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K

顾竹盈

摘 要：犹太教经典《塔木德》中，拉比们通过多样性解读使得原本互相矛盾的《旧约》产生了合理的多重解释。卡夫卡将这种叙事风格融合进了《城堡》之中，同时将两个K放置于平行结构中，使原本单调的故事发展出多样性可能，充满了独特的审美张力。

关键词：卡夫卡；《城堡》；犹太教；多重叙事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9--01

希伯来语“塔木德”（Talmud）的意思是“伟大的研究”，记录了后世拉比对于《圣经》的阐释。作为犹太人，尽管卡夫卡在其作品中，小心翼翼地回避了几乎所有有关犹太文化的问题，更只字未提“犹太”一词，但卡夫卡传记作家帕韦尔指出：“如果卡夫卡不是生于犹太人，养于犹太人，也就不可能有卡夫卡了。”[1]每个犹太人身上都深深地打下了《塔木德》的烙印，他们从小开始研读《塔木德》，进行思维逻辑训练，至死方休。《塔木德》最突出的风格是近乎于“诡辩”式的解读。它为摩西五经中每个矛盾之处加以阐释，列出数种可能性，将每一个矛盾化解，用“诡辩”的逻辑来解释看上去自相矛盾的事情。卡夫卡也熟知这种“诡辩”，在其短篇小说《普罗米修斯》中，卡夫卡就普罗米修斯的传说给出了四种不同阐释，这直接反映了《塔木德》对他的影响。而在他的遗作《城堡》中，这种“多重性”的阐述也显露无遗。

K的身份是《城堡》中永恒的谜题，K到底是不是土地测量员呢？K第一次表明身份时说：“我是伯爵招聘来的土地测量员，明天我的助手就要带着仪器乘车随后跟来。”[2] （p2）然而随后跟来的却是自称是K“老助手”的新助手——阿图尔和耶里米亚。K在与他们见面时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又何来的“老助手”之说呢？K曾对他们说：“我在这里是个外乡人。既然你们是我的老助手，那你们也就是外乡来的。”[2]（p19） 然而明显村子里的人认识这两位助手，他们和村长也是“老相识”[2]（p62），甚至后来他们自己也承认是被城堡派来的。K不仅不认识他们，而且从心里不信任、抗拒他们，那他为什么又要承认他们是他的老助手呢？是不是土地测量员的身份只是K想在村子里过夜的借口呢？若说K不是土地测量员，那他又是怎样知道城堡曾经招聘过土地测量员的呢？那他为什么又一直想要进入城堡呢？为什么最后他力竭而死也不愿意离开呢？克拉姆的派巴纳巴斯送来的第二封信中收信人是“大桥酒店土地测量员”[1]（p118），如果K不是真正的土地测量员，克拉姆为什么又承认了K的身份呢？那K到底是不是土地测量员呢？在《城堡》故事中，也许存在着两个K，两个截然不同的K，即是土地测量员的K和不是土地测量员的K。卡夫卡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可能性放置于同一个平行故事中叙述，从某一章节来看K就是土地测量员，他从异乡而应聘而来不容置疑，甚至城堡官方代表也给他写信证实了身份，然而等到下一章节时K的身份看上去实在是太可疑了，他所拥有的凭证一一都被消解了，他好像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土地测量员。这一对矛盾在《城堡》的故事中反复的以平行形式出现，看似永远无法同时存在的两种逻辑却真实地出现了。

K是否真的想要前往城堡呢？这个问题同样值得深思。K曾对奥尔嘉说：“我是自愿到此地来的，同样出于自愿在这里留下来……我终归已经有了一个家，一个位置，也真正有事可做，我有了一个未婚妻……我将要同她结婚，成为村子里正式的一员……”[3] （p200）。这段话显露出K似乎已并不想要前往城堡了，他想与弗丽达结婚，成为村子里的一员，而不是城堡里的一员。勃罗德也认为K，“他最渴望得到的莫过于成为社会的一个有活力的成员，循规蹈矩，按照惯例与别人合作；他追求一种有用的职业，打算结婚和建立家庭”[4]。这与之前及之后费尽心机想起进入城堡的K是矛盾的。K曾不顾一切地想要到达城堡，并为实现此目标采取了多种不同手段，但随着故事的进行K却变得飘忽不定了。前往城堡和留在村子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是一对矛盾。而这两种截然不同的K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呢？在这种平行形式的叙事中，K既对远方的城堡孜孜以求，但同时也对脚踏实地的幸福感到满足，这两种不同K同时出现于同一个故事中。

在《城堡》的故事中真实存在着两个不同的K，他们各自为政，有着不同的理想与目标，看似是一个主体，但有不能完全割裂，两个K才构成了一个真实的卡夫卡的K。在平行的故事结构中，卡夫卡将两个K融合，将故事发展出多种可能，同时也由于卡夫卡生前并未完成这部作品，许多谜题无法解答，使得《城堡》成为了学术界长久的研究热点。

注释：

[1]曾艳兵，《卡夫卡的眼睛》，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第44页。

[2][奥]卡夫卡著，赵蓉恒译，《城堡》，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

[3][奥]卡夫卡著，赵蓉恒译，《城堡》，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

[4][奥]勃罗德著，张金言译，《无家可归的异乡人》，载叶廷芳编《论卡夫卡》，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年，第80页。

参考文献：

[1]卡夫卡《城堡》[M].赵蓉恒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

[2]亚伯拉罕·柯恩，大众塔木德[M].盖逊译，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6年。

[3]叶廷芳《论卡夫卡》[G].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1988年。

[4]布罗德《灰色的寒鸦——卡夫卡传》[M].张荣昌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