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课程原理确定教学目标的路径
2016-12-01董健
董健
课程改革十几年来,我们语文人对语文教学做了大量有益的探索,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生成课堂”“翻转课堂”“共生课堂”“情境教学”“深度解读”“基于学生问题的教学”等课堂教学模式与教学方法,如一夜春风,给语文教学带来了勃勃生机。但繁华与热闹之后,一线教师却仍然对语文教学充满着困惑,对接踵而至的各种课堂模式有“应接不暇”之感,其中重要原因之一就是这些课堂教学模式和教学方法都侧重于探讨“怎么教”的问题,而“教什么”却被“理所当然”地忽视了,而笔者认为在弄清楚“怎么教”之前,厘清“教什么”似乎对当前语文教学的意义更大。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教什么”是开展有效教学的前提,决定了应该“怎么教”,并影响着“教得怎么样”。教学目标是“教什么”的最直接体现,这里不妨以苏教版选修《短篇小说选读》中的《鉴赏家》为例,尝试基于课程原理来确定这一篇小说的教学目标。
笔者曾多次教学《鉴赏家》一课,在最初的教学中,参考了许多优秀的教学设计和教学参考书,确定了如下教学目标:
1.细读文本,通过语言、动作、环境等,分析叶三这个独特的人物形象。
2.通过研读小说主要情节,把握“鉴赏家”的真正含义。
3.通过研习文本,品读重要语句,探究小说表达的人情美与人性美。
确定这样的三个教学目标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如果在课堂上实现了这三个教学目标,差不多就带着学生读懂了《鉴赏家》这篇课文。但问题是,如果再接着教学汪曾祺的《金岳霖先生》《岁寒三友》《受戒》呢?教学目标就要确定为:1.分析金岳霖先生、靳彝甫、小明子和小英子的独特人物形象;2.把握“(金岳霖)有趣”“岁寒三友”“受戒”的真正含义;3.探究金岳霖先生身上的魏晋风骨、王瘦吾、陶虎臣、靳彝甫三个身上的知己精神、小明子和小英子身上寄寓的对纯朴人性的歌颂与对理想生活的渴望。这种“教一篇,算一篇”的语文教学显然是在“教教材”,而不是课程意义上的“教语文”,因此这三个教学目标的确定是不合乎课程原理的。
其实我们平时在确定教学目标的时候,似乎都是基于一种公理般的认识:课文的内容就是语文的教学内容,“教课文”即“教语文”,“殊不知,课文的内容与语文教学的内容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语文教学的主要内容应当是用什么样的语言形式来表达思想情感。也就是说,‘文何以载道,才是语文教学的主要内容,才是语文教学的根本大道。”①课程改革专家王荣生认为语文教学内容分为课程、教材、教学三个层面。课程内容是学生需要学习的事实、概念、原理、技能、策略、态度,它解决“语文教什么”的问题;教材内容是指为了有效传递课程内容诸要素组织的文字与非文字材料,它解决的是 “用什么去教”的问题,它是语文教学中的交际对象而不是学习的对象,语文教学不是“教教材”,而是“用教材教”。
那用《鉴赏家》这个教材“教什么”呢?也就是说用《鉴赏家》来教学“汪曾祺”呢,还是教学“叶三”呢?如果根据语文的非常本质特征,从“审美”“陶冶”“社会认知”等角度那就是教学“叶三”,即学习叶三身上的正直、率真、热爱生活、鉴赏生活的优秀品质,以及作者借助叶三表达的对人情美、人性美的赞美之情和对“雅士文化”消逝的惋惜之情,读懂读透课文,落实思想教育。如果根据语文课程的性质:“语文课程是一门学习语言文字运用的综合性、实践性课程”,那就应该是教学“汪曾祺”,也就是学“汪曾祺”的语文方法、语文智慧和语文技能,比如结构的技巧、选材的特点、语言的特色、表达的特点、艺术的手法等。很明显,语文教学的本质属性是“语言文字运用”,所以我们的教学目标确定应该遵循后者的要求,教学“汪曾祺”。
如果从课程原理中的语文本质属性出发,再来看上述三个教学目标:
1.细读文本,通过语言、动作、环境等,分析叶三这个独特的人物形象。把“分析叶三这个独特的人物形象”作为教学内容是没有问题的,但作为教学目标是有问题的,它的落点不应该是人物形象的特点,而是塑造人物形象的方法,因为落点是人物形象是学“叶三”,落点是塑造人物形象的方法是学“汪曾祺”。 因此这一教学目标就应该确定为“分析汪曾祺描写叶三的艺术手法,比如简洁而明快的对话描写、两个儿子的侧面衬托、假名士谈画的反衬等”。
