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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玛共和国犹太人的德国认同

2016-10-14邢来顺田焕云

安徽史学 2016年5期
关键词:犹太教德意志犹太

邢来顺 田焕云

(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魏玛共和国犹太人的德国认同

邢来顺田焕云

(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魏玛共和国犹太人在政治、文化和宗教生活方式上都表现出高度的德国认同。德国犹太人的这种国家认同既有重要的历史基础,也是现实的需要和客观环境压力的结果。魏玛共和国犹太人的德国认同突出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将犹太教、犹太文化限定于宗教和文化的而非民族的层面,从而减少其与“德国国家认同”的冲突;二是强调犹太人与德国主流民族、语言、文化和历史的紧密关系。犹太人的德国认同对其族群产生了重要影响:犹太族群中发展出了对东方犹太人的歧视;排斥犹太复国主义;低估反犹主义的危害,以致对大规模地迫害、屠杀犹太人缺乏预见性等。

魏玛共和国;德国犹太人;德国认同

自二战结束以来,德国犹太人问题一直是国内外史学界关注的热点问题之一。但是长期以来,人们对于德国犹太人问题的关注焦点大多集中于反犹主义,以及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鲜少以犹太人为出发点来考察他们对于德意志民族国家的认同问题。这就让许多人产生一种偏离性疑问,即德国反犹主义的产生除了宗教文化的差异、种族主义、极端民族主义等因素的促成之外,是否也与犹太人不愿融入有着某种关系?事实上,德国犹太人在融入德国和确立对德意志民族与国家的认同方面做出了巨大努力。本文试图以魏玛共和国时期为例来探讨犹太人在德意志国家认同问题上的积极取向,以消弭以上疑问,同时分析德国犹太人高度认同德意志祖国的原因和影响。

一、犹太人德国认同形成的历史社会原因

历史研究表明,德国犹太人对自己祖国的认同度相当高。他们之中绝大多数完全认同于德意志民族和文化,并献身于德意志国家的事业。以第一次世界大战为例,整个战争期间,有9.6万犹太人参军奔赴前线,其中1万人是志愿者,3.5万人获得勋章,2.3万人得到晋升,1.2万人战死。这些数字相较于犹太人在德国总人口中所占比重而言,相当之高。如果以1910年德国犹太人总数为538566人计算,就意味着有15.66%的德国犹太人加入了直接“保卫祖国”的行列*Die Gangbarsten Antisemitischen Lügen (Einiges zur Widerlegung), Abwehr-Blätter, XLII (October 1932), citedby Hilberg, op.cit., S.11. Online: http://periodika.digitale-sammlungen.de/abwehr/Blatt_bsb00000940,00203.html; Aussschuβ für Kriegsstatistik (Hrsg.), Die deutschen Juden als Soldaten im Kriege 1914—1918, Berlin: Hilo-Verlag, 1922, S.9—11.。那么,德国犹太人又何以有如此高的德国认同度,愿意为祖国战斗和献身呢?我们认为,这既有源自犹太人自身的主观努力,也有来自外部的压力。

首先,德国相对宽容的社会环境是犹太人德国认同的重要历史基础。德国是欧洲最富有犹太传统的国家和地区之一,犹太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16个世纪,他们与德国人相处得比较融洽。德国统治者也采取了一种相对宽容的犹太人政策。早在1544年,德皇查理五世就颁布了《施佩耶尔犹太特权大敕令》,宣布保护犹太人及其特权,规定任何人无权关闭犹太学校和教堂,也不得从中驱逐他们或阻止其使用。进入17世纪后,德意志大邦普鲁士则成了对犹太人实行宽容政策的“先锋”。1671年,即大选帝侯弗里德里希·威廉统治时期,普鲁士为了发展经济,邀请了50个在维也纳遭到驱逐的犹太家庭到勃兰登堡居住。1700年左右,2万人口的柏林已经有上千犹太人居住*马克斯·布劳巴赫等著,陆世澄、王昭仁译:《德意志史》第2卷“从宗教改革至专制主义(1500—1800)”,商务印书馆1998年版,第608页。。弗里德里希二世时期,于1750年颁布《普鲁士王国犹太人总体特权及规则修正敕令》,明确保护富裕的犹太商人在大城市的居住权。法国大革命后,犹太人的地位又有进一步改善。1812年的《犹太敕令》(PreußischesJudenediktvon1812)则在法律上明确了犹太人在普鲁士的平等地位*Mordechai Breuer, Michael Graetz: Deutsch-Jüdische Geschichte in der Neuzeit, Band 1, Tradition und Aufklärung 1600-1780, München: C. H. Beck, 1996, S. 141—147; Peter Ortag, Jüdische Kultur und Geschichte. Ein überblick,Potsdam: Brandenburgische Landeszentrale für politische Bildung, 1995, S. 97—99; Arno Herzig, Jüdische Geschichte in Deutschland.Von den Anfängen bis zur Gegenwart. München: Beck,1997, S.118—121; Annegret Helene Brammer: Judenpolitik und Judengesetzgebung in Preuβen 1812 bis 1847 mit einem Ausblick auf das Gleichberechtigungsgesetz des Norddeutschen Bundes von 1869, Berlin: Schelzky & Jeep, 1987, S.62.。此外,巴登和巴伐利亚也分别于1809年和1813年颁布了类似法令。1871年德国统一后,根据帝国宪法有关“信仰平等”的规定,犹太人成了享有平等权利的德国公民。正是这种相对宽容的环境,使德国犹太人形成了对德意志国家和文化的高度认同。他们眼中的德国是:人道主义文化和价值观的德国,培育古典诗人和哲学家的德国*Michael A. Meyer, German-Jewish History in Modern Times, Vol. 4,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8. p.159.。

