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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们这个时代的观点看马克思的学说

2016-11-26张文喜

社会观察 2016年6期
关键词:学说现代性马克思

文/张文喜

从我们这个时代的观点看马克思的学说

文/张文喜

在霍布斯鲍姆看来,理解马克思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即使在马克思受到意识形态追捧的中国,大部分人也不真正理解他为何许人,马克思甚至也只是名字而已。即使英国BBC的调查把马克思选为最伟大的哲学家,我们从这个调查中也没有想到太多的东西。因为,这种调查往往也是不看马克思的著作,恐怕关心的只是:马克思的私生子是真还是假的;马克思的家谱中“马克思”是由“马克”转化而来;马克思年轻时有什么像酒后砸破路灯等无聊的事情。没有人理解,谁真的是马克思,马克思究竟是谁。通过Google搜索我们发现,马克思仍然是搜索量最大的伟大思想家之一。或许真如人们所说,马克思再次成为21世纪的思想家。究其因,至少有两个相关性。一是今天的马克思存在起码具有经济意义。只要想想庞大印刷产业中的那些与马克思有关的印刷书籍就再清楚不过了。铅字中的“这个马克思”“又火了”,为许多人提供了就业机会和生活保障。如果没有诸如此般的庞大经济机器,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读者去阅读马克思。二是在当今全球化时代,马克思会成为一名广受喜爱的明星般的杂志人物。比如在《共产党宣言》发表150周年的1998年,马克思就受到了特别重视。因为1998年恰好也是全球经济剧烈动荡的年份。这与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写作当中预见的世界很相似。预见150年后的世界会写什么,比预见150年之后的世界会做什么更困难。可是,这个150周年纪念日的滑稽的地方更在于,据说这一次是资本家重新发现了马克思,这和150年之前社会主义者发现的马克思形象并不一样。150年前《共产党宣言》为社会主义者所重视,今日则风光不再,重要性消失了。如果用电影的方式把我们经历的最伟大的表现和姿态给我们自己重新表演一遍,就会回想起所有那些自己曾经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今天回味起来实在有些让自己不舒服。这就是为什么社会主义者竟然没有重视《共产党宣言》发表150周年纪念日的原因。在此情此景中衡量马克思有多伟大、有多重要,当然是极为困难的事情。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当全球资本主义正在经历动荡与危机时,马克思不会从公众视野中消失。诸如《21世纪资本论》和《重读资本论》等著作就是明证。

让马克思穿上时代的服装

如果理解正确,21世纪的马克思和20世纪的马克思肯定是不同的。在马克思与这个时代的关系上,我们大概也因此必然让马克思穿上时代的服装。

第一件服装是语言服装。马克思的作品无疑也存在着无数的把现实假托作品的语言的表现。马克思是死后方生。马克思的精神近在眼前,却不见踪迹。德里达强调若干个阅读马克思的解释学原则。第一,马克思没有说的话有时和说出口的话同样重要,甚至更重要,因此我们有必要进行解构主义式阅读。洋溢于马克思作品中的风格是善于读写,喜欢言辞犀利的辩驳和充满才气的措辞。他把手伸到历史深处,却用那只手把素材转化为与历史、社会经济问题截然不同的文学的王国。然而按照我们一贯的成见,体现马克思精神的《共产党宣言》《资本论》等著作里面的话不是可讲可不讲,多说或少说,说得重或说得轻,都不是偶然说的了。马克思经典著作中句句话都有说出来的目的,都有说出来的必要。某些事马克思经典著作说了,不是偶然说的。某些事马克思经典著作没有说,不是偶然不说的。某些事马克思经典著作是这样说而不是那样说,这也不是偶然的。为什么?这种想法难道不是把马克思提高到神的全能之可能性的地位?所以,我们今天如果真是如饥似渴地向往马克思的真理,我们必会因为德里达的解构而提出这一令人气馁的疑问。第二,对于面前活生生的现实来说,写下的总能被抹去、被涂改。所以马克思的精神借助文字书写流传,就不可能有哪一个理念本质上是永恒的,所有的理念总会被抹去、被涂改,写下来的东西总会同作者分离,不再从作者那里获得解释。对德里达来说,只要被写下,就失去了原初的某些含义,失去了作者写作时的某些想法。我们有的,留给我们的,只是马克思意旨的标记或者说痕迹,不管马克思是否还活在这个世界上,都已经不再在场,因为我们都随时间推移而改变,要换一种语境,更换一种误解的方法,获得新的含义。