2.通过研读小说主要情节,把握‘鉴赏家的真正含义”这个教学目标也是有问题的“鉴赏家”的含义,是要了解的,但不应该是教学的目标,因为它既不是语文方法,也不是语文智慧,教学目标应该是作者是如何表达他所理解的“鉴赏家”的方法,比如对比的艺术手法、表现“鉴赏”的细节描写方法、“苦心经营的随便”的结构技巧等;
3.通过研习文本,品读重要语句,探究小说表达的人情美与人性美”这一教学目标关注汪曾祺独特的语言表达,是关注语文的本质属性,这一教学目标有合理性。但问题不是“通过品味语言,分析深刻的主旨”,“分析主旨”不应该是教学的终点,而是一个中间过程,目的还是为了学习语文方法和语文智慧,比如改为“学习作者如何通过淡而有味的语言表达深刻的主旨”或更明确一些“通过品读小说,学习汪曾祺淡而有味、素朴中透出诗意的语言。”这样学习“语言文字运用”才是教学的终点。
因此,笔者尝试基于课程原理中的语文本质属性,再次确定《鉴赏家》教学目标可以有以下几点:
1.通过诵读小说,品味汪曾祺小说淡而有味、素朴中透出诗意和趣味的语言;
2.通过与以前所学小说的比较,分析汪曾祺的散文化小说的特点;
3.通过分析小说中叶三的形象特点,学习汪曾祺塑造“独特的这一个”的写人方法;
4.通过分析叶三的形象特点,学习汪曾祺刻画人物的多种手法;
5.通过分析小说的情节和人物形象,学习汪曾祺小说中“错位”的艺术手法;
6.通过品味小说的语言和描写的风俗,赏析“融画入文”的叙事手法;
7.通过梳理小说的主要情节,学习汪曾祺小说“苦心经营的随便”的结构技巧。
8.通过分析叶三的形象特点,学习汪曾祺善于选择身边人物进行刻画,表现平凡之美的写作方法。
这里有几点需要说明:首先,《鉴赏家》的教学方法和智慧并不仅限于这几点,还有其他,笔者难以全面列举;其次,一节课教学目标要少而精,课堂教学立足于解决一两个点,并非要求面面俱到,力求“一课一得”;第三,这些教学目标的确定是基于一个独立的文本而非教材中的一篇课文,基于一节课而非连续的常态的课程教学。
实际上,当《鉴赏家》这个文本被选入教材,它就具有课程论价值,就应该纳入课程体系之中,教学目标的确定也不仅仅只是从语文的本质属性出发,而应该依托一个理性的路径进行:即严格依照课程标准的学段目标,充分理解教材编写者的“编写意图”,包括单元要求、课后练习、本单元其他课文,基于具体的“学生学情”来制定该文本的教学目标。下面笔者就从这三个方面的要求出发,再次尝试确定《鉴赏家》的教学目标。
首先,从学段要求上来看,《鉴赏家》是苏教版高中语文选修教材《短篇小说选读》中的课文。2011年教育部《高中语文新课程标准》关于选修课程“小说与戏剧”有如下要求:“学习鉴赏小说、戏剧的有关知识和基本方法,初步把握中外小说、戏剧的不同艺术特性。注意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解读小说、戏剧作品,提高阅读能力和鉴赏水平。学写小说戏剧评论,力求表达出自己的独特感受和新颖见解。”从这段要求来看,《鉴赏家》作为选修教材,教学的目标应该指向学习小说鉴赏的方法、把握小说的独特的艺术特性、从不同角度和层面解读小说,提高阅读能力和鉴赏水平及表达自己对小说的独特的感受和新颖的见解。从这一点上看,《鉴赏家》的教学应该更多关注“小说”这种文学样式,具体到这篇小说上,应该更多关注汪曾祺小说的“散文化”特点,同时引导学生从不同的角度和层面掌握解读小说的方法,而不是仅仅关注“小说表达的人情美与人性美”。教学目标的立足点不是教学生“读懂课文”,而是“教一篇”,“懂一类”。
