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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一月谈*——记未见郭沫若之始终

2016-11-25大宅壮一赵艺真潘世圣校译

郭沫若学刊 2016年1期
关键词:大宅郁达夫郭沫若

大宅壮一 著 赵艺真 译 潘世圣 校译



香港一月谈*——记未见郭沫若之始终

大宅壮一著赵艺真译潘世圣校译

*本文为2015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点项目“回忆郭沫若作品收集整理与研究”(项目编号:15AZW011)的阶段性成果。

从十一月的月初到月末,我在香港逗留了约一个月时间。前边的十天,因为有同行的山本实彦和原藤,很是热闹,但月半以后便只剩了我一人。

但我并未感到孤单。熟人在时,往往多是消磨时间的闲谈;独处时,对新知识新经历的渴望就会涌上心头,反倒更好。

早上一睁开眼,先是阅读住所的男侍生提前送来的五六份报纸,其中一半是香港发行的英文早报,另一半则是中文早报。晚报则从下午到晚上叫卖报纸的人那里买来阅读。在香港,中文报纸和英文报纸加起来约二三十种,这些报纸各有特色,带给我不同的知识和趣味。

所以对我们外来者来说,读报是最有效的学习。而且一天至少浏览五至十种,否则会因无法及时获知何地发生何种有趣的新闻而难以胜任特派员的工作。与日本一样,权威报社的报道都大同小异,但在非主流的黄色小报上,却时常能意外地看到优秀的独家报道。

中文报纸最初有点难读。仅凭我们匮乏的汉语知识,尚有诸多难以准确把握之处,而且通篇难懂的汉字使眼睛疲乏,故而很快让人厌倦。

如此说来,英文报纸还算易读。虽然有不懂的单词,也能明白大体意思。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经历,接受了迄今为止那般教育的日本知识分子大体都应当如此吧。虽说日中两国同文同种,但比起中国的文言文,英语确实看起来更轻松容易一些。

奇怪的是,中文报纸坚持读过一周的时间,竟然不知不觉间便能流畅地读懂文章了。当然会出现日语里没有的字,但并不妨碍理解大意。而一个月下来,便感觉中文报纸变得很亲切。

无需跟谁学习如何阅读。当然我认为,如果学习文言文阅读技巧,当能更快更准确地阅读。但即便不学,也能自然领会阅读窍门,基本顺利地进行阅读,这真是不可思议。

如此,上午读报便成了我的工作。卢沟桥事变后,日本报纸的学艺栏目遭受重大打击,但中文报纸却未受任何影响,反而更加重视学艺栏目,使其在抗日宣传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引人注目的是,不仅报纸,中国的杂志也远远比日本重视学艺——这里说文学更加合适。思想、政治、经济类杂志里也都有关于文学的文章。在人们的活动中,作家也在社会上扮演着重要角色。

中国如今同日本一样,文学与政治经济休戚相关。比如从日本回国的郭沫若等人,虽是一介作家和思想家,但却担任着要职,在政治上拥有很大的发言权。

我自香港赴上海前,适逢大场镇(现隶属上海市宝山区——译者注)沦陷不久。上海抗日宣传组织全军部覆灭,有传言说其中有一部分人潜入香港。

在香港仅有一家供日本人投宿的旅馆,在那里能听到很多消息,包括郭沫若来港一事。吃饭时,我和同住的日本人说:“倘若是郭沫若,真想和他见面聊聊啊”。当然我做梦也未曾想到能在这见到他。如今处于敌对立场的两人,在香港这一中立地带,能一起呆上一晚,哪怕只是吃饭聊天,想起来也会觉得很有魅力。但两个人能说些什么,有怎样的效果,更重要的是,为此两人会置身于怎样的危险处境?想到这些,这不切实际、甚至有些冒险的念头立即消失了。

但我所空想的这事情并未就此结束。不记得是第二天还是第三天,因要事和×氏在领事馆见面,他问我:“你好像认识郭沫若吧?”我心里一怔,但考虑到敷衍回答会招来嫌疑反倒麻烦,便如实讲述了我们两人的交往经过。

我在卢沟桥事变发生的两三个月前见过郁达夫。因郁达夫来日,我有机会受村松梢风之邀,在日比谷的山水楼与郭沫若会面。横光利一、林英美子也在场。

此前,想来也有五六年了,有个张姓中国人常来家里做客,曾劝我定要与郭沫若会面,我答道方便时可在市内共同用餐。

然而此后某日,妻子在我晚归后告诉我,傍晚有两个中国人来访,并等了我一阵,后因我一直未归妻子便让他们回去了。我看到他们留下的名片,其中便有郭沫若的名字。

我深感遗憾,后来张氏来访的时候,我表达了拜访他们的意愿,但他说日本人登门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只得作罢。那之后我还通过张氏打听过郭沫若的情况,没过多久张氏因为和中国留学生的思想团体有牵连而被遣返回国,以后便音信全无。

所以我只和郭沫若见过一面。他和郁达夫还用彩色信笺给我写过信。郁达夫的字有女性的阴柔,易于识别,而郭沫若的字体则是遒劲的狂草,没有正经学过书法的人看不懂,但确是如天马行空的善书。

与其书法相反,郭沫若给我的印象是寡言稳重,富有内涵。郁达夫则更友善,有点江湖帮闲的味道,真是有趣的对比。总之,我认为郭沫若为人值得信赖,横光利一和林英美子后来也提到过这一点。

话说回来,同日本领事馆的×氏简单说过这些后,他说道:“你不在香港与郭沫若见一面吗?”这个提议出乎我的意料,我感到惊愕,反问道:“且不说是否见面,郭沫若真的来香港了吗?”

“好像确实来了。”

“但你也不知道他住在哪儿吧。”

“如果你想见他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我陷入沉思。想见倒是想见,况且是通过日本政府的代表——领事馆员,不会给我带来危险和麻烦,但却会使郭沫若陷于更加危险的境地。因为即使不与日本人有什么关联,托洛茨基派等也会攻击郭沫若是知日派。如果他们获悉我们见面的话,简直不敢想象会发生怎样的事情。虽说双方有意就能相见,但在这个时候,郭沫若定不会想见面的。

得出这个结论,我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氏,他的理解让我舒了一口气。

郭沫若现在是抗日阵营里最了解日本及日本人状况的人。日中两国之间不会永远是现在这种状态,我相信总有一天,两国国民不仅在政治、经济领域,在文化方面也可以光明正大、更加紧密的携手共进。

到那时,日中两国都需要加强两国文化交流的“楔子”,我深信郭沫若终有一天会成为其中最重要的“楔子”。

这样说来,这次在香港未与郭沫若相见倒是件好事,至少我心里这么认为。

原载日本《文艺》第6卷第2期(1938年2月)

(责任编辑:廖久明)

作者简介:大宅壮一(1900-1970),日本记者,写实文学作家,社会评论家。曾于1937年赴南京进行有关南京大屠杀的实地采访,记录了日军所犯罪行。著名的“大宅壮一文库”便是由其藏书构成并命名的。 赵艺真,华东师范大学日语系硕士研究生。 校潘世圣,华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主任、教授,日本九州大学文学博士。

收稿日期:2016-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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