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朱理学影响下的宋人文艺

○付杨 方海

程朱理学影响下的宋人文艺

○付杨 方海

一、理学的产生

宋代是在唐后政治分裂的“五代十国”基础上赵匡胤“持武立国”建立起来的。历史上把宋代分为北宋（960年—1127年）和南宋（1127年—1279年）两个时期，在三百余年里辽、金、夏等少数民族政权与其对峙，两宋时期国家始终没有得到真正的统一。赵匡胤自建立北宋王朝以后，他对前朝的外戚篡权、宦官干政心有余悸，对于权力失控、武人擅权更是坐卧不安。同时在夺帝过程中贤士所起的作用推动身为武将赵匡胤接受了晚唐复兴的儒家思想，把儒家思想作为宋代的正统思想，也为其建国后的“弘文抑武”治国理念奠定了基础。一方面通过“杯酒释兵权”以及科举纳贤仕等智慧举措加强中央集权，另一方面变革了官僚政治结构、同时完善官僚制约制度，加强对权力的监督和制约，避免滥权。旧儒学经过了时代的变革发展到宋代，已经无法适应当时政治经济的情形，也正是在这种情形下进一步改造旧儒学成为当时的当务之急。宋代理学便是在这个时期形成的一种富于思辨，适应时代伦理纲常发展的新儒学。

可以说释、道、儒三种学说在中国古代思想中都占据着主要的地位。新儒学是以原有儒学为核心，并融合了佛家、道家的思想建立的一个新的思想体系。在《三教论》中，李纲系统地论述了三教在封建国家统治思想中不同的地位，他认为宋代以前的儒家思想贯穿了政治体制、政治制度、法律、生活行为以及日常观念，而佛道两教重在指导个人的修身，在治国之道上，作用和影响远不及儒家学说。宋太祖赵匡胤经历了“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对中央集权，尊卑有序、尊尊亲亲为精髓的封建等级制尤为推崇。可以从本质上说宋代理学是以儒家为主，以释道为辅，高度融合释、道、儒三家的思想文化的新儒学。

宋代理学后世被称为程朱理学，其创始人是周敦颐，他揉和了道家与《易经》，最先著书探讨宇宙本原、万物生成、人性、封建伦常等问题建立“天性”理论体系。后来的程颢（1032年—1085年）、程颐（1033年—1107年）两兄弟在“天性”理论的基础上更强调内心生活和精神修养，并提出“天理”作为适用于大千世界的普世法则。二程时期，以“理”来强调世界本源，使得“理”的观念深入人心，并系统地提出了“理气说”“有对论”“人性论”“格物致知说”等。到了南宋时期，“理”与“事”的关系学说进一步发展了宋代理学。朱熹继承发展二程学说的同时提出“理节欲本”思想，把理学推向一个新的高度，使其冲破汉儒的章句往疏之学而产生新儒学，理学集儒、释、道等多种文化之所长，荟萃政治、伦理、哲学为一体。也正是宋代理学的产生和发展使得中国文化在宋代成为一个大的分水岭，陈寅恪先生评价宋代文化是中国文化发展史上的颠峰。

正是由于宋代理学的发展使得宋代的政治环境与以往朝代发生了本质的改变，与以前相比，宋代天子的地位非常稳定，较少地受到贵族威胁。另外，宋代的商品经济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民众的生活富足。这些都为宋人文艺的复兴起到了推动作用。

二、宋人文艺的兴起

文艺是行为方式与思想观念的文化体现。唐宋时期随着统治阶级与社会的持续震荡，门阀政治已至崩溃的边缘。一方面氏族势力的统治一再受到质疑，随着科举制度的推行，进一步打破了氏族势力对官员控制的能力，彻底地变更了以往的政治格局。科举选官为庶族力量与新兴贵族打开了社会阶梯，使其通过政治渠道逐渐控制社会资源，这种刺激激发了市民阶级的文化热情，有助于市民文化被社会各阶层广泛接受。另一方面商品经济的崛起，加快了市场的繁荣，扩大了工商业者、艺人、下层知识分子等民众的生活空间。《东京梦华录》曾记载北宋京城的夜市三更尽，五更复开。《都城纪胜》记南宋临安，也是如此。可见都市繁华走向世俗化，市民文艺便得到孕育，也使得表现着人们精神生活的文艺活动逐步兴起。

