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量体现述式的系统功能语法研究
2016-10-11于昌利
〔摘要〕系统功能语言学中的系统语法是体现性语法,语言被视为意义资源系统,而非封闭自足的规则系统。系统语法和阶与范畴语法的一个变化就是体现述式的引入,体现述式是对层际或层内体现关系的一种建模由操作项和操作符构成。系统功能语法主要识别了插入、排序、重合、扩展、预选等五种体现述式,本文基于系统功能语法对数量在体现过程中的体现述式进行跨语言的探索研究。
〔关键词〕系统功能语法;体现述式;重合;排序
〔中图分类号〕H0〔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2689(2016)04-0030-09
引言:体现和体现述式
形式语法将语言视为规则系统,语法是能生成正确句子而不生成错误句子的有限规则的集合,系统功能语法将语言视为表达意义和创造意义的措辞资源系统[1](21)[2](49)[3](i)。系统功能语法是体现性语法,语言表现(Expression)不是底层规则的变换(mutation)而是“内容”(Content)的体现(realization)[4](172)(mutation和realization的对比参见Gleason[5])。体现关系可分为层际体现(Inter-stratal)和层内体现(Intra-stratal):层际体现指内容层和表现层,或情景、语义、词汇句法、音系/拼写、语音/文字相邻层之间的体现关系,层内体现指同一层内级阶之间(Inter-rank)或纵轴聚合和横轴组合(Inter-axis)之间的体现关系[2](23-26)[6][7][8][9]。体现述式(Realization Statement)是对体现关系的一种建模,由一个或多个操作项(Operand)和一个操作符(Operator)构成 [2](ix)[3](19-21)[4](172)[10](35-45)。Fawcett[11](175)也将体现述式称为体现操作(Realization Operation),并认为与阶与范畴语法相比系统语法的一个重大改变就是体现述式的引入。Halliday & Matthiessen[2]、Matthiessen[3]和Matthissen & Bateman[9]区分了五类体现述式:插入(Insert)、排序(Order)、重合(Conflation)、扩展(Expand)和预选(Preselection),前四种体现述式是对纵轴聚合和横轴组合之间体现关系的建模陈述,操作项(一项或多项)都是功能成分。“插入”的操作符为“+”,如插入 “动作者” 功能成分的体现述式+Actor;语态系统入列项“施动式”([operative]BENEFECTIVE VOICE)在体现中也须有插入“施动者成分”(Agent)的操作+Agent。顺序的操作符为“^”如Actor^Process^Goal(动作者^过程成分^目标语),是非疑问小句和陈述小句都有主语(Subject)和限定成分(Finite)的插入操作,但前者在组合结构中体现为Finite^Subject,后者体现为Subject^Finite,组合结构中顺序不同体现的意义有时也就不同。重合操作符为“/”如人际功能成分“主语”和经验成分“动作者”的重合述式Subject/Actor。扩展体现述式操作符为“()”,如Mood(subject, Finite),Residue(Predicator, Complement,Adjunct),扩展体现述式中被扩展的功能成分和扩展后的功能成分均为同一级阶语言单位的成分。预选是对级阶间或层际体现关系的操作,层内级阶间的预选述式中前一操作项为功能成分,后一操作项为新的入列项,操作符为“:”,如“人际主语:名词词组”(Subject:nominal group)、“环境成分:介词短语”(Circumstance:prepositional phrase),层际的预选述式中操作项均为系统入列项,如语义层和词汇句法层的体现述式question:interrogative (问题:是非疑问语气)或词汇句法层与音系层的体现述式declarative:tone 1(陈述语气:降调)。Hasan[12]对体现述式的识别同Halliday & Matthiesse[2] 及Matthissen & Bateman[9]的处理大致相同。Halliday[7]识别了功能成分的“分类”操作(Classify)和“分裂”操作(Split),分裂操作与Halliday & Matthiesse[2] 及Matthissen & Bateman[9]中的“扩展”操作大致相同。系统功能句法加的夫模式区分了六类体现操作(加的夫模式称之为体现规则realization rules)即:插入语言单位(填充功能成分)、定位功能成分、重合功能成分、词项体现、概率倾向设定、(条件)重新入列(悉尼模式和加的夫模式体现述式的比较参见Fawcett[11](179-185)。我们将主要的几类体现述式示意如下:
