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电影《我们俩》中的写实之美和现实意义

2016-10-11甘露

电影评介 2016年16期

甘　露

甘露

电影《我们俩》由中国女导演马俪文执导，在金鸡奖、日本东京电影节等国内外舞台上大获好评，讲述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与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之间的生活经历，当两个孤独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们温暖了彼此的心灵，也改变了彼此的人生。《我们俩》全片采用写实的手法，简洁明快，将这个并不复杂的故事讲述得一唱三叹，令人回味无穷。本文试从影片细节与剧情的白描手法、画面与配乐中的东方特色、影片背后的现实意义三方面入手，全面分析电影《我们俩》中的写实之美。

一、细节与剧情的白描手法

作为一部小成本制作的电影，《我们俩》给人的感觉就如一篇简明精悍的短文，仅用寥寥几笔，便勾画出了整个故事的轮廓。疏朗自然的意境，质朴简单的情怀，导演始终坚持白描的手法，将自己的亲身经历直观地展现出来。

女学生小马，从外地孤身来到北京求学，将自己并不富足的生活经营得有声有色。房东老太太，年轻时一身孤胆选择从军，历尽世事变迁却仍然对生活充满希望。这样两个孤独而倔强的人，她们的生活被命运偶然地拼凑在一起。21世纪初，胡同深处的四合院，女孩小马以每月200元的价格租下了老太太家中的一间小屋。由于年龄差距很大，在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上都有很大的不同，女孩与老太太之间时常发生争吵，而她们俩的性格又十分相似，倔强、执着、孤独，都是二人共同的性格特征。因此，生活中的许多小事都成了矛盾的导火索，争吵充斥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影片真实再现了女孩与老太太相处中的多处细节，丝毫没有镜头加工的痕迹，比如女孩希望能借用冰箱放盒饭，老太太坚持要收取电费，女孩要做饭，老太太执意叫她自己换煤气罐。面对这个节俭到苛刻的老人，小马曾与她吵得地覆天翻，多次想要搬走。

在突出表现二人矛盾的情节中，导演描写了打电话这一事件，在当时，电话费还较为昂贵，女孩为了接听电话，提出增加一根电话线的要求，并且愿意为此付所有话费，而老太太却被深夜电话吵得睡不着，拔掉了女孩的电话线。此时，女孩和老人间缺乏交流，只有当电话铃声响起，小马才会飞奔到老太太屋内。通过接电话线、拔电话线到最终再次接通电话线的情节，两人的关系正在悄然变化。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孩和老太太不再是针尖对麦芒，她们性格中的相似之处在慢慢展现，女孩做事风风火火，收拾屋子、换煤气罐、修整瓦片，她将繁重的家务操持得井井有条，老人虽然年事已高，仍然十分节俭，在日常开支上精打细算。虽然每天磕磕绊绊，吵吵闹闹，但是小马渐渐发现，这些点滴小事让她的生活变得有趣而充实，同时也冲淡了老太太的孤单寂寞。小马为老人拍电影的情节可谓是全片的点睛之笔，女孩让老人回忆每天要做的事，洗漱、晒太阳、吃药，最后老人连续说：“不给钱吗？电视上会播吗？不会？那你折腾我干什么！”这段妙语连珠的反问，是本片中难得的欢乐瞬间，既表现了她老顽童般的性格，又冲淡了哀伤之感。影片中的另一处反问则出现在女孩最终搬走之时，老太太睁大了浑浊的眼睛：“真搬空了？真搬走了？就这么搬走了？”这三个问号，充分渲染了凝重的氛围，令人不禁潸然泪下。小马像一阵绚丽的烟花，在寂静的夜空绽放，刹那间驱散了亘古长夜的黑暗，可当璀璨的火光逝去，留下的是更加荒凉冰冷的黑夜。两人相处的时间极为有限，尽管女孩与老太太非常投缘，但仍然不能阻止她自身人生轨迹的发展，小马最终搬入楼房，与心爱的男友居住在一起。当女孩送别老太太时，她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没有只言片语，仅凭眼神无声的交流着。导演刻意省略了台词，让“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主宰整个画面。

