他表哥张元亮来了！

翠 红你硬蛮不清白唻！这么晚了也不是走亲戚的时节，你要来白天来唦！

张元亮是哪个铺子？

翠 红哪个？这一片都是的！

张元亮那好，我明天来！

【张元亮欲下。

翠 红唉，手电你要还得把我唦！

张元亮喔，嘻嘻，我还怕小妹子要送得把我做定情物咧。

翠 红莫油皮炸筋！（不正经意）何爹，去拿来！

张元亮呵呵，蛮有味！明天见，明天见！

【张元亮把手电放在馄饨担子上，打着酒嗝下。

翠 红姜三爹，你赶紧去炸干子，还不回去，老太太要着急了。何爹，饺饵你也下一碗去！

【两人答应着，忙起来。

翠 红（唱）一碗汤只救得一时之急，

天亮后他又要挨饿受饥，

不忍心放下他回家不管，

小妹子如何有救助之力，

心焦神急没主意，

黄花女怎好将话提。

【两个老人都把东西装好了。翠红让伤者靠在桌边，站起掏钱。

翠 红这是干子钱，这是饺饵钱。三爹，——这是，这是我的……你给这个人去买点药，买点吃的……

姜三爹妹子——你？

【翠红羞红了脸，拿了篮子，跑下。姜三爹与何老倌相视，光渐收。

第三场 重相见

【姜三爹的小屋，墙上一块旧红布，写着“天地国亲师”下面有个祖宗牌位，一边是住房，一边是作坊，摆着炸臭豆腐的挑子等。郎栋梁在用小磨子磨豆子。

郎栋梁（唱）郎栋梁磨豆子把人生回望，

姜三爹收留我老少相伴，

翠红妹出银钱帮我疗伤，

她心意常表露热乎眼光。

三爹爹眯眼笑笑看来往，

他催我放宽怀领情担当。

他哪知我心里挂念兰湘，

只知她嫁长沙未明方向，

软弱人不释怀常会梦乡。

【姜三爹拎着一些肉菜，一手拿一件新衣服上

姜三爹栋梁伢子，你看，穿了新褂子，明天你也体面点！

郎栋梁爹爹，你又去花这空钱搞么子，衣服又冇得洞洞眼眼。做事的人就是这个样子……

姜三爹人生大事，岂可儿戏？不作古正经，要不得的！

（唱）对着祖宗牌躬身拜，

冷火秋烟将不再，

像模像样成家业，

不久媳妇就娶进来。

你栋梁娘死爹不在，

她翠红孤女无关爱，

我老倌单身已老迈，

三人聚拢在一坨来！

【翠红拎着东西，湘兰拿着被面等上。

翠 红三爹爹！栋梁！快来！我家少夫人来了！

【姜三爹迎上，栋梁还是在磨豆腐。

翠 红三爹爹，老太太送了这些菜来，夫人拿了新被面要帮我布置洞房！

姜三爹啊，这就是少夫人吧，我都冇见过！多谢！多谢！

李湘兰三爹，我可经常吃你的臭干子啊。

姜三爹啊，啊，坐，栋梁伢子，还不起身去拿凳子！

【郎栋梁起身，这才和李湘兰四目相对

郎栋梁（唱）怕是梦不敢确定！

李湘兰（唱）猛然间睁大眼睛！

郎栋梁（唱）李湘兰沉稳稳抬眼观看，

李湘兰（唱）郎栋梁神慌慌失措无声。

翠 红……你们认识啊？

李湘兰啊，翠红，我们进房里去布置吧。

翠 红好，

（对栋梁）呆子，去烧点水去。

【翠红，李湘兰进屋里布置床上。

姜三爹我去烧水。

【姜三爹下

郎栋梁（唱）一霎时内心翻滚浪汹涌，

这人生真是何处不相逢？

相逢五味瓶打倒，

打倒了五味瓶

我我我只能装做不认得人。

【翠红从房里出来。

翠 红冇去烧水？

郎栋梁爹爹去了。

翠 红夫人最喜欢吃我做的姜盐豆子芝麻茶，我给她煎茶去。

郎栋梁嗯。

【翠红下，郎栋梁在这边犹豫着，进退不安，他下定决心，慢慢走到房门口，不敢进去。那边湘兰正低着头，把鸳鸯戏水的湘绣被面缝到被子上。

郎栋梁你好吧？……（停顿）

李湘兰还好，作了娘……男人也……好

郎栋梁那……就好……你……

李湘兰是命，认命！

郎栋梁……我认命……

李湘兰你要对她好……

【听到翠红上，郎栋梁连忙离开门口，走过去磨豆子。

翠 红茶来了！

【湘兰已经从里屋出来，走到门口。

李湘兰我不喝茶了，怕毛毛在家里哭，我回去了，还有一点你自己做完。

翠 红茶都不喝了？

李湘兰不喝了，以后你们好生过日子！

翠 红夫人，我们还冇拜堂呢……栋梁，起身送送啊！

郎栋梁啊……（站起）

李湘兰不用送。

【翠红送李湘兰下，郎栋梁目送。

第四场 得珍宝

【1937年下半年。

【幕后大、小学生呼喊抗日口号：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中华民族危急!中华民国危难！

“起来，工人们，到抗日前线去!

