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鲁曼是条狗
2016-10-27杨时旸
杨时旸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亡方式。”作为一名癌症晚期患者,胡利安在餐厅里这样平静地说道。这句话几乎道出了《特鲁曼》的全部神髓。把镜头面向疾病和死亡,探讨不同的生死观与人性宽度,已经产生了很多佳作。这类探讨人性困境的作品触碰的都是哲学命题,但故事本身又都能让我们感同身受。死亡前夕的那段时光,往往会让人们突然变得通透,接近神明。
《特鲁曼》是那种典型的欧洲范儿的电影,去戏剧冲突,没有翻转,几乎就像是对着生活本身随意的摘取和记录,它像一部未经加工整理的日记,散淡、随性,却又处处充满着生活本身就具备的小小起伏。最重要的是,这个看似毫无戏剧冲突的故事,一点都不显得沉闷,它牵着人们完整地见证了一个人面对最后一段路的全部选择。既不故意催泪,也没有故作冷静。
《特鲁曼》剧照。
好友胡利安的癌症已入晚期,远在加拿大定居的好友托马斯决定去往马德里看望朋友。与他相伴的四天当中,托马斯见到了一个清醒、透彻看待生死的老友。他们两人,一起慢慢地继续着日常生活,一边处理着胡利安的身后事,他为自己选了骨灰盒,去往医院主动终止了治疗,去荷兰为儿子过生日,醉一次酒,以及一直在做一件最重要的事——为自己的狗寻找一家合适的收养家庭。
这部电影的名字就取自于胡利安的那只宠物狗,一个老、胖、丑,但陪伴胡利安多年的伙伴。某种程度上说,这只狗的命运和他自己互相映射。这其中依依不舍的情绪有时令人难以言表。
关于绝症题材和死亡探讨的电影有很多,无论是《抗癌的我》《九顶假发的女孩》,还是那部著名的《依然爱丽丝》,探讨的都是生命的尊严以及处理死亡的态度。而且中国那部《滚蛋吧肿瘤君》也在努力尝试用新的方式处理这种题材。但《特鲁曼》与那些电影有些不同。其他那些电影,更多的讲述的还是“抗争”,面对疾病的“不放弃的尊严”,而《特鲁曼》讲述的则是“放弃的尊严”。如果说,前者彰显了人性求生的勇气,那么《特鲁曼》则讲述了坦然赴死的勇气。
在得知胡利安的选择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强迫他继续治疗,即便妹妹无法坦然接受他的决定,但最终仍然表达了尊重。或许她能明白,这样的抉择才是更好的。在真的无法改变的命运面前,尊重一个人的死亡观,是一种极大的善意与慰藉。
胡利安并非从一开始就坦然赴死的,他接受了治疗,只是无效,他有一个完整的心理过程,治疗、放弃、平静等待终点来临,最终又选择不再等待,主动接近死亡。这不是一条下坠曲线,反而是一条昂扬的曲线,因为既然我们知道,生命不过是一段过程,那么这线段两端到底是怎样的就没有意义,如何行进在那个过程之中,才是最重要的。胡利安选择的那个过程是值得尊敬的。
电影故意设定了两次在餐厅中与老友偶遇的桥段,一次是对方对胡利安故意视而不见,一次则相反。但最终,两次重逢,还是互相发生了交互。第一次的视而不见,是因为普通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绝症患者,他们恐惧于死亡的气息;第二次,则是因为胡利安曾经与那个男人的妻子有过私情,导致对方婚姻解体。两次谋面成为了有趣的对照,前者是无法坦然面对死亡,后者则是即便能坦然面对死亡的人也仍然不可能对生活中的所有事全然无惑。生活确实如此,这两个巧妙的桥段描述出了很多无法言说的况味。最终,还是那个被胡利安伤害过的男人,主动选择握手言和。本质上讲,这最终的旅程,其实是胡利安与世界、与自己的和解之旅。
那条老狗最终也没能被其他家庭成功收养,要么是对方不愿意,要么是胡利安不放心,好友托马斯牵着他回到了加拿大。某种程度上说,那成为了一种寄托和延续。这次四天的旅程像是一次洗礼,这过程中,几个人对于生与死的探讨和争论,比任何宗教、哲学的教育都更加让人感到通透。
我们的生死观在悄悄地改变,这一切从一部部电影中渗透出来。曾经,人们习惯于把死亡看做一种灰暗的,躲避不及的终点,避而不谈,但如今,人们已经知道如何更有尊严的去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