其次,就犹太人而言,他们也希望通过认同德国达到融入主流社会的目的,获得与主流民众平等的机会。

德国犹太人积极认同主流社会文化的历史由来已久。在现代民族主义兴起之前,犹太人被当作与其他德国人分开居住的民族和宗教社团,他们能够通过受洗脱离犹太社团进入基督教会。18世纪中叶为了解决犹太社团面临的危机,受法国启蒙运动影响,德国犹太知识分子发起了启蒙运动。启蒙主义者号召犹太人走出自中世纪以来犹太人聚居的隔都(ghetto),接受世俗教育,改革生活方式,积极与主流社会交往。摩西·门德尔松(Moses Mendelssohn)就是其中最著名的代表。在门德尔松时代,绝大多数犹太人生活在犹太人聚居的隔都之中,他们通常使用意第绪语,不懂德语,无法与非犹太人交流。这显然不利于犹太人融入主流社会。因此,门德尔松提出了通过学习德语,与德意志主流社会群体交流的问题。他认为犹太人使用的意第绪语是蒙昧的象征,号召犹太人学习德语,了解德意志文化。为此,从1780年起,他将犹太希伯莱文经卷中最重要的经书《托拉》(Tora)翻译成德语。这部译作为推动一代人学习德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对于大多数德国犹太人而言,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德意志的语言文化”*Peter Ortag,Jüdische Kultur und Geschichte.Ein überblick,Potsdam:Brandenburgische Landeszentrale für politische Bildung,1995,S.98.。门德尔松还积极与非犹太人交往,将自己当做主流社会的一员。启蒙运动使许多犹太人采取一种更理性的态度来融入所在国家和社会。一些犹太人为了获取进入主流社会的许可证,甚至与非犹太人通婚或者改宗基督教。

当然,德国主流社会的部分成员对犹太人融入社会的努力并不买账,他们对犹太人的同化抱以怀疑态度,甚至将他们对于国家社会和文化生活的积极参与视为“入侵和征服”*齐格蒙特·鲍曼著、邵迎生译:《现代性与矛盾性》,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181页。。为此,有一些犹太人“为了避免在非犹太人社会作为犹太人的害怕心理,宁愿相互生活在同一个社会环境里。”*迈克尔·A. 迈耶著、唐裕生译:《反犹主义与犹太认同意识》,《民族译丛》1990年第3期。

尽管如此,在大部分德国犹太人看来,德国是一个宽容的国度,是一个可以继续生活的国家,他们相信“德国恐怖症所产生的不愉快的现实,肯定会被从‘真正的德国性’清泉中迸发出来的、纯净的、未受污染的人性水流冲刷一净;不管暂时有多少障碍,德国精神的真相最终将出现。”*⑦齐格蒙特·鲍曼著、邵迎生译:《现代性与矛盾性》,第190、183页。

此外,德国的统一和德意志民族主义的发展也要求德国犹太人能够确立对自己生活的这一国度的认同。1871年之后,为了完成社会整合,进一步强化德国国家认同,以著名历史学家海因里希·冯·特赖奇克(Heinrich von Treitschke)为代表的很多德国人都提出了希望犹太人最终会被同化的问题*海因里希·冯·特赖奇克明确提出,希望犹太人能够被同化,但是他的建议没有被犹太人接受,于是转而变为反犹主义者,成为犹太教和犹太信仰的死敌。著名历史学家蒙森(Theodor Mommsen)在发给一位犹太改宗者的信中写道,尽管劝说犹太人信奉基督教是正确的事情,但是不应该公开这么做。更好的方法是,等待无声的进步,反犹主义只能延缓这种进程。当然,他认为犹太人不应该拒绝成为基督徒,否则就意味着拒绝成为民族的一员,这是犹太人最大的错误。因此,蒙森认为,犹太人和“汉诺威人,黑森人没有区别。……他们都要为融入统一的德国付出这样的代价”。George Y. Kohler, “German spirit and holy ghost Treitschkes call for conversion”, Modern Judaism, 2010, 30(2), pp.172—195.。