本文基于系统功能语法探讨数量的体现述式,对表数和计量单位功能成分进行次阶划分的理论依据为Halliday[13][14]、Halliday & Matthiessen[2][15]和Fawcett[11][16],对体现述式划分的理论依据主要是Halliday & Matthiessen[2]、Halliday[7]和Matthissen & Bateman[9]。
二、 “数”的体现述式
系统功能语法文献中的“feature”是系统中的入列项,入列项可属情景范畴、语义范畴、词汇句法范畴或音系范畴 [2](24)[3](18-20)[17](57-67)。预选是入列项的选择导入,系统的入列项本身隐含有组合结构,体现述式使入列项的内隐结构得以外显[9](92-93),如英语语气系统“直陈”入列项 ([indicative]MOOD)的体现述式为+Subject,也就是说英语小句中须有插入主语的操作才能体现直陈语气;入列项“陈述”([declarative]MOOD)的体现述式为Subject^Finite,即语气系统“陈述”入列项在组合结构上体现为将人际主语置于人际限定成分之前。Subject^Finite是组合结构的例示,但仍为语言表现的潜势,词汇化操作(Lexify)赋予组合结构语言例示[7] [11]。
系统功能语法加的夫模式与悉尼模式对词组(短语)分类是存有分歧的。Fawcett[11][16]从意义出发将about seventy、well over six hundred这样的语言单位归于表数词组(Quantity Group),认为它们是词的扩展且整体识解数字。表数词组的主要潜势成分有以下几个次类:表数指称(qtd)如the most of all 中的the,调节成分(Adjustor,简写成ad)如about seventy中about的功能角色,计数成分(amount,简写为am)如well over six hundred中的six hundred,表数结束语(Quantity Group Finisher 简写为qtf)如very much indeed中的indeed[11](307)[16](252)。词汇句法层对表数词组的预选操作在各种语言中是一个通性操作,即语言的词汇句法层都有对语义范畴“数”的识解,但在识解过程中插入、排序、词汇化等体现述式在不同的语言中会存有差异。
(一) 概数体现述式:英汉日为例
英语对概数的体现主要通过以下操作:第一:插入调节成分ad和计数成分am两个操作项,并对两种功能成分进行排序(即加的夫模式中的定位功能成分),Fawcett[11][16]在定位功能成分中将英语中的调节成分置于计数成分之前,体现述式为ad^am;对操作项ad和am进行词汇化操作如ad〈about〉、am〈seventy〉,这时体现述式ad^am的语言例示为about seventy。第二:插入计数成分和计数结束语两个操作项,体现述式为+am、+qtf;对插入的功能成分进行排序,体现述式为am^qtf;对功能成分赋予语言单位(或词项)如am〈more〉、qtf〈than last year〉体现为语言例示more than last year。第三:插入调节成分、计数成分和计数结束语三个操作项,体现述式为+ad、+am、+qtf;对操作项进行排序ad^am^qtf,继而赋予功能成分语言形式,如对语言例示as much as we could eat、about fifty or so的体现操作。第四:只插入一个计数功能成分也可用于识解概数,这时体现述式+am中的计数成分由some、several等非确数词汇体现。
