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意象
2016-11-21南书堂
南书堂
野草记
野草散乱,蓬勃,似乎并不在意
示给谷地怎样的美学
也不在意我的闯入。废墟上
横陈着石头的碎骨,食者
和被食者的碎骨,男人的酒瓶
和女人的镜子纠缠一起的
光的碎骨。黄金被掠尽后,这些碎骨
像弃用的文字,有了死的安详
野草正将它们一一掩埋,墓堆上
开着挽联一样的花
我本只作为徒步穿行者从此经过
却被谁强塞给了屠夫、在逃犯
贪婪者、忏悔者等诸多身份
如果被质问,我不知该掏出哪张名片
但这些曾遭践踏的野草,只顾生长
开出的红白黄蓝的花,没有一朵
像怒放的仇恨;我伸过手去
柔软的叶片,没有一枚变成利刃
我太多疑了。可我的多疑
在它们的散乱和蓬勃面前
迅速失效,就像我一再哀叹的
废墟上的亡灵,在它们眼里
都能扶起来重生。我的一阵自嘲
也只惊飞了破庙里的几只鸟
鬼使神差似的,我突然决定改变行程
在这儿扎下来,拆掉那座
野草们无法拆掉的破庙,庙里
那尊百无一用的神
山峦之爱
用心去看,你会发现
两座山峦相互倾慕的眼神
你会听懂,他们被鸟雀
翻译得不够完整的情话
你还会感觉到,他们庞大的肢体
因充盈着爱而发生的微妙变化
一对老情人了,仍有说不完的话
说得草木萌发,说得花朵绽放
说得用烟雨捂住了脸
说得霜雪染白了头,说得
旭日和夕阳总是站不稳立场啊
爱是不会老的,情话
依然甜美,适合入乐,适合
风、松涛,以及河流的波浪,反复传唱
两座山峦,亿万斯年地倾慕着,相爱着
我们却纠结于自己的爱恨,而漠视了
这份神圣。偶尔一次静心聆听
你才惊讶于你伟大的发现
你邀一个叫欣喜的词来庆贺,但他那个
名叫愧疚的小情人,也紧随而来
双双爬上你的心头,像是
应和着那两座山峦
秦岭
一头牛,允许那么多寄生虫
在身上栖息,争斗,繁衍家族
甚至建立它们的国家
只是偶尔,用尾巴训斥一下
那些过分的贪婪
从更高更远的视角看,秦岭
也是一头牛。它身上
寄生着甘肃、陕西、河南三个省
数不清的城市、乡村,隐现在不同部位
它们吮吸不完的奶
流成了长江、黄河
奔走了五十年,我像一只牛壁虱
仍蠕动在它的腹部
我也因此拥有了牛壁虱一样的
满足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