在1871年德意志帝国建立后,新统一的德意志民族国家要求全体国民的认同,犹太人也不例外。而在许多德国人眼中,“Judentum”只是一种宗教,因此,一般而言犹太人改宗之后就可以融入主流社会。他们希望犹太人能够共同致力于德意志民族的强大、统一。历史学家特赖奇克在1879年的普鲁士年鉴中写道:“我们对犹太同胞的要求很简单:应该成为德国人,在不损害他们的信仰以及他们的令我们所有人都生敬畏的古老神圣的记忆的情况下,顺理成章而且当然地觉得自己是德国人。因为我们不希望几千年的德意志文明习俗与一个德意志-犹太混合文化的时代联系在一起。”*Heinrich von Treitschke,,,Unsere Aussichten“, Preussische Jahrbücher, Band 44, Berlin: Drud und verlag von S. Reimer,1879,S.559—576.事实上,在德意志帝国时期,犹太人除了不能进入国家高层以及不能在军队中担任某些职务外,几乎获得了完全的公民权*⑤Shulamit Volkov, Germans, Jews and Antisemites: Trials in Emancipation, New Yor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p.170;p.75.。反犹主义在政治上始终处于边缘地位。这一时期兴起的一些反犹主义政党,即使在最兴盛的时期,获得选票数也没有超过2%⑤。

正是基于以上诸种原因,到魏玛共和国时期,德国犹太人已经基本上完成了融入德意志民族国家的进程,几乎实现了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认同,与此同时,他们作为少数族裔的公民身份也得到了国家法律的完全认可。

二、魏玛共和国犹太人德国认同的表现

魏玛时期的德国有约55万犹太人,占德国总人口的0.9%。他们主要集中于大城市,多从事贸易、商业、银行业、法律和医生等职业。犹太人对共和国抱以极大的热情,对德国政治和文化的认同都达到了比较高的程度,他们与“以民主自由为方向的文化政治共命运”*罗衡林:《通向死亡之路——纳粹统治时期德意志犹太人的生存状况》,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1页。,属于已经高度德意志化的少数族群。然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失败,君主制崩溃,革命,凡尔赛和约,灾难性的通货膨胀,以及民众对魏玛民主的糟糕体验等,使许多德国人将不满指向犹太人,指向新的、令人恐惧和令人厌恶的社会秩序。其结果是,犹太人的德意志认同努力“并没有将他们纳入德国社会,而是将他们转变为分离的、矛盾的、不适应的、无法归类的一类‘受到同化的犹太人’,他们被从德国精英中撬了出来,同样也从传统犹太社会中撬了出来。”⑦魏玛时期反犹主义传播非常广泛,甚至连最小的村子也受到了影响。1919年沙皇秘密警察捏造的《锡安长老议定书》(TheProtocolsoftheEldersofZion)在德国出版,销售了几千份。1932年亚瑟·丁特尔(Arthur Dinter)粗劣的反犹小说《反对圣血之罪》(TheSinAgainsttheBlood)发行量竟然达到了3万册。甚至东欧犹太人也受到指责,他们成了魏玛共和国政府带入德国的布尔什维克保镖(Bolshevik bodyguard)*Michael A. Meyer, German-Jewish History in Modern Times, Vol. 4, p.48.。

面对这种形势,一部分犹太人或是选择成为共产主义者,回避犹太身份认同问题,或是远离德国文化,成为犹太复国主义者。但是绝大部分德国犹太人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对德意志国家的认同,他们始终相信自己的基本社会地位会受到保护,因为他们是德国的公民,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参战士兵,是参战士兵的子女,父亲在战场上作战牺牲的荣耀子女”*汉娜·阿伦特著、林骧华译:《极权主义的起源》,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年版,第59页。。

