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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理发推子

2016-04-08周衍辉

幸福家庭 2016年8期
关键词:推子板凳头发

周衍辉

一天,在老家那张旧写字台的抽屉里,发现一个破旧纸盒。打开一看,是一把理发推子,推子手柄上的镀层磨损严重,弹簧和镙丝杆也锈蚀斑斑,但黑黝黝的刀片油汪汪的,看来还有人不时地保养一下。举到耳边,捏动手柄,“喀嚓,喀嚓”,那久违的声音,让人仿佛有种时光倒流的感觉。恍惚间,四十多年的时光漫空而来,如窗外的蒙蒙细雨,刹时打湿了我的思绪。

很小的时候,我刚刚记事。午饭后,在堂屋的泥地上,或者是院子的树荫下,端一张板凳,一块蓝披布往脖子上一围,父亲眯缝着眼,手里夹根自卷的旱烟,猛抽几口,浓烈的烟雾便弥漫在周边。一把锃亮的推子,凉凉的,贴着我的头皮,“喀嚓喀嚓”响,地上很快散落了一层黑黑的发渣。家中的那只大黄狗卧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一幕,眼睛亮亮的,轻轻摇晃着尾巴。可能是因为年幼的缘故,我对父亲给我理发一点也不抵触,哪怕有时被推子夹了头发,疼得龇牙咧嘴,我也能忍受。

当时,觉得父亲很伟大,他是一名民办教师,村里很多人都曾是他的学生,而这把理发推子,据说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学生才买的。那时的乡村没有理发铺,也少有理发匠的身影,这就为推子提供了用武之地。无论大人小孩,头发长了,趁父亲有空,到家里说一声,父亲立马就会进屋拿出推子,随便找个地儿,往板凳上一坐,左手夹烟,右手握推子,“喀嚓喀嚓”,不一会儿,一个清清爽爽的平头就理出来了,接着理下一个。父亲很享受这个过程,有时他一边吸着烟,一边与大人说着话,说到畅快处不时哈哈大笑,有时笑声未息,一个头就理好了,父亲用宽大的手掌摸一把那人的头顶,说声“好嘞”,笑眯眯地端详自己的作品,面露喜色。

那些年里,父亲到底理过多少发,已无法计算了,至少对我来说,从记事起一直到小学毕业,我的头发都是父亲理的。现在从旧照片中,仍能看到我当年的光辉形象:小平头,胖脸蛋,目光平视,不苟言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而最让我尴尬的是小学毕业照,那次父亲为我理的发特短,几近光头,而班上的其它男生则大都留起了长发,昭示着那个年龄段的孩子爱美天性的觉醒。这就更加凸显出我的幼稚和土气,让我苦恼极了。从此,我再也没让父亲理过发。

一个男孩子的成长,或许就是从这样的细节中体现出来的吧。到了初中,开学没几天,我和几个同学到镇上的照相馆拍照时,我的头发就很长了,那次我们拍的是军装照,宽松的大盖帽遮掩不住耷拉下来的长发。照片上的少年,一个个紧抿着嘴角,目光清澈笃定,益发显得英姿勃发。一个个觉得仿佛一夜间长大了,开始向往外面的精彩世界,标志之一就是告别父辈的理发推子,坐上了软绵绵的皮转椅,在电动推子和吹风机的“嗡嗡”声中,彻底跟懵懂童年道了声再见。

此后的日子,父亲还在继续给我的祖父和弟弟理发,小弟尚不知臭美,喜滋滋地坐在板凳上,一边享受着父亲的贴心服务,一边小心倾听着理发推子发出的“喀嚓”声,并随时准备忍受推子夹住头发的疼痛。此情此景,总让我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并为小弟丰富的面部表情忍俊不禁。时光如流,逝去如斯,生命就是这样生生不息,回環往复。

如今,面对这把承载着漫长时光记忆的推子,我轻轻抚摸着手柄上那斑驳的印痕,一时感慨万分。此时,父亲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是戏曲频道,唱的是《四郎探母》,父亲微倾着头,用手打着节奏,听得津津有味。我瞅了一眼,父亲稀疏的头顶,斑斑白发似岁月之雪,有种凛凛的寒意。我举起推子,放到耳边,不由捏动手柄,“喀嚓喀嚓”的声音依旧清脆悦耳,于我却是久违的一种感觉了。真想能够在灿烂阳光下,在清凉的农家小院里,让父亲再为我理一次发,嗅闻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道,感受他手掌的温度,和温和的笑容……然而,这种奢望,却是再也不能了。甚至,面对父亲,我也再不能如儿时那般撒娇,而是一本正经地说话,虽说父子情深,却总觉隔了一层什么了。

所以说,在光阴的网中,我们都是渺小的一种存在,如芥子一般微不足道。而唯有珍惜,才是我们应该持有的一种人生态度,要好好生活,好好爱我们的父母,就像面对一把老旧的理发推子那样,虽然它已失去了使用价值,但回味起来,却满满地全是温暖和爱。

(摘自《台州日报》2016年5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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