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1》:从独特的年龄视角看整体社会的变迁
2016-10-11杜娟
杜 娟
《我11》:从独特的年龄视角看整体社会的变迁
杜娟
在电影开篇,王小帅就直接交代了故事发生的时间为1975年,地点在中国西南的某三线工厂。这一时间、地点的交代,为后续情节的发展埋下了铺垫,这时影片的画面上也呈现出灰白的色调。但是,王小帅的独特之处在于,他用一个11岁孩子的视角来讲述和生成故事,在沉重之中又加入了少许单纯和轻松,桌上的山菊花也由灰暗变成了洁白。
一、 独特的年龄视角
11直接组成电影的名字,他不仅代表11岁这一年纪,而且还是一个虚数,代表的是懵懂、单纯、尚未步入青春期的孩子。11岁时是一生中左右摇摆的年纪,对外界的事物既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但是还不敢反抗父母的命令。11岁的少年不再像以前一样单纯和无忧无虑,但是又不能像青年那般成熟。伴随着身体的生长,11岁的少年开始有自我意识,开始有属于自己的秘密。11岁是儿童的结束式,在之前的电影作品中,对于这一年龄的呈现很少,王小帅将11岁少年的心理状态刻画得十分细致。对于王憨这一形象的塑造,影片通过了三个方面,即他与父母、他与朋友,他与觉红。在与父母相处的过程中,他听父母的话,主动捅炉子、淘米,即使拿到了母亲的布票,但最终还是把布票放回盒子里,这体现了王憨乖巧懂事的一面。王憨与父母的争执围绕一件白衬衫展开,这是王憨唯一违抗父母的地方。被选为领操员的王憨第一次注意自己的着装,也体现了他自我意识的建立。闫妮扮演的母亲是典型的传统母亲,她对待男孩子的态度明显比女孩子严厉,在她的传统意识里,男孩子就是坚强、好动,她误以为对男孩子的照料就是好吃好喝,但是却忽视了孩子心理的变化。王憨对于母亲的央求是笨拙的、羞怯的,他用不吃东西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只能引来母亲的巴掌。王憨母亲的教育是简单粗暴的,在这种父母是绝对权威的情况下,孩子自我意识的建立受到了压制。
11岁是容易遭到父母忽视的年级,父母自认为,王憨整天就是简单的游戏,除了要求晚上回家外他们给予王憨的关注度是很少的。因此11岁的少年便独立地形成了一个自己的团体,他们一起游戏,也一起分享秘密。王憨、卫军、小老鼠和八拉头就是这样的伙伴,导演的人物选取很有代表性,这四人分别代表四种不同类型的11岁少年,导演通过对这四人的描写来概括整个11岁的群体。四人都对觉红这一美丽的少女产生了兴趣,私下也会把觉红作为聊天的话题。这种兴趣是单纯的,是男性成长过程中对于女性自然地甚至是出于本性的关注。
11岁的成长是隐藏的,表面上他们只是小孩子,但是他们已经学会用自己的眼光去看待整个世界。电影中,王憨躲在桌子下,听父辈的人聊天。他未必能真正听懂大人间的谈话,但是“听”本身就是一种成长。导演的人物塑造十分立体,他准确的把握了11岁孩子的特征。小平头、二道杠、褶皱的红领巾、胸前挂的钥匙,这都是当时11岁少年标准的模样。胸前的钥匙很明显是家门钥匙,这说明11岁的他们已经可以自己上下学了。那个年代的11岁少年,没有网络没有手机,他们一起玩双杠、躲猫猫,到河边捞鱼,这些游戏的穿插也将观众带到了上个世纪70年代的偏远山村。王憨因为白衬衫而怀疑自己的朋友,之后又向朋友主动认错。这些情节的设置将11岁孩子的幼稚单纯的特征凸显出来。导演在拍摄过程中力求真实,电影中人物表现出的特征都十分切合11岁这一年龄设定。
导演通过一个11岁少年的眼睛来看待复杂的世界,首先,为影片增加了很多童趣。故事发生的年代较为特殊,导演巧妙地选择角度,使这个故事的基调并不过分沉闷。其次,除电影开篇和结尾的画外音,这个故事的主题全部通过孩子的视角来讲述。孩子的视角所呈现出的单纯和真实,很容易使观众相信并融入到电影故事中。再次,整部电影以11岁的少年王憨为线索,表面上讲述的是王憨为争取白衬衫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实则暗藏了王憨自身的成长,从一个纯粹的孩子成长为少年。对于整个中国来说,1975年处于一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人们的内心是压抑的,但是孩子的成长却是压抑不住的。孩子的成长体现着蓬勃的生命力,新事物终将取代旧事物,社会还是要向前发展。最后,这符合导演半自传体的创作意图。开头和结尾的画外音将观众带入导演的回忆当中。这个影片采用简单朴素的镜头,客观地还原了自己儿时的生活场景。
11岁本是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年级,成年之后很少有人会回想11岁时发生了什么,但是王小帅把握住了这一独特的年龄,他细腻地展现了这一年纪的成长,并将个人成长和时代紧密相连。父亲的无奈、母亲的严厉、觉红一家的灾难都锻造了他的成长,成长是残酷的但也是必须的。电影着眼于西南偏僻工厂的小人物,但是从纵向进行了对人性的剖析,从横向展现了整体的社会现状。通过11岁孩子的眼睛折射出社会压力下伤痕累累的成人世界,这伤痕就显得尤为真实、尤为深刻。
电影《我11》海报
二、 意象的巧妙使用