《我们俩》自始至终没有任何的夸大，所有情节都在力求真实，对情感的把握恰到好处。从最初二人互相嫌弃，到最后亲密无间，导演仅仅在用白描的手法，简单的呈现，而不是刻意着笔，避免了走入文艺剧情片的煽情俗套。通过把冗余的情节省略，品评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将老人和女孩的心路历程，描绘了一份最真挚的感动。

二、画面与配乐的东方特色

影片《我们俩》的背景是21世纪初的北京城，四合院和胡同是最能代表老北京的建筑，在这里发生的故事，自然有着浓厚的古风古韵。东方世界的含蓄之美不仅仅局限于古代，反映当代中国社会的镜头同样也可以具备这种美感，影片《我们俩》的画面便不乏可圈可点之处。

全片的叙事采用单线形式，按照季节的变换进行，女孩刚搬入老太太家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冬天是萧瑟的季节，给人以孤独落寞之感。小马的初次出场采用了长镜头，在漫天飞雪的世界中，身披军大衣，踩着自行车的小马跃入人们的视野，她凌乱的头发和冻得通红的脸庞，令人怜惜。人物动态与场景静态的结合，既表现了小马风风火火的性格，更象征着年轻生命的希望与冲击力。二人共度的除夕夜，老太太因为误会小马打长途电话，气得将灯笼扔在地上，把窗花撕碎。在这个全景镜头中，白雪覆盖了整个四合院，空中几根交错的电线，地上散落着零星的红，老太太矮小瘦弱的身影伫立在镜头中央，渺小得好似一点黑鸦，鲜明的色彩对比，渲染出悲凉的氛围，这个场景如同一张国画，独具传统美学特色，大气而简练。

当万物生长的春夏来临，老太太与女孩的关系也悄然冰释，影片中的大量镜头给了这温暖的季节。春风吹过，白雪融化，这座破败的四合院也因为小马的到来，多了几分活泼的绿意。道路两旁长满了绿草，墙壁边的凌霄花开的正盛，日光从门廊穿过，落在老太太的椅子边，慵懒的晒着太阳的两人，不像祖孙，倒像是朋友。小马帮老太太洗头，给老太太拍电影，上树掏鸟窝，这些生活中寻常的温暖就像影片平淡的色调，真实而富有说服力。秋天是萧瑟的季节，最能代表自然界的循环，枯荣和聚散自有安排，小马在秋天搬离了老太太，偌大的四合院，又只剩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冷清寂寞。此时镜头给了四合院一个全景，曾经被小马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路面，又一次铺面了落叶，凋零的古树和暗黄的落木，让人倍觉伤感。这些镜头集北京的人文特色与中国的传统美学于一身，它们具有含蓄的真实，不需要浓烈的色彩，不需要华丽的动作，用平淡的静物，组成了一张张颇具韵味的古典画作。

《我们俩》的配乐同样也是影片的一大亮点，由知名音乐人窦唯打造配乐，全部采用中国传统乐器，以古琴为主，萧、鼓为辅，古朴清新的曲调，完美的诠释了老人与女孩之间质朴的感情。最值得一提的是在老太太病重时，小马坐长途车到郊外看望老人，又一个冬天来临了，山河表里覆盖着微雪，黄褐色的山色与树木显得如此萧瑟。古琴的声音幽幽响起，曲调节奏较快，与女孩想见老人的迫切心情相呼应，但整个旋律十分平直，来去如风，淡然如水，象征着中国传统文化中“和”的境界，老人和女孩在平淡的生活中相遇，通过时光的打磨，心灵在此时达到了和谐，和谐的最高境界是不偏不倚，他从没有势不两立，也没有真正的亲如祖孙，只是在人生的旅途上，当彼此温馨的陪伴，在分别到来时，淡然接受命运的安排。本片的写实手法与这种思想相符，将中国独特的传统美学融入到了整部影片。