魏玛时期犹太人的德国认同努力主要包括两个层面:一是将犹太教、犹太文化限定于宗教和文化的而非民族的层面,从而减少其与“德国国家认同”的冲突;二是强调犹太人与德国国家、主流民族、语言、文化和历史的关系*关于魏玛时期犹太人研究的成果比较丰富,如Walter Grab und Julius H. Schoeps, Juden in der WeimarerRepublik, Sachsenheim: Burg, 1986; Andreas Reinke, Geschichte der Juden in Deutschland 1781—1933, Darmstadt: WBG (WissenschaftlicheBuchgesellschaft), 2007; Cornelia Hecht, Deutsche Juden und Antisemitismus in der WeimarerRepublik, Berlin: Dietz, J H, 2003; Michael brenner, The Renaissance of Jewish Culture in Weimar Germany ,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6; Sharon Gillerman, Germans into Jews: Remaking the Jewish Social Body in the Weimar Republic,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9; Donald L. Niewyk,The Jew in Weimar Germany,Baton Rouge: 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80; Donald L. Niewyk,Socialist, Anti-Semite, and Jew: German Social Democracy Confronts the Anti-Semitism,Baton Rouge: Louisiana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71; Michael A. Meyer,German-Jewish History in Modern Times, Vol. 4,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998; David A. Brenner, German-Jewish Culture before the Holocaust: Kafka’s Kitsch, London: Routledge, 2008. 但是关于这一时期犹太人德意志认同的直接研究仅有Ruth Louise Pierson的博士论文German Jewish Identity in the Weimar Republic,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1971.。

魏玛时期,多数德国犹太人认为自己是德国人,不存在一个犹太民族;犹太教(Judentum; Judaism)只是一种宗教信仰,而非民族特性。即便是犹太复国主义者中彻底的犹太民族主义者也并不多。大多数犹太人认为生活在德国的犹太人自古以来就是德意志民族的组成部分,以德语为母语,热爱自己的国家,尽可能争取机会证明自己对国家的忠诚,并不因为反犹主义的攻击而否认自己是德国民族的一员。这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大多数德国犹太人已经没有犹太民族意识,在他们看来,犹太教只是他们在融入德国社会的同时保留的信仰。犹太教的这种地位在19世纪争取犹太解放的斗争中已经确立下来。在犹太人群体中,无论是正统派、保守派、自由派和改革派,都认为犹太教只是一种宗教。事实上,1893年成立的“犹太教信仰德意志公民中央协会”(Central-Verein deutscher Staatsbürger jüdischen Glaubens)已经向世人清楚表明了德国犹太族群的定位,即他们只是拥有犹太教信仰的德国公民。与此同时,“犹太教信仰德意志公民中央协会”创立者之一、在1917—1919年间担任该团体主席的著名法学家尤根·福克斯(Eugen Fuchs)也表达了同样的思想。他指出,犹太教的精神价值不在于其民族性,而在于其宗教、文学及其宗教社团的历史,犹太教是我们社团的基础*Eugen Fuchs, Um Deutschtum und Judentum: gesammelte Reden und Aufsätze (1894—1919), Frankfurt: Kauffmann, 1919, S.239.。这种看法在很大程度上也成为魏玛共和国时期自由派犹太教协会(Vereinigung für das liberale Judentum)*自由派犹太教形成于19世纪的德国,它把犹太教仅仅定位为一种宗教形态,希望在不放弃犹太教认同的情况下取得平等的公民地位。http://www.liberale-juden.de/das-liberale-judentum/geschichtliches/.拒绝支持犹太复国主义的基础。

更有甚者将犹太教视为德意志宗教。犹太教改革派认为,宗教不可能独立于文化和民族的影响,德国的犹太教已经融入德国的社会环境之中,受到德国哲学、文学、音乐、德语等德国文化的影响*F. Coblenz,,,Von deutschem Judentum“, Mitteilungen der Juedischen Reformgemeinde zu Berlin, No. 3, 15 December 1918, S.1.,已经德国化。至于德国犹太人与其他国家犹太人的联系,也只是宗教层面的。1921年创立的德意志民族犹太人联盟(Verband nationaldeutscher Juden)不仅反对犹太复国主义,而且严格区分德国犹太人和外国犹太人,甚至把德国犹太人信奉的上帝说成了“德国的上帝”,并且开始参加一些基督教的庆典。其领导人马克斯·瑙曼(Max Neumann)对此说得很明确,“流散犹太人的信仰不再是民族信仰……信仰与陌生的土地息息相关,在德国已成为德国化的信仰。”*Max Naumann, ,,Der nationaldeutsche Jude in der deutschen Umwelt: Beiträge zur Klärung der deutschen Judenfrage“,Vom mosaischen und nichtmosaischen Juden, Berlin: Deutsche Verlagsgefellschaftfuer Politik und Geschichte m.b.H., 1921, S.19.大城市中脱离犹太教“皈依基督教的情况经常发生,每年约500起”*徐新、凌继尧主编:《犹太百科全书》,上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688页。;乡村地区大部分的家庭并不严格遵守所有的宗教规定,拉比的宗教功能也变得马马虎虎;犹太社团的数量不断减少,由1905年的2282个减少到魏玛末期的1611个*⑧Michael A. Meyer, German-Jewish History in Modern Times, Vol. 4,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8, p.73;p.60.;很多小社区没有拉比,甚至出现一个拉比负责管理20多个小社区宗教事务的情况⑧。1925年普鲁士的900个犹太社团仅有63名拉比,285名教师,只有一半有会堂或墓地,拉比职业对犹太学生的吸引力只有千分之一*Moshe Zimmermann, Die Deutschen Juden 1914—1945, München: R. Oldenbourg Verlag, 1997. S.37.。