“起来，农民们，打日本保国土!”

【晨光渐亮，李湘兰穿着秋装在缝制棉背心。七岁的儿子叶文昌举着抗日小标语奔跳着跑上。

叶文昌娘！晨呼队真有味，街上，路口都是大细学生，各个学校的，大家一起喊，好威武！

李湘兰那天天天不亮就要出门去喊，你起得来？

叶文昌起得来！为了抗日杀敌，我天天都起得来！

李湘兰好，快进去，娭毑等你回来下粉，吃了上学去。

【叶洵美整理自己的长褂上。

叶文昌吃粉去啰，娭毑做的酸豆角码子，好呷得不得了！爹，早！

叶洵美早，不错，参加了抗日晨呼队，劲头神气不一样！

【文昌作了个鬼脸下。

李湘兰近来，你精气神也大不一样嘛。

叶洵美都不打起精神抗战，就要亡国灭种了！唉，冇得安闲日子啰！你不也在做这些支前的东西么？

【洵美走过来亲昵，湘兰轻轻推开他。

李湘兰看见哒！

叶洵美（玩笑地）以后怕你想我这样，都想不成啰！

李湘兰怎么？

叶洵美那个北大、清华、南开合成的联合大学，说还要往昆明迁喔，他们请我随他们一起走……

李湘兰我们跟起走就是。

叶洵美这一个大家当，有老有小，都跟去？

李湘兰那你还走？

叶洵美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元亮提着一个布包上。

张元亮进得长沙七八年，枪杆子在手就有权，婆娘冇讨只捞钱，经常还来讨妹子嫌，哼点钱，蹭点呷，我还想与她勾勾搭，不管自己是不是只癞蛤蟆。她老公一个书憨宝，妹子又有把柄让我抓，嘿嘿，迟早我要把她呷！言归正传，昨天搞哒一个逃难的北方老几的皮箱，有几样老家伙，不认得，这年月也不好脱手，书憨宝最爱这些家伙，找他换几个钱花花！顺带讨我湘兰妹子几声骂去——嘿嘿！也有味！