民众的文艺是城市文化的重要体现，宋代社会经济的发展促进了民众文艺多样化，《东京梦华录》中有一段描述瓦舍中文艺情景的句子“瓦中多有货药、卖卦、唱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类”①。娱乐活动和商业活动同时进行，瓦舍既是娱乐中心，又是商业中心，几乎所有的通俗性的审美形式都可以从宋代找寻得到，勾栏瓦肆的出现、百戏艺术的繁荣：“每一坊巷口……多设小影戏棚子……以引聚之。”搭设在瓦舍勾栏之外的小型戏棚，使鱼龙混杂的市民各得其所，尽情游乐。

民众商业活动的繁荣衍生出民众的文艺。嘌唱，便是源自民间叫卖的一种艺术形式。②从《东京梦华录》卷7《池苑内纵关朴游戏》中的一段描述：“……卖花者以马头竹篮铺排，歌叫之声，清奇可听……晓高楼，宿酒未醒，好梦初觉，闻之莫不新愁易感……”便可知，卖声富于艺术性，具有极强的感染力。经过艺术加工的小唱艺人在酒馆、茶肆及街头巷尾，配以具有社会意义和故事情节的词章为市民群众演唱，趣味性和娱乐性浓厚，形成一种新的曲艺形式的同时，又取得良好的经济效益。③

酒楼和茶馆是市民文化的聚集地。宋代的酒楼遍布了城中的大街小巷，在宋代的很多文学作品中都体现了宋代酒楼的特殊意义。据吴自牧的《梦梁录》记载，宋代酒楼不仅是民众饭食所在，同时还涵盖了民众的娱乐、居住。酒楼的装饰多是雍容华贵，并以园林庭院式居多。④东京许多著名的酒楼往往以园子命名来突出其园林化。《东京梦华录》中记载的：“……必有厅院，廊庑掩映……吊窗花竹，各垂帘幕。”便是当时酒楼的真实写照。

茶馆是三教九流共同活动的文化娱乐场，大的茶馆与酒楼组合相对分布，小的茶肆遍布全城，方便了上至贵族士大夫阶层，下至平民百姓的休闲与社交活动。宋时的茶馆注重营造馆内休闲娱乐氛围，不但在茶馆内张贴名人字画、摆放四时鲜花等精心装饰外，还为客人安排吹拉弹唱的歌姬和说唱的艺人。⑤《松漠纪闻》中记载有的茶馆，还通过开设棋类或是博彩活动来吸引顾客。例如，“燕京茶肆设双陆局或五或六，多至十。博者蹴局”⑥。

赏玩文玩古器，是宋人生活情趣、艺术鉴赏的体现。宋代文士对文房用具、前朝器物鉴赏、收藏和把玩之风是宋代之前各个朝代都无法比拟的。这不仅掀起了宋人对古器的搜求，同时对稀奇物品的挖掘，对宋代工艺器物的加工制作，都起到了引导的作用。正像王德明谈论宋人生活情趣时，把宋代士人的生活方式归纳为：多样性、内向性、审美性、文化自娱性四个特征。在一定程度上，宋代士人的许多生活方式己经超越了功利性的物质享受，更多的是属于对精神文化的创造。

出游文化更是受到宋代文人士子们的追捧，他们酷爱自然，纵情山水，陶冶情操，湖山风景区随处可见他们的身影。或作春日之游，或尽诗酒之兴。宋代士人生活既是现实重压和士人求得解脱的结果，又是历史发展、传统影响的结果。⑦

宋人精神生活的文化、艺术、娱乐活动的兴起是市民阶层价值观念的表达。是一种语言通俗、内容丰富极为开放的民间文化，就面向群体来看，有着极强的包容性，不同身份地位的民众，高下同乐、雅俗共赏共同体味其中的世俗百态及生活乐趣。