三、影片背后的现实意义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中，遵从“百善孝为先”的原则，对父母的赡养是每位儿女必尽的责任。同时，现代社会生活条件的改善，医疗水平的提高延长了人类寿命，人口老龄化逐渐成为众多国家必须直面的问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整个社会应该对老年人给予更多的关爱，让他们的晚年不再冰冷。影片《我们俩》在感人故事的背后，每时每刻都表现出对空巢老人问题的关注。

片中的老太太年近九十，行动坐卧不便，每天依靠拐杖走路，面对女孩的调皮行为，例如张贴明星海报，私自偷电等，她显得束手无策。显然年事已高的老太太需要人照顾，尽管在她青春年少时，参加过军队，上过战场，应该是一个更加洒脱利落的女子，但坎坷的人生经历，让老太太的晚年非常孤独。在结婚一年后，丈夫去世，而她终生没有再嫁，收养了一个女儿，因此有了名义上的孙子。孙子还时不时地露面几次，给老人带来爱吃的鲤鱼，女儿却基本上只会在电话中出现，当人老去，成为家庭的负担，子女的心情产生着奇妙的变化，曾经血浓于水的亲情渐渐散去，现实的养老压力让他们选择逃避。这一系列原因让老太太只能独居在空荡荡的四合院里，与女儿、孙子通过电话联系着。老人的好朋友，邻居印老太太，同样也是一位空巢老人，她的子女在影片中从未出现过，而她本人总是穿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衣服，很明显是通过捡拾别人丢弃的衣物得到的。可见，空巢老人们不仅需要经济上的支持，更需要心灵上的关爱。

活泼倔强的小马搬进了四合院，这仿佛在老人死水般平静的心湖中投入了一个小石子，溅起圈圈涟漪，始终难以平息。二人相处的时光里，有摩擦矛盾，也有温馨快乐，老太太逐渐对女孩有了依赖，拐杖“笃笃笃”不停敲打着小屋的门，嘴里总是叫着“小马”“丫头”，但女孩必须遵从自己的人生轨迹，不可能一生陪伴着老太太，当小马最终离去，老太太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再次回到孤独生活的她非常难以适应，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很难评说，也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小马的闯入，老太太的生活是会更好还是更坏。影片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真实地表现了空巢老人的心理，让更多观众体悟到，他们不是脆弱，也不是想要占有，而是由于长时间的独处，缺乏家人的关爱，空巢老人的精神世界就好像宽敞而空虚的四合院，一旦被感情填满，就会紧紧抓住这根稻草，再难放手。影片的点睛之笔是老人撮合小马与自己孙子的情节，这件事被一带而过，却在影片的最后无意再现，老太太在很早之前便承诺在孙子结婚时搬出四合院，原来她的所作所为，是希望留住小马，也留住自己居住了一辈子的家园。这一情节前后呼应，真实呈现了老太太的善意与期望。

当老太太被小马问到一天都做些什么事，她若有所思的回答：“没干什么，我闷的时候，最希望来个收破烂的，或者走错门的，可以说说话。”老太太说这句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却有着真实而令人心酸的力量。对于他们而言，幸福不是财富或利益，而是他人的关心，甚至几句平淡的交流。《我们俩》也无形中呼吁着社会，我们多一点关爱，就能带给这些孤寡老人更温馨的晚年。

结语

影片《我们俩》取材自导演马俪文在北京求学的亲身经历，以饱含诚意的真情，讲述了一老一少间的朴实情感。力求真实的拍摄手法，古典含蓄的画面配乐，平平淡淡的点滴小事，宛如一泓泉水，让人品尝起来在清冽之余，竟带着一丝甘甜。本片不仅倡导社会关爱空巢老人，更传达出中国古典文化中的生活态度，享受平凡中的温馨，接受已注定的别离，人间有味是清欢，生活本应如此甘甜，如此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