张元亮姐夫，湘兰！

李湘兰（厌恶）你一黑早跑来做么子？

张元亮找姐夫哥有事咧！姐夫，你看！

叶洵美什么东西？

张元亮古玩！（打开布袋拿出几个盒子）喋，几个雕了狮子、老虎、龙的章子。

叶洵美人家的姓名章，藏书章，闲章，有么子用？

张元亮喋，还有一盒子信，写满了字。

叶洵美人家的书信，有么子用？

张元亮都冇得用？

叶洵美想是哪个读书人遗失的，找了还给人家嘛！

张元亮还？人山人海的难民，还给谁去？喋，这里还有一盒子旧书，那更冇得用啰。

叶洵美我看看……（接过看，眼放光）

（唱）手捧古籍眼放光，

宋版宫藏文化长，

可怜国破山河碎，

失散流落要遭毁殃。

未知书主生死状，

又不忍国宝战火伤

出钱且收我珍藏，

他年完璧归赵再商量。

【看着叶洵美的表情，张元亮心领神会，抢过书来。

张元亮那我去外头一把火烧掉算了！

叶洵美哎呀，你轻点！

张元亮烧了算了。

叶洵美有用！

张元亮有用？

叶洵美有用！

张元亮值好多钱？

叶洵美钱？啊，你要好多钱？

【张元亮竖起一个手指头。

张元亮这个数！

叶洵美多少？

张元亮一百块现大洋！

叶洵美好！

张元亮不！我是说一百块现大洋只买得一半！

李湘兰我们不要！几本破书，一块钱都冇人要！

张元亮那我就拿走了！

叶洵美好，就两百块大洋！

李湘兰这兵荒马乱的，家里那么多书都不知怎么办好，还要什么书啰！

叶洵美你别管，

（对张元亮）我这就去拿钱。

张元亮要得，我在这里等。

李湘兰洵美，娘不会肯的！

【叶洵美没有回答，急下。李湘兰狠狠瞪了张元亮一眼，转身准备下。

张元亮湘兰，也不沏碗茶我喝？一早来见你，我饭都冇吃的！嘻嘻！

李湘兰（正色）张元亮，这次你就拿这两百块钱走人，以后再也不要进我家门了！我不认你这个亲戚！

张元亮何必呢？亲戚不认也是亲戚，有我在这长沙城里，我也可以照应你嘛！

李湘兰不需要！拿了钱赶紧给我走！再莫踏我家的门！

张元亮走？你怎么不叫那个炸臭干子的瘸子走？嗯？你在湘阴出嫁前做的好事，你老公、婆婆都还不晓得吧？

李湘兰你，滚！

张元亮滚？就这么容易？

李湘兰我冇做过对不住人的事！

张元亮哼哼，你那个崽还不晓得是哪个的！

李湘兰你！你！你不是人！

【气得颤抖，身子摇晃支持不住了，张元亮走上前来欲扶，李湘兰控制住自己，低吼一声

李湘兰滚开！

【怔住的张元亮还准备凑过来，听到叶洵美的脚步声，他退后几步。叶洵美拿了一个袋子上。

叶洵美这是两百块，你数数。

张元亮（接过）不用数了，少了，我再来找你补嘛！

叶洵美莫开玩笑，数数，我们两清！

张元亮（看看袋子里）好，要得，你是老实人，你信得过我，我信得过你，这是书，那些你不要的，我就拿走了，也换得一顿早饭吃！

【张元亮放下书函，拿着袋子下，

【叶洵美这才发现李湘兰不舒服的样子。

叶洵美湘兰，你不舒服？

李湘兰没事。你不要跟张元亮有麻纱，他不是个好人，在老家是臭了牌的角色！

叶洵美我晓得，只是……我告诉你，这书是北宋活字版的古籍，无价之宝啊！

李湘兰有什么用啊，兵荒马乱，吃不得，穿不得，谁来给你换钱？无价之宝这个时候，还有什么价喔！

叶洵美价？我爹曾说，人家子孙晓得拿书去卖钱，比拿书盖腌菜坛子，撕了发火点柴要强多了，要不，我家也没有那么多书吧？嘻嘻……唉，要说价，中国人的价——中国人无价、可宝的就都在这些东西里面啊！

李湘兰娘肯给钱你收这个？

叶洵美嘿嘿，我跟她进行了交易！

李湘兰交易？

叶洵美我答应她出去唱戏！

李湘兰你答应她了？

叶洵美嗯，娘来了！

【柳雪梅上。

柳雪梅（唱）抗日演剧筹义款，老迈也要再登台。拿钱换了儿允许，收拾行头笑开怀。

【姜三爹上。

姜三爹（唱）收了义子有了家，

翠红媳妇人人夸。

老哥我一生也不比人差，

国难来抗日演剧争参加。

李湘兰三爹来了，难得的稀客，坐，坐！

姜三爹啊，都在啊，不坐。梅姐，你答应同春班要出来唱戏？

柳雪梅老太婆了，多年不上台，但为这抗日募捐演出，我可是要出点力的！

姜三爹我也想出点力，梅姐要是不嫌弃，让我这打鼓佬与你配一段？

柳雪梅好，我正愁冇得搭戏的熟人咧。

李湘兰姜三爹也会唱戏？

柳雪梅他与我原来就是一个班子里的……

叶洵美娘，我……我也与你搭得的……

姜三爹那……更好！

柳雪梅再说吧，我这里准备把自己的行头，头面，还有些首饰捐出去。

叶洵美这么多？

柳雪梅你爹在，会捐得更多！

李湘兰只是……国民党尽是张元亮那样的……捐了，他们不……

柳雪梅我捐给田汉他们！

姜三爹田汉他们组织了八九个抗日演剧队，正缺人手，我想跟他们去……这是来跟梅姐说一声。

柳雪梅那是要去火线的！

姜三爹我这一世人冇做过大事，现在也去跟哒做大事的人看看……再说，南京都冇守住，我这臭干子也迟早炸不成，梅姐也要早做安排！

柳雪梅你，你可一定要回来给我炸臭干子啊！

姜三爹走不远的——只是这块东西，我怕丢了，你还给我拿着。

【姜三爹把攥在手里的一块玉牌子递给柳雪梅。柳雪梅看着不去接。

柳雪梅你带着！保佑你……

姜三爹我……怕……

柳雪梅带着！

姜三爹（注视着玉牌，良久）好，那我走了。

柳雪梅慢，洵美，我要跟三爹搭戏，你现在就送我们去戏园子！

叶洵美那好，娘，三爹，我们走吧。

【三人下。

李湘兰（唱）老太太与三爹似有蹊跷，

莫不是有前因未从知晓？

莫不是如同我跟那栋梁？

世间事多机巧因缘缠绕，

各安心各落意良善方得全保！

【张元亮贼眉贼眼上。

张元亮哟，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只剩下我湘兰妹妹独守家院！

李湘兰（吓了一跳）张元亮！你还来？拿了

钱去赌去嫖！还来干什么？

张元亮干什么？就这点钱？

李湘兰怎么？你们已经两清，再不滚，我就喊人了！

张元亮喊人？喊，喊来，让我告诉他们，你嫁到叶家来之前干的好事，告诉他们，叶家小少爷是隔壁炸臭干子的郎栋梁的种！喊，你喊！

李湘兰张元亮，你……你是人吗？要有把刀，我劈了你！

【“哐当”幕后一声响，一个女子哭着跑远。张元亮去看了

张元亮偷听的就是郎栋梁的婆娘翠红！这下他们家有好戏看了，哈哈哈……

李湘兰张元亮你！……走是不走？

张元亮不走，我等你老公回来！

李湘兰他跟他娘出去了！你给我出去！

张元亮出去了好啊，好生陪陪我，么事冇得，以后表哥还罩着你。

【张元亮逼近，李湘兰摸起了针线筐中的剪刀逼视着他

张元亮好，好，你烈，你李湘兰是出了名的烈！我怕你，我 走，我走！

【张元亮下

李湘兰翠红！翠红！

【无人回应，李湘兰急下。

第五场 文夕火

【1938年11月12日夜。

【火神庙的牌坊下睡躺着很多难民，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难民速爬起，嚷着“有车”“有车”急下。李湘兰端着一篮子馒头出来，没看到一个难民了。