三、理学推动文艺发展

市民文艺与理学之间有着相互影响的关系。钱穆曾以“明体达用”来诠释宋代理学的精神内涵，⑧他认为通过创通经义来革新政令，是以经义为体，以治世为用，人们将理学精神中的怀疑、批判、创新、开拓、务实、兼容等充分运用到政治、经济领域，特别是文化艺术方面，使得宋朝文化显现出空前繁荣的景象，理学的新发展推动了市民文艺的兴盛也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理学的影响为社会文化氛围奠定了基础，理学中所强调的“性情与理欲之辨”“君子与小人之辩”“真善之辩”“智愚之辩”等既是哲学范畴的伦理问题，又是非常现实的社会问题，这些问题不仅可以在博学鸿儒以及高级知识分子之间讨论，又可以编排在戏曲杂剧等话本中，这使得普通知识分子甚至普通市民阶层可相互谈论。这样以戏剧化的故事人物形象展现在广大群众面前，充满商业性与娱乐性的目的话本曲艺等语言类的市民文化常常会避开哲学性质的高谈阔论，其话语也必然以市民立场和观念反映社会中的矛盾。

理学的观念被宋人所接受，宋代统治者对文人的政策使得整个社会趋于文人化倾向，文人活动的繁盛推动了社会文化的高度发展，读书人群体空前壮大，形成了以读书为荣的社会风气。理学观念下的“议论精神”“怀疑精神”“创造与开拓精神”“实用精神”“内求精神”等，对宋代的整体文化风气都有风向标式的意义。⑨理学的精神影响了普通民众的视野和思维方式，同时激发了中下层知识分子、工商业者、艺人等市井文化的创作活动。宋词的兴起便是最好的例子，花样繁多的休闲活动以及理学环境的影响，为宋词的创作提供了很好的素材。

突破了秦汉时期天、命、心、性、情、欲、道、德为基本内容的人性论，“物中求理”的理学态度，强烈影响着人们的哲学意识、处事态度。这样的观念使得宋人对“静”“神”“无欲存诚”等传统观念深入思考。在市民文艺中追求个性的解放，情感上的自由，形成了以市民世俗享乐为中心的动态物质文化，在市井的戏剧中集中反映了这一思想和愿望。

理学无疑为宋代艺术的平民化以及随之而来的艺术创作商业化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花样繁多的宋人文艺作为一种大众文化，理学精神之于市民文艺，无论是话本戏剧，还是杂艺乐舞的丰富创作都有启发性意义。随着歌舞、杂技、戏剧、评书等多种文艺形式的发展，宋代文艺逐渐走上历史舞台。精神文化的基础带动了新的社会经济结构，引领整个上层建筑，从而使理学观念成为宋代文艺兴盛的活水源头。

结语

综上可知，宋代儒学一改以往的“恪守古训”，理学家摒弃了汉儒的粗糙，专言义理产生了宋代理学，这一新思潮成功重建并稳定了社会秩序，顺应了思想解放的潮流，从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指导着市民的生活。宋代文艺则是在这一文化背景和社会意识的催化中产生，市民休闲生活与物质文化的发达与文艺的兴盛密切相关，文艺的繁荣不仅表现在活跃的商品经济、稳定的政治架构及社会关系上，更为重要的是表现在对上层文化环境和社会主体文化氛围的影响上。宋人重休闲的生活方式，在形成宋代社会特有的市民文艺中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理学作为当时的主流文化是宋代思想文化的精华，而宋代文艺的产生与发展首先得益于理学这一思想文化潮流。在理学的影响下，宋代民间文艺从规模、内容、形式上都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形形色色的市民文艺已然融入到作为理学主体的、各阶层知识分子的日常生活中，理学的观念与宋人的文艺共同主导了社会的舆论与话题，直接体现在文艺创作中，通过不同的文艺形式在不同程度上反映市民的情趣、理想、生活需求。

（作者单位：广东工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

①孟元老《东京梦华录》［M］，上海：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42页。

②张楠《从宋代“瓦肆”市场看我国古代商业音乐文化》［J］，《中国音乐》，2006年第4期，第187-190页。

③于天池、李书《宋代说唱伎艺的演出场所》［J］，《文艺研究》，2006年第2期，第91页。

④吴自牧《梦粱录》（卷十六）［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141页。

⑤徐轲《宋代茶馆研究——以北宋开封和南宋临安为中心的考察》［D］，河南大学硕士论文，2009年。

⑥洪皓《松漠纪闻》［M］，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第407册，第696-697页。

⑦钱薇伽《宋代士大夫休闲生活考述》［D］，四川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06年。

⑧钱穆《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M］，北京：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578页。

⑨陈植锷《北宋文化史述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323页。