汉语和日语中“十几”、“千把”、“五十左右”、“三千ぐらい”、“六時ごろ”中的“几”、“把”、“左右”、“ぐらい”等是对数字的调节应视为调节成分。汉日对概数的体现也可通过插入调节成分和计数成分完成,但与英语不同,汉日在对这两个功能成分的排序中体现述式ad^am和am^ad都较为常见:体现述式ad^am中调节成分可由“大约”、“差不多”、“近”、“やく”等体现,体现述式am^ad中调节成分由“左右”、“上下”、“ぐらい”等体现。英语中调节成分倾向于出现在计数成分之前,汉语am^ad顺序的“十几”在英语中对应的是ad^am顺序的more than ten。汉语也可通过插入一个计数成分(am)操作项来体现概数:既可借用疑问词来体现如“几”、“多少”、“若干”,也可通过邻近数字的连用体现如“二三百斤”、“四五岁”、“一两句”;有时也可以被赋予精确的数字识解概数,如“两”字有时当“几”字讲体现概数,如“有空想跟您说两句话”、“到杭州去玩两天”中“两句话”是“几句话”的意思,“玩两天”表示不长的大概时间[18](19)。日语也可通过借用疑问词如“幾日、何番”或连用数字来识解概数如“たぶん六、七百人がいるでしょう”;日语识解概数的语言单位有时也有计数结束语qtf,如“読めない字がいくつかあった”中いくつか表示不定的几个(字),其中いくつ为计数成分,か是计数结束语。英、汉、日概数的体现述式如表3所示:
三、 计量单位的体现
Halliday[13](173-174)[14](195)将像a pack of cards、a slice of bread这样事物语(Thing)与中心语(Head)分离的名词词组称为计量名词词组(measure nominals),中心语pack、slice为计量名词;a pack of整体被视为数量成分,Halliday & Matthiessen[2](394)[15](333)将该词复合体称为延展数量语(Extended Numerative)。陈望道[19]认为“数是数,量是量,如说‘一斤,‘一是数,‘斤是量”,据此可以将延展数量语视为表数和计量的合称,如two cups of中two为表数成分,cups为计量成分。现代汉语语法文献大多将数词和量词视为两个独立的词类,量词为体现事物或动作单位的词汇句法手段,但量词也经历了从名词词类中独立出来的过程:《马氏文通》[20](35-36)将“双”、“匹”、“师”、“旅”等视为计数的“物之公名”,实际上把计量词划入了名词一类,陈承泽区分了“表物之单位之字”和“表度量衡之字”也将计量成分至于名词之下讨论[21](36,39),黎锦熙[22]最早把量词作为一个独立的词类。Fawcett[11][16]认为词汇化体现操作中,语言单位或词项在填充(或说明)功能成分时有概率倾向差异,我们认为语言之间语义层和词汇句法层的体现操作也有概率差异[23](187-205),如英语对计量成分进行预选操作的概率远不及汉藏语系的语言。胡附[18](22)认为量词是汉藏语系所特具,事实上其他语系也有计量词的存在,如阿尔泰语系的锡伯语有adum(群)等计量词,印尼语(属马来—波利尼西亚语系)有ekor(尾)、buan(座)等计量词,日语中的量词(助数词)也很丰富,既有物量词也有动量词。事实上语言之间计量单位体现的差别不在于有无,而是概率和词汇句法体现手段的差异。即便汉藏语系内部对计量的体现也大有差异,如景颇语个体量词很少,表数量时大部分个体量词可不用[24](237-238)。功能句法以语义为导向[25],这里首先梳理一些语法文献对计量成分的分类,然后根据系统功能语法分析原则[25]在精密度阶(Delicacy Scale)上对计量成分进行次阶划分,并探讨计量单位在汉语、彝语、苗语、壮语、侗语等汉藏语系语言和英语、日语中的具体体现。
胡附将表事物单位的量词归于物量词,表动作单位的量词归于动量词;物量词根据计量成分与计量事物的关系又分为度量衡单位、个体事物单位、集体事物单位[18](31-39);赵元任[26](263-277)识别了九个次类:个体量词(类词)、个体量词(动词和宾语之间)、集合量词、部分量词、容器量词、临时量词、标准量词、准量词和动量词。张志公[27](180)把量词分为三大类:名量词、动量词、复合量词,名量词又分为六个次类:个体量词、集合量词、部分量词、度量衡量词、容器量词、临时量词。赵元任和张志公对量词分类的一个症结是参照标准并不唯一,如临时量词“口”也可归于部分量词,复合量词也是按形式的归类不应与按意义划分的物量词和动量词并列。系统功能语法文献Halliday & Matthiessen[2][15]根据中心语(计量成分)和计量事物的语义关系及识解对象的差异将计量结构归为六类:集合结构(Aggregate)、部分结构(Portion)、量体结构(Quantum)、类属结构(Variety)、侧面结构(Facet)和成分结构(Make-up)。