上述可见,在魏玛共和国时期,大部分犹太人自认为是德国人,他们积极参加德意志民族庆典,认为自己是德意志民族历史的组成部分。1918年,德国著名工业家、自由派政治家瓦尔特·拉特瑙(Walther Rathenau)明确表达了这种看法。他在《致德国青年》(AnDeutschlandsJugend)中写道:“我是具有犹太血统的德国人,我的民族(Volk)是德意志民族,我的家乡是德国,我的德意志信仰高于一切。”*Walther Rathenau, An Deutschlands Jugend, Berlin: S. Fischer Verlag, 1918, S.9.1925年,莱茵兰地区举行庆祝德国人在莱茵兰地区定居1000年的纪念活动,犹太人踊跃参加,以显示自己对德意志国家的忠诚。CV月报《德意志帝国》(ImdeutschenReich)的编辑库尔特·亚历山大(Kurt Alexander)在《犹太教信仰德意志国家公民中央协会报》(CV-Zeitung)上写道:“莱茵兰是犹太人最早在德国定居的地区。”*Kurt Alexander,,,Von der Wesensart des rheinnischen Juden“, C.V.-Zeitung,Vol.IV,No.26,26 Juni 1925,S.453.很多犹太组织都参加了这项庆典,有的还决定每年都在莱茵兰召开代表大会。6月8日,“犹太教信仰德意志公民中央协会”在德国西部的代表邀请其会员参加在科隆歌剧院举办的“为了莱茵兰和德国”的集会,参加者将近2000人*Der Israelit : ein Centralorgan für das orthodoxe Judenthum, Vol. LXVI, No.28, 9 Juli 1925, S.6.。1925年9月6日,杜塞尔多夫的“犹太教信仰德意志公民中央协会”成员也举行了类似的集会*Central-Verein-Zeitung, Vol.IV, Heft 37( 11. September 1925), S.616.。犹太退伍军人协会(Reichsbund jüdischer Frontsodaten)将9月5日至7日在沃尔姆斯和科隆的代表大会变成庆祝犹太人与德意志源远流长关系的集会。犹太退伍军人协会的代表参观了沃尔姆斯著名的犹太公墓,最古老的墓碑可以追溯到1049年*Die Rheinlandtagung des Reichsbundes juedischer Frontsoldaten“, Der Schild:Zeitschrift des Reichsbundes Jüdischer Frontsoldaten (1.1922—17.1938),Vol.IV,Nr.23,11.September 1925,S.341.。但是协会成员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实际宣传的年份比千年还多出了500年。该协会的机关报《盾牌/德莱茵特刊》(DerSchild/RheinlandSondernummer)称:“我们不说1000年,我们假定德国犹太人已经在莱茵地区生活了1500年。”*Ludwig Haas,Fuenfzehenhundert Jahre Deutsche Juden am Rhein“,Der Schild/ Rheinland Sondernummer,Vol.4, No.22, 3 September 1925, S.319.1932年“犹太教信仰德意志公民中央协会”出版的小册子又自豪地加了100年。他们依据的文献是321年康斯坦丁大帝在科隆地区颁布的对犹太人的法令。小册子认为,罗马时期在亚琛、安德纳赫、奥格斯堡、博帕德、美因茨、雷根斯堡、斯特拉斯堡、特里尔和沃尔姆斯都有犹太人。在“犹太教信仰德意志公民中央协会”及其支持者看来,德国犹太人是德国人,是德国历史重要的组成部分。其证据就是,犹太人在德国生活了1600多年,扎根于德国的土地,呼吸着德国的空气。在民族大迁徙之前,犹太人就已经生活在莱茵河沿岸*⑧⑨C.V.,Wir deutschen Juden 321—1932, Berlin : Weylandt, 1932, S.3—4;S.7;S.6.。

