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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慎中的闽地桥梁记

2016-11-26夏爽

闽台文化研究 2016年2期
关键词:万安漳州桥梁

夏爽

(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漳州363000))

王慎中的闽地桥梁记

夏爽

(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漳州363000))

与传统桥梁记文叙事简单、风格矜重的特点相比,明代文学家王慎中的桥梁记内容更为丰富,且写作风格也有了很大变化。内容上继承了传统记文的特点,对闽地桥梁的兴建概况作了简要介绍;从艺术特色上讲,对传统记文又有所变革,主要表现在以议论笔法叙事、以对比手法凸显主旨,为此类记文的写作开辟了新的路径。

王慎中;闽地;桥梁记

“古代凡有重大兴建,往往勒石立碑,志其缘由、经过,故这类碑文的数量是相当多的。但这类碑文,从文章价值看,一般化者多,真正可取者少。”[1]而城市桥记因其自身的特殊性,可以说是宫室庙宇碑文中不可忽略的存在。王慎中所作的闽地桥梁记可谓是其中的佼佼者。其所作记文,不但对闽地桥梁的兴建情况、历史沿革做了详细的记载,而且在继承传统桥梁记文写法外又有所变革,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

一、闽地桥梁的兴建概况

《闽部疏》云:“闽中桥梁甲天下,虽山坳细涧,皆以巨石梁之。上施榱栋,都极壮丽。”[2]有宋一代,闽地兴起了一股造桥热,而尤以泉、漳二府石梁石墩桥的兴建为最盛。其所修“天下无桥长此桥”之安平桥,“海内第一桥”之洛阳桥,“江南石桥,虎渡第一”之江东桥,现存最古老的石梁桥——晋江县大桥和小桥,在中国桥梁史上均久负盛名。此现象的出现不但是闽地特殊的地理条件所决定的,其中也包含着深刻的历史原因。

“闽于幅员之数,最为遐阻,山断水绝而艰于行,由其势然也。”[3]闽乃滨海丘陵之地,山峦重叠,江河湍急。每遇风潮交作,民数日病于涉,且舟沉人溺,时有发生,为求行旅交通之便,古人因地取材、甃石架梁,闽中一带,桥梁兴建就极为繁盛。海滨之区,“水怒而善崩”[4],因而“多就附近诸山,选取坚硬之宏岩峭壁,开伐錾凿,以成巨型石梁,又复甃石为墩,架石作梁,”[5]以成康庄之道;山区之中,崇峰峻岭,水流滔滔,涧谷狭窄,为便于运材兴造,“多就溪涧附近,取石堆叠,筑造圆拱石桥。”[6]

从历史角度来讲,中国北方屡经战乱,破坏严重,经济发展较为缓慢,南方自然条件优越,经济文化呈繁荣之态,故而政治经济中心有日渐南移之势。自晋朝衣冠南渡之后,福建经济文化逐渐发达,及至宋代,其“文明繁富之风,视中州有加焉。”[7]此时,泉州已成为中国最重要的港口之一,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它北通江浙,南达漳广,又是东南沿海的通衢之地。商旅行人,络绎不绝,而江上摆渡载客的模式,已无法满足南北交通运输日益发展之需要。因此,桥梁的兴建也就成为攸关百姓生活、亟待解决的问题之一。

北宋蔡襄两知泉州时,在前人基础上建成了我国古代第一座跨海巨型石梁桥——万安桥。万安桥,又名洛阳桥,在洛阳江口,桥跨晋江、惠安二邑间。其未兴时,渡亦曰万安渡。“《耆旧传》云:江险多覆舟,被以美名。盖取安济之义。”[8]宋初郡人李宠(或作陈宠)在洛阳江上甃石为沉桥,至皇祐间郡人王实等人,创首兴造石桥,嗣由郡守蔡襄与百姓协力助成万安桥之后,历经千年,时有坍圮,代有修葺,其间重修兴筑之数,难以枚举。万安桥在中国桥梁史上与赵州桥齐名,有“南洛阳,北赵州”之称,《闽部疏》云:“吴中虽盛有石梁,若令见万安桥,必吐舌。”[9]《闽书》亦载:“是桥也,坦夷如官道,可三里余,扬州廿四,空悬月夜;吴江飞压,仅表虹垂,兼以忠惠记文、书笔并精于古。”[10]自宋以还,万安桥之“三绝”及其“筏形基础,养蛎固基”的伟大创举,使得不少文人墨客都曾为其赋诗,如宋蔡若水“石架长桥跨海成,论功直得万安名”;[11]王十朋“人行跨海金鳌背,亭压横空玉虹腰”;[12]明凌登“洛阳之桥天下奇,飞虹千里横江垂”[13]等等。

