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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战后中国对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努力

2016-11-26宋晓芹

社会观察 2016年6期
关键词:日内瓦苏联朝鲜

文/宋晓芹

停战后中国对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努力

文/宋晓芹

根据《朝鲜停战协定》的规定,相关国家应在协定生效后3个月内,派代表召开双方高一级的政治会议,协商从朝鲜撤出一切外国军队及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等事宜。中国作为停战协定签约方,在朝鲜停战后也积极参与了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历史进程,国内学界关于朝鲜战争的研究成果多数不涉及这一内容,本文拟以中国对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努力为视角,就中国在此问题上发挥的作用提出一些粗浅的看法,以就教于方家。

坚决主张朝鲜政治会议应是包括相关中立国参加的多边圆桌会议

朝鲜停战后,鉴于中立国在朝鲜停战谈判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中国政府认为交战双方之间不易形成和解的气氛,朝鲜政治会议应该是有相关中立国家参加的多边圆桌会议。1953年8月11日,周恩来在《关于政治会议问题的意见》中指出,“朝鲜政治会议应该是包括美国、苏联、英国、法国、中国、印度、北朝鲜、南朝鲜、波兰、缅甸和瑞典11国参加的多边圆桌会议,但会议通过的决议必须得到停战协定签约国家的一致同意”。

中国的建议得到了苏、朝两国的一致支持。8月18日,第七届联大复会的第二天,苏联就向联大第一委员会提交了根据中国的建议拟订的朝鲜问题提案,主张政治会议应是由中国倡议的11国参加的圆桌会议。苏联的提案遭到了美国的坚决反对。美国认为,朝鲜政治会议应该是战争交战方之间的双边会议,而不是包括中立国家在内的圆桌会议。以美国为首的十五国提案,主张政治会议应是朝鲜战争交战方之间的双边会议,提案虽不反对苏联参加政治会议,但要求苏联作为共产党国家一方的代表参加会议。8月24日,中国发表声明支持苏联的提案,强调“政治会议应采取圆桌会议的形式,即朝鲜停战双方在其他有关国家参加之下共同协商的形式”。8月27日,七届联大否决了苏联的提案,通过了以美国为首的十五国提案。但是,会议同时还通过了一项同意苏联参加朝鲜政治会议的决议。

苏联认为,联大决议中关于苏联以交战方身份参加政治会议的立场是“荒谬绝伦”的,并向中国通报了联大讨论的结果。9月13日,在第八届联大召开前夕,周恩来致电联合国秘书长,强调朝鲜政治会议的成员问题与能否完成政治会议的任务有重大的关系,应该由联合国和中朝两国政府协商解决。第八届联大讨论扩大政治会议成员问题时,应邀请中国和朝鲜派代表共同协商,在解决政治会议的成员问题之后,由交战双方对会议的地点和时间进行商洽和安排。遗憾的是,中国政府的建议没有被列入第八届联大的议程。

9月19日到10月14日,美国政府通过瑞典驻华使馆连续四次向中、朝两国发出照会,表示愿意就会议召开的时间和地点进行讨论,必要时可商讨会议的成员问题。中国政府在征求朝鲜的意见后,于10月10日复照美国政府,同意在板门店举行关于召开朝鲜政治会议的会谈。从10月26日到12月12日,双方代表共进行了51次会谈。美国代表主张先讨论会议的时间地点,中朝代表坚持先讨论会议的成员问题。由于双方分歧太大,会谈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朝鲜停战后,中国对和平解决朝鲜问题最初的反应,不仅表达了中国对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真实愿望,而且体现了中国外交维护国家利益的基本立场。中国坚持朝鲜政治会议应是包括相关中立国在内的多边圆桌会议,为苏联参加会议创造了条件。苏联对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作用重大,如果朝鲜政治会议只是交战方之间的双边会议,苏联有可能被排除在会议的大门之外,导致中国在此问题上失去最重要的国际支持;如果苏联作为交战方的代表参加会议,这将与其朝鲜战争非交战方的身份相悖,势必导致苏联在国际舆论方面的被动,因此支持中国政府的建议符合苏联的利益诉求。中美在朝鲜政治会议的形式和苏联参会身份问题上的严重对立,最终失去了在停战协定框架下解决朝鲜问题的可能性。