以语义为导向基于系统功能语法,根据计量对象的差异可将计量成分在精密度阶上分为动作计量和事物计量,根据计量成分和计量事物的语义关系将事物计量进一步可分为集合计量、个体计量、部分计量、容器计量成分和度量衡成分。
集合物量成分计量的对象是群体性概念,它在汉藏语系、英语、日语中都比较活跃:如汉语中的“双”、“副”、“群”,汉藏语系藏缅语支彝语中的bo55(群)、kh33(窝),藏语中的tha(双)、th(群),苗瑶语支黔东苗语中的bongl(双)、bas(群)等,壮侗语支壮语中的cug(捆)、gyoengq(群),侗语中的tu5(双),仡佬语中的thi33(群);英语a pack of cards中的pack(副)和a flock of birds中的flock(群)也属集合物量范畴,日语中的そう(双)、つい(对)等也为集合物量成分。个体物量成分计量事物个体,汉藏语系中个体物量成分也较为普遍,如汉语中的“只”、“张”、“个”,彝语的o33(位)、ma33(个),藏语中的nda(个)、 lo sti(匹),苗语中的dail(个)、diangb(架),壮语中的boux(个)、duz(只),侗语中的tu2(只)、pa:6(张),仡佬语中的san33(匹)、nen33(个);日语中个体物量成分也较为丰富,如ひき(匹)、わ(只)等。英语中事物个体在体现过程中很少伴有计量成分,如汉语和日语中“书”都可以用“本”来计量,但“两本书”在英语中对应的是 two books,很多语法文献因此否认英语中个体物量成分的存在,但我们这里认为像a grain of sand中的grain并不属于部分计量范畴,而应归于个体物量成分。部分计量成分在语义范畴内属从于计量事物,部分计量词在以上语言中都有体现,如汉语的“页”、“片”,彝语的si33(瓣)、o33(块),藏语中的tok a(块)、tsk er(一点),苗语的diod(块)、zof(块)、yangd(段),壮语中的gyeh(段)、gep(片),侗语中的man5(些),仡佬语中的mei55(些);英语a slice of bread、 a piece of cake中slice和piece也属部分计量范畴,日语中的こう(口)也属此范畴。容器计量成分为计量事物的盛器,如汉语中的“杯”、“盆”、“碗”,彝语里的phu31(锅),藏语中的so(桶)、ka u(碗),苗语中的xangd(碗)、dif(桶),壮语中的cenj(杯),仡佬语中的l44(碗)、lu44zau44(桶),日语中的はい(杯);英语a cup of coffee中的cup和a bowl of rice中的bowl也属容器计量成分。度量衡单位是社会约定或法令规定的,在语言中一般都有体现,如汉语中的“亩”、“升”,彝语中的mo55(斗)、ti31(斤),藏语中的ha(两),苗语中的hxenb(升)、qik(尺)、zangd(丈),壮语中的gaen(斤)、cik(尺),侗语中的a:6(丈)、lja:4(两),仡佬语中的ka42(丈)、zau55(升),英语a miles road中的mile;日语中的しゃく(尺)也属此范畴。
动量是动作的计量成分,如汉语“走一趟”、“问了几次”、“来一回不容易”中的“趟”、“次”、“回”都是对动作的计量。汉藏语系其他语种大多也有对动量的体现,如彝语中的vi55(次)、to33(转),藏语的tha(趟)、tshar(遍),苗语的dias(次,趟,回)、dent(顿)、gad(回),壮语的mbat(次)、bienq(遍),侗语的ta:u5(次)、on6(趟,次)。日语かい(回)和ど(度)也可以对动作进行计量,而英语词汇句法中并没有类似的动量成分。
四、 数量体现中的重合