以德语为母语也成为德国犹太人确认其德国认同感的重要依据。“犹太教信仰德意志公民中央协会”的小册子指出,德国犹太人以德语为母语已经1000多年了。整个中世纪,德国犹太人不仅说德语而且用德语创作诗歌。甚至早在9世纪一些犹太会堂已经开始使用德语布道。从12世纪初期起,犹太父母就将孩子取名为阿希姆(Achim)、阿道夫(Adolf)、法尔克(Falke)、格哈德(Gerhard)、海因里希(Heinrich)等德语名字⑧。德国犹太人学者们也持有相同的看法。著名语言学家、犹太学学者赫尔曼·施泰因塔尔(Hermann Steinthal)说得很清楚。他在讲到为什么德国犹太人只能是德国人时指出,“语言共同体意味着思想的共同体”⑨,“我们成长和思考的语言都是德语”,甚至犹太经典只有翻译成德语,我们才能够理解*H. Steinthal, ,,Das auserwaehlte Volk oder Juden und Deutsche“, über Juden und Judentum, Berlin: Verlag von M. Poppelauer, 1906, S.13.,因此德国犹太人就是德国人。另一位德裔犹太人、《早晨》双月刊负责人、社会学家尤里乌斯·戈尔施泰因(Julius Goldstein)也持有相同的看法*Julius Goldstein,,,Voelkischer Antisemitismus“, Der Morgen : Monatsschrift der Juden in Deutschland, Vol.II, No.5, Dezember 1926, S.465.。而犹太裔流行小说作家乔治·赫尔曼(Georg Hermann)则主张犹太人相互之间不要使用非犹太德国人听不懂的口语,以免导致对犹太人的不信任,在心理上产生仇恨、敌意和蔑视*Georg Hermann, Der doppelte Spiegel, Berlin :Alweiss, 1926, S.48.。

不仅如此,犹太人还用德语创作,积极参与德国的文化生活,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德国认同。例如,在魏玛共和国时期,犹太人指挥、演出、编剧的德语舞台就起着决定性的影响。犹太裔戏剧导演马克斯·雷哈特(Max Reinhardt,1873—1943)被认为是魏玛时期德语戏剧舞台的大师。20年代,他将表现主义引入戏剧,整合舞蹈、音乐、哑剧,进行创新的设计。他的一些弟子,包括戏剧电影导演利奥波德·耶斯纳(Leopold Jessner)和著名表演家、戏剧导演维克多·巴诺夫斯基(Victor Barnowsky)等人,都成为魏玛时期舞台表现主义和新写实主义戏剧的重要代表人物。德国的电影也受到犹太作家、演员、导演的巨大影响,其中包括《大都会》(Metropolis)的导演弗里茨·龙(Fritz Lang)、《卡里加里博士内阁》(DasCabinetdesDr.Caligari)的合著者卡尔·梅耶(Carl Mayer)等人。

德国犹太人也通过发表爱国主义的声明来证明他们的德国认同。反犹主义者对犹太人的攻击之一,就是否认犹太人有热爱德国的权利和能力,以中伤他们的爱国主义。犹太人对这种攻击的回应是,证明他们的爱国热情及对祖国的忠诚。在魏玛共和国的14年中,犹太人一再承诺,反犹主义不会阻止他们对祖国的热爱和责任。1919年7月,犹太教领导人西蒙·贝恩菲尔德(Simon Bernfeld)发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文章,谴责在凡尔赛强加给德国的不公正和不人道待遇,并且恳求结束国际事务中的仇恨。为了说明这一点,他专门附加了保证,犹太人不会因为一部分德国人的反犹主义,而停止对国家的忠诚和职责*Simon Bernfeld, ,,Der Friede“,Gemeindeblatt der Juedischen Gemeinde zu Berlin, Vol. IX, No.7,11 Juli 1919, S.57.。1925年犹太裔政治家伯恩哈德·福克(Bernhard Falk)在《犹太教信仰德意志国家公民中央协会报》进一步明确声明:“我们不会放弃我们的祖国德国,也不会将德国民族成员的身份从我们的心中撕裂。”*Berhark Falk,,,Der deutsche Juden auf rheinischer Erde“, C.V.-Zeitung, Vol. IV, No. 26 vom 26. Juni 1925, S.445.“犹太教信仰德意志公民中央协会”的法律顾问阿尔弗雷德·维纳(Alfred Wiener)在1930年6月的一次集会上更是以骄傲的口气声称:“如果给最具有德国意识的人颁发诺贝尔奖,那么得奖的一定是犹太人。”*Der Israelit : ein Centralorgan für das orthodoxe Judenthum, Vol. LXXI, No. 26, 26. June 1930, S.2.