著名桥梁专家茅以升称:“福建自洛阳桥兴建成功,泉漳两地相继修成‘十大名桥’,为桥梁技术开辟了新纪元,是划时代的巨大贡献。”[14]虎渡桥便是继洛阳桥之后修建的十大名桥之一。

虎渡桥,又名江东桥、通济桥,位于柳营江(九龙江)北溪下游,此桥“涨不能没,湍不能怒,火不能热,飓不能倾”,[15]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石梁桥。《漳州府志》卷十三有载:“在郡之寅方,因名虎渡。俗传昔有虎渡江,谶云:‘虎渡通人行,渐渐出公卿。’又云:‘虎渡通人行,状元此日生。’”[16]宋绍兴中,郡守赵伯逷始造浮桥。嘉定七年,守庄夏代木以石,名曰通济。嘉熙元年,郡守李韶集英修撰,复修之。此后,桥梁数坏,屡毁屡修,“嘉靖四十四年,知府唐九德大修。砌石为栏,桥头竖两关,左曰‘八闽重镇’,右曰‘三省通衢’。”[17]虎渡桥与泉州洛阳桥,晋江安平桥,福清龙江桥合称为古代“福建四大石桥”,[18]《读史方舆纪要》称“江南石桥,虎渡第一”,其“宏伟壮丽,诚一郡之大观也。”[19]其所处之地,两岸峻岭对峙,万壑并趋,江宽流急,波涛汹涌,架舟渡江,进寸退尺,令人触目惊心,此桥能历经千年而不朽,实在是桥梁史上的奇迹。李约瑟高度评价说:“在中国其他地方和国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可同它相比的”。[20]

二、王慎中桥梁记文的主要内容

据统计,“在宋之前漫长的历史岁月里,与城市相关的桥记,只有8篇,且无一出于文学大家、名家之手。宋代桥记的存留状况,与前代相比,构成了非常鲜明而悬殊的数量对比,初步发现的有61篇,作者中享有文学声誉的,也不乏其人。”[21]如苏舜钦的《并州新修永济桥记》、吕祖谦的《抚州新作浮桥记》、杨万里的《新喻县新作秀江桥记》等等。

总观此期桥梁记文的写作,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从内容上讲,一是主要记述桥梁兴建的缘起、经过、规模和主其事者的情况;二是在记桥之时,兼写山川形势、胜景;三是颂扬某些人的政绩德业;从写作手法上讲,此期的桥梁记文较为简单平实,且短小精炼。北宋蔡襄在万安桥建成之后所作的《万安渡石桥记》可称为其中的代表作。此文以寥寥153字,即简洁洗练地记述了洛阳桥这一浩繁工程的兴建始末、建造方法、工程规模、耗资数额及来源、实际功用、职其事者情况等。重在记事,风格矜重,条理清晰,用语质朴平实,符合传统记叙文的写作手法。

王慎中对传统桥梁记文的继承主要体现在写作内容方面。

(一)记叙桥梁的历史沿革

《泉州府修万安桥记》一文中,作者用简洁洗练的语言交代了万安桥的初建——“宋蔡忠惠公守泉时所造”[22];修葺情况——“嘉靖辛亥之秋,宪使济南王公与郡守方俟、主簿陈冕修桥”[23],“役且及半,王公去而四明范公钦来代,监督修葺之役”[24];职事者简历——“范公名钦,字尧卿,鄞县人,起家壬辰进士,阅数官而为宪使于闽所。王公名昺,字承晦,章丘人。方候名克,字惟力,桐城人,今为陕西苑马少卿”[25];修建时间——“修桥之役始壬子五月毕于八月二十日。”[26]