第二件服装是现代性服装。马克思的著作有上百卷书,但是全部著作只有一个主题,就是共产主义学说。我们无论解释他的著作的哪一处,都不能离开这一个主题。离开这个主题,马克思的思想就解释不通了。马克思阐发共产主义学说具有同其他学说“摔跤”的性质。对此我们必须作出深切的领会。否则,我们不能算是领会了马克思的精神。马克思使我们看到,一颗充满迷惑的现代人的心灵危机。现代人以“入俗”为信仰,“抓利”,“抓名”,“抓地位”。在这个意义上,反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有其根源,它错将媚俗的现代人当作马克思思想趋向中的未来人。对于马克思的学说来说,这是强调了错误和不正确的地方。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是不是如果增加一个或者两个不太媚俗一点的东西,媚俗就可能变得更能令人忍受、更少一点俗气吗?对此,不可设想却也不可否定。马克思不但告诉我们还有更理想的生活,他也告诉我们怎样在现代性包围中同各种流行的、时髦的思潮包括“社会主义”思潮“摔跤”和斗争。就说马克思自己,他不但曾经在巴黎、伦敦这样的花花世界里痛失孩子,他还在那些地方成为当局的追捕对象,经历居无定所的流亡。连马克思的搬家费用都是由恩格斯支付的。马克思为什么如此窘迫?马克思自己的回答是,没完没了的写作《资本论》,“我已经牺牲了我的健康、幸福和家庭。我希望,这样解释就够了。我嘲笑那些所谓‘实际的’人和他们的聪明。如果一个人愿意变成一头牛,那他当然可以不管人类的痛苦,而只顾自己身上的皮。但是,如果我没有全部完成我的这部书(至少是写成草稿)就死去的话,那我的确会认为自己是不实际的”。可见,马克思对什么叫作“实际的”理解完全不同于现代人的理解。马克思是超越现代人只管自己安逸生活的很好范例。

用西方人的评论说,马克思挺身反抗现代性,却从未脱离现代性,相反马克思以对抗现代性的姿态的最终结局是走向更深的现代性。马克思的著作越是形而上学地被抽象,就越是如此这般被媚俗。如果不进行“摔跤”,马克思的科学理论就恐怕只能被穿着这套现代性服装讨好所有现代人的欢心。

马克思不适合这个时代?

作为当代的中国学人,我们对于马克思学说的高度关注有一层来自本民族的习惯。这种习惯认为,我们中国人永远得有一位伟大的思想导师,马克思相当于我们中国人的精神领袖。但同时这种习惯如今已经变成一种带有盲目性的漫不经心。马克思学说的当代意义未获得认可,这种漫不经心要负不小的责任。它实际上包含某些对马克思错误的敬意。

(1)不讨人喜欢语境下的马克思。世上的人总是喜欢在伟人的生活和著作中看到断裂、突变。我们在马克思身上发现了断裂、突变。马克思死去的时刻为“重生”时刻。当马克思逝世时,既没有某个政府对其肃然起敬,也没有唁电铺天盖地,也就没有形成一场轰动性事件。因为马克思学说不“讨人喜欢”,遭到当时“各国政府”和“资产者”嫉恨。马克思学说是与各种时髦的社会主义作品同时产生的。有些人带着各种时髦的观念来到工人中间,他们搅扰工人运动,篡改社会主义的唯物主义基础。马克思如果要满足这些说教者,他如果要讨这些人喜欢,完全可以置之不管,甚至去附和他们,但他是要得无产阶级的心,他不是要讨这些人喜欢。即使有些人的好感似乎值得博取,马克思却不想讨这些人喜欢。所以他直率地批评了这些人,并且写了论著去驳斥他们的谬论。在一切皆是资产阶级的这个世界里,马克思当然到处受到当局逮捕的威胁。但是,他只计较工人运动的健康,不计个人利害得失,这是何等刚强。

(2)讨人喜欢语境下的马克思。那个被我们习惯称为“资产阶级统治时期”的时代,在另一种意义上是一个革命的时代,各种希望和伟大宣告的时代。那个时代的男人们和女人们都有一个革命的胸怀,每个人都在谈论革命,为了用一场革命变革经济政治体制,为了引入更多的自由和正义。我们今天很难想象,在那时候,作为成千上百万人幸福的代价,十万计的人赴死却意味着赴死者的幸福,以及为什么它们能够给赴死者幸福。在那个时代,马克思能够为某场革命战争辩护,对1870年的战争辩护就是一个例子。“革命”这个词在这里之所以与日常逻辑相对立,是因为人们在那个时代习惯于将革命者所具有的力量,与遵循生产力之理性解放和未来的理念相结合。今天,谁还会在上述意义上使用这个词呢?人们以非历史超历史的态度唾弃了“革命”这个词。而同时,马克思哲学的伟大创制以与时俱进的名义被弃之不顾。人们现在听到“革命”这个词时,他们提起的是那些超越了历史的财产关系的变革。在我们看来,这种情绪如今已经成为学术理性更强有力的风向标。与之相联系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和见解参与到讨论诸如马克思与正义的时髦问题中来。他们希望将正义这件被资产阶级穿破的西装经过翻新套在马克思身上,也还要求他被作为重量级的正义论创发者获得今人同等程度的喜爱。

事实上,在我们深层的时代感中,马克思却已经远离了时代的中心。如果爸爸是金融家、商人,这个时代的人们也许已经很满足了。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教授;摘自《理论探讨》2016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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