李湘兰哟，人呢？火车站去了？

（唱）街上萧条冷清清，

谣言四起寇逼临。

翠红那日跑走后，

不让栋梁此处行。

三爹参加演出队，

洵美捐募忙不赢。

喊吃馒头无人应，

不领湘兰报国情。

【一阵汽车开过声，突然刹车，张元亮跑上，喊住正要回家的李湘兰。

张元亮湘兰！

【李湘兰不理他，继续走，张元亮上去拦住她。

李湘兰你要怎样？这种时候，你一个军警应该去干什么？有空跑到这里来？

张元亮我有大事要告诉你！绝密消息！

李湘兰我不听！

张元亮关系你一家生死，你家的房子，你不听？

李湘兰我……不信。

张元亮这次一定要信！不要跟别人家讲，这是绝密！

李湘兰你们的绝密跟我们老百姓有么关系！

张元亮你听我说，刚接到命令，长沙随时准备放火烧城，焦土抗战晓得不？今天晚上汽油都装进了桶，消防车都灌满了油，张省长亲自督查，你要早点打算！

李湘兰真的？

张元亮真的？我就是放火队的队长，全城一百多个放火队呢！

李湘兰那……那……晓得了，你走吧。

【欲走，张拦住她。

张元亮这样的消息，我冒死透露给你，你不感谢我？

李湘兰张元亮！我就知道，你拿谣言逼我！莫把我做细伢子哄！

张元亮我的活娭毑！这不是谣言，是真的！

不信就会拐大场！我要走了，来，亲一口不为过吧。

【张元亮扑上去，李湘兰拿着一个馒头塞在他口里，把他推开，跑进家门。

张元亮鬼婆娘，你欠我的人情要记账！

【张下，翠红上

张元亮这不是翠红吗？这么晚，出来偷人啊？

翠 红放你娘的狗屁，死开些！

张元亮嘴巴不干净，丫鬟总是穷堂客命！老子懒齿得（理）你，哼！

【张下，翠红四处张望，远眺。

翠 红这个鬼真的往这边来了！让我躲起来看！

【郎栋梁挑担上，放下担子

郎栋梁（唱）湘阴已是最前沿，

四处难民苦连天。

三爹抗日演剧去，

守等进退心茫然。

有妻有女逢巨变，

依然牵挂那前缘。

放下摊担抬眼看，

她家灯火在眼前。

【翠红在石柱子后咳了两声。

郎栋梁谁？

翠 红（躲着）我是湘兰……

【郎栋梁走过去把翠红拖出来。

郎栋梁装神弄鬼，疑神疑鬼，你要怎样？

翠 红我疑神疑鬼？要你不要在咯里摆摊，你偏要偷偷摆过来，你心里的鬼你自己晓得！

郎栋梁鬼，鬼，鬼！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

翠 红这街上冷火秋烟，停在这里你等谁做生意？

郎栋梁我……我歇口气不行？

翠 红（制止他）嘘，来人了。

【翠红又躲到石柱子后面去，李湘兰上。

李湘兰不管那个家伙说的是真是假，还是去跟他……和翠红说一声。

【看见郎栋梁，走上。

李湘兰我……正要去找你。

郎栋梁找……我？

【翠红像冲天炮样冲出来就炸了。

翠 红郎栋梁！你还不承认！

李湘兰承认什么？翠红，张元亮刚才来讲，他得了绝密命令，鬼子随时来，长沙随时要烧城！

翠 红张元亮？（阴阳怪气的）他的话你不是要我不要信吗？

郎栋梁么子时节？你还在……

李湘兰（打断）不管真的假的，我就是想跟你们说一声，要有防备，要赶紧去安排！

翠 红这……怎得了？屋烧了……东西都烧了……怎么活？

李湘兰回去收拾收拾，先出了城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冇柴烧。

郎栋梁你……你们也要小心……保重！

李湘兰（不看栋梁，对翠红说）保重！……我回去了。

【李湘兰折回。

翠 红（小声撇嘴学栋梁）保重！

【郎栋梁不理她，挑起担走。一队拿着扫把，提着汽油桶的军警排着队上。翠红惊恐地看着，栋梁拖她疾走下。军警面对天幕，五步一个站定一排，收光。

【黑暗中，惊恐的奔跑而上的张元亮大喊