“重合”是体现述式中对两个(或多个)功能成分(体现述式中的操作项)的融合操作,如体现述式Theme/Subject是语篇功能成分“主位”和人际功能成分“主语”的重合[2](81)[4](75)。Fawcett[16]认为小句They are reporters中体现语气的限定成分和识解经验意义的主动词在此融合为一个词项形式are,“系统功能语言学中功能成分的这种融合关系用术语‘重合表达”[16](84)。重合体现述式的操作项一般分属不同的元功能维度[4](75)[28](111),如英语中入列项“主动语态”([active]VOICE)的体现述式Subject/Actor中Subject(主语)属人际功能维度,Actor(动作者)为经验功能成分。系统功能语言学将语言单位(小句、短语/词组、词等)视为多维元功能的耦合配置,“表数”和“计量”是经验维度的功能角色,小句中无论将识解“数”和“量”的语言形式归为何种语言单位(如Fawcett[11][16]将表数的语言单位归为表数词组,Halliday[13][14]视其为名词词组的次阶单位),该语言单位“扮演”的都不只是一种功能角色,而是经验功能和其他功能成分的重合体现,如数字有时是语篇维度的信息焦点和经验维度计数成分的重合体现;量词有时也体现了人际成分和经验成分的重合,如汉语中的“位”、“伙”、“撮”除了作为事物的计量单位,也含有对计量事物的人际评价[29]。
这里需指出的是重合的操作项有时并不分属不同的元功能维度,而是同一元功能维度的功能成分,下面就经验元功能维度计量和表数在体现过程中的一些重合操作做一探讨。汉语中“数”和“量”有时会重合体现为一个词项,如“俩”是“两”和“个”的重合体现,“仨”是“三”和“个”的重合体现。日语中的ひとつ(一个)和ふたつ(两个)也既有表数功能又有计量功能,是重合体现述式 “数/量”的例示;日语中有时表数成分和事物语重合由同一个词项体现,如ひとり既表明识解的事物为“人”又表明其数字为“一”, ふたり也同时体现“两”和“人”的语义概念,这里没有计量成分的重合,日语中“人”一般没有计量单位,汉语中的“三个人”、“四个人”在日语中分别对应的是さんにん(三人)、よにん(四人)。缅语支的仙岛语中x55j31(几个)也是“数/量”的重合体现,x55j31既是计量单位又识解概数。Halliday[13](160-169)[14](181-190)和Halliday & Matthiessen[2](364-380)[15](312-323)将名词词组的经验功能成分分为“指称语”、“表数成分”、“属性语”、“类别语”、“事物语”和“定性语”六个次类。在指称语中Halliday[14](181-183)区分了前指称语和后指称语:前指称表明事物是定指还是泛指,如some、a(n)、one表泛指,the、this、my为定指成分;后指称语是在参照(对比)情景或语境中“事物”某一次类的基础上,对该“事物”另一相同次类的指称,这种指称多含有在地位、名称、相似度等方面对两个次类的比较,如other、same、different等。英语a book、an apple中的a(n)除了表明事物的指称为非定指,也有对“数”的识解,应视为指称和数的重合体现形式。现代英语中后指称成分other并没有与表泛指的前指称an搭配的语言例示,我们不说*an other cup,尽管an other符合“前指称^后指称”的排序原则,这时前指称和后指称由同一个词项another体现,如another piece中another既体现“另外”的piece,又体现“非特指”的piece,是两种指称的重合[30](381),这可以从以下现象中得到验证,other前可以有some、the等前指称词,但another前一般不再添加前指称成分;another也有对事物“数”的限定即“一”(个),所以它在经验维度体现了前指称、后指称和数的重合,体现述式为“前指称/后指称/数”。壮语中有时计量成分可以和属性语重合,如ngid和ngoed都是“块”的计量形式,不同的是ngid为“小块”,ngoed为“大块”,二者限定计量事物的不同属性,壮语中类似的重合还有neb(小叠)、nab(大叠)、beb(小堆)、bab(大堆)等。表6是对以上讨论的重合体现操作的总结。
五、 数量体现中的排序操作
“排序”是对两个(或多个)操作项在功能结构中的相对位置进行设定,如体现述式Subject^Finite是小句中将Subject(主语)置于Finite(限定成分)之前的排序操作,为系统入列项[declarative]MOOD(陈述语气)的组合体现[4](151)[6](81-88)。排序操作体现了对功能成分的语篇安排,排序中的操作项同属一个元功能维度,如上面的Subject和Finite都是人际功能成分。“排序”在加的夫语法模式中的对应操作是“定位功能成分”[11](181)。操作项的具体排序视语言和语境的不同而有所区别(语境因素的探讨参见Matthiessen & Bateman[9](93))。汉语“数”和“量”在体现过程中,表数成分被置于计量成分之前,如果被计量的对象是
