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别称印章渊源考述
2016-11-09俞慧君
俞慧君
(嵊州市图书馆浙江嵊州312400)
“图书”别称印章渊源考述
俞慧君
(嵊州市图书馆浙江嵊州312400)
谓“图书”者,有两种情形。其中之一的“图书”非我们通常认识的图书(book),而是印章(seal)。唐时,始有印文中含有“图书”二字之鉴藏印出现,以加盖在书画典籍等物之上,后人误称印名为“图书”,“图书”遂成为印章的别称。印章跟图书(book)还真有着莫大渊源。“图书”并非是一切印章的统称,有其特定的地位。
图书;印章;别称
前几年笔者在给家乡编写村志时,偶见朋友提供的《南明唐氏宗谱》的历代谱序末尾钤印是用“图书X颗”加印文内容的形式显示。如某一序后面落款录为“隆兴二年八月望日,赐进士及第侍御史梅溪王十朋拜题。图书二颗(三槐王氏、梅溪)”。王十朋(1112—1171),字龟龄,号梅溪,南宋著名政治家、诗人。“三槐”是王氏其中一支的堂号。表字印、郡望堂号印是私印中常见用印。显然,录序者将两颗印章称为“图书”。笔者天天在跟图书打交道,竟不知“图书”还有这种指称,于是有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1 作为款印、鉴藏印专称之“图书”
“图书”作为印章的别称始于何时,这个问题古代早有人注意到了。王廷洽先生在《中国古代印章史》讲到:印章在民间的称呼也有图章、图书、戳子等俗名[1]。印章可以称为“图书”“图章”,这种俗称的来源大致于收藏印多钤印于图画、书籍有关。李泌的“邺侯图书刻章”就是一个明证。明代陆容《菽园杂记》卷一云:“古人于图画书籍皆有印记,云‘某人图书’,今人遂以其印呼为‘图书’。”朱象贤《印典》卷五也说,“古来止有名印、字印、名字之外别为图画书籍所用之印,名为图书记者,始于赵宋。金天会三年得有宋‘内府图书之印’,此即‘图书’之始,而非古法也。至于称名印概为‘图书’者,乃世俗相承宋人之误也。”至于是否古法、是否有误,大可不必追究。印章俗称图书,实在与收藏印有关。例如,“内府图书之印”及宋末丞相贾似道的“秋壑图书”。图章一名恐怕也是因为图画书籍所钤印的收藏鉴赏印而得[1]。
唐朝李泌(722—789),曾参与平定“安史之乱”,他这枚“邺侯图书刻章”被唐张彦远《历代名画记》收录,故作为印章的“图书”这种称法,唐时已有。这在范景中先生《藏书铭印记》也得到考证:“‘邺侯图书刻章’想必已钤之于书。故藏书印,唐时已有,似无疑义。”[2]比李泌晚一两代的唐代状元李随任秘书少监时曾上奏请置秘书阁图书印。奏称开元天宝以前御书均有印鉴,自从兵难失印后,至今所写经史等书均无印鉴,故请铸印。此处御书是指进呈于帝王的“至今所写经史等书”,应不是帝王亲自书写之作,所请置的图书印自然也应是藏书印。即使在宋代,也并非“内府图书之印”始用,在它之前早有“秘阁图书”印,是宋朝开国皇帝宋太祖赵匡胤的。“内府图书之印”是北宋徽宗赵佶其中的一方收藏印。
名家的收藏印往往不止一枚。明代著名藏书家范钦(1506—1585)是中国现存最古老的藏书楼天一阁的原主人,其藏书印达30枚,如“天一阁”“尧鼎”“四明范氏图书记”等。
王廷洽先生认为印章俗称图书,与收藏印有关。书画印应是先有作者本人的款印,后来才有收藏者加盖图画书籍等物之上的鉴藏印,以示所有和欣赏。此外,古代某人借书一阅,亦常常打上一印,表示经眼。收藏鉴赏印兴于唐而盛于宋。鉴藏印钤印范围相对较窄,其“图书”二字表示钤印其上的物品是书画、典籍之类,而非如“玺”“印”“章”“记”之类的印章名称。明陆容曰:“古人于图画书籍皆有印记,云‘某人图书’。今人遂以其印呼为图书。正犹碑记、碑铭,本谓刻记铭于碑也。今遂以碑为文章之名,莫之正矣。”明都穆《听雨纪谈》曰:“前代有‘某人图书之记’,惟以识图画书籍,今刻私印,亦曰‘图书’,误矣。”这些明清金石学家、藏书家认为,“图书”作为印章的称谓,系误称。
印文中含有“图书”“图书印”“图书记”“图书之印”“书印”“图记”“藏书记”“藏书印”等字的均为鉴藏印,也有书画家作款印使用的,阅表1以窥一二。
表1 印文含“图书”鉴藏印列举
2 泛指印章之“图书”
误称归误称,“图书”作为印章之名还是被沿用下来,并且,当普遍使用时,人们把一般印章都称之为“图书”了,失去其原来的专属性,其功能更大了。“庶官贤否,关国家之治乱”,御赐金图书、银图书,对封建帝王来说更是“优礼大臣,以示褒美”的一种措施。同时,以特殊代替一般,称呼上出现混乱。从所见资料中,凡印文含有“图书”者,定是收藏印无疑。
古代文献上记载的“图书”虽然是泛指,但也不是一切印章的统称,帝王的玉玺、臣子的官印似不能称“图书”。这从《赐印记》《台湾文献丛刊·南明史料》《明史·李善长传》中可窥一斑。