张元亮打、打……到……新河来了，那边起火了，倒汽油，快！倒汽油！点火！点火！快！

【巨大的火光中，浓烟四起，哭喊的市民，难民，军警都在惊恐奔逃小孩的哭声，老人的叫声，撕心裂肺，汽车鸣笛声，叫骂声，爆炸声交织……

第六场 恶相逼

【柳雪梅白发凌乱，疯呆地念叨着上。

柳雪梅灰，灰！一天的灰啊！梁倒了！砸死人了！房子呢？我的房子呢？何娭毑在水缸里煮熟了！焦黑的，我，我要吃臭干子！臭干子！

【李湘兰破衣烂衫，一块旧蓝布包着头，拖着一个大竹摇篮艰难地往前走，摇篮里坐着叶洵美，叶文昌在后面推着。

叶洵美湘兰，你歇口气吧。

【湘兰继续拖，柳雪梅在前面摔倒。

李湘兰文昌，去扶起娭毑！

【叶文昌去扶柳雪梅。

叶洵美歇口气，湘兰。

李湘兰嗯！

叶洵美（唱）一转眼贫如洗泪眼黄天，

五天五夜，大火浓烟。

国家难草包祸自焚城苑，

害百姓残苍生叫苦连连。所幸是一家人捡了性命，哭对着灰烬土哪是家园？

【柳雪梅走到李湘兰面前。

柳雪梅你站在咯里搞么子？你……你是鬼？……鬼子一样的鬼……我打死你！打死你个鬼婆！

【柳雪梅一把抓住李雪梅的头发，开始扯。李雪梅抱着自己的头。

李湘兰是我，娘，我是湘兰！

【叶文昌哭着跑过来，扯不住奶奶。

叶文昌娭毑！娘！呜呜呜……

叶洵美娘！她是湘兰！

柳雪梅湘兰？湘兰是谁？谁是鬼？我是鬼……是鬼！

【柳雪梅又开始打自己。湘兰抱住她，一家人哭作一团。柳雪梅看见包袱，一把夺过，打开包袱寻出半个红薯大嚼起来，文昌在一旁咽着口水看着。

【姜三爹上。

姜三爹（唱）随队回来救大灾，

栋梁爹女哭湿怀，

片瓦不留无家在，

屋倒翠红烧死埋。

惦念叶家安与泰，

找寻无着转回来。

前面有人真眼熟，

是梅姐一家在路旁哀！

【姜三爹疾步走上前

姜三爹梅姐，你还好吧？

柳雪梅好？好,好啊，烧得干干净净，好啊！

姜三爹梅姐，你这是怎么了？

【李湘兰走上。

李湘兰三爹！

姜三爹湘兰！（看见叶洵美）少爷 ！你这是？

李湘兰为了多抢几本古书带着跑，被烧倒的横梁砸坏了腿！

姜三爹娭毑呢？怎么这样？

李湘兰急的！

姜三爹唉！那帮放火的该死的王八蛋！

叶洵美唉！ 账也还要算在日本人头上！

姜三爹嗯！国军正组织会战，杀那些狗娘养的！——你们这是回去？

李湘兰是，就着老屋基，垒点断砖搭个安身的窝。

姜三爹那好，前面不远了，我来拖！

李湘兰谢谢了，三爹。

【三爹拖箩筐，李湘兰扶着柳雪梅，叶文昌继续帮着推摇篮下。

【推放火宫殿石牌坊与几堵断墙。

【张元亮便服贼眉鼠眼上。

张元亮（唱）慌忙点火火如龙，

烈焰升腾烧得罄空。

恼羞成怒蒋中正，

一张老脸被抽肿。

推卸责任他杀心动，

叔叔挨枪血彤红，

元亮逃难成了狗熊。——

这逃命之前，我还是记挂那叶家大铺子，到他家灰堆烂瓦里翻翻。翻什么？这么大个家私难道冇得藏财宝的什么地洞子？嘿嘿，真让我翻到了，只是不得那石门开。想去找几个弟兄来帮忙，一怕抛头露面被抓了去，二怕他们跟我抢，急死个人咧！唉，前面来人了，我躲起。

【郎栋梁担着一担箩筐上，箩筐里一头是女儿郎小玉，一头是那床他新婚的红被面被子等。

郎栋梁（唱）鸳鸯戏水红被面，

翠红不舍闯火房。

木房大火怎再进得，

一口风火卷了孩她娘！

火宫殿，石牌坊！

你见了多少哭喊与死伤!爹爹归把我俩寻到，

又着急叶家人可安详？

分头四处找来无踪影，

只得转来再拢石牌坊。

郎小玉（哭）爹，我口干！

郎栋梁我们去那边打点水给你吃。

【郎栋梁下。张元亮从断墙后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开了的罐头用手在掏着吃。发现有人来，又躲到断墙后面去。