《漳州府重修虎渡桥记》与《永春县修二桥记》中的记载则更为接近传统桥梁记文的写作。前者所记“漳州之有虎渡桥,宋绍熙郡守赵伯逷为之。而代木以石,则始于待制庄夏假守之时,而集英修撰李韶复修之,是为嘉熙改元之年。至明,郡守卢玉田君与丞郡龙南冈君复修葺之。”[27]后者则以对话的形式简明扼要地记叙了县令东莞罗侯鼓励百姓修葺云龙、东岳二桥以利己利人的概况。

(二)兼写山川形势

王慎中桥梁记文在述其兴建缘起、经过等概况之时,对桥梁所处的地理环境亦作了简单介绍。

《泉州府修万安桥记》开篇即言万安桥的地理位置——“出迎恩门东二十里,长江限之,有石跨江,蜿若卧波之虹,其修逾数千尺,名曰万安之桥”,[28]是“驾长江之洪流”,[29]寥寥可数的几十字,即点出万安桥所处环境之恶劣,亦暗示修桥之艰难。《永春县修二桥记》中亦有“永春为邑,在山谷之间,攒峰叠嶂,蹙沓不已,于其断处,始得少衍微平,以为聚落畎畆,而涧水行其间,桥之为济,尤多而不可缓”,[30]形象地写出了永春地势之遐阻,交通之不便,从而凸显出桥梁兴建之势在必行。

(三)对贤官的歌颂与赞扬

对于闽地来说,桥梁作为最便捷且可一劳永逸的交通手段,在古代是很容易引起当权者的关注的。而桥梁兴建的头绪繁杂,更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主事者。此时,贤官的重要性便凸显了出来。一个贤能的官员,出于自身的责任感和对百姓的爱护关心,必会于建桥一事深谋远虑,精心计算,尽心竭力而毫无怨言。王慎中在其记文中除了对桥梁的建造修葺和历史沿革作以省净简约的介绍之外,尤对这类时时以民为贵的贤官们进行了热情地赞扬与毫无保留地歌颂。

《泉州府修万安桥记》一文中,王慎中开篇即叙蔡襄公之建万安桥成,使得昔日人畏其险、涉渡至艰的万安渡,“由皇祐以来,五百余年间,东西行者,履砥视矢,凌风涛于趾踵之下,而若不知。”[31]又附以蔡襄移檄海神,海神默许奠基之期的神话故事,来侧面表现泉州民“乐其成,而赖其功,故托于神以美之”的场面,从而也可看出端明公之厥功甚伟。此外,作者着重记述了宪使济南王公重修万安桥的情况,尤详叙他对于万安桥不可忽视的两个贡献:一是“出费庀徒”,尽心尽力;二是“尤属意于取蛎之禁”,以防“取蛎界内者”。种蛎本为固桥之基,而窃者屡剥“附址之蛎”,百姓对此种情况不以为意,亦不告公,但王公却慧眼独具,对此细节能够从长远利益出发,“一日而得其利害之大端”,及时采取措施,这是十分难能可贵的。王公之爱民如子,王公之睿智英明,由此可见一斑。因“役且及半,王公去”而“四明范公来代”,范钦公“风裁独持”,体察民情,且“督之加严”,一个为人民谋福利,直清敦大的贤官形象,便跃然于纸上。

《漳州府重修虎渡桥记》写了贤守丞卢玉田君与龙南冈君。卢玉田君为守,“能执大体,以先有司,不沮其僚之谋,咨计决议,而喜其成功”,[32]以大局为重,不拘泥于律法,广开言路,利济百姓;龙南冈君“以谏臣出丞郡,不为蹇傲自抗,以偷便养高,而尽心于事如此,皆非今日所能为”,[33]时时刻刻以“利民”作为自己为人处事的行为准则,使得利兴于一方百姓,作事简而成功速。因二君之廉洁自律,勤政爱民,故众郡倅 “乐观其长之贤,克叶于政,佥来乞文”,民对官的拥戴,正是从侧面显示出官之贤德。