“动作”,排序的组合体现一般为:动作^数^量,如“走一趟”、“读两遍”;如果被计量的对象为“事物”,排序的无标记操作为:数^量^事物,如“一棵树”,但有时为特意凸显数字信息,调核(Tonicity)落在计数成分上,数字为信息焦点,这时排序的组合体现可以为:事物^数^量,如下例中的“树一棵”。
(1) 没有人能说清那儿的树一棵该值多少钱。
(2) 但树一棵也不能拔这是犯法的。
“事物^数^量”的排序操作在汉语中是标记性的,并不常见,金海月[28](492)对余华小说《活着》中数量成分的排序作了统计比较,“事物^数^量”顺序的仅占0.1%。北京大学CCL汉语语料库中“一棵”的频数为3257,其中前有事物成分的仅为21例。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支的毛南语中,根据事物数目的不同,事物语、表数成分和计量成分的顺序操作会有所差异:事物数目为“一”时,排序的体现述式为“量^事物^数”,事物数目大于“一”时组合述式为“数^量^事物”,如“一把刀”在毛南语中为pa:k7(把)mit8 (刀)du2(一),“一棵树”为z2 mai4 du2 (棵+树+一),而“五把刀”和“七棵树”在毛南语中则分别为4 (五)pa:k7(把)mit8(刀)和it7 z2 mai4(七+棵+树)。彝语中被计量的事物数目为“一”时,表数成分可以不被显性体现,这时组合结构往往为“事物^量”,如“一锅肉”在彝语中为33(肉)phu31(锅),“一句话”为do31(话)ko33(句),这时“表数”为隐性功能成分(Covert);事物数目超过“一”时,排序的组合体现为“数^量^事物”,如tsho33ko33(人)s33(三)mo44 (口)。藏语中计量动作和计量事物的排序操作是不同的,对动作进行计量时动作功能成分出现在“量^数”之后,体现述式为“量^数^动作”如“去一趟”在藏语中为ha(趟)htk(一)sho (去)、“读了三遍”被说成是tshar(遍)tshar hsm(三)ton(读了);而对事物进行计量时事物语出现在“量^数”之前,体现述式为“事物^量^数”,如mar(酥油)tok a(块)hdn(七)、htsa(草)hka(根)tk(六)。
与汉语的“数^量^事物”不同,朝鲜语和日语计量事物的排序操作一般为“事物^数^量”,如汉语中的“一头牛”在朝鲜语中为so(牛)han(一)ma ri(头),“一棵树”为na mu(树)han(一)k ru(棵);汉语“两只鸡”、“三张纸”在日语中分别为にわとり(鸡)に(两)わ(只)和かみ(纸)さん(三)まい(张)。朝鲜语和日语中在对以上功能成分排序时,如果在计量成分后添加一个领格标记成分(朝鲜语为i 日语为の),事物语也可以被设定在最后的位置,如朝鲜语中的na mu(树)han (一)k ru(棵)有时也可以说成han(一)k ru(棵)i(领格标记)na mu(树),“三只鸟”在日语中也可以用さん(三)びき(只)の(领格标记)とり(鸟)表达。英语在对事物的计量体现过程中,of也可被视为组织语篇的领格标记,如two cups of tea、three pieces of cake都可视为功能结构“数^量^属格^事物”的语言例示。具体如表7所示。
六、 结语
系统语法是体现性语法(Realizational),而转换语法为变换性语法(Mutational)[4](172),系统功能语法中体现述式是对体现操作的一种建模,是对系统聚合关系中的入列项的导入和组合体现的显性标示。基于系统功能语法,本文围绕数量的体现述式进行了初步探讨。涉及“数”和“量”的体现操作除文中探讨的之外还有很多,如重合体现述式中有的语言也有计量单位和类别语重合的现象(如壮语),排序操作中我们主要讨论了表数成分、计量成分和事物语的顺序设定,指称语和数量成分的排序操作也很值得研究。文中提到了隐性功能成分,对数量体现过程中的隐性成分进行跨语言的探索也很有意义[16](115-116)。Fawcett[11](176)认为入列项的重新入列也是一个重要的体现操作,类似“一遍遍”“一遍又一遍”“一遍一遍”这样的语言例示在体现过程中涉及到了重新入列操作,纳西语、哈尼语、苗语、壮语等在数量体现过程中都有计量入列特征的重新入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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