实事求是地说,魏玛时期的德国犹太人在国家认同问题上也并非铁板一块。在犹太人主流坚持对德意志国家认同的同时,不可否认也存在着另一种认同倾向,即有些德国犹太人抱有一种以犹太复国主义为取向的犹太民族认同。但是德国犹太复国主义运动并不彻底,并且影响力有限。第一代德国犹太复国主义者,包括德国犹太复国主义先驱、德国犹太复国主义联合(Zionistische Vereinigung für Deutschland,缩写是ZVfD)创立者之一的马克斯·博登海默(Max Bodenheimer),就不是彻底的犹太民族主义者。对他们来说,犹太复国主义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同情和友爱的运动,他们参与进来主要出于对受到沙皇俄国迫害的东欧犹太人的同情。这些早期的德国犹太复国主义者认为,东欧犹太人的生存困境需要一个激进的政治解决方案,建立他们自己的国家,地点是对于犹太人有着深刻的心理、历史和宗教意义的巴勒斯坦。因此,世纪之交的德国犹太复国主义者都支持巴塞尔计划*巴塞尔计划(Basel Program),即1897年在巴塞尔召开的第一届犹太复国主义大会发表的有关未来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行动纲领。具体内容有4点:促进犹太农民、手工业者和制造业者到巴勒斯坦定居;依据各国法律,通过适当的地方和国际机构建立全犹太人联盟组织;强化犹太人的民族情感和意识;必要时采取适当步骤获取各国政府的同意,以实现犹太复国主义的目标。https://www.jewishvirtuallibrary.org/jsource/Zionism/First_Cong_&_Basel_Program.html,访问日期2015年12月14日。。但他们不愿将犹太民族(Nationaljudentum)的概念用于德国犹太人,不愿停止对德国文化的认同*Franz Oppenheimer, Erlebtes, Erstrebtes, Erreichtes, Berlin: Welt-Verlag, 1931, S.213—214.。1924—1933年,即便坚定的犹太复国主义者库尔特·布鲁门费尔德(Kurt Blumenfeld)控制着德国犹太复国主义,认为德国犹太复国主义者必须不再认为自己是德国人,必须远离德国文化,以知名人士麦克斯·克伦希尔(Max Kollenscher)、阿尔弗雷德·克利(Alfred Klee)和乔治·卡尔斯基(Georg Kareski)为代表的一部分人仍支持现代政治犹太复国主义的创立者特奥多尔·赫茨尔(Theodor Herzl)“征服社区”的主张,强调犹太复国主义要以“当前的工作”即社区内的工作为重,拒绝移民。两派间的矛盾,直到1933年也未能调和。

三、犹太人德意志认同的影响

犹太人的德意志身份认同对其族群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德国本土犹太人敌视东方犹太人,并且将他们当作引起反犹主义的根源;排斥犹太复国主义,拒绝移民巴勒斯坦;低估反犹主义的危害,对大规模地迫害、屠杀犹太人缺乏预见性。

高度的德国认同,甚至使犹太人内部发展出对东方犹太人(Ostjuden)的歧视。“Ostjude”这种观念起源于19世纪上半叶,到20世纪,这个词语才流行。但是,对东欧犹太人广泛的消极的观念早就有了。东欧犹太人被看作肮脏、吵闹和粗鲁的,被认为是不道德的,文化落后的,居住在丑陋的、不合时宜的隔都中。“很大程度上,对东欧犹太人的这种看法是由于西欧尤其是德国犹太人制造和传播的。以便于将他们自己与这些不幸的、未解放的东欧兄弟区别开。”*Steven E. Aschheim, Brothers and strangers: the east European Jew in German and German Jewish Consciousness,1800—1923, Madison: The 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 1982, p.3.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和战后初期大约8万到10万名东方犹太人移入德国。1919—1920年波兰的政治动乱和对犹太人的迫害引发了新一波的东欧犹太难民潮。1925年,共有10.8万名犹太人有外国血统,占德国犹太人人口总数的19.1%,这些人中90%来自东欧。1925年普鲁士犹太艺术家和作家中有20%和40%的东方犹太人*②③Moshe Zimmermann, Die Deutschen Juden 1914—1945, München:R.Oldenbourg Verlag,1997,S.25;S.22;S.24.。东方犹太人被认为是与高度同化的德国本土犹太人相对的:懒惰、不思进取、脏和革命者②。东方犹太人内部的非法活动,尤其是卖淫,遭到德国犹太人的坚决反对。很多犹太人不觉得东方犹太人是他们的兄弟,并且这种情绪被公开地表现出来③。东方犹太人的消极形象使魏玛时期大部分德国犹太人认为:东方犹太人是德国反犹主义的真正原因*Steven E. Aschheim, Brothers and Strangers: The East European Jew in German and German Jewish Consciousness, 1800—1923, p.221.。1920年巴伐利亚政府驱逐犹太人时,犹太社团并没有公开的反抗。

当六年前犹太复国主义者以“犹太人民党”的名义进入代表大会时,他们想要表达的是他们是建立在犹太民族共同体的基础上。大家都知道,我们完全拒绝这种观点。阿尔弗雷德·克利(Alfred Klee)在大会上再一次简要的阐明观点:有了犹太民族我们就有了一切,失去犹太民族,我们什么也不是。几天前国会代表路德维希·哈斯(Ludwig Haas,来自巴登的社会民主党国会代表)以绝大多数德国犹太人的精神回答了他:德国犹太人只知道一个民族共同体(Volksgemeinschaft),那就是德意志民族*Gemeindeblatt der Juedischen Gemeinde zu Berlin,Vol. XVI, No.5, 7. Mai, 1926, S.106.。