【姜三爹拖叶洵美，李湘兰扶柳雪梅，并叶文昌上。

姜三爹就这里。

李湘兰就这里？

叶洵美就……这里。

柳雪梅这是哪里？

叶文昌妈，这就是我们家？

李湘兰（含泪）你看……那是石牌坊。

【文昌走到断墙边去看，大人放下东西准备歇口气。突然张元亮从断墙后出来，手里拿着枪，一把逮住叶文昌走了出来。

叶文昌啊，妈！

李湘兰是你！

张元亮是我！

叶洵美你想干什么？放开孩子！

张元亮哈哈，叶家大少爷这个样子了！

姜三爹你是谁？放了孩子！

张元亮滚开，买臭干子的，这里不关你的事！

李湘兰张元亮！你想怎样？

张元亮湘兰，我可是你一家的救命恩人，要不是我冒死通知你，你一家老小还有活命？

李湘兰就是你，你喊人点的火！我要去告你！

张元亮告我？你这崽不要了？嗯？（扬着手枪）

叶洵美张元亮，我们待你不薄！

张元亮不薄？你骗了我多少值钱的宝贝，就给那么一点钱，现在老子落难了，又救了你一家人的性命。你赶紧给我打开你那个地洞子，把里面的金子银子分给我一半，老子就跟你们清了，要不，哼！（枪顶着叶文昌）

叶洵美地窖里都是书和古物，这个时候，你拿了换不到钱的！

张元亮别哄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家大业大的叶家大铺子！哼！

【叶洵美从摇篮里拿出一个沉颠颠的包袱扔到张元亮脚前。

叶洵美就这些，你放了孩子！

【张元亮用脚勾了包袱踏住。

张元亮地洞子，你给我打开！

叶洵美张元亮！钱我们都带在身上的，那里面只有书和古物，你相信我！

【张元亮拖着孩子走到叶洵美的身边，一脚把摇篮踢倒，叶洵美倒地，李湘兰扑上去抱住洵美。

李湘兰张元亮！你就是个畜生！

张元亮畜生？嘿嘿，我们是亲戚咧，湘兰。

【张元亮发现摇篮里露出包袱包的木匣子，他拖着文昌过去抢，叶洵美扑过去抱住。

叶洵美这就是你卖给我的那几本书！

张元亮书？你会这么不要命？打开！

【叶洵美打开拿出书来，乘着张元亮走神，文昌猛咬张元亮的手，张用枪柄击他的头，昏厥在地。姜三爹冲了上去，被张元亮用枪逼着。

张元亮那好，老子就只先拿这些。不过……

李湘兰强盗！

张元亮（淫笑）湘兰，叶家大少爷成了这么个样子，还有么可留恋的？跟我走吧！

李湘兰畜生！

张元亮你还骂我？这是救你出火海，跟我走！

叶洵美张元亮！你！

姜三爹你要遭报应的！

张元亮闭嘴，不关你的事！老子把你们全毙了也要带她走！

李湘兰张元亮！你是恶鬼！

张元亮有你这艳鬼才有我这恶鬼呀。

（唱）可恼你父母无端把婚赖，

你不念青梅竹马爱蠢材，

不念我舍死亡命把你爱，

危难之中报信来。

李湘兰（唱）你是人间饿鬼无廉耻汉，

说什么青梅竹马在小孩，

吃喝嫖赌你臭了牌，

死搅蛮缠把天良害。

哪里有亲情善念人伦爱，

不过是世上鬼魅欲壑难埋！

国难临还不思半点悔改，

这国难就是你这等恶鬼招来！

张元亮哈哈哈，我招来？我又不是蒋介石、汪精卫。妹子——

（唱）这世间哪个不是各顾各？

大限来时各自飞？

不嫌你他人堂客无前美，

念旧情带你逃脱不倒霉，

你还在良心道德说一堆，

辜负我施救解困危。

（白）走吧，妹子。要不？（用枪顶着叶文昌淫笑）嗯？

李湘兰好，我跟你走，你放了孩子！

张元亮就是嘛，遭报应的事我也不想干。来，慢慢地来！

【洵美、三爹吃惊地看着李湘兰慢慢走向张元亮，张元亮放了叶文昌，又抓住李湘兰，用枪顶着她。

张元亮走吧，湘兰，这就是命，你本来就是我的。

叶洵美湘兰！

张元亮闭嘴，小心老子一枪崩了你！来，湘兰，把地上的包袱捡起来，从此后，我们两个……嗯，哈哈哈——捡起来！

【李湘兰含泪捡起包袱

张元亮走吧。（用枪顶着她）

【李湘兰不动

张元亮不走？硬要我打死个把人再走？

李湘兰（异常冷静的用胸膛顶住手枪）你打死我，你打死谁，我就和你拼了！

张元亮（阴笑）那就走吧，听话，我就不打死谁！

叶文昌妈！

【湘兰回头含泪看着叶文昌

叶文昌妈！

张元亮走吧，别逼我……

李湘兰文昌……

叶文昌我……跟你拼了！

【叶文昌向前扑，被姜三爹抱住。李湘兰转头向前走，张元亮拿着枪回看威胁众人，跟着向前走。当他们走到断墙边的时候，突然，郎栋梁拿着扁担从后面赶上，一扁担打飞张元亮的手枪，又拦腰一扁担，把张元亮打得一滚，他爬起来想跑，郎栋梁又是几扁担。张元亮嗷嗷地叫。