影片中运用了多种意象,这符合整部电影的时代背景。故事发生在1975年,那个年代的人们是压抑的,同时故事的讲述者就是一个11岁的孩子,对于很多东西,他是看不清说不明的。这些隐藏的内涵就需要通过意象来表达,也需要观众细细去品味和思考。
影片中最重要的一个意象就是白衬衫,故事从白衬衫而起最后也终止于白衬衫。第一,白衬衫是一个稀缺的东西,王憨穿上之后,伙伴们都十分羡慕,甚至路人都能注意到,充分体现出当时物资的匮乏,暗示了故事所处的年代。第二,白衬衫是王憨建立自我意识的象征。王憨像他的名字一样憨厚、懂事,很听父母的话。他唯一主动向母亲索要的东西就是白衬衫。因为被选为领操员,王憨感受到被注视的滋味,也开始关注自己的穿着。他开始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诉求和自己的秘密,所以白衬衫是王憨成长过程中的转折点。第三,白衬衫引出了传统家庭的教育观念。王憨母亲对于白衬衫的要求起初是不同意的,她严厉、粗暴地拒绝了王憨的请求,这份诉求不仅来关于物质更来关于孩子内心的自我认知,她的拒绝显得不近人情。从客观上讲,她的拒绝是有道理的,当时布料需要凭票购买,一件白衬衫就会花光一年的布料。但是,当她看见儿子站在领操台上的模样,她的骄傲和幸福是溢于言表的,因此她熬夜为王憨做了一件新的白衬衫。父母是很爱孩子的,但是在传统的观念中,这份爱是羞于表达的是隐藏在心里的。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孩子和父母的隔阂。第四,通过白衬衫引出了觉红一家的遭遇。从白衬衫被谢觉强拿走,电影由单纯的孩子的世界转为对于杀人案的探究。谢觉强是杀人犯,但是他却没有伤害王憨。王憨从父亲和老谢的对话中,了解到谢觉强谋杀的正是强奸他妹妹谢觉红的人。影片为杀人犯赋予了更多的侧面,他是一个好哥哥,是一个好儿子,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但也是一个冲动的杀人犯。一个完整的人是多面的,不能因为某一个错误的行为而否定了整个人。当这个社会都在仇视杀人犯的时候,当伙伴们都在兴高采烈地去看杀人犯被处决的时候,王憨的驻足在非黑即白的世界中撕开了一个缺口,展示了人性深处的善良与无奈。第五,白衬衫代表了王憨的成长变化。11岁的王憨,有自我意识的建立,有善良的本质,有对父母爱护的渴望。白衬衫是影片的一条明线,从渴求白衬衫、获取白衬衫、丢失白衬衫到最后重获白衬衫,电影讲完了整个故事,王憨也完成了自我的成长。在影片结尾,王憨又有了一件新的白衬衫,是身处监狱的谢觉强寄给他的。王憨这才讲出了他和谢觉强的约定,王憨终于获得了母亲的理解,他的善意也没有空付。此时的白衬衫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件,此时的王憨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了。
电影中出现的第二个重要的意象是油画。父亲总是要王憨画画,这也暗示了父亲本来的职业是一个画家,但是因为文革的斗争被下放到农村的京剧团。1975年,老百姓的文娱生活十分单调,京剧团也只排练样板戏。油画作品也都当做“四旧”破坏掉了,因此,王憨的父亲只能在夜里点着蜡烛偷偷地把珍藏的油画拿出来。父亲这个人物是沉闷的、压抑的,与母亲的严厉形成了对比。父亲没有去抗争,也没有力量去抗争。他的不满只能表现在酒桌上的只言片语和永远都选择忘记的那句歌词。文革中有激进的红卫兵也有相对保守的“保皇派”,但是大多数的老百姓只是随社会漂流的浮萍,他们不属于任何派别,只希望过普通的日子。可惜这样的希望也无法实现,王憨的爸爸出于良心帮助了被殴打的年迈的胡导老师,结果也被一群年轻人打伤了头部。父亲在家里咆哮“我惹了谁?我是哪一派?”父亲的呐喊表明他的压抑已经到了极限,但他却丝毫改变不了社会的现状。
雨水也是影片中非常重要的意象。雨水是电影中常用的体现人物心理的手段,小雨给予人朦胧的感觉,雷雨则有压制冲刷的意味。在《我11》中王憨和谢觉红一起披着衣服走在雨中,虽然身后有两个父亲,但是一件衣服依然营造了专属于两人的空间。雨水在无形之中创造了浪漫的氛围,王憨第一次和谢觉红亲密的接触,他是好奇的、害羞的、爱慕的。雨水刺激了王憨躁动的内心,他不断地偷看觉红,既觉得很羞耻但又忍不住内心的萌动。到夜间,雨水变成了大雨。谢觉强为了报复到工厂去纵火,可是老天爷的一场大雨浇灭了他复仇的希望。此处的大雨为日后谢觉强被抓进监狱最后枪毙埋下了伏笔。当时人们普遍是压抑的,觉红遭人强奸,她无力反抗只留下了空洞的眼神和苍白的面庞。谢觉强要反抗,纵然这反抗是冲动的,是要牺牲的。
《我11》中的情感表达是隐晦的,这符合当时的时代背景、主人公的性格也反映出整体社会群众人性的压抑。意象的巧妙使用将难以捉摸的情感变得具象化,也给予观众更多的想象空间。
结语
《我11》是一部朴素真挚的半自传式影片。导演客观呈现了1975年西南偏僻山区的工厂生活。影片通过11岁少年王憨的生活经历和成长过程,折射出整个社会现状。导演准确地抓取了11岁少年的特征,生动细腻地刻画了王憨这一形象,描述了那一时期11岁少年茁壮而又残酷的成长。
杜 娟,女,山东滕州人,山西传媒学院艺术设计系讲师,主要从事营销策划、艺术设计方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