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适华的诗

生死之间（节选）

动 土

把泥土一层一层刨开

一铲一铲一锹一锹

小心翼翼地试探

害怕惊醒了

地底下那个睡梦的人

三年时光匆匆

棺木已经腐烂

三年前的寿衣

穿戴在他身上

今天解开还像是新的

可见他生前喜爱干净

骨头完好

我一边清理一边感叹

祖父！原来死后

你和生前一样的倔强

贪婪的虫蚁远远绕开

一个脾气暴躁的人

安静下来更有力量

铺开的洁白的纱纸上

摆放着一个人

一生的重量

头颅是头颅

肩胛是肩胛

肋骨是肋骨

脊椎是脊椎

手是手，脚是脚

细小的部件重新组合

风吹过来

必须用石头压住

纱纸的四个边角

现在终于领悟：

命比纸薄

细想人世的艰难和屈辱

我突然忍不住

自己的泪滴

我的泪滴

无声地滴落

在您的脚下

上 山

要把你安放在这座山上

山是青山，背北朝南

一条河水环绕静谧而空旷

村庄很小。小如弹丸

大地安详露出尘土的模样

你耕种了一生的土地就闲置在那里

我背着你上山

像小时候你背着我一样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背着一位长辈

遇见路人，他们纷纷侧身

向您问好。祖父，你是个好人

在乡间的名声就像不起眼的艾草

一路上你都在言传身教教导我如何

做一个死后依然让人敬重的人

在半山腰上

找个歇脚的地方吧

一个终日忙于应酬

缺少锻炼的人，不堪重负

腰腿酸软。气喘吁吁

这些年为生所累

一个人倦容苍老

一颗心积垢蒙尘

祖父！遵您教诲

我遇事不与人争，当牛做马

干过搬运、教师和秘书

混到今天还是一个科级干部

在官场中受人冷落

在诗坛上籍籍无名

现在，他需要停下来

歇一歇。擦擦汗水。摸摸心跳

这里离草木很近，离尘世很远

我就坐在你对面。空寂如野

像一丛荒草，荒芜

如遗照

【叙事性诗歌诗论】

我一直认为诗歌是我日常生活的组成。无论叙事或者抒情，诗歌必然呈现我们栖息和扎根的日常生活的原本状态和内心体验，对琐屑和卑微的事物的观察、关注、思考和追问是我的诗歌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