叶洵美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光渐收。

第七场 仁仇报

【1944年8月，火宫殿牌楼下重建的叶家房简陋。牌楼顶上插着日本国旗。叶家门前李湘兰在煎粑粑卖。旁边窗下一桌子，窗子上贴着“代写书信”，叶洵美坐那。柳雪梅腰上系着麻绳，绳子一头拴在窗框上，眯着眼睛在打瞌睡。

叶洵美湘兰，文昌呢？

李湘兰他跟几个细伢子去河边码头那了……

叶洵美又去扫煤去了？我要你不要叫他去，日本人的……

李湘兰日本人都是抢我们中国人的！

叶洵美不食周粟，不食周粟知道不？

李湘兰哼，大家要是都这么讲究，还会有如至今吗？

叶洵美今天栋梁他们怎么还冇过来？

【郎小玉哭着跑上

郎小玉文昌哥哥，呜呜，文昌哥哥，呜呜呜……

李湘兰（腾地站起）文昌怎么了！

【郎栋梁抱着十二三岁的文昌，姜三爹挑着臭豆腐担子跟在后面急上

郎栋梁鬼子放狗……唉！

姜三爹造孽啊！

李湘兰文昌！

叶文昌妈……

叶洵美唉！（手锤在桌上）

郎栋梁去拿水来，伤口有毒。

【郎小玉进屋去拿水，姜三爹放下担子来帮忙，郎栋梁挽起叶文昌的腿就用嘴去吸毒。李湘兰呆在那看着，好一会才醒过来，进屋去拿布和药。郎栋梁用水洗文昌的伤口，李湘兰拿着药和布出来，两人一起包扎，但郎栋梁总是避让李湘兰的手。