强烈的德国认同感也使得德国犹太知识分子勇于承担起批判德国社会弊端的责任。而这种批判招来了德国极端爱国主义者的强烈不满。这些犹太知识分子以著名时政评论员和作家库尔特·图霍尔斯基(Kurt Tucholsky)为代表,他们被敌对者称为“图霍尔斯基综合征”(Tucholsky-Syndrom)。库尔特·图霍尔斯基坚持海涅的社会批评传统,被称为“20世纪的海涅”*蔡鸿君:《20世纪的海涅:库尔特·图霍尔斯基》,《译林》1998年第1期。,他自我定义为左派民主派、社会主义者。他主要批判社会现实,抨击魏玛共和国时期军队和政府中的各种弊端,一再呼吁人们警惕纳粹主义。图霍尔斯基还是个和平主义者,反对军国主义。1928年他公开表示:“德国军队里没有我不能传达给外国的秘密,如果这是维持和平所必需的……那我们都是叛国者。但我们背叛的是我们批判的国家,为的是我们所爱的国家利益,为的是和平以及我们真正的祖国:欧洲。”*克劳斯·费舍尔著、钱坤译:《德国反犹史》,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11页。他的那些对魏玛共和国政府的忠告与批判,也成了纳粹主义者用来推翻魏玛共和国的借口。在纳粹分子看来,图霍尔斯基使他们的反犹主义宣传具体化,他的作品表达了犹太人对德国人的仇恨;极右政论家弗兰茨·冯·利林塔尔(Franz von Lilienthal)认为,他的反军国主义著作挑起了卡普政变*Vera Middelkamp,,,Wir haben die Firma gewechselt, aber der Laden ist der alte geblieben“: Kurt Tucholsky and the Medialized Public Sphere of the Weimar Republic (1918—1933), Austin: The University of Texas at Austin, 2005, pp.33—34.。但是,纳粹政府也不喜欢他的作品,1933年,他被剥夺德国国籍,其作品被下令烧毁。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他也备受争议,以德国历史学家戈洛·曼(Golo Mann)为代表的一些学者认为,其过激言论对魏玛共和国的灭亡负有责任。

综上所述可见,尽管绝大多数德国犹太人具有强烈的德国认同意识,但这种身份认同并不是单方面的努力就可以实现的,它必须建立于少数族裔与主流社会互动的基础之上。魏玛共和国时期,大部分德国犹太人高度认同德国文化,积极参与德国的政治和社会文化生活,与共和国共命运,在生活习惯和行为方式上也基本德国化,面对反犹主义时甚至寄希望于德国的文化传统能够自我消解这一“德国社会的病变”。然而,诚如前文提到的那样,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失败,帝国的崩溃和革命造成的传统秩序的瓦解,凡尔赛和约的屈辱,灾难性的通货膨胀,等等,使整个德国充斥着怨恨和不满。在这种恶劣的形势下,纳粹等右翼激进势力迅速发展,反犹主义成为他们招摇过市的大旗和渲泄不满的工具。在纳粹的纲领中,明确规定只有拥有德意志血统者才是德国的国家公民,犹太人因此而被拒之门外*Peter Ortag,Jüdische Kultur und Geschichte.Ein überblick,Potsdam:Brandenburgische Landeszentrale für politische Bildung,1995,S.107.。然而,犹太人却由于高度的德国认同而低估了当时反犹主义的危害,没有进行有效的反抗或逃离纳粹德国。就此而论,我们不妨说,正是德国认同在一定程度上使德国犹太人陷入了纳粹统治时期的被动受害的结局。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多卷本《德国通史》”(13&ZD104)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责任编辑:汪谦干

The Jewish German Identity in Weimar Republic

XING Lai-shunTIAN Huan-yun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Central China Normal University,Wuhan 430079,China)

German Jews had a high degree of identity with the German nation, culture and religious life in Weimar Republic. The Jewish German identity was formed by history and realistic pressure. The Jewish German identity outstandingly represented in two ways: they viewed “Judaism” and “Jewish Culture” as religious and culture rather than nation to avoid the conflicts with their German identity. At the same time, the close ties between Jews and German mainstream nation, language, culture and history. The Jewish German indentity had important impact on Jewish ehtnic.They were indifferent to the Ostjuden, opposed Zionism and underestimated the harm of anti-Semitism, failed to predict the mass murder and persecution.

Weimar Republic;German Jews;German identity

K516.43

A

1005-605X(2016)05-0109-08

邢来顺(1963- ),男,安徽当涂人,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历史学博士;田焕云(1987- ),女,河南南阳人,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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