其次,从编者的意图上来看,《短篇小说选读》整体设计按短篇小说鉴赏要点安排。在六个专题中,前五个专题“小说家想说什么”“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后来发生了什么”“人物和故事的‘家园”“小说怎么样‘说”分别围绕着主题、人物、情节、环境、小说语言,结合作品阅读,学习小说鉴赏的方法,第六个专题“一个完整的世界”则引导学生整体阅读作品,对小说作整体鉴赏。第六专题由《伊豆的舞女》《魔桶》《杀人者》《鉴赏家》四篇文章组成,这四篇来自三个国家,四个不同写作流派,这样的编排也很好地回应了课程标准中的“初步把握中外小说、戏剧的不同特性”要求。而且这四篇小说篇幅都比较长,《伊豆的舞女》最长,两万多字,《鉴赏家》最短也有四千字,这也从客观上要求对小说的教学侧重于整体阅读和整体鉴赏。这就要求教学过程教学目标定位于“学生通过阅读,能从整体上把握作品独特的艺术特色,说出作品的基本风格,了解作家写作特点”。所以,从这一点上说,最初的教学目标确定很不恰当,教学内容上基本没有前后课文的串联与比较,没有去抓住这篇小说比之于其他小说的“独特”之处,比如小说散文化的写法,小说的“中国味儿”的特点,小说“苦心经营”的结构特点。把“分析人物形象”作为教学目标,从编者意图上来看,这应该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的专题2的教学目标,把“品味语言”作为教学目标,应该是“小说怎么样‘说”专题五的教学目标。
再次,从课后习题的设置看,《鉴赏家》课后的“品读与探讨”中设置了两个问题:1.小说用较大的篇幅叙述叶三卖果子的故事,这些内容与“鉴赏家”有什么关系?这样写对塑造人物性格有什么作用?2.这篇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但是读起来很有味儿,你能说说这其中的原因吗?这两个问题分别指向小说的结构安排、人物塑造的方法与汪曾祺小说散文化的特点。分析课后的习题设置用意即可知,上述三个教学目标完全忽略了对小说风味的品读,对学生小说整体鉴赏能力的提高作用有限。
最后,从学情来上看,《短篇小说选读》是选修教材,一般学校都安排在高二下学期或高三上学期进行教学,这时学生已在必修课本中学习了《说书人》《祝福》《老王》《最后的常春藤叶》《流浪人你若到巴斯》《边城(节选)》《金岳霖先生》等小说,对小说的文体的特点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教学时纵向上可以与《最后的常春藤叶》《流浪人你若到巴斯》这样的外国小说进行中外小说特点的比较,也可与《祝福》这样的传统小说比较汪曾祺小说的散文化的特点;横向上可以与《金岳霖先生》作比较,看汪曾祺在不同作品中写人手法上的异同点。而最初的教学目标却没有能关注到关联比较,没有做到必修教材与选修教材的关联教学。
鉴于以上课程标准的要求与制约,笔者再次尝试确定《鉴赏家》教学目标:
1.概括小说的情节,通过与《伊豆的舞女》(或《魔桶》、《杀人者》)比较,学习汪曾祺散文化小说的特点;
2.诵读小说,梳理小说的主要情节,品味小说的语言,学习汪曾祺小说的“中国味儿”;
3.通过与《溪鳗——矮凳桥的鱼非鱼小酒家》比较,品味汪曾祺小说淡而有味、素朴中透出诗意和趣味的语言;
4.阅读小说,梳理小说的主要情节,学习汪曾祺小说“苦心经营的随便”的结构特点;
5.阅读小说,通过与《金岳霖先生》比较,学习汪曾祺小说的写人“总-分”结构以及选择典型事件表现人物的写法。
6.阅读小说,分析叶三的独特形象,与《在酒楼上》中的吕纬甫比较,学习汪曾祺塑造“独特一个”的写人方法。
7.梳理小说情节,找出小说“矛盾”之处,学习汪曾祺通过“错位”表现人物与主旨的方法。
时至今日,很多的语文老师头脑中的“教课文就是教语文”观念依然没有改变,课程意识依然淡薄,教学目标的选择更多是依据个人的教学经验或个人的解读,而不是依据课程标准的要求。这里特别强调基于语文的本质属性、基于课程标准确定教学目标、选择教学内容的重要性,因为这是我们选择语文教学内容的基准线。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教教材”转变为“用教材教”,也才能从教课文走向实施语文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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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①吴格明:《文何以载道”才是语文教学的大道》,光明日报,2015年7月21日。
[作者通联:江苏宿迁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