李湘兰你站开。

【郎栋梁尴尬地站起，走过去，把自己的挑子摆好。姜三爹抱着包扎好的文昌进屋去，李湘兰，郎小玉跟着进去。

叶洵美（唱）多亏三爹与栋梁，

这个家湘兰一人怎担扛？

身残我已经是废物一个，

栋梁他单身也要人帮。

张元亮曾经把密告，

湘兰婚前本爱栋梁，

想成全我久费思量，

负疚心，尴尬事，痛心话，我又如何开口来言讲？

讲来处处都是伤！

郎栋梁叶大哥，我抱你进去看看文昌？

叶洵美不必，有湘兰呢。栋梁，我跟你说——

（唱）这一家老的老来少的少，

多亏你和三爹辛苦照料，

请你们搬来共住少消耗，

也免了夜晚惊吓有依靠。

郎栋梁叶大哥，我们是两家人，怎么好……你不要说了……

叶洵美你……你与湘兰……我知道……

郎栋梁叶大哥，你说什么！我们清清白白的！

【姜三爹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碗粥，走到柳雪梅身边，准备喂她。

姜三爹梅姐，来吃粥，来张口啊。

【柳雪梅慢慢睁看眼睛，死死地看着姜三爹，站了起来

柳雪梅三……爹？姜武？

姜三爹（愕然）啊，梅姐你？

叶洵美（惊异）娘！

【郎栋梁也转回身惊异地看着

柳雪梅这些天，我一直在认你，我记，我想，我……认出来了——姜武！你是姜武！

姜三爹你好了？梅姐，你好了？

柳雪梅你是姜武！

姜三爹（热泪盈眶）我是！

柳雪梅是？是！——是我就嫁给你！

【大家都呆了，刚刚从屋里出来的李湘兰也听到了。

叶洵美娘！

柳雪梅嗯，我好了，我大梦一场，烧了房，你断了腿……我大梦一场！

姜三爹梅姐姐，来，吃点粥。

柳雪梅姜武，我不饿，我吃了你几十年的臭干子，不饿！（看着湘兰）湘兰啊！

（唱）我本是唱戏人长沙红透，

那时节他年少刚入戏坛，

散了场总让他去买臭干。

羞小郎每看我眼有波澜。

洵美爹喜欢戏家财万贯，

五百担白花米买下戏班，

驻茶园日演剧百姓得看。

却不让当红我再挂戏单。

我做了少太太生儿洵美，

姜三爹退戏班来卖臭干。

几十年石牌坊天天守望，

只盼我派下人买吃提篮……

姜三爹梅姐！不要说了！

柳雪梅姜武！我都知道……一世有你这……痴……我……这世上还有规矩不是？老爷死了，规矩没有死……你懂！

姜三爹我懂，梅姐！

柳雪梅现在我死了一回，梦了一回，醒了好几天，我寻思我要还你的意！

姜三爹梅姐！我知足了！

柳雪梅我也知足，嫁给老爷我知足……可，你用了一辈子……我一辈子欠你！

姜三爹梅姐，不要讲了！

柳雪梅洵美，湘兰，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我都知道。

李湘兰娘！

柳雪梅湘兰，你是好媳妇，栋梁、三爹都是好人。中国有好人就不会亡！

（唱）人不为己天诛灭，

不管他人瓦上霜，

就似那坏蛋张元亮，

天良丧，逞豪强，

人人贪欲为己就会天下亡。直抛却了人伦规矩与家邦！

李湘兰娘，你歇会去吧。

柳雪梅湘兰，你跟栋梁……我也知道。我不怪你，没什么好怪的。洵美……我也知道他的意思，我想……想把你嫁给栋梁！

李湘兰（哭着）娘！不要说了！

【湘兰跑进屋里去了，郎栋梁手里的长竹筷子落了地。

柳雪梅来，给我把绳子解开！

【三爹，栋梁跑来解绳子，柳雪梅在姜三爹搀扶下进屋。

【张元亮汉奸打扮，腰上挂着枪上。

叶洵美你！

张元亮是我！老子命大，现在是大日本占领军维持会治保处长！

叶洵美你这个汉奸！

张元亮你是要我喊日本人把你抓起去？

叶洵美卖国贼！

张元亮好好好，让你骂两句。我这次来是跟你们讲好的……

叶洵美没什么好的讲！

【湘兰和栋梁出来了。

张元亮湘兰！

李湘兰滚！

郎栋梁还想挨扁担吗？

张元亮没你么子事，走开些，小心老子这个家伙（拍了拍枪）

叶洵美你说讲好的，你讲！

张元亮很简单，上次的钱我没拿到，还挨了你（瞪栋梁）的打，我现在要把东西都拿走！

李湘兰建了房，物价飞涨，还有什么钱？

张元亮湘兰，我有关卡的通行证，你跟我走吧，带上钱！（淫笑）

李湘兰张元亮，你做了汉奸尽可去嫖去买，别再来害我了，我们是亲戚，你总要有一点天良！

张元亮（唱）团鱼闻不得麝香，

中邪魔我总不忘你美兰娘，

蚂蚁子要往松处拱，

你莫受折磨与我远走他方。

李湘兰你非要把我往死里逼？

张元亮哪里呢，我是为你好，活好！好活！

叶洵美张元亮，你不要欺人太甚！

张元亮欺人？你冇得下半截，天天看哒身边这顶绿帽子，你这不是欺负我湘兰娘屋里冇人啵？

【栋梁冲上去，张元亮掏出枪顶着他。

张元亮靠边！我有重要事跟叶洵美谈！

叶洵美没什么好谈！你开枪打死我！

张元亮莫急，你想清楚，我只要去跟日本人说，你家里有一地洞子古书、古董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叶洵美你……你对得起你祖宗十八代吗？

张元亮你也晓得我的意思，刚才你们嫁这个嫁那个的话，我也都在那边壁角里听得清清楚楚！湘兰要嫁给这个瘸子，我肯，我的枪肯吗？嗯？答应了我，我这里还有一张通行证，你们捡主要的装一棺材赶紧运出城去！

【李湘兰把放在后背的一把长剪刀拿了出来，放在自己胸前。

李湘兰张元亮，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

【栋梁去夺刀，湘兰推开他，张元亮也扑上来抓住湘兰的手夺刀，湘兰把刀口对着他，这时候，姜三爹突然拿着棍从后面扑上来刺向张元亮，张元亮被剪刀捅在心脏上，倒地打滚，血流湿衣。

张元亮啊——

【柳雪梅从屋里出来，姜三爹抡棍还要打，栋梁也去捡菜刀，洵美喊住了他们。

叶洵美会打死他的！

郎栋梁他早就该死了！

张元亮好……好……我还有重要的事告诉你们，莫打我……我不行了。

叶洵美冇么子好讲的，你害人害己，让我一家遭殃！湘兰，去拿点棉絮来给他压上！

【李湘兰疾进屋，旋即拿了一块棉絮出来。

张元亮……我是害人害己……不说了。（对柳雪梅）亲家母，亲家爹在世时，是不是有日本人来做了他四年学生？

【湘兰把棉絮丢到张元亮的胸口，他抓住压在胸口。

柳雪梅是啊，三十年前有个日本大学老师来长沙学汉学，跟老爷学了四年。

张元亮他现在知道皇军……不……日本人

占领了长沙，他给这里的司令写了信，要他们照顾你家……并且从你们手里收买那些古书……

叶洵美收买？是要抢！

张元亮……是，我陪翻译官喝酒，他告诉我的……他们随时都会过来……你们早……

叶洵美湘兰，去拿点药来！

【湘兰又进去拿药。

张元亮算了，我不行了，我没安好心……是有报应……你们赶紧收拾，逃吧……

叶洵美我们会带着你的……

【湘兰出来，把药递给栋梁，栋梁不接。

张元亮湘兰……我对不住你……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

叶洵美栋梁，给他敷药！

张元亮（摇手制止）……求……你……叫我一声“表哥”，就像……小时候一样……

【湘兰捧着药，神情复杂，追光，停顿了很久。

李湘兰……表……哥……

【切光。

尾声

【音乐起，追光，火宫殿的牌坊缓缓放下，众街坊、难民、演员皆上。

合 唱火神，火神，生命的火，

火神，火神，家灶的烟，

火神，火神，贪婪的链，

火神，火神，毁灭的电，

火神，火神，吞噬的焰，

火神，火神，保卫的剑。

生生不息，升腾热烈，

生生不息，升腾热烈，

佑中华好人，大爱无疆界！

【幕落。

【责任编辑：尹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