与上述几位贤官相比,《永春县修二桥记》则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慎法近情,与民为便,恩洽而信足”的贤官形象。东莞罗侯修二桥,并不是强制百姓必须参与其中,而是首先对其循循善诱,使民晓其利害——“是桥不修,不一二稔,将害于行。今修之,与待一二稔,后将大费”;其次为民作出表率——“侯先出俸,民喜,争继以财”;继而放权于百姓——“使自推择,各执其职,工之良苦,役之合散,曾不预知,馈劳时至,以相其喜”;并对百姓信任有加——“侯顾坐县中,治文书,折狱、结课、视事如他日”;桥成而不居功自傲,归功于民力——“侯以酒往落之,以功与民,不肯自有”。因此“邑人悦是举也,以为宜书,而来请记”,[34]邑人的表现是对罗侯政绩的最大肯定。

三、王慎中桥梁记文的艺术特色

王慎中所作桥梁记文在对传统桥记的继承之外,又有所变革。

其创新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长于持论——以议论笔法叙事

王慎中所生活的明中叶,宦官擅政,变乱四起,为期三年的大礼议事件,更是对大明王朝的政治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它中断了自武宗之后所推行的政治和经济改革,此后世宗日渐腐化,“信用方士,怠政养奸,笃志玄修,更济以独断自是,滥用刑辟,遂有权相柄国,残害忠良。”[35]加之议礼派“以片言至通显”,议礼两派党同伐异,势不两立,以致明朝官员中谄媚阿上之风、党争之风盛行。所有这一切都加重了朝政的腐败,因此史家说“吏治繁伪,兵政窳惰,民力虚耗,亦由是始”。

政治环境的特殊性,使得作家很容易由一小事而生发无限感慨。泉、漳二府重修桥事,即引发了作者的无限思考。万安桥之养蛎本为固基,却屡遭世人偷窃。对于一桥来说,窃蛎者的行为,短期内虽于桥于民无害,但日积月累,一旦“附址之蛎”被偷者窃尽,万安桥也岌岌可危矣。作者由此联想到“天下事有当于显行盛存之际,蠹宄窜于隐伏之中,至微也,故易以忽”,[36]凡事在显盛之际,人们往往只注重其所表现出的优越性,却不知道忧患正隐伏于其间,只不过是因为其细微难辨而容易被忽略罢了,安知福兮祸之所伏?同时,作者还进一步推论到“今之事类此者,宜不少矣。公望实崇著行且立于朝,以为是桥者推之天下事,其尚可以玩且忽之弊乎”,[37]如今庙堂之上,诸如此类的事,恐怕也是多之又多的吧。一桥之小事尚且如此,则天下事更不能玩乎其间,而视其隐藏的弊端于不顾,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才能无患,是以则身安而国家可保。明代何乔远《闽书》称王慎中“为文也,详赡丰缛,委复曲折,援古以誉今,推小而至大”,[383]此可证矣。

《漳州府重修虎渡桥记》一文中,闽地修桥之事于宋为盛,然“宋之有国,南北分裂,绍兴以后,世已季矣。轨迹所至,以淮邓之间为邠翔,桥之利于人,其功尤近而狭”,[39]随着宋朝国力的日渐衰微,桥所能发挥的功用也随之“近而狭”,此种现状引发了作者的深入思考:“桥之作修,只为有司守境急民之政,而因国势之尊盛,以博其利,而著广远之功,桥固莫之能为,而亦非勤于职事者谋之所及”,[40]桥的建造修葺,是有司应该为百姓谋的福利,但其与国家的盛衰又何尝不是息息相关的呢?桥之或坍圮,或完好,或利及千秋,或中途而无用,桥本身是“莫之能为”的,也不是勤于政事者所能思虑到的。《永春县修二桥记》中,近世长吏苦于“文密法详”,“多以避言畏事为良策”,故对于本应是自己职责所在的“桥梁之役”,也是“或有废弛,犹莫能兴。”但县令罗侯在此种情况下,却能够成其役,使当地百姓“不病于涉。”作者由此而慨然感叹道:“孰谓文密法详,吏不得与民有为,莫如今日者,视永春二桥事,当悔其言,有追叹异时隆宽舒简之风。长吏得以自尽,想见而若不可得者,观侯所为,可以洒然而喜,毋厚羡在昔而过忽目前也”,视永春官民同修二桥事,可以追慕当时隆宽舒简之风,长吏亦可以此为榜样,在所谓的文密法详的当世,尽己之力,与民为善。