积极响应苏联关于召开五大国会议缓和国际紧张局势的倡议

在中美就召开朝鲜政治会议进行磋商的同时,苏联也在为朝鲜问题的和平解决搭建新的外交平台。1953年9月28日,苏联照会法、英、美三国政府,倡议召开法、英、美、中、苏五大国会议,讨论缓和国际紧张局势的措施。9月29日,苏联将此信息通报给了中国政府。10月8日,中国政府声明完全赞同苏联的建议,并强调五大国对于解决国际和平与安全的重大问题负有特别重要的责任,召开五大国会议审查缓和国际局势的措施,符合全世界爱好和平人民的愿望。

1954年1月1日,苏联向中国转达了对朝鲜问题的三点意见,即支持中国政府近期发表一项要求恢复关于政治会议问题双方会谈的声明;中朝方面在板门店谈判中的立场是正确的;目前朝鲜局势最值得注意的是美国阻挠政治会议的召开。1月9日,周恩来在关于恢复朝鲜政治会议问题的声明中指出,通过召开五大国会议促进国际问题的解决,有利于缓和国际紧张局势,保障国际和平与安全。1 月23日,苏联告知中国政府,其代表团将争取使召开五大国会议列入即将召开的柏林四国外长会议的议程。

1月25日到2月18日,四国外长会议在柏林召开。会议最后发表的公报宣布,苏、美、法、英、中五国与南北朝鲜及其他有武装部队参加朝鲜战争国家的代表,将于1954 年4月26日在日内瓦举行会议,以期对朝鲜问题取得和平解决并讨论恢复印度支那和平的问题。鉴于美国拒绝承认新中国的立场,公报的一项谅解指出,“无论是邀请参加上述会议或举行上述会议,都不得被认为含有在任何未予以外交承认之情况下予以外交承认之意。”公报对中国参加日内瓦会议未提任何先决条件,意味着四大国默认了新中国在亚洲重大安全事务上的发言权,中国在地区和平与安全方面的重要作用已不容小觑。

召开五大国会议缓和国际紧张局势,既有利于推动朝鲜问题的和平解决,又有利于提高中国的国际地位。五大国会议虽然没有邀请中国政府之前认为应该参加朝鲜政治会议的其他中立国家,但苏联将以大国身份参加五大国会议,这对于中国来说非常关键。中苏在和平解决朝鲜问题方面具有共同利益,中苏共同参加五大国会议关于朝鲜问题的讨论,符合中国自身的利益诉求。四国外长会议结束后,中国为参加日内瓦会议进行了认真细致的准备工作,制定了参加日内瓦会议的方针。在当时冷战气氛浓厚的国际背景下,中国响应苏联倡议支持召开五大国会议讨论朝鲜问题,应该说是一种较为客观和现实的选择。

主动与苏、朝协调参加日内瓦会议的立场

四国外长会议结束后,苏联向中朝两国发出了参加日内瓦会议的邀请。1954年3月4日,《人民日报》公布了中朝两国接受邀请出席日内瓦会议的消息。中国政府对参加日内瓦会议给予了高度的重视。鉴于当时复杂的国际形势和相对缺乏的外交经验,中朝与苏联的外交协调显得尤为重要。3月6日,中国驻苏大使张闻天向苏联外长莫洛托夫转达了中国对朝鲜问题预设的目标。最高目标是在平等的基础上,创建代表南北朝鲜的统一的朝鲜委员会来统治整个国家,直到朝鲜统一政府建立;举行大选;外国军队撤离朝鲜;统一朝鲜。最低目标是维持现状,逐渐撤离外国军队,规范南北朝鲜之间的经济、贸易和其他关系。张闻天还说中、朝、越代表团不久将访问莫斯科,与苏联协调参加日内瓦会议的立场。莫洛托夫肯定了中方的准备工作,对中、朝、越代表团访问莫斯科表示欢迎。

