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一条远去的街
2016-12-05江西省樟树中学高三24顾子易
●江西省樟树中学高三(24)班 顾子易
怀念一条远去的街
●江西省樟树中学高三(24)班 顾子易
我想纪念一条远去的街。
——题记
久别归来,我被老街的独特香味吸引了。木质老屋被雨水浸过后散发的有质感的香气,均匀地弥漫在过去与现在;但我没有听到那与老街相生相伴的优雅的二胡声。搬到新的地方后,我离开老街已有两年了。
那年的夏天很燥热,我来到位于老街中心的这家理发店。这里价格公道,老师父的手艺老到,算是我偶然发现的珍宝。还没到店里,一阵悠扬的二胡声便飘入耳际。“我来理发。”我轻轻地叫道。二胡声戛然而止。
“好,后生,稍坐下,我收拾一下。”老人挺直身子放下二郎腿,将一把颇有沧桑感的二胡轻轻放入梳妆台的抽屉里,然后在那镜子般的不锈钢水龙头前盥洗。我无意间瞥见了一个放在桌上的精致木盒。“那是啥?”我好奇地问道。“很久不用的什物了,”他扬了扬手里的电动推子,“现在都用这个,可快哩。”他把和他手一样黝黑的插头插入与这发黑的墙面格格不入的雪白插座。“可惜,感受不到以前使用剪刀的巧劲儿了。”
他给我在胸前围上大围裙,轻柔地给我脖子上夹上毛巾,往我头发上喷了喷水,便按动了电动推子。它嗡嗡作响,像伐木机般令人心烦。他在我头上一边推一道,转到另一边又推一道时,总是扬扬手中的电线。电线从我的头上越过,我听见他轻轻地“啧”了一声。
店里没有电视机,只有擦得锃亮的一面镜子。有老人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自在地走动。在盛夏的蝉声里,我清晰地听见象棋与桌板碰撞发出的声音,这些便是老街些许的生命律动。
老人沉默不语,双眼延展成一条线,他神情专注地为我理发,如同拉二胡般缓慢认真。那是他的老手艺,剪发就像拉二胡,一放、一抻,动作熟练极了。
他那么老了,老得头发几乎全白了。
还好,不管岁月快慢,从容依然在。
“成了,后生你看还行不?”他挺了挺身子,左看看右修修,终于满意地笑了。
“可以,可以,很不错。这发理得还真不错,无论剪刀还是推子,都是那么好,不愧是老把式。”我真心地夸赞道。
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我付了大约是其他理发店一半的价钱,走出理发店。他却把我叫住了:“后生,下雨了,带把伞走吧!”
种种原因,我竟有两年没有再光顾这条老街,没有去过这家理发店。我想起了那把伞。没错,时隔两年多,我来还伞了。伞在我手中随着我的步伐缓缓地摇着。然而,往日悠扬的二胡声已不可听闻,听到的只是家具碰撞的声音。我看到一个年轻人在忙碌着,这人约摸三十多岁。他在理发店里搬动东西,很多东西堆在门外。
“你好!”我走到门口,疑惑地问道,“请问之前在这里理发的王爷爷在吗?”“我爸啊?”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身忙他的,“他两个月前过世了。”“啊!”我冷不防吃了一惊,“这是他的雨伞。”“不要了,给你好了。”我一时语塞。
“你这是要干什么?”“整理一下这个小店,”他直了直腰说道,“你看这条街左边是集货中心,右转是步行街,开个小店该多好!”他舔了一下嘴唇,发现了那个精致小木盒,可是打开看了一眼就往后抛掉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从里面掉了出来,飞出去很远。“哎,都走咯!”
“你父亲在这里有很多年吧?”“嗯,但没存到什么钱,他一直生着病。”他一边说,一边拉开梳妆台,发现了那把二胡。他笑着伸了伸懒腰,洗了洗手。那动作,活脱脱像那个老理发师。然后他轻车熟路地拿起二胡,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霎时,熟悉的声音飘进我的耳中,闲适却又不如老理发师拉的那么悠扬,略带些许欢快。他的眼睛时而闭着时而睁开,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像这老街的岁月。
“我爸说,人要向前看。他让我离开这里,打工也好,做什么都无所谓,做点新鲜的有点出路的活。”
我点了点头,离开了。
我想:你用不着离开老街,老街会自己离去。人解决不了的,让时间去解决吧。
【简评】之所以怀念那条老街,一是它已然远去,二是它的魅力曾折服了作者。本文没有对老街展开全景式的描写,而是采用以小见大、以点带面的手法,择取一位理发师傅进行详细描写。这位理发师傅手艺老到心怀传统真诚善良,正是老街及传统生活方式和传统魅力的代表。老人的逝去和他儿子对理发店的抛弃便象征老街的远去和传统继承的断裂。作者久别归来后特意寻访理发师傅,却不料物非人也非,一股淡淡的怅惘和感伤弥漫在字里行间,挥之不去。(指导老师:刘晓维顾志荣)
【他山之玉】
小时候我对理发店是喜欢的。等我岁数稍大,世界变了,各种行业也跟着变。社会已不复是原来的社会,差异虽不太大,亦不为小,其间有些行业升腾了,有些低落下来,有些名目虽一般,性质却已改换。始终依父兄门风,师傅传授,照老法子工作,老法子生活的,大概已颇不多。一个内地小城中也只有铜匠的,锡匠的特别响器,瞎子的铛,阉鸡阉猪人的糖锣,带给人一种悠远从容的感觉。走在路上,间或也能见一个钉碗的,“之故之故”拉他的金刚钻;一个补锅的,用一个布卷在灰上一揉,托起一小勺殷红的熔铁,嗤的一声焊在一口三眼龟大里锅上;一个皮匠,把刀在他的脑后头发椿子上光一光,这可以让你看半天。你看他们工作,也看他们人,他们是一种“遗民”,永远固执而沉默的慢慢的走,让你觉得许多事情值得深思。……遗憾的是,卷在那个波浪里,似乎所有的理发师都变了气质,即使在小城里,理发师早已不是那种压抑的,带一点悲哀的人物了。理发店也不复是笼布温和的,在黄昏中照着一块阳光的地方了,这见仁见智,不妨各有看法。而我私人有时是颇为不甘心的。
——汪曾祺《理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