(二)特创新意——以对比手法凸显主旨

王慎中桥梁记文对前代的“变”还体现在他善于通过对比的手法来凸显主旨。

“明开国以来,节俭爱养,藏富于民之意,久而不渝”,但至世宗一朝,“大兴土木,靡费无限,遂开危亡之渐。”[24]作者借己之笔,对以修桥等民事为借口,实则窃取国家财富,为个人谋私利的社会现象予以了大胆地暴露和无情地鞭挞。

《漳州府重修虎渡桥记》中作者论述宋修桥时,国家所面临的是内外交困的状况:于内,民困国贫,财力不济;于外,境土弥蹙,疆场兵事日滋出。可谓是“空匮扰攘,内忧外患”,为郡者却“能举大役,成钜绩”,利及“千百年之远。”到了明代,安辑闲暇,国泰民安,面对重修虎渡桥之事,“有司宜有余力,以及乎民政”,而实际情况却是“诸公先后为郡,以一方全盛之力,修前人之所已成,至于屡修屡圮,不及二百年,修者八举,而犹有今日之圮。”[43]二者对比,犹凸显出作者对明代那些懈怠政务、对关乎百姓切身利益的事不竭尽心力而是敷衍马虎的官员的指责和不满,以及对“协谋为之,而后民得以不病于往来”的贤守丞的渴盼和赞赏。

在文章的第二节,作者又运用了一组对比,即“作者之人”与“因旧举事者”对待重修虎渡桥之事所表现出来的不同的态度和做法,来凸显自己的所要表达的主题。作者之人是“发谋审而致法详,果于以身任责,取财会费,必出于羡,足以盈其始虑之所营度,而期于有成”,[44]以民为出发点,思虑周全之后,一举而功成,目的是桥成而利民。但因旧举事者,“其取财会费,亦不为少”,却是以名利为出发点,目的是“便文养誉”,注重个人荣誉的培养,借修桥之名“以容其苟且之政”,故于修桥一事,敷衍了事,马虎随便,固守律法,不懂变通,只为个人谋私利。这一组对比,既承接了上文,使文章在行文方面显得流畅而不突兀,又很好的表明了自己对于前者的赞同和褒扬,对于后者的厌恶和批判,使文章主题得到了很好的升华。

《永春县修二桥记》中,以“谓文密法详,吏不得与民有为”之今日者,与“优暇展尽,不以督责讥谤为虞”、与邑人同出财与力以修桥之县令罗侯作以对比,来说明“桥梁之役,是为政者之所责”,暗含着作者对于今日之为吏者以文密法详为借口,对于亲民利民之事有所废弛这一社会现状的担忧和批判,也是对于庙堂之上的为官之人的勉励与期待。

(三)生花妙笔——以细节描摹人物

桥梁记文虽以记事为主,但王慎中在其桥记中尤善于以一些精彩传神的细节或情节来描写人物的神采气韵,而并非平铺直叙地介绍人物生平事迹。

若《泉州府修万安桥记》中,万安桥因年久而坍圮,却无人修葺,然“宪使济南王公以事过泉,盖临江而慨然者,既想其人,尤访其为桥之详,益知其成之不易,思所以久之,使勿少坏,而永为吾民之济”,[45]王公并非泉州官员,修桥亦非己责,然看到桥之现状,访其建设之详情,毅然决然地肩负起修桥之任,以求利济万民。此一细节,既显王公之富于才干,人格高尚,又见作者之识人入微。又如《漳州府重修虎渡桥记》中,各官员只顾为己谋私利,而置修桥事于不顾,然龙南冈君为丞郡后,“因民之以事至庭者,揆其情,犹可以勿致其罪,乃戒之。使出财以役于官,又勉使自视其役,朴抶呼召之苛无所用,而苟且亦不得容,利兴于下”,[46]对民既不严刑逼供,亦不滥用权利,而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充分使用民力,造福一方。通过这一细节,两者相较,一个办事干练利索、不同流俗的独特官员形象便跃然纸上。