“图书”属私印,跟其他私印一样,材质无规定,应该可以用玉石,但称“金图书”“银图书”“金银图书(渡金银印)”有之,“金图书”鲜见,“玉图书”之称似不曾见,许是尊帝王宝玺之故。称“铜图书”偶尔有之,“铜印”居多。称“石记”有之,“石图书”似无。一般认为,元王冕是首创石材刻印的鼻祖,他发现质地松软的花乳石并用以刻印。确切地说,王冕是文人自篆自刻石印之第一人。至明代,文人竞相仿效,石材刻印盛行,结束了沿袭多个世纪的铜印时代,开启了“石章时代”。近年又发现宋初驸马都尉李玮之收藏印“李玮图书”,是迄今发现的最早青田石印章。明末清初王夫之《永历实录卷二十六叛臣列传》载:……承胤部将皆封伯,幕客邹枚官至一品,赐金图书[3]。王直在《御赐谢庭循图书记》中提到:宣德元年十月一日,上御文华殿,赐白金图书二,皆涂以黄金,嵌以青玻瓈[4]。即便是皇帝赐予的金图书、银图书,虽有一定的权力象征,或作为“有闻入告”证信之凭,或用于封缄文书密奏、向皇帝进谏,仍有别于官印,其实质应是私印。
3 作为印章之“图书”的地位
如前所述,“图书”是印章的泛指,但并非一切印章的统称,有其特定的地位。
“图书”可用颗、方、枚等量词使用,尺寸规格大小不等,长短不同,形式不一,似与一般印章无异;从材质上看,御赐“图书”用料讲究,采用金、银,但不一定纯金纯银,往往是金银、金铜、银铜等混色铸制,镀金银刻,铜制鎏金,或在其他材质上鎏金鎏银。
“金图书”“银图书”“铜印”“石记”等称呼上的不同,隐含着尊卑有别,公私有别。银图书和银印、银记同处并列出现,三者也似有区别,不能等同,这是否跟主人地位、适用范围、尺寸大小等有关,孰贵孰轻,暂不能下定论,依笔者看来,金图书、银图书似比金、银印章高贵。即使同称金图书、银图书的,也有等级大小之分。为对此能获得更有感性的认识,下面摘录一则史料以飨同好。
明王世贞《皇明异典述卷六赐印记》载:高皇帝赐懿文太子白玉印,方一寸二分,曰“大本堂记”。赐中宫皇后白玉印,方亦如之,曰“厚载之记”。文皇帝赐仁庙玉押,曰“人主中正”。仁庙即位时,宣庙方为皇太孙,复举以授之,命印识章奏。国朝惟仁、宣二庙优礼大臣,赐银图书,以示褒美,后亦有嗣行之者。……宪庙特赐方士李孜省银图书二:曰“妙悟通玄”,曰“忠贞和直”,得密封言事。又邓常恩图书一:曰“橐仑阴阳”。萧崇一图书二:曰“至真玄妙”,曰“丹霞岁月”。世庙赐真人邵元节白玉印,文曰“阐教护国”,乌玉印文曰“太和子”。真人陶仲文白玉印,文曰“凌虚子”,乌玉印文曰“林隐”,银记曰“秉一保国”……[5]
从《赐印记》一文中统计出,明五代皇朝中就有35人获五朝皇帝赐玉印、金银图书、银记、牙记、石记60余颗。《赐印记》并未记全,王世贞自称“其他未能悉数”。皇后、皇太子、皇太孙除在正式的册封相应的玺宝外,有时皇帝还赐予印记,可以在奏章书札上使用。玉印(印文可以是记)为贵,银图书似次之,银记略次。方士真人、太监地位高于大臣,可以赏赐玉印。
[1]王廷洽.中国古代印章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146,150.
[2]范景中.藏书铭印记[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2:自序.
[3]王夫之.永历实录[M/OL].[2016-04-01].http://www.guji.artx.cn/article/28651.html.
[4]尹吉男.明代宫廷画家谢环的业余生活与仿米氏云山绘画[J/OL].艺术史研究,2007(9).[2016-04-01].http://www.artspy. cn/html/news/9/9569_3.html.
[5]明王世贞.皇明异典述[M/OL].[2016-04-01].http://www.eywedu.com/yeshi/hmyds/007.htm
A Research on“Book”as the Nickname of“Seal”
The word“book”has two connotations.One of them is not the book in the generally recognized sense, but refers to seals.In Tang Dynasty,seals appeared containing the word“book”.They were stamped on paintings, books and ancient records,and were mistaken by descendants for books,thus“book”became the nickname of“seal”.Seals and books are closely related.However,“book”cannot be used to refer to all the seals.It enjoys a unique position.
book;seal;nickname
G256;K877.6
A
俞慧君(1970-),女,嵊州市图书馆副研究馆员。
2016-0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