3月8日,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批准了《关于和平统一朝鲜方案的初步意见》。3月31日,周恩来在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报告了关于日内瓦会议的估计及其准备情况,会议委托周恩来赴莫斯科同苏共中央商谈参加日内瓦会议的有关事宜。4月1日到11日,中、苏、朝、越四国代表在莫斯科举行了日内瓦会议的预备会议。各国代表通报了对日内瓦会议的设想,并就参会的方针、政策和谈判方案等问题进行了磋商。周恩来表示,中国参加这样的会议尚属首次,由于缺乏国际斗争的知识和经验,所以必须与苏联保持密切联系。莫洛托夫强调,在国际斗争中很难预料会出现什么问题,尤其不能设想一切都会按照自己预定的计划进行。周恩来表示,朝鲜问题和印度支那问题虽与中国都有切身关系,但又不是直接属于中国的事情,希望苏联和中国磋商协同行动的原则。会议最终决定,由苏联拟定具体方案,中国代表团将提前两三天到达莫斯科,由苏联介绍国际会议的斗争经验和应该注意的问题。

4月17日,中朝领导人再次就参加日内瓦会议的协同行动等问题交换了意见。4月20日,周恩来在中国代表团全体会议上指出,几个兄弟国家参加日内瓦会议,一定要配合得有板有眼。4月21日,中国代表团到达莫斯科。经过充分的讨论,中苏朝三国就朝鲜国家重新统一的纲领达成了共识,即在全朝鲜居民意志自由表达的情况下进行全朝鲜选举,一切外国军队在六个月内撤出朝鲜,相关国家担负保证朝鲜今后和平发展的义务。4月24日,中国代表团抵达日内瓦。4月25日和26日,中苏朝三国的代表再次就参加朝鲜问题讨论的策略进行了磋商,决定先由朝鲜外务相南日第一次发言,首先提出关于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方案。次日中、苏代表依次发言,支持朝鲜提出的统一纲领。

在与苏联协调参加日内瓦会议的策略和行动方面,中国的推动作用是积极并富有成效的。在协调的过程中,中国本着平等协商的原则,既充分考虑了朝鲜希望尽快实现和平统一的诉求,又充分认识到当时和平解决朝鲜问题面临的困难,通过一系列积极的外交努力,不仅统一了三国在和平解决朝鲜问题上的原则立场,而且丰富了中国参加国际斗争的经验,为中国在日内瓦会议上与苏联和朝鲜的密切配合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中、苏、朝在日内瓦会议上密切配合,积极推动和平解决朝鲜问题

1954年4月26日,日内瓦会议开幕,次日就转入了对朝鲜问题的讨论。大韩民国代表卞荣泰首先提出,在北朝鲜举行联合国监督下的选举是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唯一途径。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代表南日主张,应在全朝鲜居民自由表达意志的基础上,举行朝鲜国民议会的全朝鲜选举,以组成朝鲜统一政府,一切外国武装力量六个月内撤出朝鲜。美国国务卿杜勒斯支持卞荣泰的建议,指责南日的建议回避联合国决议,并未满足建立自由、统一和独立的朝鲜所必要的条件。中国外长周恩来坚决支持南日的建议,苏联外长莫洛托夫强调南日的建议可作为解决朝鲜问题进一步决策的基本前提。显而易见,以美国为首的十六国代表与中苏朝三国代表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严重的对立。

为了避免会议陷入无休止的争吵,5月1日,五大国和南北朝鲜代表举行了限制性会议。会上,杜勒斯继续强调联合国决议的有效性,坚持联合国监督下的选举只应在朝鲜北部举行。莫洛托夫认为,联合国作为交战方没有资格参与朝鲜的选举。周恩来则声明,联合国的决议已经使联合国丧失了道德力量,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的建议应该成为讨论和达成协定的基础。这次会议的结果表明,无论是朝鲜南北方之间,还是美国与中苏之间,不仅分歧严重,而且敌意重重。