王慎中《永春县修二桥记》中的县令罗侯,可以说是作者借细节描摹人物最为成功的一个。作者并未直言其功绩,其人品,其性格,而是通过官与民的简单问答来表现罗侯的精神风貌。简政放权、对百姓信任有加、灵活处事、机敏聪慧的县令罗侯形象可谓是深入人心,令人钦佩。

总的来说,较之以前的桥梁记文,王慎中桥梁记的篇幅更长,内容也更为丰富多彩,不仅因桥写人,因桥记事,还借言桥而发议论感慨,结构谨严,层层挖掘,顺理发挥,文意曲折有致,而有悠情逸韵,已不再是简单的应用文,反而具有更多的文学色彩,可称为桥梁记中的优秀之作。皇甫汸曾言王慎中“为文也,长于持论而不尚雕绘,至下笔特创新意,罕袭陈言,事有明征,语无牵合,云蒸霞郁,变幻百端,河决川流,一泻千里。”[47]王慎中以理性的思考,务实的精神,独特的新意,从细节出发,发前人之所未发之语,记事而兼说理,以对比凸显主旨,颇能发人深思,这正是慎中为文的一大特点,也是其散文长久不衰的魅力所在。

桥梁记文提供了一扇窗户,透过这扇窗户,我们可以窥见明中期的政治、经济等方方面面的状况,亦可借一桥之兴废,来探求明中期福建社会概貌之一角。

注释:

[1]褚斌杰:《中国古代文体概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430页。

[2](明)王世懋:《闽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3页。

[3][22][23][24][25][26][27][28][29][30][31][32][33][34][36][37][39][40][41][43][44][45][46](明)王慎中:《遵岩集》卷八《记》,四库全书本第127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50页,66页,67页,68页,69页,70页,66页,67页,72页,66页,71页,71页,71页,73页,68页,68页,69页,71页,73页,70页,70页,67页,70页。

[4](明)王世懋:《闽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3页。

[5]刘浩然:《洛阳万安桥志》,香港:香港华星出版社,1993年,第10页。

[6]刘浩然:《洛阳万安桥志》,香港:香港华星出版社,1993年,第10页。

[7](明)王世懋《闽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3页。

[8](明)何乔远:《闽书》,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65页。

[9](明)王世懋:《闽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5页。

[10](明)何乔远:《闽书》,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82页。

[11](明)黄仲昭:《八闽通志》,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492页。

[12](明)何乔远:《闽书》,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81页。

[13](明)周学曾:《晋江县志》,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225页。

[14]茅以升:《通往现代化之桥》,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年,第58页。

[15]谢河龙、林耀生:《漳州风物志》,漳州:漳州旅游出版社,2005年,第3页。

[16](明)罗青霄:《漳州府志》,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422页。

[17](明)罗青霄:《漳州府志》,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422页。

[18]谢河龙、林耀生:《漳州风物志》,漳州:漳州旅游出版社,2005年,第3页。

[19](明)罗青霄:《漳州府志》,厦门:厦门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422页。

[20]谢河龙、林耀生:《漳州风物志》,漳州:漳州旅游出版社,2005年,第3页。

[21]钟振振:《宋代桥记刍议》,《江海学刊》,2014年第1期,第182~189页。

[35]孟森:《明史讲义》,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9年,第171页。

[38](明)何乔远:《闽书》,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561页。

[42]孟森:《明史讲义》,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9年,第182页。

[47](明)皇甫汸,《皇甫司勋集》,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1275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759页。

〔责任编辑吴文文〕

On Wang Shenzhong’s Writings of Bridge in Fujian

Xia Shuang

Different from the traditional writing of bridge,Wang Shenzhong,a writer of the Ming Dynasty,made his writing rich in content and style,rather than simple and elegant.In terms of content,he inherited the characteristic of traditional narrative writing,giving a brief introduction to the bridge.As for writing style,however,some changes had been made to his writing,especially of narrative mode of discussion,and comparison and contrast.All these provided a new perspective for such narrative writing.

Wang Shenzhong,Fujian Province,writing of bridge

夏爽(1991~),女,河南三门峡人,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4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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