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王羲之

孙天胜



永远的王羲之

孙天胜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悬笔一绝，那岸边浪千叠”——方文山继“菊花台”、“青花瓷”之后，再以书法极品“兰亭序”为主题写中国风，遣词造句之唯美令人拍案叫绝，周杰伦的演唱，又将乐曲之缠绵婉转演绎到极致，直让人肝肠寸断、泪眼朦胧……

在五千年的历史名人中，你离我很近又很远。细想起来，每一个读过小学的中国人，最早接触的中华名人，不是什么三皇五帝——在学习书法的第一课上，老师都可能无限神往地提起你的名字、你的行书、你和你儿子的故事。至今犹记得，我当时曾绞尽脑汁，试图在心底勾画出你的容貌、你的轮廓，你的风姿，天可怜见，以我彼时的幼小和无知，那是多么地徒劳无力。

可是，自从识得了你，你手下的字就一直令我痴迷——究竟是怎样的神人相助，才让你泼洒出如此动人的启承转合？长大了，才知道你原是我的老乡。小的时候，那东晋动乱的岁月，你牵着叔父的手，跨过了江、淮，来到了钱塘江之南，那古越国的地盘。从此后，你过上了怎样的日子？至今也没有一个历史学家为我们描述一二，留给我无尽的诗意想象。

你一定是一下子就迷上了美丽的越地山水，时常在山溪与竹林间尽情地嬉戏，在父辈的指点下修习儒家礼乐，习练纸上的烟云与丘壑。你可能再也没回鲁国的故乡——那样的兵荒马乱，那样的烽火硝烟，故乡又怎能从容地接受你的跪拜？你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故乡一刻也没有把你遗忘。就像王鼎钧先生，一个你琅琊王的优异子孙，他在你之后的千多年后来到了异地，就曾深有感慨地说过：只要我们功不唐捐，故乡也会高兴的吧？你知道吗？如今在临沂，还保留着你的故居，在故居的大院里，有一方你小时候练字的池塘。

千百年来，人们以各自的阅历想象你的模样，每人心里都有一个你，一个不同的你，可没有谁执着地要深追你的究竟。或许有不少的俗人会觉得，不就是写几个字嘛？字不就是好看点么？有什么稀奇？特别是在这电脑横行的时代，一手好字实在没有多大的价值。如果你活在今天，只不过顶个著名书法家的头衔，比别人多赚一些润笔。因为在世俗的世界里，一切皆以金钱和权力来衡量，一手臭字的人可以家产亿万，可以一手遮天，你有这本事吗？我知道，你没有。你有的只是不能拿来换钱的风致与优雅，只有当权力需要你装点门面的时候，才会想起你的名字。

与之相较，海峡对岸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的方文山，其笔下的古人风姿令人神往。他对历史的把握和理解，已经远远超出了同龄人。我总觉得，一个人，在自己的音乐中去完成对历史文明的解读和构建，并通过音乐传达给大众，让这一部分历史人文素质已经相对较为薄弱的年轻人去感受古典的质感，而且是通过他们可以接受的方式去体验现代社会早已消失殆尽的人性中古朴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当今中国，除了方文山，无人能出其右。他的《兰亭序》，犹如王羲之行书的行云流水，描写心细的古代女子在月下推门出来脚步轻盈的姿态；再以“千年碑易拓却难拓你的美，真迹绝，真心能给谁？”描写女子的绝世美貌无人能模仿比拟；“人燕南飞，转身一瞥你噙泪”，暗喻王羲之生存的东晋，正是王室南迁士人落魄之际，徒留佳人在北方“掬一把月，手揽回忆怎么睡”；虽说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一首诗，但是当手中悬笔欲落墨之际，心中激荡的思绪却也不免如岸边千叠的浪……而爱情何解？怎么落笔都不对，若不是真的有过一次生死之恋，恐怕一生也无法临摹出如《兰亭序》般千变万化的情愫吧？

《兰亭序》是被喻为天下行书第一的作品。遥想西晋末年，王室南迁，世家大族纷纷渡江，于是浙东一带人物荟萃。史称，朝廷公卿看重王羲之的才器，屡屡召举为官，都被他辞谢。后为征西将军瘐亮参军，累迁长史，进宁远将军、江州刺史，官至右军将军、会稽内史，所以世称“王右军”、“王会稽”。后称病去职，归隐会稽，自适而终。穆帝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初三，三十三岁的会稽内史王羲之和太原孙统、孙绰，广汉王彬之，陈郡谢安，高平郗昙，太原王蕴等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举行修褉礼，各咏四、五言诗。雅集行将结束时，众人公推王羲之作一兰亭序雅集的序文。王羲之当时已有几分醉意，便拿起鼠须笔，在蚕茧纸上面顷刻写就，文与字均为一时之冠，被人们推为千古杰作。

“兰亭序”文风清秀，语语珠玑，是古代序跋散文中的妙品，更难得的是书法艺术登峰造极。全序共二十八行、三百廿四字，字字如天马行空。凡重复的字，写法各不相同，如五个“怀”字、七个“不”字，不同的位置，不同的表现，都依类赋形，千变万化。其中“之”字多达二十字，有的如楷书工整，有的似草书流转，但大小参差，千姿百态，令人赞叹。兰亭修禊，使王羲之触悟山水之美、宇宙之玄和人生的真谛，在物我两忘的境界中，一气呵成，挥笔写下如此的千古杰作。正因为他情深意厚，故能情注毫端而天趣自在；也因为他笔法精严，故能笔底如行云流水而形神兼具；更因为他诸美皆备，故能使兰亭序的挥写最终达到高华圆融的境界。给后生如我者留下无限的神往——那字的风致，那人的优雅……

而今，这千古的绝唱谁能继？这千年的风流谁能传？莫悲伤，请听一首周杰伦，请赏一曲《兰亭序》！

孙天胜山东枣庄人，江苏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教授，出版有散文集《此爱不关风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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