随后几天的讨论,甚至很难形成协商解决问题的氛围。5月22日,周恩来建议设立一个由中立国家组成的中立机构,对负责实行全朝鲜选举的朝鲜机构给予协助。法国代表认为该建议使“谈判前进了一步”,但卞荣泰坚决反对,继续强调应举行联合国监督下的自由选举,大韩民国宪法在全朝鲜立法机构建立以前继续有效,朝鲜统一后的独立与完整应由联合国予以保证等。该建议再次反映了南北朝鲜之间对立与仇恨的情绪。

在会议有可能走向破裂的情况下,中苏朝主动采取和解态度化解僵局。 6月5日,南日在第13次全体会议上提出,可以考虑按比例分期撤出在朝鲜的外国军队,周恩来强调可以找到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共同基础,莫洛托夫则提出了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五点基本原则协议,但都没有得到十六国代表的认同。

6月15日,在最后一次全体会议上,南日提出了保证朝鲜和平的六点建议,周恩来立即予以支持。莫洛托夫建议与会各国应达成协议,在朝鲜问题获得完全解决之前,不得采取任何威胁朝鲜和平事业的行动。十六国代表在反对这些建议的同时,提出了一份十六国宣言, 声称只要不承认联合国的权威,反对联合国监督下的自由选举,本会议对朝鲜问题的讨论都将无济于事。在会议面临破裂的情况下,周恩来建议与会各国发表一个声明,表示将继续努力以期在建立统一、独立和民主的朝鲜国家的基础上达成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协议,但仍然遭到以美国为首的十六国代表的抵制,会议不欢而散。

中国与苏朝在日内瓦会议上的密切配合,虽未能推动会议按照预先的设想和平解决朝鲜问题,但也阻止了会议按照美英等国的设想解决朝鲜问题的结果。会议虽然未能在和平解决朝鲜问题方面达成协议,但会议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成就。正如周恩来总理所言,“在朝鲜问题上,虽然没有达成协议,但在一个问题上是有收获的,即在全世界人民面前证明了苏联、中国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是在寻求用协商方式缓和国际紧张局势的,证明我们对朝鲜的和平统一做出了最大的努力。”中国对和平解决朝鲜问题所做的努力,为中国外交赢得了应有的国际尊重和多方支持。会议的结果表明了,在当时的两大阵营冷战对峙激烈的国际大背景下,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条件尚不成熟。

中国作为朝鲜停战协定的签约方,在和平解决朝鲜问题上不仅肩负着重要的历史责任,而且具有重大的利益关切。中国政府对和平解决朝鲜问题所做出的努力,既表现出了应有的主动和诚意,也表现出了必要的坚持和灵活。一方面,中国积极推动朝鲜政治会议的召开,积极响应苏联召开五大国会议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倡议,积极开展与苏联和朝鲜的外交协调与配合,切实希望通过朝鲜问题的和平解决促进国际紧张局势的缓和;另一方面,中国坚持朝鲜政治会议应该是多边圆桌会议的原则不动摇,坚持中苏朝关于朝鲜和平统一的原则不动摇。中苏在日内瓦会议上就朝鲜问题谈判策略方面的调整,既显示了一定的灵活性,也为中苏在国际舆论方面赢得了主动。

尽管日内瓦会议没有促成朝鲜问题的和平解决,但通过参加朝鲜问题的讨论,中国在解决重大国际问题方面的作用得以体现,中国期盼和平解决国际争端的愿望得以表达,中国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理念得以推广,这对于刚刚起步的中国外交来说是个不小的收获。

(作者系山西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摘自《当代中国史研究》2016年第1期;原题为《朝鲜停战后中国对和平解决朝鲜问题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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